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中篇小说】白月光(下)

2021-02-08 10:57 作者:梅虹影  | 我要投稿


                                      9

月儿的世界很简单,想的事情也简单,她觉得事情本身就简单,只是因为人,想法多了,就把它变复杂了。在家带梦儿的时候,就想着怎么把梦儿带好,她觉得是应该的。出门干活想着把活儿干好,她觉得是应该的。月儿觉得:大牛回家也是应该的,他有老婆孩子呢。月儿常常想大牛,她想大牛的时候感觉很特别,想大牛的时候很甜蜜,有时还很心疼,一点也不像对龙飞的样子。

跟龙飞见第一次面是相亲,第二次见面就结婚了。相亲的目的就是结婚,既然两人想法一致,就结婚呗。梦儿突然来到这个世界,月儿是没有预期的。月儿甚至怀疑自己的能力,怎么我月儿就成了母亲呢?做了母亲的月儿就有了神圣,尽管这神圣还有点笨拙。嫌弃梦儿?这是龙飞家人早前的集体想法,梦儿奶奶意志最不够坚定,她看着一天一个样的梦儿,态度转变明显,就喜欢上梦儿了。在月儿手忙脚乱的时候,奶奶会及时引导,甚至让月儿站到一边,自己亲手示范为梦儿洗澡,换尿布洗屎片,这时候的月儿感觉妈妈就在身边。这是女人的天性吧?为啥女人的天性会变,这是月儿还没弄懂的问题。

跟大牛是第几次才在一起的?月儿觉得自己很笨,就是想不起来。想不起就想不起呗,为啥就那么没羞没臊?

大牛说:“这叫爱情,爱情会让人放弃物质性的东西,让灵与肉合二为一。”

“那你与老婆呢?”

“那叫婚姻。”

月儿想想也是,自己和龙飞不也是这样吗?婚姻可以不需要爱情,因为有了物质。爱情也可以不需要婚姻,就是因为爱情,像月儿和大牛。月儿觉得自己跟龙飞结婚是有所图的,开始就变味了。这样一想,月儿有点害怕自己了:把婚姻当成了上船的跳板,就是没有虔诚地尊重婚姻。大船远航的时候,跳板要么搬掉放在彼岸,要么扔到了船的某个角落,不再关注。

月儿无师自通地想着这些事,火急火燎地去赶车。她可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去影响工作,或者说去影响女主一家的日程安排。

“早上好!”刷完卡的月儿发现司机跟自己打招呼,有点奇怪。这是一个帅气的公交车司机,月儿慌忙点头回应,月儿不会因为疏忽而无视别人的好意,善意是需要交换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交流。月儿第一个上车,后面全是空位,为图方便,她坐在了右手侧面的位置。月儿注视了一下司机,这是一个挺阳光的大男孩,年龄跟自己差不多少。

月儿觉得刚才自己礼貌不够,就赶紧主动示好:“师傅你可真早呢!”

司机一边等人一边就跟月儿聊了起来:“你是月儿吧?”

“你怎么知道我叫月儿?”这倒让月儿有些奇怪。

“你现在成了‘网红’呢,怎么不知道?”

“网红”是什么玩意儿?月儿有些不解,就没法接这个话茬。

“我叫徐一航,这是我的名片。”阳光男孩说着话,递给月儿一张名片。月儿正考虑接还是不接呢,一群晨练的老人上车了,老人们背着长枪短棍,清一色的白褂蓝裤,上车就开始热闹着抢位子。月儿接过名片,就主动起身到后面的位子上去,她觉得老人们坐在前面会方便一点。

坐在后面的月儿就在想“网红”的事儿,想了一会儿还是没弄明白,又不好再挤到前面去问司机,就放弃了这种好奇。月儿只想一些简单的事,她看了下手中的名片,上面的姓名、工号、手机号都看了一遍。名片左上角那张照片倒是吸引了她,如果时光倒流至小时候,这个男孩一定是个人见人爱的妙人儿。看了一回,就把名片揣进了里衣兜里。

徐一航刚发动汽车,车外不远突然响起鞭炮的声音。

“快走快走师傅。”

“这鞭炮太吓人了,没防备,我这老心脏哟。”

车子就在这闹嗡嗡的谈话声中出发了。

“是进新房还是工地开工呀?”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进新房就是工地开工,工地开工就是为了进新房,进了新房工地又得开工。”

“你就绕吧,把自己绕成老糊涂才行。”

这种环境有点乱,月儿想不了自己的心思,她就听,乐呵呵地听,她觉得这就是生活,很亲切。听着像抱怨,其实是开心。谁都会有抱怨,谁都会有指责,因为某人某事不遂自己的意,不能满足自己要求。其实就是权欲作怪。世界这么大,哪就人人事事围绕你一个人转,除非你是皇上。过去月儿总感觉梦儿爷爷就像一个皇上,他要家里人谁都怕他,那他在单位一定也是皇上。

月儿真正开始怕梦儿爷爷,是那次洗衣服吧。刚到龙飞家不久,龙飞他们上班,一人在家的月儿见没啥事干,就有点着急,就准备洗衣服。月儿不喜欢洗衣机洗,觉得那样会伤衣服,她喜欢用手搓,用手搓洗就能想起猫耳刺河。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不紧不慢地搓,揉,然后搥打。脚放进水里,一只两只都行,就有鱼有虾从脚背上游过。这时的月儿就觉得自己融化在河水里,像水像影又像鱼,衣服洗好又一点一点合成了自己,就挽着篮子唱着歌儿回家。河水洗过的衣服是清朗的,一件一件挂起来,那根晾衣服的绳索就摇晃成了一首歌。月儿就听到了整天的欢悦。

月儿碰到了一团硬硬的东西,赶紧捞起衣服。爷爷的衣服平常都是奶奶洗,今天看来是疏忽了,裹进来了。月儿抽出那些硬的东西,是一摞卡片,觉得有点好奇,就翻看了一下,有七八张的样子:“要这么多房卡干吗呀?”这是别人送给爷爷的购物卡,月儿当然不认识。月儿把这些卡片甩甩干,叠整齐,放到了爷爷常坐的沙发上。回家的爷爷发现了这件事,大骂了一回:“以后我的东西谁也不许碰!”知道爷爷这个谁也不许是专指自己的,月儿从此就不碰爷爷的东西了。月儿觉得爷爷有很多秘密,害怕爷爷就是很正常的事了。

“房价就是这么涨起来的。”

“江北过去都没人问津,你看现在都四万了。”

“就是这些农村人把房价抬高了。”

“切!就你这么一个城市人!三代之前你家不是农村的吗?回家查查去!”大家互相戗着,都不生气,无处不在的笑声感染着月儿。

“城市不该只是城市人的城市。”有一个老者幽幽地说了一句,月儿琢磨着这话,觉得很有道理,北京城还是安徽朱家人建的呢。月儿惭愧的是:自己偏偏被那个小城赶了出来,月儿成了空中飞人,每天就这么无根地乱撞,好在梦儿是那根绳,猫耳刺河也该算是根绳吧。

月儿赶到女主家的时候,女主还没走。

“教授早上好!怎么还没去上班呢?”

“等你呗,身份证带了吧?”

“带了带了。”

“家里能不收拾就不要收拾,没那么多讲究。等会儿你就去行政服务中心,要填写一些资料。我呢先送孩子上学,然后上班,没时间送你过去。”说着话的女主递给月儿一张纸,纸上把目的地位置、坐几路车都标注得很清楚。等月儿点头说都知道了,女主就准备开车。

月儿追过去:“什么叫‘网红’呀姐?”

“哈哈,傻丫头,这个都不知道呀!晚上告诉你。”

                                         10

来女主家多久了?月儿时常问下自己,她这样问自己其实是在检讨自己,是否因为疏忽而做错了事。当然做错事了,月儿竟然不知道女主的名字,这让她很不好意思直至汗颜。

月儿递上身份证,窗口工作人员探出头,仔细辨认了一下:“你就是月儿呀?”

月儿有点奇怪这个人的语气,好像认识自己似的,没见过呀。发了一会儿呆,就赶紧回答:“是啊,我就是月儿呢。”

“你就是喻蔚然介绍的那个月儿吗?”旁边的工作人员补充问了一句。

“谁叫喻蔚然?我不知道呢。”

里面的两人就笑了起来,尽管月儿能听出人家没有恶念,是善意,但月儿还是感到了尴尬,只能陪着笑。笑过后,里面的人忙说:“我们没别的意思,就觉得你这人吧挺逗的。你现在是名人了,大家都知道你的故事,我们都是你的粉丝,都支持你。”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啥时我又成名人了?还有粉丝?月儿木木地站在窗口。里面的人很快地填写好资料,然后递给月儿签了字。这时候听到里面的人说:“月儿,过去照张相吧。资料上还要贴你的二寸近照。”月儿拿着表格去到里面的摄影室。

月儿好久没照过相了,梦儿出生后就没再照过了吧,离婚后她甚至连镜子都不再碰了。有时候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这是跟谁较劲呢?当初是因为漂亮才被龙飞相中的,以为这样可以一生无忧,可最后还是被人甩了,看来这漂亮是没有价值的,月儿有点仇视自己的漂亮。拍照的是个小女孩,还没长开的那种,她递给月儿一面大镜子。月儿的头发很简单,轻轻松松一马尾,好打理。看着镜中的自己,月儿轻声地叹了口气:“老了哦。”摄影女孩不停地指挥着月儿,调整姿势抓镜头,连续拍了几张后,忍不住叫住月儿:“姐,你来看看你的照片,可以当明星哩。”

“妹妹这是逗姐开心吧,谢谢你!姐已是当妈的人了,当明星是你们年轻人做的梦哟。”

月儿将表格递到窗口里面,刚才的工作人员说:“月儿,回去告诉一下喻蔚然,你的经适房的事,要等一段时间才有消息。如今,国家已放开了农村户口,我们这个城市呢,也已按照国家政策制订了相应的落地办法,执行起来还有一个过程,这就要时间。她是我同学,你告诉她就行,没事的。”


女主名叫喻蔚然,月儿还是第一次听说。来她家做家政前,月儿在中介登记了信息。月儿只记得男主叫斯林,并没有看到女主叫什么。斯林也叫过女主名字的,只是月儿听到的是叫女主为大宝,这应该是个特定的称谓吧,月儿可不敢乱叫,月儿依然称呼她老师或者教授。

斯林叫大宝的时候,喻蔚然正躺在他的身上。斯林不知说了什么,女主就笑了起来,并在斯林怀里滚来滚去,然后就听到叫大宝了。如果喻蔚然成了大宝,斯贤就顺理成章成了小宝呗。

月儿喜欢并羡慕这种感觉,夫妻二人就该这样把心给了对方,这才叫爱情,这才叫幸福。斯林那么严谨的人都能放下身段,这样宠着他老婆,这是爱的魔力。什么是家呀?家就是盛放爱的地方,权势、利益和世俗全部都得走开。爱又是什么呢?爱就是彼此关心彼此温暖,爱是一个拥抱、一个轻拍、一次撒娇,月儿想着这些时就流泪了。

                                       11

月儿转变了对这个城市的看法,一切转变都在慢慢地进行,她自己并不知情。这个城市像一个慈祥又睿智的长者,张开双臂把月儿搂进怀里,给她以机会、自信和温暖。像春风,像大牛,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人吧。那些投身这个城市的年轻人,一批又一批地从月儿身边经过,月儿感受到了春风满面,或者是希望满怀。

女主,月儿习惯于这样称呼,知道她叫喻蔚然后,月儿还是只能叫她教授的。直呼其名月儿不愿意,那是不尊重。一个大学的老师,应该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是被捧在大众手心里的宝,但女主却选择俯下了身子。女主视月儿如姐妹,不仅仅是因为尊重。月儿在小城里失去的,在这里,正在一点点找回。车过高架桥,月儿看到“包容,奋进”几个大字横幅正在安装工人手下一点点展露出来。眼前的城市天天都在变化,楼房在一天天成长,月儿有一种被唤醒的感觉,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愿望。

晚上教授回家,放下背上的斯贤。月儿赶紧拿过来益智玩具,斯贤叫了一声谢谢阿姨就一个人玩去了。教授拿出一款手机:“月儿,用这手机吧,这是智能的,能看新闻能聊天,啥都行。”

“教授,我不能要。”月儿真心不要,教授给予自己的帮助太多了,哪能再收她如此贵重的礼物。

“月儿,还把我当姐吗?姐姐给妹妹送个手机,不算行贿吧。”月儿还要推让,教授已把手机塞进了月儿的手中。

“这个手机比你那个好。可以聊天,不要钱,还能微信视频。你要想女儿了,视频一下就可以看到的。”能看到女儿,这是一个让月儿心动的理由,最终月儿收下了手机。

月儿的聪明让喻蔚然吃惊,几乎一听就会,这样省了不少时间。很快,月儿就会使用新手机了:“你回家慢慢看,输入你的名字,有好多关于你的新闻呢”。我有啥新闻呀?教授的这句话让月儿又开始摸不着头脑了。

“怎么这么巧?”月儿刚上公交车,发现是早上的徐一航,月儿没忍住这种惊讶。

“调班了呢。”月儿感觉徐一航的笑容清纯透彻,还没受尘俗的粘惹的那种。这种笑容会让人宁静,会平息纷争。

此时不断有人上车,月儿刷完卡,被人群带着往里面走。

还是大城市里的孩子好啊。月儿想,这就是差别。就拿斯贤这孩子来说吧,人见人爱的,那种良好的成长环境,塑造了一个人由内而外的气质。感觉他啥都好,就是说不出来。那么小的人,就懂得了尊重,从没拿月儿当外人。被尊重,让月儿感知了存在的意义,月儿知道这是一种家庭教养,一种人生格局,是一种胸怀和气度,是一个人健康成长的性格基础,但月儿说不出来。她知道,自己只给了梦儿一个生命,却没有给她良好的教育。月儿担心梦儿,畸形的家庭环境中,又会造成多少性格甚至人格的缺失呀。月儿以前不知道,现在受了教授一家的感染之后,她有了一种很强烈的危机意识。但是,月儿能改变这一切吗?

月儿不等车停稳,就第一个跳下来,徐一航也下了车。他在找月儿,见月儿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后,很失望。

月儿按照教授的指导打开了手机,然后找到新闻网页。她要寻找一个答案,这些天来一些莫名的关注让月儿很奇怪。也就在这一夜,月儿知道了什么叫网红,什么叫粉丝,以及还有梦儿,还有更多未知的事。

                                      12

月儿推开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阴暗。这一带是棚户区,市政设施跟不上,听说要拆迁。很多房主把大房子改成了小房子,租住的人比较多也比较杂,难管理,出现过一些治安问题。月儿自上次那事后,晚上轻易不出门,回家一般都很早。今天稍稍迟了点。

月儿按亮电灯,本想关上门看手机,忽然发现门楣上贴有一张纸,这是广告吧?揭下来,看了下,是社居委的一个通知。大致意思:这一片城中村改造工程即将启动,希望广大房主和租房户予以支持配合。这是叫房主停租吧,月儿想,那我明天就找新住处去。

大不了再流浪一次,月儿不再自怨自艾,忍不住开心了一把,她已从坏情绪中走了出来。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是个啥状况?月儿记得自己当时哭了,那种绝望、恐怖到极点的哭泣,没有号啕却极尽伤心。大概是下午六点钟的样子,天下小雨,月儿拉着一个大的蛇皮袋,一路拖着前行,月儿已经没了力气,她已无力把行李扛到肩上。口袋里只剩下160块钱,旅社住不了,要想在这个城市多待几天,只能克扣自己口粮。家是回不去的,龙飞家和猫耳刺河,都回不去了。这是老天要灭我了吗?但我不能死,我还有梦儿。月儿正蜷缩在街角,月儿的蛇皮袋突然被踢了一下,月儿泪眼朦胧地看了一下来人,是个大妈:

“小丫头,是不是要租房子?”月儿赶紧点头。

大妈就说:“幸亏遇到我,跟我走吧,我家还有一间,只能住一个人的,就你一人吧?”月儿诚恳地点头。

大妈边走边告诉月儿:“小丫头,你今天算是运气好,遇到了我。遇到其他的人就难说哩。你不能找中介,中介费就是半个月房租。”

月儿小跑着跟上大妈:“大妈是好人哩。”

大妈真的是月儿的救命恩人,大妈在得知月儿只有160元后,当即取消月儿押金,租金等有了钱再付:“先住下来吧,城市机会多,你这么年轻漂亮,肯吃苦,工作一定会找到的。”月儿哭了,她是激动,就像水中正要灭顶的人,突然有人揪住了她的头发,然后拉她上岸,这是被救命后的庆幸。月儿连连点头:“姨呀,我能吃苦的,啥苦都不怕。”月儿认识这个城市就是从大妈开始的。

月儿正想着一些往事,大牛的电话进来。大牛叹了口气,告诉月儿:回不了这个城市了。不知怎的,月儿鼻子酸酸的,想哭。准确地说,大牛是月儿爱过的第一个男人,这种爱已超出了物质和肉体的层面,在最困难时候,大牛给了月儿一种精神支撑。身处社会底层,大牛把自己当一头牛,在沉默中坚忍付出,只为获得改变命运的回报,月儿很感动。大牛曾经把梦想放在了这个城市,但那不经意的一摔,大牛的梦想就破碎了。这也是命吧。月儿这样想着的,眼泪就真的下来了,都是苦命的人啊。

挂了电话,月儿梳理了一下思路,对,关于“网红”关于粉丝。

手机主页上还没有太多的图标,月儿就点开了一个新闻资讯浏览器,有一些新闻标题蹦出来,面对这许多的标题,月儿有点慌张,她不知先看哪个好。停顿了一下,就按了最上面的那一个:那个豪门楼前长跪的女子如今去了哪儿?是躲避是掩藏还是遭遇他杀?这个题目是不是太血腥了?月儿就往下看,越看越感觉到是写自己的事。这篇文章中把月儿如何嫁入龙家,如何生女儿后不受待见,如何被逼离婚,如何被抢走女儿探视权,等等,写得极其细腻真实。没有谁采访过我呀,这些人是怎么挖到这些素材的?文章结尾,发出正义的呼声:社会需要良知,弱女需要救助,请告诉我们一个真相,龙家人,你们真的听到了吗?月儿究竟去了何方?再往下,是网友们无休无止的评论。

月儿不想看又忍不住,就打开了一个长篇评论:《月收入四千的正科级局长,一家四口两人上班为何能拥有四套大面积豪宅?》。月儿不敢往下看了,她没想到自己的一次固执,把龙飞一家人都卷进来了,龙飞老爸会因此深陷其中。月儿在反问自己,难道我错了吗?我只是想看我的女儿,我没有其他办法。这种自责让月儿一夜未眠,月儿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月儿感觉哪里真的错了。  

月儿的脑袋有点发木,上车后就昏昏沉沉想睡觉,并且摇摇欲坠。打从一上车徐一航就注意到了,他提示月儿身边的乘客,帮着照看一下月儿,自己马上向调度中心做了汇报:“调度中心,我是徐一航,车上有一乘客突然发病,需要紧急就医。”调度中心的意见是:征得同车旅客同意,就近送医。

上午十点,月儿醒了过来,醒过来的月儿就看见了徐一航:“你怎么在这里?”月儿依稀想起来发病的过程,对徐一航充满了感激。

“给我电话,徐一航。”月儿命令徐一航,这个语气让月儿自己吃了一惊,什么时候我敢这样对人说话?这跟自己的性格格不入。

“你那教授我已打过电话了,她等会要过来看你呢。”

“自作聪明,徐一航,你凭啥乱替我做主!”月儿真的不想给教授添麻烦了,她那么忙,“你快走吧。”

“为啥要走,你还没好过来,我跟公司领导请过假的。”徐一航有点倔,倒让月儿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正僵着呢,喻蔚然过来了。喻蔚然直扑月儿床边,抱住月儿:“好妹妹,你受苦了。”喻蔚然说着话,泪水就无所顾忌地流了出来,月儿见喻蔚然流泪,自己也跟着哭起来。太多的辛酸,太多的委屈,自母亲逝去,月儿再没有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喻蔚然捧着月儿的头:“妹妹,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

喻蔚然了解月儿的一切,丧母之痛,痛失家庭,爱女被夺,孤身求生,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女子,正是享受鲜花与娇宠的年纪,老天为啥一定要让月儿承受了这一切!喻蔚然替月儿愤愤不平!由此对月儿越发怜爱。

                                        13

“妹妹,你有心事,信得过就说给姐听听。”喻蔚然轻抚着怀里的月儿,不容置疑地说。

月儿说:“逃不过你的眼睛。姐,你说龙飞爸要判几年?”

“这个不好说,看他认罪的态度好不好,退赃是否彻底。如果不超过三百万,判刑在六年上下。我打听了一下,目前,龙飞爸被拘押在看守所。”喻蔚然若有所思,“判刑还没那么快,但结果不容乐观。”

徐一航正想说点什么,月儿瞪了他一眼:“有你什么事,走吧,回去上班吧。”月儿觉得自己好奇怪,怎么这么放肆,敢对一个男人发脾气,这个男人还算陌生,还那么关心自己。徐一航也奇怪呀,我好心好意地帮你,就不能领个情吗?还对我那么凶!喻蔚然更奇怪了,怎么忽然冒出这么一个男孩,这一对人物关系有点让我看不懂。三人各想心思的时候,徐一航说话了:“月儿,我的电话号码已存你手机里了,记住打我电话哦。教授,费心了,再见。”

在徐一航离开后,喻蔚然努了努嘴,月儿红了脸:“姐,你乱想什么呀?公交车司机,刚认识的朋友。”喻蔚然轻轻捅了一下月儿:“怎么了,还看不上公交司机呀?我月儿眼光很高喽。”闹了一回,喻蔚然要月儿回家休息:“房子的事没问题,休息好了就搬到我家一起住。姐知道你心思,想回家就回趟家,钱不够我打给你。”月儿无法更多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搂了搂喻蔚然。

                                  14

月儿必须回家,自己能做什么?月儿并不明白。

月儿对小城还是很陌生的,这是一种人为的陌生。刚嫁龙飞的时候,就听到龙飞爸的告诫:注意领导家属的形象,尽量少抛头露面,不要把自己混同于普通老百姓。月儿是个听话的孩子,因为听话嫁给了龙飞,因为听话就不出门,因为听话就离了婚。但月儿唯一不听话,就是让她放弃梦儿,阎王老子的话她也不会听。

对这个生活三年多的小城,月儿有感情,但有点说不明道不白,爱过也恨过,这些月儿都不计较了。看守所就在不远的地方,龙飞家河流的下游,但对于龙飞家人来说,咫尺即天涯。

看守所的铁大门,很厚,很重,望而生畏。月儿靠近大门,伸手想敲门,头顶就有声音传下来:“这里是看守所,无关人员切莫靠近。”月儿循声望去,塔内有人,正盯住自己。

“我是家属呐,聊几句就走。”

“下面的人听着,我现在警告你,请你马上离开,否则后果自负。”月儿听到拉枪栓的声音,号啕大哭起来。站岗的士兵傻了眼。正哭着,有人开门:“谁在外面吵闹?”见到开门的人,士兵马上立正,喊了一句:“敬礼,首长好!”

月儿听说是首长,哭得就更凶了。面对一个梨花带雨的女人,首长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说姑娘,我们这是看守所,是关犯人的地方,你进去干啥呀?”

“我爸在里面,我只想看一眼我爸。”

“你爸是谁呀?”

龙局长叫什么名字?月儿不知道。因为压根就没人说过:“那个龙局长。”

“你是说龙威吧?刚进来的那个?”

“对,就是他。”首长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叫过来一个士兵:“龙威是个还没定案的嫌疑人,进来后情绪极不稳定,让他见一下家属。你去安排一下,要做好防范,阻隔一切串供的可能。”

士兵敬了一个礼,就带着月儿往里走。不一会儿就到了一间大房子里,墙壁上有许多摄像头,大房子被横向隔成了两间,隔断是很厚的玻璃,还焊有很粗的栅栏。玻璃上开有小孔,小孔下摆放着电话机。

月儿正在张望,见对面就走过来三个人,两边是士兵,中间就是龙威局长了,龙局长更瘦了。龙威看清是月儿,转身想走,两边的士兵阻止了他,龙威不想见到月儿。

“爸爸呀,女儿不孝,让你受苦了,你就责怪女儿吧!”月儿大哭起来,撕心裂肺,这一刻,月儿真的感到龙威好可怜,她想起了自己苦命的爸爸,“爸爸,你是个好爸爸。为了孩子,你做了这一切。我知道,这是一种爱。这种爱或许有对有错,我没法去评判,但爸爸,作为女儿,我该怎么做才能报答你的恩情?”龙威似乎被感动了,开始往月儿跟前走。

泪水冲刷着整个脸庞,那么肆无忌惮地流淌,月儿也不去擦。

龙威突然挣脱士兵的手,扑到了月儿面前:“月儿,你真的不怪我们了吗?”

“爸,怪你啥呀?离婚也是我同意的事。就是离婚了,你还是梦儿的爷爷呀,不管你是局长还是平民,你永远都是梦儿爷爷。爸,我不能跟仇恨过一辈子。”月儿抓住龙威的手:“爸爸,从今天起,月儿就是你的女儿了。你养了我三年,我就养你一辈子。”

“好女儿,都是爸爸一时糊涂啊。”龙威不停地砸着自己的头,月儿阻止不住。

“爸爸,要那么多房子干啥呀?没有人住的房子不是家啊!梦儿不要大房子,有了妈的梦儿才有家!”

“女儿呀,我是权迷心窍呀,有了权我就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龙威的认识来得有点迟,但月儿总算放心了:“爸爸,我们都在等你回家呢。”

“放心吧孩子,爸爸知道怎么做的。”泪水,无眠,龙威就这样度过了一夜。他惭愧呀,觉得自己比不上月儿明白事理。龙威好想回家,在这失去自由的时候,龙威是多么渴盼家的温暖。

从看守所出来,月儿给龙飞打了个电话,梦儿的事必须谈一次,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月儿现在谁也不怪了。

离家不远处有个茶座,月儿知道那里,龙飞让月儿去那里等,不久,龙飞、梦儿和奶奶一起过来了。

“妈妈,我要妈妈。”梦儿挣脱奶奶,投入到月儿的怀抱。月儿抱着梦儿,亲啊摇啊,好幸福。奶奶看着这一切,不停地擦眼泪,哪个孩子不要妈妈啊,这都是谁造的孽哟!

龙飞赶紧问月儿:“我爸怎么样了?”

“妈妈快坐,梦儿,去请奶奶过来坐。”听到月儿叫妈的时候,梦儿奶奶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哭了起来:“月儿呀,听龙飞说你去看他爸了,好孩子啊,我哪配有你这样的好女儿。”

梦儿奶奶平复下来后,月儿就说:“爸爸目前状况良好,你要常去看他。如果我在那边发展很好,就把梦儿带过去,谁是监护人并不重要,只要梦儿承认我这个妈就行。”

“女儿是独立的,不是你我的私有财产,只要为了她好,怎么着都成。”这一刻,龙飞觉得月儿变得特别陌生,甚至有了畏惧。作为月儿曾经的丈夫,他甚至有些惭愧,他给月儿的实在太少了。在权力和利益面前,家庭最本质的属性——亲情倒成了一种奢侈,这是多么悲哀的事啊。

“今晚妈妈陪我睡觉觉啰。”在梦儿的小床上,梦儿一直没撒开妈妈的手。

                                   15  尾声

月儿想着梦儿醒来后的情景,她会找妈妈,她会急得揪小辫儿,会大哭,月儿想着这些,忍不住掩面而泣。

月儿又想起猫耳刺河,那是月儿永远割不断的根。今晚的馒头河应该也有月儿的,有月儿的馒头河永远是欢快的。

月儿打开手机。有两条短信,一条是教授的,一条是徐一航的。

教授说:“月儿,替你报了一个外来务工者技能培训班,地点就在我任教的那个大学。月儿,你的职业不能只定位于家政服务。你是一个让梦想住在心里的人,那就让这梦想插上翅膀,飞吧。天那么高那么阔,飞到哪儿姐都支持你。回来后,搬来我家,咱姐俩一起住。”

读着教授的信息,月儿想,我现在是站在教授的肩膀上呢。月儿得学习,得先让自己有本事。再把哥哥、嫂嫂、大牛、春风都叫过来,把这些有梦想的人全部叫来,一起做事,然后挣钱买房子,再像这个城市的人一样生活。

月儿发了一会儿呆,再看徐一航的信息:月儿,怎么说走就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呢?月儿,我感觉已经爱上了你。

月儿想:傻蛋,这也太快了吧,才见两面就能爱上?你们这些城里人,月儿真的不懂。爱是需要时间的,需要把两颗心都捧出来,剔除全部芜杂,然后上锅,用炆火,慢慢煨,熬,这样的爱才能入味,懂吗?

信不信,我会等你三年?徐一航并不在乎月儿回不回信息,接着又发来一条短信,月儿陷入了沉思。


【中篇小说】白月光(下)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