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追凶 同人 苦行 第五十一章 四
“我跟你说,你这样就没意思了。”赵馨诚抱怨道。显然就那一声“嗯”太冷淡了,一点也听不出韩彬对他这伟大发现的敬意。这种兴趣缺缺的态度严重影响了他分享的兴致。
“那重点是什么?”韩彬声音里似乎带着被迫就范的意思,但他的眸光却闪动着真实的紧张。
“重点在于,那孙子在急诊时,授意他的小朋友们又在急诊大厅故意寻衅滋事,而护士报警后,附近的派出所、巡警都接到了指令迅速赶到现场处理此事。这就是那晚上医院住院部出事儿的时候,竟然附近没有能用得上的警力的罪魁祸首。”赵馨诚的声音压得很低,跟之前的大嗓门不同。这说明他已经充分了解到此事的凶险,这其间隐藏的黑暗比一两起杀人案,甚至比一个潜在的连环杀人犯的存在都可怕。
如果没有这把刀,或者没有这点血渍,他是打破了头也无法把这三起事件联系在一起的——或许在逻辑上可以,在他自己的头脑里可以,但是在法律上不可能。
而事实上这是多么完整的一个链条,几乎无懈可击的一个计划。
这么完美的东西,被一把手术刀给捅破了。
“我他妈都想给那连环杀人犯做一牌匾,就写,嗯——无冕之王——对,就这四个字儿,挂他们家墙上。”赵馨诚的声音里带着真实的矛盾,就是又后怕又厌恶又庆幸又有点感激的混合体。
韩彬无声地舒了口气。
赌赢了。
“嗯,这案子有个非常强大的幕后黑手,”他慢慢地说,“但你手头证据还远不够。关联性不够强。”
“你看,你是顾问,这活儿跟你就没关系似的。”赵馨诚嘟囔着,“前面的活儿我都干了,你还就想着抄手擎现成的啊?”
韩彬又笑了,跟刚刚那带着苦涩的不同,这一次是轻松惬意的,“你手头现在有三个涉案人员,总有一个能开口的吧?”他问。
再一次被韩彬踩痛脚上,赵馨诚长叹了口气,“急诊那孙子已经失踪了好几天了,他的那群小朋友倒是都镇到这儿了,可是知道的也不多,都是捧场的。周巡二十二号晚上在住院部楼梯上逮住那叫麦陆的就是个喽啰,据说听他大哥指挥。这仨人里唯一一个能指望的就是现在ICU里的无名氏,麦陆的大哥。”他肯定是嘬了嘬牙花子,韩彬都能想像得到,“我怀疑这家伙原来是某特种部队执行特别任务的。麦陆给了个名儿——丁一,但咱们津港公安系统居然查不到这么号人物。名儿可能是假的,但指纹没记录这就说不过去了,按说一个退伍军人,不管什么原因退伍的,这记录总该有的。他没有。让这么个主儿开口有点难。不过呢,”又再长长叹了口气,“人家也不是不说话,不过他提了个要求。他说,必须关宏峰出面他才开口,你说这他妈难不难?”
韩彬眨了眨眼,“关宏峰?”他脱口而出。
为什么是关宏峰?这算是有什么计划在里面?
但在破解这个要求背后的密码尚在其次,问题是这个丁一找的是哪个“关宏峰”?
而不管哪个,都不适合去见他。至少目前不适合,或者没做好适当的防护措施就不行。
“对,全世界谁也不行,就愿意跟关队一个人儿说悄悄话。一睁眼就提了这么个要求,然后到现在还没开第二次口呢。”赵馨诚的声音里带着哭笑不得的无奈。“这是他妈的跟关队一见钟情了怎么着?哎,话说,现在想着是有点奇怪哈,这么号人物,当时关队是怎么给他来了一枪的?不是我看不起关队啊,彬,你还记得车震案里面模仿作案的那些傻子吗?就按住个小混混关队都费劲,这要是这俩人没什么感情纠葛,身受重伤的关队就能撂倒一训练有素的前特种部队,这谁信啊?”
韩彬心里一惊,不过随即又释然。虽然他这弟弟的直觉已经在敲警钟,但这傻孩子的思维盲点作祟,让他解读到了另一个方向——并不是说真的有什么情感纠葛,赵馨诚就是这么胡说八道惯了的一个人,大概他认为有什么前因后果甚至阴谋诡计在这里边儿——根本就没考虑过关氏兄弟这么胆大包天地在整个系统面前玩角色扮演。
“你别胡说。”看着从洗手间出来的关宏峰,韩彬忙制止了他这傻弟弟的胡言乱语。他这手机话筒质量不错,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下保不齐人家也能听到。“那你们跟长丰联系了吗?”
“那哪儿能啊。这要是犯罪分子提出什么要求就满足什么,他还不得把天翻了,先冷两天,我回头跟老周联系一下,看看关队现在什么情况,适不适合出借。”赵馨诚自然而然地跟着转移了讨论方向,没想到是他干哥哥在这儿救他命呢。
出借?那是不可能适合的。所以这丁一的线还是暂时晾着吧。
韩彬思忖了一下,“那急诊的伤者你发协查通报了吗?”他问。
“先悄悄摸排着呢,怕惊着那小子倒不好找了。”赵馨诚声音里透着沮丧,“就怕他跑出津港了,那天大地大,哪儿找去啊。”
“嗯,协查通报一出来,恐怕连尸体都找不着了。”韩彬松了口气。“他做的是什么手术?”他还记得那是柄长刀柄,配十号刀,手术部位应该比较深。十号刀虽然在临床应用场合特别多,但如果是械斗,不外乎就是劈砍削刺锤击划擦这种外伤,而急诊室处理的多半是浅表伤。如果穿刺伤,那就要进手术室解决了。伤情决定了这小子能跑多远,所以他还是得问一嘴。
“那小子不是打架吗?一个玻璃碴子射进大腿了,还挺深,又不是直进直出,斜着就穿肉里了。这运气,大夫说做个小手术拿出来的,还费了点劲。”赵馨诚解释道。
这就意味着他行动不便。像是这种马前卒,韩彬不认为一个黑警集团还能特别安排他出逃——弄死都比这省事儿,还能永诀后患呢。伤成这样自然得换药,赵馨诚肯定已经在医院、诊所甚至黑诊所摸排了,估计各种车站旅馆也没落下。
“网吧排查了吗?有独立包间的那种。”他回忆起路过急诊大厅时,那些少男少女们非主流的打扮,还有满嘴的火星文字。像是这样的青少年,可能不吃饭,但是不能不上网。在网吧独立包间里待上个十天半个月不露头周围也没人会觉得奇怪;包间里发出什么声音——就比如自己换药疼得叫那么一两声——也没人关心,而且网管还包送三餐,对于这种行动不方便又没配特护的,特别适合。
“那成吧,再加上网吧。”赵馨诚嘟囔着,“对了,ICU那丁一你要不要瞧瞧?”
韩彬认真考虑了一会儿。
假如这曾经是个执行特别任务的军人,那心理素质恐怕要甩王志革一大截。对这样的人,韩彬至多能分析他的心态,但也难以让他开口——尤其在不能用刑的情况下。而警方这边遭受的挫折次数越多,对方的心态就会越稳固,抵抗讯问的信心就会越足。所以赵馨诚暂时冷着他的做法是对的。
甚至有更糟的一种可能,只要面对面,不管开口不开口,韩彬能观察对方时,对方也一样能从韩彬身上获得信息——一个军人对另一个类似身份的人,是特别敏感的——而这信息,是韩彬要隐藏,特别要在赵馨诚面前隐藏的东西。
“关队出面那天,你叫我一声。”最后,他做了个决定。分析丁一跟不管哪个“关宏峰”对话,比企图让那人开口,能获得的信息更多,且更安全。
“你最近可有点偷懒啊,”赵馨诚哼了一声,不满地说,“怎么回事儿啊?”
从中心医院高坠案起,韩彬对参与侦破不感兴趣的态度非常明显。虽说韩彬在这几天里确实事情不少——这都是有据可查的,虽然没刻意去查韩彬,但是他的家事、工作进程还是不免在各种场合的闲谈中露出来,赵馨诚就算不走心也走过耳朵——看起来也比较疲惫,但是这种忽然间的疏远还是令赵馨诚从心底里别扭。
而这警察又不是个愿意把不舒坦掖着藏着的人。
因为我有太多必须隐瞒你的东西了。
这是个韩彬不能说的理由。
说实在的,以他涉案的程度,他参与到这种地步都已经太过了。
毕竟,他不愿意给出假的剖绘故意误导赵馨诚。
“关队跟这个前特种部队成员建立的连接看起来很稳固,如果一旦因外部干扰而被打破,不仅这个对话通道失效,估计短期内他不会与他人建立沟通渠道——当前是他防御机制正强的时候,你觉得像是这种执行特种任务的人会轻易再跟其他人建立一个连接?”
“你说得有理。估计想让他移情别恋也不那么容易。”赵馨诚不情不愿地承认道。“那处决式连环杀人犯您老就多费费心呗?”
“……”韩彬迟疑的时间短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我尽力。”他说。
撂下电话后,韩彬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走进书房。
关宏峰正半躺半靠在罗汉榻上看书。其实他现在应该绝对静卧,也就是平躺下,但他们都知道他的情况根本不能按照常规处理了。
韩彬瞥了一眼书脊,《PTSD浅析》,之前就放在他父亲书桌右上方,在一摞犯罪心理学书籍下面压着。他自己也看过。
“宏宇又惹了什么麻烦?”听到韩彬走近的脚步声,关宏峰从书里抬起眼。
他的眼睛已经因为这些天的煎熬而凹陷了下去,面容看着疲惫憔悴,似乎再经不起一点摧折,但眼里的光芒却依旧憾人,似乎沦落到什么地步受到什么折磨也磋磨不掉这人内里的强韧。
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韩彬心头又涌起那种感觉,像是遗憾或者愤怒。
——这样的人不该离开得太早。而如果这真是无论如何努力也难以挽回的命运,那这世界真是不公平到让人绝望。
黑暗得让人绝望。
“也未必是麻烦,可能是个契机。”韩彬在书桌前来回踱了踱步,平复了一下心头的烦躁,说。
在关宏峰的注视下,哪怕是韩彬,也只能要么不说,要么说实话。说谎或者粉饰太平就太没意思了,让人能一眼看穿的事儿干着不尴尬吗?
关宏宇在中心医院遭到第二次袭击这事儿,韩彬并没有告诉关宏峰。
这是理所当然的。
首先,这事儿已经平安解决,没什么必要一定要提起;
其次,在之前的两天里,他忙着挽回关宏峰的性命还来不及,是嫌情况不够凶险吗?还要把这么惊险刺激的事故拎出来加码?
最后,韩彬一般不是个多嘴的人。他认为关宏宇做的这找抽的事儿,还是等他们哥俩见面——如果有朝一日情况好转的话——请他自己交代吧,韩彬没兴趣代劳。
但是感谢赵馨诚的这通电话,现在似乎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了。
身为律师,韩彬在描述事实方面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简洁传神切中要点。
简要地把关宏宇跟那个前特种部队对抗然后把人送进手术室的“丰功伟绩”叙述一遍,韩彬把从赵馨诚这儿获得的最新消息做收尾:“现在这个可能叫丁一的无名氏希望能跟某个关队坦白从宽。”
他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但愿关宏峰没听到赵馨诚那一见钟情的论调。
关宏峰手里的书早在韩彬开始这个话题就被放到了一边,如果有可能的话,那双眉随着讲述越锁越紧。
沉默了半晌,他摇摇头,“宏宇用的还是我原来的号码吧?”他问。
关宏宇性格中有太多的冲动而缺乏隐忍。他是温暖热情得令人无法抗拒,但是也总因此轻易就把自己置于险地。
虽然为了破案关宏峰自己并不光彩地把自己亲弟拉下水挡枪,但那也是在他千谋万化着力确保虽然过程痛苦但结果不坏的情况下。
而现在关宏峰并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那个能力挽回点什么。
如果这个丁一真的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突破点,那要去会面的也得是关宏峰自己,而不是关宏宇扮演的那个。
现在的局势当关宏峰太危险了。
“对。”韩彬知道关宏峰的打算是什么,“明天我给你送几张电话卡。对了,还有手机充电器。”
他又再重复了一次送电话卡的承诺,而这个重复隐含着不介意关宏峰把他自己暴露给关宏宇及其伙伴的意思。
他搅进来了虽然是应关宏峰的邀约,但却为的是自己的目的。
而且到了现在他的参与完全是主动自愿的行为。
韩彬还不至于到了敢做不敢为的地步。
这关宏峰听得出来。
“谢谢。”关宏峰这句道谢并非仅仅出自于客气,眼睛扫了一眼站姿笔挺的临时合作伙伴,“赵馨诚不知道你曾经从军的事儿,对吧?”他忽然问。
韩彬只是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这就是个回答。
“没有什么人可以信任,是吧?”关宏峰想了想,说。他的神情很古怪,似笑非笑。
“不配得到任何帮助,是吗?”韩彬回复,脸上的表情也并不完全像是被冒犯了的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