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紫堂幻蹲下拾起了说是眼镜实则已经没有了镜片(归功于军乐团团长伊里奇的马靴),只剩下纤细瘦弱似痨病病人的镜架的可怜的小东西。他没顾上衣裤上沾满的杂草和泥浆,也无暇顾及摔痛的膝盖,像被追捕的野兔一样一股脑冲出了镇郊,咬上了队伍的尾巴,这时正逢天色傍晚,郊外空气格外清鲜,空气中充满了乳白色的水雾,在这个温暖的冬天能够呼吸绿草的芳香,伸开双臂任雾霭沾湿军装,确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水洼和小湖泊随行军进程而变得越来越多了,倒映着天边烛焰色的暖融融的彩云,这让整个团的战士们都神情愉悦,很有兴致在当夜就赶到诺夫哥罗德的克里姆林宫,而军乐浩荡激昂的鼓点变成欢快的哼唱,迎着微风招展的军旗成了旗手别里亚克——因为他碎嘴子。所以紫堂陆发明了一个“山雀”的外号冠以这位步枪手——手中的玩具,让这位旗手几乎成为军乐团的指挥官,“唉,‘山雀儿’,你就不嫌累吗?消停会儿吧。”鬼狐捋着他引以为豪,号称全军最帅气的山羊胡,用干得快黏在一起的薄嘴唇巧妙地配合着来提醒山雀。“只要你先别玩你的指挥刀——但那是不可能的!是沙皇陛下亲自送给你的,价值…(他奇怪的е、ё,о、ó不分的口音实在让人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天文数字)卢布……”这只叽喳个不停的山雀让鬼狐无奈地明白“山雀”真的像个山雀,要么一直叫,要么一直扑楞,于是只得让他又开始浪费那块宝贵的绸布了。
“喂,老兄,我赌五卢布。”走在鬼狐后边的掷弹兵伊万对旁边的阿廖沙低低地说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赌啥?反正可别是喝酒,你记得的,我上次喝酒险些掉冰窟里去。”“不是不是,我就赌十卢布吧,你敢不敢往天上放一枪?你就来一发吧!”伊万神秘地笑了笑,满脸的络腮胡子简直要挤到一块去。“得了得了,拿开你那张臭脸,我就这么些火药,还让雨给淋了,你是不是想让我直接上刺刀送命去啊?”“大不了我匀给你点儿,你来一枪吧,给那些家伙来个惊喜!” 伊万如同农村常见的长舌妇一般絮絮叨叨地把阿廖沙烦得够呛。“得了……不过,得给我二十卢布。”阿廖沙已经在往步枪里装子弹了。

“嘭——”队伍里冒出了一阵白烟,呛人的气味有如鼻烟。“谁的枪?”军乐团有人问了一句。“是敌人来了吧?!”“不会吧!那我们就完蛋了!”整支队伍开始不规则地波动起来,像是被踩到的蚯蚓。刺刀和刺刀,肩章和肩章不停地碰撞,叮当作响,低矮的灌木丛和高大乔木的树叶也都沙沙作响,仿佛夏天莫斯科郊外的蝉鸣。阿廖沙瞥了一眼伊万,慢条斯理地说:“我的枪走火了。你们有意见吗?”然后他又摸了摸发烫的枪管,小声嘀咕:“就我们国家造的枪,子弹打出去全是因为走火。反正我们想开枪的时候枪却不想。”鬼狐也不理会他们。他自顾自地看自己冒着被处分的危险藏在大盖帽里的时事新闻, 报纸虽然是新的,但是一直塞在帽子里被这位不修边幅的军官乱蓬蓬的头发挤压得满是褶皱,沾满油渍,红色墨水做的注解早已晕染开来。劣质的铅字几乎像是浮在纸面上的。这个冬天异常温暖,和风吹送,翻动草甸和地衣,轻轻的,凉凉的,确是读书看报的好时候。“啧。”鬼狐叹了一口气,发现莱娜和紫堂陆都在看他,只是来了一句:“啐,一只蛾子。”他仿佛不想让人听见似的咕哝道:“现在看来十字军的情势似乎很顺利,不过从教皇国那边的角度看,全军覆没似乎是十字军最好的结局。目前名义上的教宗丹尼尔他——估计他这个位子也来得不光彩,毕竟上一个教皇莫名其妙地突然死了——看似是有军队指挥权的,但是他身边还有七位和他势不两立的执政官,这七位执政官都有决策权,对他来说都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候十字军内部一定会因为他们领导机构的撕裂而内乱,尔虞我诈甚至同室操戈;而这两拨人也会有可能召集十字军到梵蒂冈城发起会战或者让他们就在南方的高原上决战,成王败寇,让离他们千里之遥的一支军队决定他们的命运。如果雷皇真的操纵了他们,那就更可怕了,他们,一个随时爆炸的火药桶,可能借此去攻击任何一个国家,在二十四小时内把这支无往不胜的部队开往任何一个角落。对他们来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十字军简直就是到嘴的肥肉。现在的情况对我们来说很微妙……现在,我们已经努力了,就看丹尼尔的决策了……”前面星星点点的火光吸引住了鬼狐的眼睛。“那是火把吗?”鬼狐问“山雀”。“诶嘿?!应该是吧,离诺夫哥罗德不就十几俄里了吗?应该是那边派兵迎接我们了!”“山雀”很兴奋的样子。“但派出这么多人来未免太夸张了……当时追击我们的敌军的规模也没有这么大……等等!”鬼狐的瞳孔颤抖着放大,他看到对面的士兵都戴着黑色缀橙色羽毛的双角帽,穿着青绿色布袍,内衬是红衣配白衬衫,都系着盾形铜扣的腰带,圣空的士兵从来没有这样打扮的。他惊恐地大喊:“敌人的龙骑兵——快上刺刀——”一位龙骑兵拿出了手枪,其余的龙骑兵抽刀出鞘。谢苗诺夫斯基近卫团的士兵举起步枪,边上刺刀边一步步往后撤,紫堂幻拔出了短剑。那位拿枪的龙骑兵向鬼狐后退的方向开了一枪,打穿了他的肩膀。

“军医!军医!!我的肩胛骨被打碎了!!!”摔倒在地的鬼狐滚进了一个小水潭里,浑身湿透的他眯缝着眼睛,倒在被染成淡红色的水洼里捂着仍在流血的左肩大吼,“啊呸——我他妈爬不出来了!”他想站起来,结果失去控制的左腿抖个不停,让踩在一大滩黑色淤泥上的鬼狐又一个趔趄跌入水塘中,呛了一大口水。然而没人听清他在喊什么,也没人注意到他掉进了水坑里。其余的人无暇理会中枪的军官,排成战斗队形,举起步枪,和人数不及他们一半的龙骑兵对峙。阿廖沙急急忙忙地往枪管里装子弹,却把本就被沾湿的火药洒在了地上的水坑里,他只能装上四棱刺刀随时准备肉搏。第一排的火枪手举起步枪齐射,十几发子弹却只放倒了两位龙骑兵。持枪的龙骑兵稍稍回了下头,用瑞典语向后面持军旗的士兵和他后面的骑兵们喊了几句话,然后十几位龙骑兵率先向谢苗诺夫斯基近卫团发起楔形的冲锋。谢苗诺夫斯基近卫团人数不多,队形又松散,像是被劈开的木柴一样裂成了两半。成排的士兵被撞倒,溅起了草叶上的水珠,这些跃起的小水珠冒起一阵白雾。这样一来,被摔倒的士兵们看来就像是热面包上切下的一片面包片。士兵伊万被疾驰的战马踩死了。另一边的鬼狐心想大事不妙,他嘴里咬着手枪,用一只手死死抓住湖陂,用另一条受伤的胳膊肘抵住湖岸,发抖的双腿乱蹬着急切地往岸上爬。这时两枚子弹划过他的头顶,打破、掀飞了他的大檐帽,又有一枚手榴弹在鬼狐身后十俄尺的灌木丛里爆炸了,他又一激灵,吓得瘫坐在了湖里,沾了一屁股的淤泥。

Pas fini……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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