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诗的日子2

极热。 展开四肢，平躺在地板上，我每天早晨都将地擦干净，就是为了自己突如其来的倒地冲动能够迅速得到落实。 不知是否是前几日走了太多路，这两天下半身水肿得厉害，疲倦和困意就像两块互相吸引的铁板，将我的双腿夹在中间，我根本抬不起来，动弹不得半点。我只能左右摆动我的脚掌，让它像天平的指针一样来来回回，直至在绝对的无力中逐渐静止。 纱窗外，雷暴天，大风天，所有凶恶的天气都在热气中戛然而止，连紫色的闪电都是干燥的。我就像一只刚刚钻跳过许多火圈的马戏团的动物，倒在地上，没有鞭子抽到身上，就一直倒着，看天花板，睁着眼也睡着，直到从一个人山人海的梦里惊醒，我才会离开这里。 楼下的两个小孩儿时不时追逐着发出尖叫，一个女孩儿和一个男孩儿。我上一次尖叫是什么时候呢？我好像许久没有那样激烈地叫喊和欢呼，也没有与之相对应的情感产生了。 肉体这么静止着，思想却从最遥远的地方升起来，即使闭着眼，也能看见它飘飘转转，就像一个塑料袋，它曾经装过的东西已不见，它的影子里带着它的独特气味，飘到一片我看不出东南西北的沙漠，然后化作一滴水滴了下去，就像从不曾出现，思想进入历史，就是进入了沙漠。我的兰戈。 我想起一些梦的片段，里头一些人脸，然后想到自己没写完的短诗终究被我忘记，像一艘沉船，什么时候能重见天日，里头写着我看不见的波澜，和因平静而显得十分贫穷的爱。我也曾说爱，像一座冰山，下定决心倒过来。我想到另一个结局，和另外的许多结局，我想到了上一辈子的事情，和上一世的自己感同身受的一生。 我懵然坐起身，不用酝酿任何后坐力，我还很年轻。我从下往上倒摸着自己的小腿，捏了捏，然后又躺下来，没有前后的哼出“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城市”，只有调子，没有歌词。 大概是因为长期保持不良的姿势，我感觉到自己右边的肩胛骨有些突出，平躺在地板上的时候，左右两边有明显不对称的凹凸感。 我一点都不了解我的身体，就像我知道自己年轻，但却不知道有多年轻，或许已经走到了年轻的尽头，年轻的范畴里最衰老的阶段，但我也不知道这个阶段有多长，什么时候结束，或许即将，或许终未。 有天我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自己全身的裸体，因为我一直都无法同时拥有一面全身镜和全裸站在全身镜前的机会，但我依旧觉得神奇，仿佛我永远都戴着一幅眼罩，让我在某些时候与失明无异，那眼罩偶尔揭开一个角，我就能看到一颗痣。 前几天照镜子，发现脸上多了很多痣，我不知道痣是一瞬间长出来的还是孕育了很久才成了痣，因为在我发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在了，我希望科学家解决了观察者效应之后能告诉我这个答案，我的痣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不是我生来就有。 这是我的身体，终日与我在一起，但我不了解它，好像我是在和一个陌生人同床异梦。 我想到了丟勒，那个喜欢给自己画自画像的画家，我发现自己可以清楚地回想起其他所有占有我记忆的人的面容，动作，手势，带着声音和颜色的一切不二的事物，但我却无法在脑中想起自己清晰的模样，我总是看不清楚我自己的脸，印在照片上的也只是一个出离到换成任何一张别的脸我都不觉得违和的图案而已。如果说事物永远在变化，那我想起来的一瞬间的东西，定格的东西，其实早已死去，如果说它不曾变过，那我离我自己才是最遥远的，毕竟我对我自己的印象最模糊。 群体或个人，大多都会在征途和悲途里选一个去走，或者走来又走去。我想我应该给自己两天时间就这么躺着，不是像人一样躺着，而是像一坨肉一样。人和肉是不一样的，人的躺下总是为了再起身，而肉躺下就不再有起来这回事，一直要躺到细胞死绝。我已经看到全部死绝了，我的双腿，在一阵酸雨下全都枯萎了，所以就这样躺着，铁皮锈到底。 我买的绿宝瓜放了两天，已经不那么新鲜，口感会有影响，但是味道还是很甜。这里有很多瓜类的水果，羊角蜜，白宝甜瓜，白香瓜，博洋甜瓜，绿宝瓜，花甜瓜等等。 我没有挑瓜的经验，因为四川主产柑橘类，在地理气候多样的四川，芸香科的植物自不在少数，但没有这么多瓜类水果，即便栽种，光照和昼夜温差也无法让口味达到这样的甘甜。 羊角蜜和博洋九号甜甜脆脆，但是后者的籽更细软，绿宝瓜果肉更薄，口感偏绵。这几种瓜的味道都差不多，水分比哈密瓜更多，自带一种瓜类的香气，较好地融合了水果的甘甜和蔬菜的清新。 得益于自己做饭，此前我从未见过的蔬菜，也都吃过不少，譬如圆滚滚的紫茄，水滴形的青茄，香椿和水果萝卜等。但也得弊于此，更多的蔬菜我不敢自己烹饪，所以至今还未一尝，即便它随处可买。 本科的时候，我偶尔有出野外考察的机会，出于好奇，每次看到不曾见过的物种的果子，我都会吃一吃，试试是什么味道。虽然未知的果实存在有毒的可能，但我身边总有同伴，故而我的好奇心是在宽泛的安全范围里自由泳，不用顾虑深浅，只是无关胆量的尝鲜。 现在我谨慎了很多，虽然今早发现昨晚又忘了锁门，但我只要意识到风险，我会以生命安全为第一考量，且对其权重的赋值远超第二。 我不禁想到了夏娃，为什么她会吃那个果实呢？如果我身边没有亚当，我的好奇心会不会让我吃下一个陌生的果子，那个果子长得很可爱，我是无法揣测自己的，尤其是好奇心这一块。如果智慧树上不是结的苹果，而是苹果派，我就可以切下来，先喂给亚当，我小时候经常这样把食物分给我的姐姐。苹果太大，又太完整了，如果是樱桃都要好得多。 昨天卡车上的车厘子要15块一斤，有的水果的价格底线再怎么降低，也总是保留在我心里贵的范畴。 桃子的季节快来了，我喜欢的水果，还未在这里吃过，不知是否有什么区别，这让我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