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绝望无边

作者：Starscribe

译者：SoothingBell

如果铁羽是他自己抄写的古代历史卷轴上描述的那种将军的话，他当时很可能本应自豪地飞过营地，团结幸存的连队，下达一些决定性的命令，拯救这支军队。对梦魇之月来说不幸的是，他不是一位传奇将军。这对于他们从暴君手中解放小马国，进行复仇的大业来说，也是同样不幸。

铁羽径直飞回他来的地方——储藏库。

尽管他现在知道他们身陷灾难，尽管他对他们的未来感到恐惧，但当他看到他离开后这里发生的事情时，他内心的一小部分充满了自豪。银针和他麾下每一位成员一起一直在努力工作。补给帐篷重新搭建了起来，粮仓的木墙已经再次竖立。这些一直都是临时建筑，很快它们就会建好。

“长官！”银针从帐篷里出来，一根羽毛笔和一卷卷轴悬浮在她面前。是某种清单。她都快要走到了他面前，然后看到了他身边的半影。

他落到地上。“银针，这是半影。公主殿下，呃……”

“知道没了我的话，我们会变成鸟粪。”她的声音黑暗又丝滑，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旋律。她说的话也远比他之前见到的那匹雄驹多多了。

“是的，”他承认道。“好的。银针，报告。”

“嗯……”她发出呜咽的声音。“我还不能给您完整的库存报告，但是…看起来我们的所有东西都在。我们需要几次轮班才能确定。我可以在两天内准备好库存。”

“两天。”他闭上了眼睛。“银针，恭喜你。从现在起，你就是梦魇的首席供应官。你是上校了。”他低头伸蹄，小心地从制服上取下金属别针，朝她扔去。她用魔法接住了它，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么……您呢，铁羽大人？她对您那么生气吗？梦魇真的会……撤您的职吗？”

他摇摇头。如果不是因为他身边那双新来的警觉的眼睛的话，他可能会说“我倒想呢。”被撤职听起来比用某种方式拯救这支军队和其中的每一匹小马要轻松得多。但是没有马知道一个探虚者会干出什么事。他知道他们会因为某马不忠诚而杀戮之，不管那小马有多重要。他今天绝对不能冒险。

令他惊讶的是，半影居然真的在她那套装束里笑出了声。他一生中，这个武装教派的马很少跟他说话，但现在……“如果她撤了他的职，对他来说就容易多了。当奴隶总好过从事我们公主为月球军总指挥官铁羽将军准备的工作。”

这个头衔的重担压在他的肩上，就像一座破碎月岩组成的高山。他摇摇晃晃，差点摔倒。三天。他不能放弃。

“半影，”他更直率地说道。“我需要知道我们蹄上还有什么。我是一匹储藏库小马，我之前就是干这个的。我该如何召集幸存的连长？”

半影又笑了起来，虽然语气中的怨毒和欢快都消失了一些。她似乎有点……生气？“你指望我帮你忙吗？”

“为什么不呢？”他把一只蝙蝠翼指向天空。“你也呼吸空气，不是吗？你吃的和喝的跟我们一样。你到底想不想活下去？”

这次她没说挖苦人的俏皮话。很好。“有集合号。只有总指挥官才能吹。你这里的某个地方应该有个号角的，不是吗？”

对啊，我好笨。他被周围的事情弄得有点神志不清了，完全忘记了那个号。既然他是总指挥官，该他来吹号。“银针，从存货里给我拿个号角来。”

几秒钟后，它来到了他的蹄中。他把它举到嘴边，闭上眼睛，吹出四声短促的号音。

所有的存货都在他蹄中，这意味着他有足够的资源在等待的时候搭建一个亭子，里面放了一张完整的桌子和一些椅子，供预期会来的小马们用。他们过来不会花太长时间的。

军队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响应他的号角。每个连队都应该集结兵力，派遣他们的高级军官前去计划下一场战斗。当然，前方没有战斗。并且从后方发出的集结号真的不多见。

他们到底还是来了，受困的小马们稀稀落落地进来。一些马真的穿着连长制服。而大多数马的军衔要更低，幸存下来的马顶替了他们死去连长的位置。总共二十匹小马，二十个连队。在满编的时候，每一个都代表着200名战士。现在…很可能少多了。

“我没见到坚盾，”永冻说道，他是铁羽眼前的马群中为数不多的连长之一。他拖着脚往前走，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我做噩梦时梦见到我得指挥这群可怜的家伙，你——”

半影在旁边用力推了下铁羽，他大步向前走去。当然，每位连长都认识他，主要是因为他是平衡他们荒谬的要求避免军队粮食耗尽的小马。但不管他们要说什么，在他头上的冠饰面前，都消失无踪了。

“你，”永冻说道。“苍天在上，大海在下，你有什么权利戴上那个？”

“因为指派……”他的声音变成了蝙蝠般的尖叫，他清了清嗓子。“梦魇之月亲自给我的，”他说道。“还给了我拯救这支军队的责任。”

“就你？”另一个声音问道，满是不信。“那个修道士？你不是应该去数米粒吗？”更多的哄笑声。

“要是我有时间数米粒的话，我会的，”他说道，根本不理这个茬。他也许不知道如何指挥军队，但他确实知道如何无视嘲笑他的小马。“我们的公主告诉我，还有三天我们就都要死了。”

这下他们闭上了嘴。听到这个消息后，他看到级别较低的小马们明显脸色苍白，后退了几步。但他们无处可逃。

“那还为什么要有主管呢？”月影问道。他是其余幸存下来的连长之一，铁羽并不完全憎恨他。“打开库房，让雄驹和雌驹们尽情享受。如果我们不管怎样都会死……”

“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我们就会死，”铁羽说道。“我被指派来阻止这种情况发生。不会有最后的狂欢宴浪费我们所有的补给。一旦我们知道方法后，我们需要它们才能在这里生存下去。”

“生存什么？”永冻问道。“我们…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到处看看，修道士。这里没有军队。甚至连树都没有。如果公主说我们处于危险之中，我毫不怀疑她是对的，但我不能与我看不见的东西战斗。”

“我们不在能战斗的状态，”一只年轻的独角兽一边调整着不合身的连长头盔，一边说道。他几乎才刚刚完成基本训练。“总指挥官大人，我的连一半马都死了。我们在最前线。”

“你们不必这样称呼他——”

他们称呼了。他向一边瞥了一眼，但半影只是耸耸肩，一点也没帮忙。她不会插蹄巩固他的权威。

“永冻，我需要你维持秩序。帮助其他连队为死者准备合适的墓穴，并搭建营地。”他迅速、直接地说道，毫不犹豫，不给连长们反对的机会。“月影，你们连的炼金术士幸存了吗？我要他来这里。嗯……”

他指了指第三匹小马，一匹戴着矿脉连队骷髅徽章的陆马。“矿脉连，你们所有幸存的侦察兵，把他们送到这里来。其他小马，在你们的营地里维持良好的秩序，不要告诉他们我们所处的险境。预计随时会下达搬迁命令。”

铁羽预料永冻会继续争论，也许会试图夺走他头上的冠饰。他大步走到铁羽面前，宽大的蝙蝠翼在他身边微微张开。“当你意识到你搞不定时，铁羽。你知道我的营地在哪里。”然后他离开了。

铁羽没有宣布会议结束，但显然他也没有必要。其他马看到永冻离开，便也四散离去，甚至包括顶替死去的军官的新入伍的新手。铁羽感到他的双肩耷拉了下去，上面的重量比这里奇怪的引力还要重得多。

你本以为，因为我们一直以月亮的美丽发誓，她会更欢迎我们一点。

“我见过更糟的情况，”半影边说边像一只捕食者一样在他周围转圈，仿佛在寻找他身上最肥美的一半肉。

“你让他们对我肆无忌惮，”他说着，推开椅子站起身，不去管椅子倒在了一边。“你以为会发生什么事？”

“等等。”她突然停住，翅膀抵在他的胸前。“你以为我应该帮忙？给…你权威什么的？”

看到他点头，她翻了个白眼。“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也许我还没见过比这更糟的。你……”她犹豫了一下。“星星在上，你真的是那么一无所知。”她坐下，伸蹄去解开她脸上的黑布。亭子里没有其他马和他们在一起，没有非蝠马会看到她的面孔。

她的声音让他坚信她很漂亮，她的面容甚至比他想的还要漂亮。尽管她自信地披上了战甲，熟练地佩带着魔法之刃，但她仍然很年轻。不管怎么说，比起像他这样的前修道士，她还年轻。“铁羽，看着我。”

他看着她。

“如果我现在支持你，也许以梦魇的名义威胁他们……那会有帮助吗？”

“是的，”他下意识地回答道。“每匹小马都知道你有多强大。当她不在这里时，你就是她的意志。如果她在这里——”

“如果你需要我的许可来掌权，那么我才是总指挥官，而不是你。果如此，他们当中出来某匹马试图争辩他或她应当取代你的位置，这只是时间问题。你会遇到小马在需要东西的时候跟我说话，请求我的允许。他们会把你看成一种纵容，一个傀儡。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不需要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你不想让他们肆无忌惮，那就不要让他们这样做。”她说道。“他们只是连长。你是总指挥官。他们的小命就攥在你的蹄心里。他们迟早会意识到的。”

“我们可没有什么‘迟’，”他说着从她身边走过，经过空荡荡的桌子，来到亭子宽阔的入口处。有一匹小马正朝他们走来，他拖着一辆板车沿着尘土飞扬的地面艰难地走着。

那是林荫，他意识到，那个炼金术士。至少月影听从了他的命令。也许矿脉连也会派来侦察兵。当那小马靠近时，他急切地向他打招呼，挥舞着一只蹄子。

他看着那小马轰隆隆地跑过来，沉重的板车里装满了板条箱和紧紧包着的神秘包裹。

“我被告知有马找我，”那匹小马靠近时说。他稍稍鞠了一躬。“能被一匹像您这样有着光辉历史的小马邀请，我感到不胜荣幸。我的名字是——”

“林荫，”铁羽打断了他的话。“建筑用石灰的发明者，马哈顿港的设计师，你的才华如此出众，以至于星漩本人都害怕你的智慧。”他翻了个白眼。“我遗漏了什么吗？”

“你，呃……”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显然气馁了。铁羽的赞誉盗走了他的全部精神，取而代之的是困惑。“你忘了我在农业上的成就，我甚至能在沙漠里种小麦。”然后他放松了下来，语气也变了。“你是谁？”

“现在吗？我是月球军的总指挥官，铁羽。”他走到一边，撩开了入口。“请进来吧。你是我们当中最像个学者的马，塞拉斯蒂娅保佑。”

他听到帐篷深处传来一阵愤怒的嘶嘶声，并看到半影短暂投来的怒视。所以，关于他们的宗教所教导的教义，他的理解并没有全错。

“一支需要学者的军队，”林荫边说边站直了一点。“我就知道我大显身手的时机一定会到来。毫无疑问，您已经重新考虑了我提出的那种不用魔法就能穿透城堡外墙的方法。坚盾拒绝了我的聪明才智，但是……”

“我们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不会再回到那座城堡了，”铁羽说道。“但我可能需要你的，呃…我们可以称之为，智慧。你知道我们在哪里吗？”

林荫脱下拉板车的挽具，片刻之后跟上了他。“是的，嗯…是的！我非常肯定我们的公主已经把我们带到了对她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在那里她的魔法最强大。我们站在月球上，对吗？”

他点了点头。“你对月亮有多了解？”他举起一只翅膀，让他先别说。“除了神圣，美丽，圣洁，夜空中最明亮，比太阳更柔和，更亲切…是的。所有这些。但除此之外。关于她还有什么是已知的？”

“好吧……”林荫坐在桌旁的座位上，那些大多数连长们都没有坐过。“这地方像小马国，有自身的地理特征。这里的白天会持续我们那里的29天，接着是同样长度的暗夜。它调节小马国的潮汐。许多马认为它是空心的，或者是由各种奇怪的物质组成的。最流行的理论认为这种物质叫月银，一种银色金属，具有极高的强度和魔法抗性。”

“我们不需要新的利剑……”他说道。虽说如果是五年前，并且这次战争仍然是一场梦的话，我可能会渴望听到这些故事。“等等，空心的？你凭什么这么说？”

他耸耸肩。“我是炼金术士，总指挥官，不是占星家。我只能告诉您我听说的事。有些可能是真的，或者也可能全错了。我从没想到我们能亲自到这里来测试。当我们回去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因为我在这里的发现而轰动。”

至少他没有起身便走。“我们……无法返回，”他说道，“至少现在不能。公主说月亮没有空气。她称之为…‘硬’真空。你知道那是什么吗？”（译者注：前一章梦魇之月告诉了铁羽魔法外面是高度真空hard vacuum，但是铁羽不懂，他把hard理解成坚硬。）

他可以从林荫的脸上看出他知道。他双耳耷拉了下来，惊恐地回头瞥了一眼。“我们怎么还活着？”

“梦魇之月公主殿下拦住了空气，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我想现在已经少了几个小时了。三天，然后她的魔法就会枯竭。”

“然后我们都……”他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你知道这个术语，”铁羽印象深刻地说道。“我承认，我……我没有你学识那么广泛。我之前以一座修道院为家，主要为它管理事务。你是怎么知道这个词的意思的？”

“当然是因为我的炼金术。当空气存在时，某些反应不能发生，因此必须排除。有些材料在压力降低时会发生变化。通常在一些封闭的玻璃容器中，压力是…空气的量。我的推车里有一个反应瓶，我可以用它来制造少量的真空。我…看到了它对老鼠的影响。当然，这…完全是为了科学。”

铁羽一想到那个景象就不寒而栗，不过他并没有询问细节。至少现在他知道了为什么林荫最终会加入叛军。也许他曾是一个科学极端分子，或者同时也是一个吹牛大王，和太多身处高位的雌驹们上过床。

“假设我们需要……建造这样一个容器，大到足够容纳整个营地和所有仍然活着的小马。我不知道具体数字，但是…如果我们在那次围攻中损失不到一半的话，我们应该还有两千匹战斗小马。外加三千名营地工作人员、追随者和……”他清了清嗓子。“帮手。我们将如何保存住他们所依赖的空气？”

林荫惊恐万状的脸一点也没放松。“您在问如何…控制我们数千人赖以生存的空气？星星在上，总指挥官大人，我想您不清楚您在要求什么。”

“我是不清楚，”他毫不害羞地说道。“所以请告诉我。我在要求什么？”

“空气可能是看不见的，但它有力量。这就是为什么飞马们能飞得这么好。将所有空气从一个脆弱的容器中抽出，容器将会碎裂。我曾经试图测量这种力量，尽管我的结果对您来说毫无意义。我猜想，如果我们想要构造一个相反的东西，那么我们也会遇到同样的问题。我在试验中打碎了许多容器，之后才找到一个足够坚固，可以重复使用的容器。”

“给我看看。”

林荫走了出去，他的眼睛恐惧地注视着天空，像一匹知道有敌方飞马在头顶飞过的守望小马一样。

当他工作时，半影从他身边掠过，听起来很恼火。“这真的是你拯救我们的最好办法吗？这个……骗子？他听起来像是军队里最愚蠢的马。”

“你有更好的主意吗？”他问道。显然她没有，只好回到帐篷黑暗的角落里生闷气。

林荫在板车上翻找了几分钟后回来了，带着一个捆得紧紧的包裹。他解开包裹，把一个沉重的盒子、风箱和几个厚玻璃容器放在会议桌上。

“这是我最坚固的容器，”他边说边把一个几乎透明的玻璃容器放在铁羽前面。玻璃容器底部弯曲，没有任何锋利的边缘，有些地方像他的蹄子一样厚。“这就是做到这件事所需要的，只是要…更大。这超出了小马国最顶尖的玻璃工匠的能力。”

“所以，无法建造它，”他说道。“有没有…其他材料可以约束住内部的力量？也许是魔法咒语？”

林荫夸张地用蹄子轻轻拍着他光秃秃的前额。“关于咒语，我知道的和您一样少，总指挥官大人。但我们的公主已经证明，确实存在足够强大的咒语。但是…如果您允许我斗胆说的话，我怀疑这不是我们要的答案。我的整个连队有两只独角兽。全军有多少？”

“数量不够，”他同意道，声音有些不情愿。“草曹操！一定有解决办法的。我不相信我们注定要死。”

“我希望您是对的……我和您心情一样，总指挥官大人，”林荫说道。“但我不能提供给您解决这个难题的神奇方法。没有法术可以阻止小马们呼吸空气。我所观察到的…在这种情况下的痛苦…将会像击倒啮齿动物一样击倒我们，这点我倒是能保证。”

铁羽把那个压力容器在蹄中翻来覆去地看，向下凝视着它圆形的内部。他抬头向帐篷外望去，小马星仍然高高挂在天上。那么一个小小的光球，在那里生命可以生存，而不是他们周围的灰色荒地。

“所以一个容器必须……这么厚才能容纳住空气，是吗？”

炼金术士点点头。

“月亮是中空的。当然了，要存在无数个千年，它必须是坚固的。也许，它足够厚，我们可以用空气填满它内部？”

“那个……”林荫张开嘴，然后又闭上了嘴。他看了看外面，然后又看了看那个容器。“绝对是疯狂，总指挥官大人。但如果我对最聪明的点子多少还了解一点的话，那就是它们总是如此。”

“太好了。”在外面，他可以看到三匹穿着侦察兵绿军装的小马，降落在亭子外的沙地上。矿脉连到底把他们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