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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养猪场

2023-08-15 22:57 作者:满洲镶白旗管带丶  | 我要投稿

那是2014年的夏天了,我在一家会计事务所实习,跟着一位新疆来的美女小姐姐屁股后面帮闲。

要不是我上班第一天就打翻她的水杯,直接把她的生产工具烧了,后面的工作我俩也不至于沦落到漂流瓶对接。

会计事务所在相关专业的学生眼里属于高大上的存在,毕竟这个专业的学生在学校里要么抱着一本《会计——从入门到入狱》学习做假账;要么就憋着考研考证进事务所,日后抓那些作假账的同学,当然要是那个同学刚好和自己抢过女朋友,那就得帮他争取十年以上了。

就是这样一份高大上的工作,干起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这里就要说到审计行当里一项人神共愤的工作了——盘库存。

简单来说,我们去企业审计,不能企业说自己有多少存货我们就信他有多少存货,这种唯心主义的做法只能存在于那些学作假账的那一波同学身上,既然选择了不入狱的路子,那当然还是要贯彻唯物主义的。

所以我们要去仓库亲自数企业的库存,你们听听,这项工作无聊琐碎到光听到描述就让人不寒而栗的地步。

我愿将其与土木专业的隧道工程,建筑行业的画设计图并成为三大职业幸福感洼地。

而作为一个实习生,自然是要去洼地的。

如果你说,不就是数数货而已,无聊归无聊,至少简单轻松。

阁下这么认为其实也没错,但是我要说这家企业是家养猪的畜牧企业,阁下又当如何应对呢?

是的,要盘这家养猪企业的库存,就得开100多公里的车,去乡下养猪场数猪去。

我无助地望向那个漂亮姐姐前辈,忽然眼前一亮,心说至少还有漂亮姐姐陪着数猪。

谁知下一秒漂亮姐姐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小满啊,姐姐是新疆来的呢。”

于是我就挥别了姐姐前辈,来到了那家命中注定的养猪场。

下了车的一瞬间,养猪场铺天盖地的臭味就像一个禁欲了一个月的荡妇一样,疯狂地勾引我腹中的食物残渣。

当昨天的晚饭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骚动,头也不回的扑向那个荡妇的时候,我知道,所有打翻的水杯,命运早已暗中标注了价格。

盘库存的工作本就枯燥无聊,更何况还是在养猪场盘库存,如果你现在笑话我的悲惨遭遇,那么我告诉你我的朋友,你笑得太早了。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养猪场是臭的,却没想到养猪场得猪居然也有细分领域,种猪、肉猪、母猪各司其职,在人类得管理下仿佛是一套与人类企业并行得严密组织。

当然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不能让养猪场钻了把肉猪算成种猪,从而虚增库存价值得空子,这就需要我仔细检查每一只种猪身上是否配备了生产工具,如果一只种猪身上没有生产工具,那么它当然无法履行相应的岗位职责,这是显而易见的。

至于怎么检查,我的朋友,你真的不必对所有的事情都保持孩童般的好奇心。

第一天我结束工作的时候,我觉得我不仅肉体上被那股荡妇般的味道玷污了,并且灵魂都不甚干净了。

回到宿舍,我打开水龙头边洗边哭,嘴里嘟囔着诸如我好脏啊,我不干净了这种话。

我彻底理解了生活的真相。

洗完澡出来,手机上是管食堂的老朱发来的信息,告诉我他给我留了小灶,说实话这里的饭菜我真的难以下咽,倒不是老朱的手下厨艺不精,实在是因为在这里吃鱼香肉丝总让我觉得我在抱着猪直接啃。

不过盛情难却,我还是去了小食堂,和一般单位的食堂一样,管理层总是有一间在二楼的小食堂,楼下是不锈钢餐盘一荤两素排队打饭,楼上是鸡汤排骨小龙虾其乐融融。

作为审计方,我自然是被带去二楼其乐融融去了,只不过二楼倒也没有其他人,毕竟管理层们也是人,也是长了鼻子的。

于是这顿饭就成了我和老朱两个的小灶。

席间,我看着老朱大腹便便的造型,不由地赞叹道:“朱总胃口是真好啊,在这里都能吃成这样。”

随即我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一句赞叹。

不过老朱倒是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一切生物都有适应环境的本能,用你们的话说,这叫主观能动性。”

我诧异一个食堂管事的居然懂得辩证唯物,正欲与老朱继续探讨哲学方面的问题,然而老朱似乎不愿意和我一个半瓶水的大学生深谈,笑着指着我面前的糖醋排骨:“这排骨是听着莫扎特和贝多芬长大的,尝尝吧。”

老朱说的莫扎特和贝多芬是指这个养猪场的推出的高端产品,让猪听着欧洲古典音乐长大,据说这样的猪肉肉质鲜美,自带一种接近胡椒的香气。

不过我知道这纯属扯淡,用村口的扩音喇叭连上qq音乐,我还能给猪听七里香,不知道这样的猪肉会不会吃上去像炸鸡屁股。

当然人家端上了自己拳头产品,我当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默默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莫扎特。

不得不说,虽然不至于自带胡椒香气,不过确实肥美多汁,黏糊糊的胶质顺着舌头一路流到食道,让我想起了北欧神话中的诗之蜜酒。

于是我又夹了一块贝多芬。

当晚席间再无他话,老朱是个不苟言笑的性格,不适合这种接待的工作,企业方派他来做接待工作让我觉得这家企业确实是在合规经营的。

转眼数日,我总算盘好了库存,我也渐渐适应了养猪场的生活,久居鲍鱼之肆不闻其臭,古人诚不欺我。

临走的前一天,照旧是我和老朱两个人吃小灶。

我正在报仇雪恨般地吃着欧洲音乐家们,老朱忽然笑着问我是不是已经适应了这里地环境。

我一愣,想起了第一天老朱和我说的那句:”一切生物都有适应环境的本能。”

心想老朱这人还真是古怪,不过也老老实实的回答:“适应了,现在闻不到臭味了。”

老朱听了我的话,微笑着点头:“好不容易适应了就要回去,是不是挺可惜的。”

我说:“没有什么好可惜的,只是适应了而已,该臭还是臭的。”

老朱听了难得地大笑起来:“是啊,你们都说由检入奢易,由奢入检难 ,我看由奢是入不了检的了,拥有过美好的东西,差一点的都成了讲究。”

这是要和我说情史了?我下意识地这样想,虽然老朱现在看上去肥头大耳,走夜路都有可能被同事抓去听贝多芬的那种,不过看看老朱头顶浓密的头发和尚可的皮肤,说不准年轻时候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

随即,老朱脸上有浮现出一抹失落之色:“我也要回家了。”

“是要退休了?恭喜啊,可以回家带孙子了。”我试探道,心说戏肉来了。

“不是的,不是退休,只是回家。”老朱说着,竟还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星空。

回家?你看星星是几个意思?你大名朱敏俊吗?我满腹狐疑,同时略感失望,居然不是什么老朱艳史。

老朱看穿了我的心思,嘿嘿一笑:”小兄弟,你猜的没错,我来自星星。“

我看你来自四院。

老朱没有理会我的异常,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不仅是我,这个养猪场里所有的猪都来自星星。”

我哑然,显然老朱在以一种很新的方式和我聊天。

不过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出乎了我的意料。

老朱的面孔在我面前就地融化,身体也迅速坍塌,很快就变成了一头活生生的猪。

当然老朱在变身前没有搞什么脱衣变身的仪式,因此原本身上的那件北京欢迎你的福娃背心还崩在那只猪的身上,看上去像是一只被套了衣服的宠物猪。

当我再醒来的时候,老朱已经恢复了人类的形状。

我心下稍微好受了些:”我晕过去了?“

”3个小时,用你们的时间。“

你们的,这三个字在我脑海里忽然炸开,我忽然想起老朱每次要说一些地球上的谚语都会说你们的,我起初以为那是他为了和我们这些大学生区分开来的一种表达而已,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艰难地开口问道:”所以这个养猪场其实是个外星人,哦不,猪的基地?“

”可以这么说。“老朱给了我肯定的答复。

”你们来地球是为了给人类吃的吗?“我想起了我吃掉的那些莫扎特,心说坏了,那些可是老朱的同胞。

”是的。“

”你们图什么?“

老朱点燃一颗华子,顺手朝我仍了一颗,我接过点燃,这是我第一次抽烟,给我递烟的是一只猪,一只来自星星的猪。

”你知道癌症吗?“老朱看似漫不经心地问着。

”那肯定知道啊。“

”癌症有什么特点?或者说癌细胞有什么特点?“

我感觉到老朱在循循善诱,于是我也顺着老朱地思路:”只要条件允许,无限增殖。“

”不亏是大学生,从某种角度说,我们的母星所有人都是癌细胞。“

我的脑袋轰地炸开,一种猜想脱口而出:”你们星球上地每个人只要条件允许都会无限地增长?“

”是这样的,你可以想象一下,每个人终其一生都在不断地变得更高,更大,随即消耗的资源也越来越多,会怎么样?“老朱继续循循善诱。

”星球不堪重负,资源枯竭?“

”对喽,于是我们开始寻找新的星球。但你知道的,每一个新的星球都很快被我们的文明消耗了。“

”你们为什么不征服地球?“

”因为一位前辈,他生活在,用你们的话说,宋代。他遇见了一个地球人,叫苏东坡。“

”发明东坡肉的那个?“

”对,那位前辈就是在苏府的猪圈里帮闲,算是我们星球入侵前派出的探子。“

我心说你们都搞星际穿越了,入侵个十世纪的地球至于派探子吗,不过这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有时候这位前辈会去苏府的伙房偷吃,你知道的,我们的身体天生具有强烈的食欲,这是与生俱来的。“

”那他会很快长的很大,会被发现的吧?“

”不错,所幸我们可以控制自身的增殖部位,于是那位前辈每次都会长出一块肘子自己割下,偷偷再放回伙房里。“

我去,狠人啊,不,狠猪啊。

”结果那位前辈的肘子无意中被厨师烧成了东坡肘子,这位前辈才忽然发现,人类的肠胃是可以无害化掉我们的血肉的。“

”这个发现对于我们的族群意义重大,因为那是附近的宜居行星已经被我们的文明毁灭殆尽,而人类就是我们族群存活的关键。“

”于是你们就变成了猪,扎根在了养猪场里,吃着泔水,割下自己的血肉给人类享用?“

”不错,我们在地球极为控制自身的繁衍,大部分雄性都主动进行了阉割,只留下少量的低出身的雄性用来繁衍种族。“

”为什么不是贵族来繁衍种族?“我疑惑不解,上层拥有更多的生育权在人类的世界里是一个普适性的真理。

”因为家已经不在了,我们种族只能依附人类存在,吃着这样的泔水,割下自己的血肉来求的卑微的生存,明白吗?那些听莫扎特的贵族,也只能巧立名目的来欣赏高雅的音乐而已。“

”文明的第一要务是生存。“我脱口而出,这是前不久刚看的《三体》。

”不受控制的欲望是毁灭文明的最大诱因。“老朱总结道。

”那你说的回家是指?你们的星球不是已经荒芜了。“

”落叶归根,这不是什么乡愁,死猪人类是不会吃的,没有经过人类消化的血肉,终将毁灭这个星球,于是我们都要回家,在死之前。“

”懂了,那一路顺风。“

”谢谢,祝你学业有成,用你们的话说。“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不怕暴露吗?“我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往外说呗,说了就进四院。“

说着,老朱的飞船已经停在窗前,老朱朝我挥了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之后的几天我都精神恍惚,回到事务所后新疆小姐姐终于良心发现,觉得我是数猪数出心理阴影了,直接在我的实习证明上盖了章,放我回家了。

不过看着她护住茶杯的样子,我知道她只是想让我快点走而已。

回到家里,我打开冰箱,看见妈妈刚买回的排骨,不由得想到了老朱临走前留下得那句话:

”买回家得肉要赶紧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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