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害怕走入陋巷--读郁达夫《小春的天气》有感
人声消寂,天地之中只存窄巷之间涌入的烈风的怒吼,鸟声倒是鼎沸,它们不知疲倦地叫着,或许同我一样,也迫不及待要宣誓这份难得的自由。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一盏照着微黄光线的台灯与我为伴。

临近最后一场考试,不知为何心中总感到厌倦,只好抛弃了手中的笔和印着密密麻麻知识点的书本,转而投向身后的柜子。那里有我的书,和专业教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它们被我遗忘得太久了,许许多多个日夜,它们就一言不发地留在角落里。我只埋在专业考试里,或者带着痛苦的清醒沉沦在手机的陷阱中,每当想起它们就只剩无用的愧疚了。这种无法自洽总是使我的心上蒙上一层若隐若现的翳障,我虽或在土地上自如地行走着,却感到内心极度的不自由。长久以来点滴的不爽终于在今日汇成了洪流,依然不能将我的不快冲刷一二。
我打开了郁达夫的散文集,是几年前朋友送的生日礼物。封面接近崭新,内里的纸张却比之前旧了不少,书籍独特的香气久违地飘进鼻腔,一瞬间我感到围绕在身体周围的隐形锁链松了一松。
《小春的天气》,1924年发表,距今将近100年,一个世纪,彼时郁达夫先生28岁,99年后的青年的我24岁,隔着一个世纪的时间之河,我似乎站在了河的一端,望着对岸先生的背影似真似幻。他早已远去,那段满目疮痍的历史也越来越远。可是为何100年就这样消失了呢?时间究竟是个怎么样神秘的物种!
很奇妙,28岁的郁达夫也正经历着人生的渺茫,透过黑色的字迹,我仿佛看到众人睡去的夜晚他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或者眉头紧蹙地望着镜子里因为忧愁而过早衰老的身躯。因为文学上的崇拜,在青年读者看来,文学先驱所遭受的欺凌侮辱也是戴着皇冠的枯树,而其实当年的旁人抛给作家的冷眼和恶语不会减少一分。青年的迷茫和无依无论何时都是相同的吧。
读到第二节时,我也一直受先生的困郁所影响,直到文中的G朋友背着水彩画具架进来,邀请他趁着尚好天气一同到郊外写生。G朋友的话像一道劈开黑暗的闪电:“今天天气太好,坐在家里,太对大自然不起。”而后的行文郁达夫的天才一般的观察力和描写力一览无余。和煦的阳光下,茶馆里的茶客和路上的行人的脸上无法脱去贫酸的神采,半凋的树木纵横交错列在空中,地上的浅草枯尽而带上了浅黄色,只有弥漫的澄净的天空佐证今日的确是个好天气。尽管走出了家门,来到了空阔的郊外,先生心中的忧郁仍然没有褪去,他还在记挂来时看到的贫苦的人们,还在为“大同世界”里的各国的旗子感到无法承受。
最精彩的一段是先生和G朋友来到陶然亭,饱睡一觉之后,他来寻正在画画的朋友。夕阳低悬,浅水浮漫金色的光辉,芦花的绒穗轻轻漂浮水中,从芦萍开处忽照进一道细狭而金赤的阳光,几簇芦绒在反光中坠落,半边是红,半边是白。这一番伟大的落日景象使他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一切,也使我忘了自己。
夜幕四合,新月上弦。与G朋友分手之后,他独自回家,从灯火辉煌的大道转入无人的僻巷,站在黑夜中茫然四顾,那股莫名其妙的忧郁,又升起来了。
行文到此终结,作者心中的忧郁反而复起。此时我却不想再为此追究伤神,那副水光交融的夕阳美景还久久浮现在脑海里。如果生活的僻巷始终存在,那何必去为它顾虑过多?你看伟大的先驱也不能依靠身份的光环免俗,作为千千万万普通青年的我又特别在哪里呢?生活时好时坏,而文学的美妙力量是无穷的,且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