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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血统

2022-07-08 09:48 作者:_青梅竹_  | 我要投稿

“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力挽狂澜的救世主,我告诉你什么是救世主,对于我们,他的名字叫菲雷普利,而他的受益者,是祖诺克!”曾经说出这句话的人情绪处于异常激愤的状态,绝不会料到竟深入人心,被当时的其他人铭记,再经后人编纂,收录到了即将出版的历史书中。根据多方遗留的记录显示,当时很多人都害怕抵抗的联盟会因为这些龙莫名其妙的发火而从内部出现能被人有机可乘的嫌隙,幸运的是,这样的事并没有发生。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并真诚的像受惊的人承认了错误。再经他牺牲于战场,获得了联军的尊敬。

年代的阻隔并没有减弱碧落对于这句话的认同,她非常理解为什么400年前那些同胞中有人会说出这样的话。那时水龙们刚刚抵达战场,借助术士的引荐与当地人以及精灵建立了同盟关系,对于东方外援的到来,西方的联军并未在信心上获得多大的提升,不要说与魔皇的军队比较,就算和联军比,这也是支规模不算太大的部队,勉强凑出了1000多人。可毕竟他们是不远万里来到陌生的土地,克服了路途与语言的困难,因此联军还是心怀感激的欢迎了他们。

不过这并不代表双方就能合作融洽,就算有着共同的敌人,生活环境的差异还是带来了些麻烦。比如记载中的这件事。人们在灾难来临时,要么躲避要么迎难而上,但无论如何,总会有人幻想在危机时刻,人群中会出现一位完美的领袖,带领他们成功的渡过难关,并留下让后世传颂的赞歌。不知道有多少人靠着这种没有任何依据的信念活着,可现在,一一条龙却对他们的信念表达了不屑,更是厉声驳斥。

这个世上不存在救世主,这是水龙们的共识。也许偏激,却是幸存的流亡者用血与泪学到的。我们最需要救世主的时候他在那,我们到世界各地去找,可最后得到了什么。变节者,最终他联合蛊惑者毁掉了我们的家,杀死了许多同胞。救世主,在龙的历史中只有一个人曾得到救世主的称呼,就是菲雷普利,祖诺克如此吹捧他,这成了水龙们最不愿对外道出的事。

历史的伤痛在如今的碧落身上基本看不到痕迹,可她却能从诺尔带来的书中略微体会一下先辈的心情,“当时有个预言,说会有救世主诞生,引领他们。可结果那,他们是赢了,却没有救世主,力挽狂澜的是无数有名和无名的人。”诺尔的回忆中预言被拆穿,却并未被视为愚昧。有考证者认为那是属于特殊时代的必然产物,人们需要精神寄托,就算再飘渺,也要紧紧抓住。

想知道碧落怎么看待预言吗,故弄玄虚而已。她见过算命的骗子,在东方是测字、手相或面相,而在西方是水晶球和纸牌,既然这些人自夸能预先洞悉未来,为什么不去赌场或者买彩票,不要说预言家视金钱如粪土,至少他们在收费时都不算便宜。

“当时差点演变成兵戎相见。”诺尔说,对龙的不信任使得西方联军中的人和精灵起初长时间对于东方水龙抱有成见,这点被菲雷普利探知,并设法散播谣言,说其中有些龙早已投靠了他,这几乎酿成悲剧,幸好被理智的人及时发现。她来找碧落,不止是送她这本书。还想请她帮着辨别一下关于东方水龙的描述是否正确。

碧落深知这本书的意义,可惜,她能提供的帮助真的非常有限。当年参战回来的龙如今都已逝去,尽管还有些龙也算经历过尾声,可毕竟是通过别人转述,多少有些遗漏,按照自己所知,书中所有的描述都是真的,有些还是她首次读到。这么快就能有如此详细记载的历史书,可想而知精灵们付出了多大努力,碧落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本书能上市吗。

“出版印刷都是我们来做。”诺尔说,他们中的学者正在和人类交涉,希望这本书能尽快在人类的城市中发行,只有越早还原历史,对于碧落才是安全的。“修订后的历史将是本巨著,我们预期总共需要12本才能全面阐述当年水龙参战的贡献。现在就怕人类那边允许出版,却会将关于你们的事全部删除。”

这种担忧让本来想要未来去买全套的姐妹俩撅起了嘴,“他们不能这么做,他们敢,水龙的英雄事迹不能被埋没。”丽姬娅说。

“出了我就去买,我会仔细阅读,如果让我知道再有人诋毁妈妈的先祖,我就……”拉扎娜威胁的口吻在诺尔看来更像闹别扭,就算书没有过审,以碧落的为人也不会让两个女儿胡闹。

尽管前途未卜,但碧落愿意抱着乐观的心去期待,凡事总得走出第一步,想要纠正这种成见,必须循序渐进,不要指望一下子强行改变人们根深蒂固的看法,那样将适得其反,“我现在非常期待下一本的出版,鉴于我帮过你,我买的书要打折呦。”

诺尔则笑着表示要碧落再长大点,用更多的皮作为报酬。好友间的玩笑,化解了彼此的担忧。

“你们不懂。”当晚,卡迪隆在简要翻了这本书,并听到女儿们对于人类可能会不让出版或者篡改内容的牢骚后,这样说,“我的先祖造成的仇恨用东方的话来说简直是不共戴天。”就在今天,他得知城里又有一部新的歌剧要上演,内容也是屠龙,这次是条水龙,剧本是根据史上第一次火炮测试的事改编的,“你们看,妈妈的同类来帮他们,而他们至今想起的却是用炮轰水龙。”对于人们总是热衷于记仇而忽略记恩的特性,他也只能摇头叹息。

他乐于看到这本书能令西方对于龙产生本质的改变,可卡迪隆又有些务实的悲观,就算书会被发行,并且没遭到篡改,又有多少人真会阅读,不管属于何种阶层,生活中的工作与琐事就会消耗一个人不少精力,就算有富裕时间,除非是爱好者否则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读历史书上。这是小众读物。

“一旦接受了龙也有好的的概念,屠龙这种行为就会遭受质疑。”卡迪隆说,“那将颠覆几百年,甚至更久以来的普遍认知,梅里市的纪念日也就告吹了。”在西方,龙被简化成了符号,魔皇的刽子手,贪婪的恶兽,伟大英雄要消灭的害虫,以上想法可不是那么轻易能扭转的。

碧落知道他说的是对的,没有因为顾虑自己的心情而找好听的话。在看到这本书后她就做足了心理准备,不论是否能在人类的城市发行,她都会去找诺尔,将全套带回来,也许还会在未来翻译成东方的文字,带回去给家里人看,相信其他水龙也会乐意看看先辈曾经的付出,为了能给后代有个安稳祥和的生活,他们敢于去面对数十倍于自己的强敌。

“妈妈,”拉扎娜问,“当年那些水龙就真的不害怕吗。”毕竟双方数量过于悬殊,干掉祖诺克水龙们也是选择暗杀,而面对魄罗贡,可是战场上的正面对决,魄罗贡本身强大的实力就足以一己之力对抗多条龙,更何况还有众多的追随者。

碧落不想做出贬损性质的描述,但她相信那些龙应该是有着埋骨异乡的觉悟,敌众我寡,心中肯定不会太坦然,可她认为,除了勇气,推动他们走向战场的还有另一点,“为了我,也是你们,不用再作为魔皇的帮凶,他们心甘情愿牺牲自己,如果他们不站出来,我可能就不会遇到你们的爸爸,也就没有你们了。”

丽姬娅与拉扎娜还不能完全懂,可妈妈的话中想要表达出的缅怀之情,她们感觉到了。

“妈妈,我们该怎么做。”丽姬娅说。

“你们,”碧落说,“开心与健康地成长,不重蹈覆辙,就是对于他们最好的纪念。也许等西方对龙看法改观后,也会给你们塑造雕像或建立庙宇。”

一听她这么说,两个孩子欢呼雀跃,罢不得这一天能早点实现。

想要了解精灵们的书是否顺利出版,最好的办法就是去书店或图书馆看看是否有新书,正好这也是碧落进城时做的最多事之一。也许是起初就没有太高的预期,所以当她真的在书店看到这本书时,喜出望外的心情令她险些不能自已,激动的从书架上取出书,在交费时,她拼命的压抑内心的喜悦,以免被人看出来而引起误解,对于书店的老板,这只是一笔生意,书店里历史类书籍并不多,更多是以小说形式去重构历史,单纯的学术书籍卖不出多少本,所以他进的货并不多,能卖出一本对于他来说可算是交好运了。

碧落很想放下手头的一切,立刻回家,将正式出版的与诺尔提供的版本做对比,不久前她还在嘲笑别人核对同样的书籍,现在自己却也要做相同的事,可与那位情况不同,她只想看看人类和精灵对于历史的态度。

同样的书应该已经出现在城市中不同的书店内,可碧落依旧像对待宝贝一样珍惜着手里的书。不过很快她就摆正了心态,她记得家里还有用品要买,等满载而归,再坐下来慢慢品读,希望被删改的内容不要太多。

“妈妈,这太好了。”丽姬娅能看到碧落不自觉流出的满意与期待。

“书里一定客观地记载了水龙的贡献。”拉扎娜也说。

两个孩子越说,碧落也就越心痒难耐,最后她决定,先找个地方,坐下来,读读这本书,简要地了解个大概,鉴于她们目前的位置,去图书馆有些远,于是碧落带着孩子来到就近的公园,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在女儿去逗鸽子时,她则怀着复杂的心情,翻开了第一页。献给所有为今天的生活打下基础的逝去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段简短的前言,在书页的四角,绘有华丽纹路,也许是心理作用,碧落认为这些纹路类似东方艺术化的龙纹。

关于人类与精灵的片段她只是粗略的看了看,回家后有的是时间细细品味,碧落在意的是自己的爷爷及其他先辈的事迹能否被保留,她出生的算晚了,没能见到爷爷,亲耳听到他去回忆当年的经历是碧落憾事,在芬奇市复仇后的发现更成了她近年来又一件痛心的事,碧落希望能通过这本书拉近与爷爷的距离。

关于水龙怒斥救世主言论的段落被保留了,这让碧落有些放心,文中提到的龙据介绍不是来自辽海,而是鳄海,鳄海是震旦以东的一片海域,因为沿岸居住着大量体长能达4-5米的鳄鱼,所以被当地人称为鳄海,这些鳄鱼本来对沿岸的渔民构成了威胁,不过自从龙来到后,它们在食物链上退到了二线,一些龙喜欢不时的来到浅海区捕猎鳄鱼当美餐。

能看到水龙的细致记载,本该让碧落感到欣喜,可是因为在西方多年的所见所感,让碧落产生了另一种看法,这段描述中水龙的态度并不友好,也许这满足了人类对于龙是粗鲁野蛮的看法,如果是更加积极正面的,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老实说,鉴于自己的遭遇,碧落不太希望看到关于爷爷救了道尔的记载出现。在当时那是正确的,毋庸置疑,可后来自己的悲剧也是真的。经过短暂的心理纠结,碧落还是想通了。既然自己跟诺尔提过,若是被收录进去,她也接受。

正当她看的入迷的时候,有个人影挡在了她面前。感到光线被遮挡,碧落警觉的抬起头,发现是个陌生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你好。”她说,阅读的投入被打扰,碧落并未露出不悦,“有什么事吗。”在她印象中这个男人不是与自己生意上有来往的人,就算有,也没人会专程来公园找自己。碧落在城市里没有定居点,在过去虽有过几次别人出于某些事而专门找自己的情况,可都经历了一个拐弯抹角的过程。“你是想要在这个座位上等人吗。”如果是这样,她会让开。

“啊,不,”对方说话有些结巴,贸然地出现并打扰一位女士这确实不太礼貌,“我,我跟踪你来的。”

跟踪!碧落莫名其妙。她不理解对方何故如此,被跟踪意味着有些自己不想卷入的事找了上来。认错人的情况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毕竟碧落东方人的面孔放在梅里市还是蛮突出的。对方既然跟踪她,不会是个警察吧。碧落不太情愿和这些人再有来往,他们眼中外人全都该被怀疑,而自己虽然隐瞒了身份,却是出于善意。并且因为阿姆勒与伦敦的故事造成的负面看法还没有淡出大众的印象,她实在不愿意与生人接触。

“妈妈。”“妈妈,他是谁。”

看到有个人站在妈妈面前,两个女孩立刻跑到她身边,像是要保护她。除了个别人,任何外人只要接近碧落她们总会认为是不怀好意。

“你,你就是传闻中东方寡妇对不对。”对方小声的问。

东方寡妇!碧落已经能坦然的把这当做是对自己的尊称了,可她依然要小心应付对方接下去说的话,如果听到有任何不敬之词她得考虑对策。

然而对方接下来的话让碧落颇为惊讶,他竟然在询问碧落的公主身份是否是真的。有过那么一段,碧落的身份是与她接触过的人爱讨论的话题,一多半是出于对遥远国度的模糊想法。碧落也只与安稍微详谈过震旦的事,就算是她也不敢妄言自己就完全了解,一个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国家的特点就是不同地区的文化风俗差异很大,尽管早在数千年前,当时的王朝统治者就出于便于管理的角度以官方标准统一了包括语言、文字、货币、道路宽度在内的很多生活的细节,可地域上的差异至今仍有许多体现。

有时碧落也乐于维持这种神秘感,身份的原因让她不能阐述自己的实情,她是个公主,又不全面,至少在法理上没有依据,可是只要她回到东方,一旦现身,不管是平民还是权贵,都会表露敬畏,源于龙被认为管理着风调雨顺。

“为什你要这么问我。”碧落反问道。她必须让对方表明意图,有太多自以为是的人按照荒谬的理解去看待碧落,妓女也好,公主也好,就跟之前报纸上的故事,都只是刻板印象。

“我是听格里厄法官的仆人说起关于你的事的。”男人说,“抱歉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肯特·奥古斯丁。”

“格里厄法官……”碧落思考了片刻才想起这个名字,一下子那张顽固的脸浮上心头。她重新审视奥古斯丁,猜想他的身份。碧落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人了,难道现在格里厄还在因自己的态度耿耿于怀,想要找机会教训自己以把面子挽回,并替受惊的妻子出口气。那次会面虽然不友好,可受伤最大的应该是男仆,换成现在,碧落不会使用暴力,可在当时是必须的。她对倒霉的男仆并没有过多鄙夷的看法,反而还有点同情,这些人既然在主人家工作,除了饮食起居的服侍,有时也得维护主人的脸面,所以他就不幸成为了被推到前面的炮灰。

希望他的手不疼了,碧落虽感内疚,表面却又摆出点姿态,“替我向他说声道歉,我当时心情不好。可是真的,他不应该出头,这是我和法官之间的纠纷。我和人在讨论严肃的事,不喜欢有人插嘴。那位法官有什么不满吗。请恕我忙碌,没空去听他讲闲话,我相信格雷厄法官也是日理万机之人,不需要去请我再去强调震旦宫廷的礼仪。”她自认为这番不卑不亢的话足够应付对方了,礼貌不失威严,有身份且懂得内敛的人应该都是这样的吧。

但肯特的回答却出乎意料,他仿佛被碧落的气势彻底折服了,“我不是代表那位朋友或法官的,我是出于个人目的来找你的。”肯特眼中,碧落是位落难的皇族,因为不便透露的原因,可能是宫廷政变之类的所以流落到了西方,并嫁了人,尽管失去了丈夫,但依然保持着该有的派头,这对他来说足够了。

“抱歉我不认识你,先生。”碧落说,“你是报社的编辑或警察吗。”她可不记得还做过什么需要被警察问询的事,如果是关于马登斯或圣心修道院的事,她可不想管,已经有太多这方面的证人可以去查了。

“不,我不是。”肯特有些局促的说,“这事有些复杂,既然你真是位公主,我希望能换个地方和你谈一个请求。”

看到肯特如此执着于自己的公主身份,碧落的疑问与好奇也在增长,她看了看两个女儿精力无限的表情,现在不想回家,城市里又没什么好去的地方,有人来找,能接借机了解到一些新鲜的事,何乐而不为。碧落并不担心对方有什么不好的企图,她见过真正的敌意,而眼前的只是个有些不太自信的年轻人,“好吧,我们走。”

离开了公园,他们沿着左侧道路行走,一栋栋店铺,一条条街道,形形色色的人从面前出现又消失,每每在城市里走久了,或者进入不常去的区域,碧落总会产生身处森林的感觉,这不像海里,海里也有平原、峡谷、高山甚至有火山,可它大致是空旷的,望不到边际。而在城市里,建筑林立,错综复杂的道路能把你引向任何地点,她懂得了为什么迷路的孩子会慌张,会哭,因为脚下的道路,两旁的房屋在稚嫩的眼光中看不出区别,很容易就迷失了。

地势在此时变得有些陡,碧落能感到行走略微变得吃力,不过她还跟得上。在他们前方,碧落看到有个人,从衣着看应该是给上流社会当仆人的人,推着一架轮椅艰难地向上走着,轮椅两侧是个大轮,后方有个小轮,在右侧的扶手上还配有一张小的写字台,在椅背上还装有一把尺寸刚好的遮阳伞,一位穿着奢华的女人地坐在上面,惬意的享受着代步的优越感。

她可真懒!既然是外出,就不能让双脚稍微沾下外面的街道吗,难道除了家里的木板与地砖,她们就不肯用脚去踩别的。刚来西方时,碧落就见过这样的轮椅,还在惊讶怎么有那么多上流人士身患残障。直到卡迪隆告诉她,那些人根本就没事,只不过是一种彰显身份的手段。在女眷中很流行,有些人甚至会互相攀比,看谁的轮椅更华丽。

“这应该给因病或因伤的残障人士用,而不是让健全的人像大号婴儿那样被人推着。”碧落下意识的说。

“在东方上层妇女们也这样吗。”肯特的问题将碧落拉回了现实。

“不,”碧落说,“她们坐轿子。”她还花了几分钟去描述轿子,一种封闭的小空间,需要2-4个人抬着。

“挺奢华的。”肯特说。

“也很累人。”碧落说。

走上坡后,又过了两条宽阔的大街,在一栋褐色的建筑前,他们拐进了一条小巷,小巷内,有无所事事坐在台阶前打发时间的老人与家庭妇女,还有几个玩闹的孩子,他们曾去逗过丽姬娅与拉扎娜,两个女孩不为所动。

一阵风刮了进来,给小巷带来了些许凉意。碧落听到从尽头传来了流水声,走出巷子后,城市中的河道出现,沿着河一直向西,过了桥他们又走了几分钟,终于抵达了肯特的住处。

肯特毕恭毕敬的打开门,这种尊敬已经超过了对女士该有的程度,这不禁让碧落怀疑他为何如此郑重,“应该解释一下你的动机了吧。”她并非胆小,而是受不起这样的大礼。

“就算你是个落难的公主,可你依然是公主,我需要你帮我的事对我很重要,更准确的说,我需要你的皇室身份。”肯特说。

从其言行都能让人察觉出事情不简单,他可能被关于自己的谣言蒙蔽了,而做出了错误的判断。碧落在想着该怎么用合理的方法去解释,绝对不能告诉他自己是条龙,可是公主的身份,那更像一个玩笑,在海里人鱼和海夜叉尊敬自己,称自己为公主,但与陆地上是有很大区别的。

碧落最终还是进去了,也许只是多虑了,自己应该能找到从身份之外的方法帮助肯特。现在就让她听听对方的诉求,可千万别是借钱之类的,因为她还偶尔会为钱犯愁那。

肯特的房屋不算太大,因为用品不多,所以显得宽敞,从细节上能看出来他是个有涵养的人,屋里很干净,桌椅摆放整齐,在靠窗户的位置还摆着一盆花,花的色泽很好,想来主人就算再忙也会按时浇水。

肯特没有提诉求,而是先给碧落沏了杯茶,碧落礼貌地点了点头,“请告诉我你找我的目的。”这个人为找自己应该是去了些地方打听,估计是剧院、酒吧或者店铺,自己就算显眼,在城市中也不好找,他可能已经在各处频繁的搜索了好几天才发现自己。

“听说过蒙里迪纳吗。”肯特说。

“是不是曾经被魔皇毁灭的国家。”碧落说。

千年之前,菲雷普利刚刚掌控实权,并系统的举国推行对于腐朽阴云的信奉后,他最先开始对外征服的国家就是蒙里迪纳。本来以蒙里迪纳的国力若是能上下同心齐力还是足以在短时间内抵御住魔皇的侵略,并对其他国家发出警告。可是王国却因为高层统治懈怠,导致国家内部矛盾重重,底层民怨迭起,菲雷普利看准了这点,派人潜入国家在民众间挑唆并散布各类谣言以及关于腐朽阴云的信仰,所以在后来的公开侵略中,整个国家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应对,以至于亡国。尽管在未来魔皇终究战败,可随着国土以及王室成员的相继覆灭,蒙里迪纳复国无望,于是他们的后代便散居在战后重新建立的各个国家中。

“难道你是蒙里迪纳王室的后代。”碧落说,“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但我想时至今日,蒙里迪纳仅仅是史书上被缅怀的文字。”她希望对方能听懂自己委婉表达的意思,如果他有不切实际的想法,那碧落帮不了他。

“不,我不是。”肯特说:“我只是当年王国侍卫的后代。”在蒙里迪纳彻底沦陷前,一批忠诚的侍卫护送着王国的继承人以及部分家眷意图逃亡邻国罗塞纳,可惜中途被魔皇的下属阻截,除了寥寥几名侍卫,其他人不是死了,就是被抓回去,送上了祭台,成为了腐朽阴云的祭品。不仅如此,连当时记录着王国珍贵历史的一批档案与宝物也落到了魔皇手里。这些幸存的侍卫为此深感屈辱,转而投效了其他国家,将对于故国的爱与责任用于新的政权,就是为了弥补心中的悔恨,同时也试图将属于蒙里迪纳的财产夺回来。可直到他们去世也未能如愿,于是在临终之际,这些人告诫自己的子孙,尽管他们失败了,可只要家族还有人延续,就一定要找回曾经象征蒙里迪纳辉煌的遗物,这几乎贯穿了肯特以及其他几个人的家族史。

他们的祖先尽力了。碧落可以理解那些人心中的苦楚,作为逃亡者,来到其他国家,心中始终有种矮人一等的错觉,不论是否能获得富裕的生活环境以及足够的尊重,只要还对过去的家心中留有依恋,伤痛至少在一代人内不会平息,并会像某种难以治愈的遗传病,在子孙后代中流传。在魔皇被击败,势力瓦解后,部分被毁灭的国家的后裔不是没考虑过复国,可是旧的秩序,国境已然崩塌,新的正在建立,有些注定成为时代悲剧的陪葬,碧落听说一些激进的人为了能复辟,甚至妄图颠覆曾庇护过自己的国家,险些酿成新的战争。

“我们从小被教育要履行使命,为此长大后有目的的投入商界,考古,甚至参军,都是为了掌握各种资源去弥补当年祖先的遗憾。”肯特说。

“蒙里迪纳的悲剧世所公认,可我要说,这段历史结束了,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地方。”碧落觉得有必要让他务实点。这样的家族成员,能坚持这么多代,必然有种执着的心在支撑,往好了引导只一个忠贞且值得钦佩的人,但如果心态稍微有些失衡,就容易走上歧途。湮灭于历史长河的国家的后代,一个所谓的东方公主,二者之间能产生什么特别的互动,反正碧落想不出来。

“你该不会也是想复国吧。”拉扎娜说。

“我妈妈帮不了你。”丽姬娅说,“你该去找现代的国家,看他们是否乐意。”如果找来地图,蒙里迪纳依然存在,可早就分裂并归入了新建立的国家,肯特要是真的想在现实中找回些古老的追忆,不如去学精灵,在故土的区域申请一个特殊自治区之类的,在服从新国家法律的同时,也能变相如愿。“我们自己的发源地都回不去了。”她小声的抱怨着,也许是因为碧落的教育,她也对于托迈林,这片早就被遗弃的土地有着跨越时空的眷恋。在家里会发挥自己的想象力,若是世界各地的龙重新合并为一族,回到那里,能否也学人类或精灵建立起一个国家。

“不,”肯特连忙解释说,“我们内心很清楚。”时代不同,有些东西,就算心里再放不下,也只能接受前人的苦果。从前,他们的祖先既有对于悲惨过往的坚持,也有务实精神,这些人很清楚蒙里迪纳回不来了,并也感激新的国家接纳他们,他们在作战时是真心实意把这当做自己国土去捍卫,如今的后人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给祖先的委托一个交代。

有人批判总是回顾过去的人终有一天会与时代脱节,可碧落却以亲身体会认为这样的人不是走不出去,而是懂得反思,懂得珍惜的人,只要人还有反思,为人就不会太坏。

“我,我需要……”肯特在这时低下了头,看他的样子像是因羞愧而无地自容,“需要你的血。”最后的血几乎听不清,以至于碧落先是愣了几秒,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追问后,才确认他的要求,不是开玩笑,他需要碧落的血。

“我的血!”碧落没有生气,反而露出困惑的表情,“血能做什么。”肯定不是用来沐浴的,这个人如果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份,而想通过沐浴龙血之类的手段强化早就能做出更恶毒的事,而不用像这样低声下气的去求。

可是她还没有表示想法,两个女儿就急了,不是碧落及时安抚,她们会大吵大闹。

“他是坏蛋。”丽姬娅拉着碧落就要往外走,竟然要血,这家伙绝对是个黑魔法巫师,一定是要做什么邪恶的仪式,才需要血。

“如果你也信了腐朽阴云或其他什么,”拉扎娜说,“我告诉你,都是骗人的。他们确实存在,但不是你们这种人认为的,菲雷普利是个邪恶的白痴,自大,可根本不了解……”

碧落连忙喝止住孩子们,让她两个人不要乱说,有些事太早揭露不好。

丽姬娅与拉扎娜拉着妈妈的手,她们现在就要走,才不会去管肯特的事。眼看请求就要落空,情急之下,肯特一把拽住了碧落,有点用力,让碧落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她看到对方脸上不是那种蛮横的强求自己留下的神色,而是哀求之情。

“你放手。”拉扎娜说。

他要再不放手,丽姬娅看架势会张口咬上去。“坏蛋,我会让你……”

“都安静!”碧落说,“你们,”她同时对女儿与肯特说,“都给我松手好吗。”

肯特慌忙道歉,“我不是个粗鲁的人,只是有点急了。”

碧落和颜悦色地说,“我有充足耐心听完你的理由。”

“这有些……总之你先来看看。”肯特说着,示意碧落移步到里屋,两个女孩挺身而出,护着妈妈,生怕有什么意外。在里屋,碧落看到了一样十分古怪的东西,它被布盖着,当肯特掀开布,露出的外观让碧落联想到罗盘,可尺寸却有餐桌那么大,从整体工艺推测,内部应该有着精密的联动结构,就像钟表,罗盘的表面没有指针,反而雕刻有大量辨识不出的文字以及图案。经过短暂的观察,碧落认为在家里收藏的书中,出现过类似的文字,而在圆盘的中心,是个凹槽,非常的窄细,暗示着可以插入特定的东西。

“这是什么?”碧落问。

“通往洞窟的门户。”肯特说,跟着转身,从抽屉中取出一把匕首,匕首在外观上并无特殊之处,可碧落却马上悟出,圆盘中心的凹槽就是给匕首准备的,“这个是打开门户的钥匙。”

在匕首的表面,刻着细小的文字,碧落读不懂,经过肯特的翻译才得知,上面的意思是,想要开启门户,激活钥匙必须用王室成员的鲜血。

“你要用它扎妈妈。”丽姬娅愤怒的说。拉扎娜也用露出敌视的表情,在她看来这个肯特和屠龙者一样,都想伤害妈妈。

再次制止住女儿们的发作,碧落严肃的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追查蒙里迪纳的遗物,最后的线索就是这个。”肯特说。他与另外三位朋友合力发现了门户与钥匙,通过不懈的查询,拜访学者帮忙考证,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那些东西被作为战利品藏在了一处被称为洞窟的地点,而想要前往洞窟,就需要穿越门户,门户可以跨越无限的距离,而门户的钥匙就是匕首。在得知需要王室成员的血后,这些侍卫的后代陷入了沮丧的境地,有谁会主动提供鲜血吗,就为了一个已经灭亡许久的国家,提出这种要求很有可能被当做骗子。肯特和同伴不是没有去尝试,他们写了几封诚恳的信,阐明自己的身份以及诉求,并递交给政府机构,却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得到回应。无奈之下,他们其中有人甚至考虑过,潜入皇室女眷成员的家,去盗取经血这样的手段来达成目的,可是鉴于这类人的防卫措施,行动要面临的困难太大,很可能完不成任务还会背上污名,投入大牢以及被判极刑。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肯特听说了关于东方寡妇的传闻,格里厄法官的男仆并不是侍卫的后代,只是肯特从前认识的寻常朋友,可是他提供的这条消息却让肯特如获至宝。一位身处西方的震旦公主,如果这是真的,也许就能让钥匙发挥效果,毕竟匕首只写着皇室成员的血,而没有规定地域。

碧落绝没想到当时的信口开河会令今天的自己被人当作救命稻草。从已了解的情况看,洞窟绝对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门户的钥匙需要血,这看着更像是献祭,等打开后可能会联通到一个异常诡异且不可测的世界。然而与此同时,碧落又真佩服肯特,竟然能找到门户与钥匙。此前他并未得到当代皇室成员的血,也就无从知晓门户的真假,有可能只是一场骗局,他们数代人的奋斗最后还是付诸东流。

“我并不知道我的血能否管用。”碧落的公主身份有别于常人,她并不清楚匕首对于所谓的皇室血统的认同标准,也许根本没用,可目前肯特需要自己的帮助。她能看出来。这件事是对方以及他们这个念念不忘祖先遗志的小团体的奋斗核心,“我想先问问你,假如真的打开了门户,遭遇意外你该怎么办。”

意外!肯特无时无刻不想着结束这件事,愿意为此承担后果,如果自己的血能开启他早就行动了,对于可能面临的危险,他是有准备的,从抽屉里取出了枪,和一个护身符,令碧落惊讶的是,护身符竟然是龙鳞制作出来的,只不过来源不是自己或丈夫,这必定来自某条倒霉的龙,她没有去问这件事,怕影响自己想要帮助肯特的想法。

两把枪,备用子弹,以及防身用的剑,护身符,对于肯特来说,这就是行动的保障。有些简陋,在苛刻的人看来未免不自量力,可他决心已定。

“其他人在那。”碧落说,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只有他一个,难道不应该是有陪同者互相照应吗。

“梅里市目前只有我在。”肯特说,其他同伴都前往了别的国家,想要寻求外国皇室的帮助,他们随身携带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以及关于祖先参战的档案,希望能以此说服某个有同情心的皇族提供少许血液。只是没想到,肯特意外获知了碧落事,自那以后便频繁的去打探,总算收集到了一些线索,他在碧落可能出现的地方寻觅,并跟几家剧院打了招呼,如果看到碧落,就及时通知他,或者向碧落传达他口信。刚发现碧落时,他激动之余又有些不相信,这个带着孩子走在街上的女人,丝毫看不出公主该有的风采。

“我们等了太长时间,我希望在我这代人身上能结束这项使命,不再去麻烦后人。”肯特说,实际上,他们这些侍卫的后代每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各自做着份内的事,见面只为互相激励,不要放弃。他不看好在外面的朋友能真的求到血液,现在有了碧落的协助,他决定加快行动节奏,“如果我失败了,希望你能把这些告诉他们。”

难道他真要独自进入门户前往洞窟,勇敢与鲁莽只在一线之隔,而结论要看结果。碧落欣赏他的果敢,也怜悯他身上的重担,“你的责任感值得钦佩,但相信我,不要当着女人的面为了彰显男子气概就草率行动。”说着,她伸手,要过了匕首。

撩开自己的袖子,看着妈妈逐渐将刀刃凑近皮肤,两个女孩吓得花容失色,拉扎娜闭上了眼,而丽姬娅也别过头去,并用手挡住妹妹的视线。以前她们捕猎时,看着爸爸或妈妈撕咬猎物,或者自己变身去亲自捕猎,嘴与爪子上都是血是常有的事,她们从来不会觉得害怕或者恶心,可现在看着妈妈自残却又无力劝阻,她们能做的只是尽量不去看发生的事。

即将做的事令碧落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在刚听到肯特说他的朋友打算去偷皇室女性成员的经血时,碧落的心中竟然在窃笑。由于体质的原因,她并不会像人类女性那样来月经,自从她了解到岸上的女人定期会有这种现象时充满了好奇。在东方时,曾有个沉迷于丹药的君主,妄想用宫女的经血去炼制所谓能延年益寿的丹药,这令碧落十分鄙视。虽然这已经是很早之前的宫廷秘闻,但她相信,那些宫女私底下一定视那位皇帝为变态,而不会认为这么做是荣幸。

刀刃划开皮肤,碧落尽量放松自己,因为如果不这么做,自己的鳞片会抵御住伤害,平时想要受伤,对她来说还是蛮难的。当痛楚传来,碧落也不禁皱起眉头去忍耐,血流了出来,染红了刀刃,而随后发生的现象却令她暂时忘却了疼痛,那把匕首,就像是有知觉的生物,在吸食碧落的血,匕首表面的文字在血液的作用下,发出了微弱的红芒。

心中陡然产生一股不安的想法,这把能主动吸血的匕首在碧落眼中瞬间变得无比可憎,菲利普利在制造匕首时肯定用了不少邪恶的知识,自己要是早想到这点,也许会更谨慎,“我要提醒你,不论你之前对于洞窟、门户以及钥匙的理解有多少,在对面都有可能出现令你胆战心惊的东西,有可能不止是蒙里迪纳的遗物,也有可能魔皇留下了些看守的卫士。”出于对以往经验的参考,碧落认为在洞窟,有很多对于常人来说在噩梦中都见不到的场景。

双手接过匕首,肯特的呼吸有些急促,对他来说,目睹匕首的变化只是一方面的震撼。碧落竟然真给了自己血,不要说皇室成员,对于普通人提出这种要求,也会被视为不可理喻,“你,你确实是公主对吧。”

“是的,只不过是个没有仆人使唤,自食其力的公主。”碧落说。

肯特走向圆盘,看他的姿势就像仪仗队成员般庄重。缓缓的将匕首插入圆盘的凹槽中,随后圆盘启动了,从内部能听到机械运作的声音,圆盘上的雕刻与文字在转动,正组成全新的排列模式。

“这是怎么回事?”碧落以为会有某种开启,或在空间上产生一个通道,可什么都没发生。

肯特不知道,因为眼前发的生任何事都是前所未有的,他与朋友在发现门户以及钥匙用法的过程后,也搜集过以前是否有被别人打开且进入的记录,可得到的只是关于魔皇命令工匠建造了这个东西,以及陆续往里放入战利品的事。在他的设想中,等新的排列完成,门户就会打开,或者改变形态,至少会出现一个可供人进入的出入口,他会立刻进去,以最快速度将蒙里迪纳的遗物都抢救回来。

圆盘的运转声随着排列的结束而停止,可很快,新的声音从圆盘内部传来,微弱的无法辨识,碧落禁不住凑近,让耳朵贴着圆盘去听,“水声!”她诧异的说,圆盘内有水,是流动的水,就在她抬起头,重新俯视圆盘时。从那些文字以及图样的缝隙中竟然冒出了血,这些血向中心延伸。流入到插着的匕首中。

这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圆盘自身的出血量远超碧落提供的,甚至可能是一个人体内全部的血液,就在碧落觉的危险,想警告肯特多留神的时候,圆盘中心的匕首突然被来自内部的巨力弹了出来,跟着从凹槽中,如喷泉般涌出了大量血水。

这可遭了!当碧落心中闪过这句话时,她已经被迎面而来的血水吞噬了,耳边最后听到的是两个女儿的声音,“妈妈!”

还是有些疏忽了,碧落自责的想。自己可是到过百慕镇的人,怎么没想到,如果菲雷普利的恶意能留下一个,也就有存在第二个可能。肯特不清楚还有情可原,而自己则是被安稳的生活麻痹了。如此巨量的血水会带来什么,此刻一定流出了肯特的屋子,到了街道上,甚至会流入附近的河里,绝对瞒不过街上的人,这可比上次啤酒泄露带来的恐慌要严重。

碧落想着当血水的流速减缓,自己有足够的力量起身时浑身会是什么样,然而此时她突然觉得浸泡着的感觉消失了。身体变得十分干燥,等她睁开眼,看到的是万里无云的晴空,她衣着整洁的坐在木板上,身边看不到肯特,丽姬娅与拉扎娜也不见了。而远处只有一望无际的水与天。

这下复杂了!碧落在经历那瞬间爆发的灾难后,来到了一艘大船上。这艘长度将近40多米,她走到船的边缘,扶着护栏向下望,看到巨大的船桨在不断划着水面,推动大船破浪前行,有桨就说明有人。来不及考虑危险性,碧落走入船舱,来到下层,可是却没有看到一个人的影子。她里里外外,仔细搜索着整艘船,最后才确定,船上只有自己。

所幸以前的事将她磨炼的足够沉着,她急却不慌。在甲板上靠着桅杆分析着现状。我应该是通过了门户,这艘船绝对不是洞窟,而是前往的途中。女儿与肯特都不在,事发时只有我和肯特在圆盘边上,而丽姬娅与拉扎娜离得远,一开始的血可能是真的,而后来爆发式的喷涌也许只是进入时的幻觉。两个女儿未必与自己一同来到了这里,如果我能逆着船的方向回游,也许能找到返回现实的方法。对于这里的情况我一无所知,只能出去找精灵们帮忙,那将事半功倍。趁着目前还是风平浪静,碧落果断的跳下了船,想要尝试游回去,可在落水之际,她竟然没有激起任何水花,因为下方的水面只是一道幻象。

水面之下漆黑的宛如星空,隐藏着种种碧落根本形容出来,也不愿去正视的现象,那是扭曲,是亵渎,是将最细微的丑陋放大后的裸露,碧落就这么像无尽的底层坠去。她的下方,有骇人的类似张开的血盆大口般的窟窿,碧落不愿意落进去,赶忙变身,所幸她还能飞,自下方,她看到行驶中的船底,于是追了上去,经过此事她直接改变了想法,虚幻的祥和虽然假,可也比触目惊心的残酷好。跃出水面,依然没有水花,她回到了船上,任由船载着她驶往未知的地点。

再次进入船舱,这次调查让碧落发现这艘船不但没有人,也没有任何生活用品,看不到航海日志,指南针,地图一类的,连座椅床铺都没有。之前会不会也有人像我一样,在措手不及的变故中来到这艘船上,几经搜索也找不到线索,在绝望中想要投海自杀以获得解脱,却跌入幻象之下更可怕的世界。

我还可以离开这艘船,因为我会飞,所以不会摔下去。可这也会让我彻底失去当下的稳定环境。碧落在船的周围眺望远方,视野之内,只有虚假的海水以及天空,天空之上是什么,会不会也有可怕的景象在等着自己。碧落决定还是暂时保存体力,她坐在桅杆下,船帆的阴影中,耐心等待着变化的到来。

无聊之余,她又撸起袖子,查看之前的伤口,意外的是,那道划痕竟然没了。就算碧落是龙,恢复的速度再快,以血泉爆发到出现在这艘船上时间算也不会超过1个小时,可自己的手臂就像根本没有划伤般完好,“这到不错!”她认为这算是好消息,至少等回去后,不用跟丈夫解释了。卡迪隆的脾气她可了解,他现在还想着要去教训阿姆勒以及拿枪在近距离打过自己的小马登斯。倘若女儿们回去说有人让自己拿刀自伤,她都能猜到接下来卡迪隆会是什么反应。可坏消息是,碧落暂时不知道回去的办法。

又过了不知多久,当碧落望着天空出神的时候,面颊突然微微感到有风拂过,与此同时,船像是被浪花拍打般摇晃了一下,跟着速度加快了。碧落急忙走到风吹得那一侧,果不其然,船改变方向逆风而行,而在远方,海天的交界处,出现了一点模糊的绿色。

船不断向前行驶,到了浅水区都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到完全搁浅在沙滩上,再也不能向前一步,两侧的船桨才停止划动。舷梯放下,接触到地面,碧落在走下去时仍旧保持着小心的姿态,沙滩就在眼前,她先迈出一条腿,用脚尖缓缓的试探地面,确认是实体后才迈上岛。就在她上岛后,身后的船燃烧起来,很快灰飞烟灭连一点残渣都没剩,黑色的烟弥漫在天空,也在碧落的心里投下了阴影。

这是在告诉我此行有去无回,到终点了。碧落可不接受这样的解释,她一定会找到出路,那怕要让她再回到水面下的恐怖世界中,她也得找到回去的路。在沙滩边,她蹲下去,用手去检查海水,意外的是手被水打湿了,她舔了舔手,那股咸味在告诉她,是真的海水。

“怎么回事?”碧落自言自语。靠岸意味着行程结束,她已经抵达了洞窟,按照碧落之前的遭遇推断,这座岛应该是处于浮空状态,可现在手确实湿了,虚与实的分界线在那。假如自己现在潜入海中,是否不管游多远,也不会再遇见之前的场景,还是说有一个范围,但不大,只局限在岛的附近。

我不该浪费精力在岸边!碧落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误区,她来到岛上,应该先把调查中心放在脚下,而不该想着寻找海里的秘密。她转过身,走入密林。这条路不太好走,有几次她差点被树根绊倒,这看起来是座荒岛,没有任何人工修整的道路,可是随着她越走越深,树木越来越矮小,地面也逐渐平坦,等她走出森林,迎接碧落的是一座巨大的花园,在空旷的草地上,堆满了各种名贵的物品,有金银器、有画像、有书籍、有塑像、还有作为名贵装饰品的武器,类似的物品少说也得有上百件,这让她想到了在萨卡伊市外的地下之旅。无疑,自己面前的东西就是蒙里迪纳以及其他国家的遗物,碧落就在洞窟里,她成功了一半,现在她该考虑怎么令自己和这些东西回到外面。

肯特提到圆盘是门户,而门户绝对不是单向的,尽管不排除菲雷普利会残暴的让运送这些宝物的人作为一次性牺牲品,可身为征服者,不论他多么崇信腐朽阴云,应该也会抽时间来这看看,欣赏下自己的胜利,肯定有能出去的通路,问题自己该去那里找。

正当碧落打算彻底调查一遍花园的时候,突然被身边的一幕惊到了,地上长着许许多多的花,花很艳丽,生长的环境却令人望而却步,绝对不会产生摘下来闻一闻的想法,因为这些五颜六色的花是从一具尸骨中长出来的。像这样的花丛,附近还有十几簇。

碧落躲开了这些花,就算没有任何危险,她也不会去欣赏这从残忍中生长出来的美,他们是什么人,被杀害抛尸到这里,还是抱着与肯特相同的目的,却被困住以至绝望而死的人。不管是那种,碧落发誓绝对不会加入他们的行列,成为这里的花肥。

遗骨上只残存着细碎的破布,无法从服装上辨认他们的身份,这些人死在这里应该有许多年头了。碧落叹了口气,竭力让自己不去留意这些,以免影响到判断力。

在花园的一角,她发现了肯特,他正坐在十几件华美的遗物旁,手里捧一个王冠,王冠的工艺雍容华贵,带有古典的美,中间嵌着一颗硕大圆润的珍珠,还雕有两只骏鹰,这就是蒙里迪纳皇室的遗物,相传为了象征身份以及勇气,蒙里迪纳的皇室继承人从来不会骑马,而是要驯服一头骏鹰作为坐骑,所以历代继位者都从小就要养育骏鹰,双方共同长大,培养感情,增进彼此的信任,待到登基那天,继位者会骑着骏鹰,从天而降,以示君权神授。随着蒙里迪纳的毁灭,被皇室圈养的骏鹰也都被杀掉了,到了后来,番拉在独角兽灭绝后更是盯上了骏鹰,为了满足自己的沐浴需求开启了新一轮杀戮。

肯特找到了遗物,可表情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果敢,而是万念俱灰。直到碧落走到他面前,他也低着头,双眼直直盯着王冠。“你怎么了。”碧落看不惯一个刚才还誓要完成使命的人如此消沉,为了让他回应自己,碧落抓住了王冠。抢夺的行为终于唤醒了肯特,他用力守住王冠,这是蒙里迪纳的遗产,外人不经允许,就不能乱动。

“是你,你也来了!”他的声音颤抖,显然没有料到碧落也进入了洞窟,“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的女儿,我让她们失去了母亲。”

他的话引起了碧落的斥责,“我帮你可不是为了听你坐在这说疯话。”

肯特突然笑了,是那种在绝望之下心情失衡才会爆发的笑,他取出原本作为钥匙的匕首,丢在地上,“回不去了,这是场骗局。”

他将本该作为回家保证的钥匙丢在了地上,碧落捡起了一看,上面的字改变了,她还是看不懂,经过肯特的翻译,她才得知,匕首上的话意思是:死亡既归途!

“我乘一艘大船来到的这里。”肯特的情况与碧落相同,只不过他没有看到水面下的场景。靠岸后他立刻登岛,不敢有丝毫耽搁。穿过树丛,进入花园,在警惕中,他找到了蒙里迪纳的遗产,那是他人生中最自豪的时刻,并且他也发现了同样的圆盘。按照规律,只要再将匕首插入,他就能回去,以他一己之力,是不可能把东西全转移出去的,他打算挑件有代表性的东西带回去,以蒙里迪纳前侍卫后代的身份先对碧落的帮助表达感谢,然后他会写信给同伴,催他们赶紧回来,等合会后还需要碧落再提供几次血液,让他们把东西运回现实,最后就会毁掉门户与钥匙,菲雷普利的东西还是不要继续存在为好,可是在他取了王冠想要启程时,却从圆盘上读出了可怕的信息。

“这是假的,一个陷阱。”肯特说。

碧落迅速联想到散落的尸骨:“死在这里的人遇到了什么”。

“你也看到了。”肯特用残存的理智支撑着自己做出回答,周围的尸骨也是抱着与他同样的使命来寻找遗物却失败的人。所谓皇室之血开启钥匙本身就是骗局,是菲雷普利散布出去的,为的就是诱捕那些被他毁了国家却侥幸逃生的皇室后裔,只要心中怀着对于故土的思念,他们就会不遗余力的寻找门户。进入之后,作为陪葬永远留在这里。“只要是血就行。”任何血液都能让匕首变成开门的钥匙,肯特的血也行。

“回去的办法就真的断绝了吗。”碧落不相信。

肯特还没有被完全击垮,可也基本放弃了反抗,他没有正面回应碧落,而是提起大战时期发生的一件事,那段岁月很多人对于前景都不乐观,此时突然流传起一则关于救世主的预言,非常有诱惑性,描述了一位英雄,尽管预言对于他的形容很模糊,可有许多人认为自己就是天命所选的英雄,他们凭借这点,招揽勇于反抗的人,试图去战胜魔皇,“你知道真相是什么吗,预言中的英雄,其实是菲利普利编造出来的,为了能一举消灭所有抵抗者,不是任何人都有与他正面交锋的实力,有些弱小,却也不愿为奴的人,以小股偷袭的形势频繁出击,让魔皇的手下疲于应付,这些人力量有限,却能积少成多。”

意识到这些人构成的威胁,为了能把他们引出来,菲利普利编造了关于救世主降临的预言,成功地让部分人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妄想,他们宣布自己就是,或者认为找倒了值得跟随的人,他们从隐秘走到公开。到了关键时刻,菲利普利再主动揭穿编织的谎言,反抗者会发现,他们视为救世主的人与预言的那个人有着本质得不符,民众的信心便会遭受打击,而这种想法只要出现,便会如火般在私下蔓延,最终,不需要武力,菲利普利就能成功削弱反抗者的意志,这样的招数他屡试不爽,有好几拨势力因此覆灭,直到最后一次,东方外援来到时期,菲利普利故技重施,却因水龙对此的不忿,以及机警的人看穿了其中的伎俩才失败。

“我终于切身感受到了他的可怕。”肯特说,“不是残忍的实力,不是对于腐朽阴云狂热的崇拜,而是他在疯狂中对于人性的把控,由希望入手,只要巧妙引导,希望就是最好的谎言,也是最难拆穿的,你盲从的跟着希望,像扑向火光的飞蛾,直到被烧死的一刻才醒悟,可也晚了,醒悟的人是可怜的,相反那些致死仍未清醒的人是幸运的。你看着吧,对于外面的现实,我消失了,但很快,来找我的人会发现遗留的钥匙,门户会把钥匙送出去,如果我的懦弱不足以让我自裁,我可能会等到其他设法进来的人,也许还能让下一个傻瓜听听我的遗言。”

肯特说着拿出了把枪,时而扬起,又垂下。他像是在选择该从嘴里还是太阳穴来得到解脱,或者也可以什么都不做,绝食而亡。

他的话,以及自暴自弃的态度终于惹恼了碧落,“收起你那窝囊废般的言论,什么预言、什么救世主,什么皇室之血,都是扯淡,我决定帮你,是因为我欣赏你身上的品质,为了一份承诺,持续到今天。你竟然在找到了遗物的情况下放弃了。”

碧落的态度与曾经参加联军的先辈如出一辙,她的愤怒不是因为被欺骗,而是像肯特这样的人在受挫后的消沉,她恨不的当场给他一记耳光,将那些放弃的想法全抽烂,可她没有动手,愤怒中的自己,上手的力道是普通人承受不住的。可心头的怒火又急需释放,最终化为一道惊雷,从碧落身上炸起。

这道雷霆由地面直劈上天空,白紫色的光芒让肯特目瞪口呆,在他的眼中,整个天空在那一瞬间似乎被愤怒的雷霆撕裂了,“不论你认为菲雷普利多么强大,他曾欺骗了多少人,可你也清楚历史的走向,他输了,输给了那群被他戏耍的人。救世主没有出现,但千千万万的英雄前仆后继埋葬了他。天命之人是谎言,但血战到底的人,却是事实。菲雷普利本人都死了,他的过时谎言难道还能比他更具威力,这里只是躲过了事后的清算,而清算总会来到。”

雷霆仍在爆发,不单是向着天空也斜着劈了出去,击中并令几棵树燃烧。

肯特脸色苍白的看着碧落,“你到底是谁。”

我是毁了灯塔,解除百幕镇咒语的人,碧落靠回想来激励自己,同时言辞激烈的说,“只是个误入此地的人,但你是谁,你还清楚吗。”

肯特愣住了,脑海中涌出千般思绪,几秒后,他的脸因激动而充血,一股发自心底的不甘,让他大声说:“肯特·奥古斯丁。蒙里迪纳侍卫的后代,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为履行祖先的遗志而奋斗。”

碧落的嘴角露出赞许的笑意,这才是该有的态度,“如果你还是提不起精神,我可能真考虑要揍你一顿了,我听说打架能刺激男性的气概。”

放下王冠,肯特像是脱胎换骨般站了起来,将枪收好说,“我们再去看看圆盘。”仅仅是为了搞清门户的开启,他就耗费了大量精力,通宵达旦的查阅旧手稿,与各类懂得魔法的学者讨论交流,这些内容被他牢牢记在脑子里,现在让他来看看,是否有能逆向返回的方法。

“你说过作为钥匙的匕首会重新出现。”碧落在情绪激昂的时刻也没有忘掉这句话,她怕匕首会有所变化,所以用脚踩住。既然肯特重新振作,她便将匕首还给了他。

“我们先去圆盘放置的地点。”肯特说。刚才他的心情过于悲观,只想陪着蒙里迪纳的遗物走向生命终点而不愿多花时间研究,菲利普利建造这里,不管是多么精妙的陷阱,都应该存在能被破解的手段,只要他用心。

圆盘在花园的中心位置,就外观来说与现实中的基本一样,只是上面的文字内容不同,肯特早已看过,而现在他要做的是,是设法启动它。

“还需要我提供血吗。”碧落不介意为了回家再挨一刀。

肯特这次拒绝了,血液没意义的,用他自己的也行,况且碧落不久前才让匕首吸收了血液,肯特认为钥匙的效力还没有丧失。他将匕首插入凹槽,圆盘静止不动,没有任何运转的迹象,肯特于是尝试像是用普通的钥匙那样,握紧刀柄左右转动,可匕首纹丝不动,此时碧落从侧面观察着圆盘,发现中心凹槽的结构似乎是可以上下升降的,于是说,“向下压一下试试。”

肯特先是微微拔出匕首,随后用力一戳,这次凹槽附近的区域被整个压低了下去。可接着,肯特就被从圆盘边弹了出去,他顺势拔出匕首,在草地上滚了几圈。

碧落赶忙上前去查看肯特的情况,只见他双目紧闭,紧咬牙关,额头上青筋都变得醒目,“住口,住口!”肯特曲臂,像是要堵住自己的耳朵。

“你怎了?”不论碧落怎样用力摇晃,都无法让他睁眼。慌乱中她看到肯特手里的匕首变得越发鲜红,就像刚刚刺入人体又拔出来。

看来圆盘启动了,但效果却不是我们期待的。碧落稍微用力扣住肯特的手腕,想要迫使他松手,但肯特的手像是凝固了,僵持中,匕首再一次划中了碧落。刹那间,碧落的脑海中出现了大量的声音,而声音的主人,是祖诺克、是番拉、是魄罗贡。他们用令听者感到胆寒的低语,不断重复着一句话:菲利普利就是救世主,他解放了龙,让我们走向了广阔的世界。在低语的背后,还充斥着翅膀划过空中的声音,吐息的声音,以及逃亡的民众惊恐的求救声。

“住口,住口……”碧落堵着自己的耳朵,可没用,就算现在她用蜡把耳朵完全封死,这声音还会出现,因为那只存在于头脑中。由于她的抗拒,声音又变了,成了嘲弄,祖诺克在赞颂菲利普利,番拉在诱导她放弃,而魄罗贡在指责碧落及一众东方水龙全是没有上进心的懦夫,躲于海底,不敢见天日,这注定东方水龙终会衰亡。

“住口!”怒斥声伴随着雷电再次从碧落的身上冒出,雷声以及空气中乱窜的电流刺激到了肯特,令他短暂的恢复了神志,可马上,那股妄图摧毁他意志的魔音再次袭来,情急之下,他用匕首划伤了自己的手臂。企图要用痛苦来激发愤怒,在愤怒的驱使下,他跟着举起匕首,再次插入凹槽。

这样做并非未为了回家,而是想要通过重击圆盘来表达自己不屈的决心。“菲雷普利死了,我们赢了,而你,只是败者制造的,没有灵魂的机器。”

全部的怒意,随着这一击猛的戳进了凹槽,圆盘内部跟着传出异响,这次的运转声相当难听,就像齿轮被卡主还要强行运转,圆盘也剧烈的抖动起来,上面的文字高速转动着,没有规律可言,完全失控了。

一声巨响从圆盘内爆发,同时还喷射出了腥臭无比的血雾。碧落、肯特,乃至整个岛屿都在猩红的风暴中化为乌有。

“妈妈。”女儿的声音出现在碧落的耳边,只见她好端端的站在屋内,丽姬娅与拉扎娜正拉着她的衣角。

回来了,喜悦令碧落将她们一把搂入怀中,“你们……我……”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却通过亲密的拥抱确认了两个女儿是真实的。

“妈妈,你怎么了。”丽姬娅说。

“妈妈,你太用力了。”拉扎娜说。

过了一会,冷静下来的碧落才松开怀抱。“我有点太兴奋了,你们不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什么。”

“可妈妈,”丽姬娅说,“你那都没去啊。”

“你说什么!”碧落惊讶的说,明明她离开了这里,差点被困在洞窟中,怎么女儿却说她根本没离开。

“姐姐说的是真的。”拉扎娜补充说,“圆盘冒血时,我们担心这会不会与你有关,所以叫了你一声。”站在两个女孩的角度上看,碧落自始至终都在原地全神贯注的盯着圆盘,在听到她们叫声后就转了过来,紧紧的抱住了她们。

等碧落再次看向圆盘,发现圆盘已经被毁坏,裂成无数零件,散落在地上,就算是最优秀的工程师也无法将其复原,至于匕首,断成了两截,并严重生锈,就像在海里被浸泡了成百上千年,再无曾经的锋利,只是一件破烂而已。除此之外,屋中还多了大量不明物品,拥挤的连落脚点都快没了,每件看着都十分珍贵。这些东西是在圆盘毁坏的同时凭空出现的。

“好漂亮。”拉扎娜发现自己脚下滚来一个精美的王冠,而碧落认出,这正是蒙里迪纳的遗物。

“别动。”碧落说,“这些都是别人的。”

“你们成功了,不可思议。”丽姬娅说,妈妈和肯特只是启动了圆盘,还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她也没看到有能被称为门的物体打开,然后圆盘就毁了,一大堆东西挤满了屋子。

“我们确实去了洞窟。”碧落说,两个世界的时间差并不对等,但有一件事她很确定,之前那些死者不是败给了环境,而是自身的意志,“祝贺你,肯特,你超越了前人。”

“谢……谢谢你。”肯特又变成了刚见面时那种局促的样子。梦寐以求的事达成的太突然了,没有碧落在关键时刻当头棒喝,他根本就不会振作起来,不会产生反抗的念头,他有很多感激的话要说,却又吞吞吐吐,只能用稚气的傻笑看着碧落。“这么多的遗物……这么多……不止是蒙里迪纳的,还有其他国家……早先没能脱困的死者,他们太可惜了,他们……”

“把喜悦与遗憾暂时搁置一下。”碧落说,“我得向你坦白一件事,我并不是所谓东方宫廷的公主。”

换成是在洞窟时,听到这句话,肯特也许会勃然大怒,把将被困归结为碧落的欺骗并彻底被心中的悲观情绪击垮。可现在他回来了,找回了全部遗物,狂喜的心情足以抵消其它秘密的震撼,他非但不怪罪碧落,反而说,“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是个孤身嫁到西方的女人。”碧落这样解释着动机,人生地不熟,难免会害怕,为了掩盖心虚,于是她给自己虚构了一个高高在上的身份,没想到真的唬住一些瞧不起她的人,至于用刀划自己,碧落想既然匕首的做工是西方的,或许辨识不了东方,也就不会揭穿自己,“从前的人追捧所谓的救世主,如今的人会对有高贵血统的人本能敬畏,完全是无稽之谈,实际我就是个海员的妻子。”

“可你竟然真敢帮我。”肯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碧落的胆量与气魄绝非普通的女子拥有的。

“400多年前我的祖先当年就来过西方。”碧落说。

“你是术士的后代。”肯特说。

碧落笑而不答。就让这个答案永远埋在心里吧。

“你是个神奇的女人。”肯特从没见过有成为人母的女性敢于拿生命在这种事上去冒险的,她们谨小慎微,考虑的只是怎么教育好孩子,并让丈夫满意。

“我既然敢嫁过来,对于新鲜事就从不抗拒。”碧落说。“但我希望你在这件事上替我保密。”

“这么说你也不是寡妇!”肯特问。

“因为不可抗力因素与丈夫分开了好一段。”碧落说。

肯特答应了她的请求。然后,碧落礼貌的与他道别,接下来还有大量工作等着肯特,如此多的遗物等着他分类,而这些,不需要碧落协助。

在回家的路上,丽姬娅与拉扎娜围着碧落,不停的问她为什么要否定自己的公主身份,她确实有别人于人类的公主,可在辽海的水龙中,碧落仍旧是备受呵护的公主。

“我想……”碧落说,“我想淡化肯特心中对于血统的那种看法。”人有高低贵贱之分,这点否定不了,有些人是含着银汤勺来到世界的,生下来便在优厚的物质环境中高人一等,而有些人,出生后从父母那得到的只是延续他们的艰苦。他们付出努力,却未必能多么大程度的改变自身的命运,这些是客观的环境与社会因素导致的,可有人将其归咎为血统,这完全是一派胡言,“在路上你们看到了吗,那个坐着轮椅的女人,以及在后面推着轮椅的仆人。身份上两个人有着差别,这种差别很大。可从血统上,不存在什么优越性。皇帝的血,农民的血,都一样是红的,仅此而已。”肯特的品质与坚守遭到了菲雷普利的愚弄,而碧落能做的就是帮他摆脱对于血统的迷信。

“不存在救世主,不存在预言,更不存在高贵的血统,这世上有的只是阶级。”碧落说。

“但妈妈,菲利普利确实被打败了。”拉扎娜还是不太明白,既然预言是假的,联军为什么最终还能取胜。

“不是这么理解的。”碧落耐心的说,预言与取胜本质之间没有联系,可以看做事先制定一个计划,然后逐步完成,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难道就借此证明每天都有无数预言被实现。只不过因为战胜魔皇这件事在历史上的地位过于重要,所以有些人就认为早在这之前就存在征兆,牵强附会而已,一味的强调预言的重要最后就是,那些牺牲的人被低估了,碧落甚至用自己的事举例子,“你们看,妈妈多年来尝试复活爸爸,最后成功了。难道有什么预言在暗中发挥作用吗,没有,连我自己都没料到,偶然性极大。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以及将来,生活中充满了按部就班的行为以及偶发情况。”

两个女孩听不懂,她们只知道,妈妈帮了人。可在她们把这件事告诉了卡迪隆后,他的反应不是骄傲,而是仔细检查碧落手臂上的伤口,就算妻子再三强调伤口早没了,他还是不肯罢休。

“真的没事了。”碧落很后悔,没有提醒女儿,让她们不要说流血的事,看卡迪隆的态度,恐怕需用放大镜或显微镜,才能相信自己确实没有受伤。

几天后

报纸上刊登了一则消息,引用不具名人士的话,一个民间的小团体近日向芬奇市的博物馆捐献了一大笔年代久远珍贵文物,有些甚至已在历史中丢失了多年,至于他们是如何找到的,暂时不便透露,报社也会持续关注。

看完报道,碧落微笑着放下报纸,翻开了身边的历史书,在阅读中回到了那段跌宕起伏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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