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片】《枪火》段落：如何让扳机扣人心弦

黑帮或者黑社会，是现代电影景观中非常重要的一种，彪炳影史的《教父》系列就是典例，还有像浸润在纽约街头热衷于地下世界的马丁·斯科塞斯这样的导演。除了美国，黑帮（警匪电影）电影的另外一个高产地就是中国香港，老马甚至还翻拍过《无间道》，如果说有谁能够和马丁对举的话，那么大多数人首先想到的一定是“杜sir”杜琪峰。

杜琪峰出生在香港著名的三不管地带九龙城寨，年少时就对电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17岁时开始进入剧组打杂，与诸多香港影星产生交集。1996年杜sir和好友韦家辉一同组建了“银河映像”公司，正式开始在香港影史书写自己的名号。然而由于极度风格化的影像不能为观众所接受，银河映像的作品一直不叫座，公司也一度到了崩溃的边缘。

1999年，银河映像集合了一众明星：黄秋生、吴镇宇、吕颂贤、张耀扬、林雪等人，在胶片、道具条件都极其受限的情况下，拍出了让人过目不忘的《枪火》，挽救公司于水火之间。今次我们要来分析的段落是《枪火》中经典的商场枪战戏，来看杜sir是如何用数量极少的子弹拍出刺激的枪战。

段落时间：40:43-45:15

平均镜头长度：3.63s，是一个较低的数值，快速的剪辑节奏是枪战戏标配，但是杜sir懂得如何营造扣动扳机之前的对峙感。

段落大意：五人保镖小队：阿鬼（黄秋生饰）、阿来（吴镇宇饰）、阿Mike（张耀扬饰）、阿信（吕颂贤饰）、阿肥（林雪饰）保护老大离开商场，期间发生枪战，五人干掉敌人后顺利撤出。

开场建立镜头，固定机位随扶梯方向下移，老大处在队伍中间；第二个镜头没有给出老大，只有五人走向镜头的近景，我们可以知道老大走在最前面了，走过之后我们就发现后景出现了另外的人走动，很明显这就是敌人了。这两个镜头还是比较有耐心地在铺垫，灯光暗了一盏，bgm在底部隐隐发颤，渲染不安。

接下来是广角推近镜头，灯光不断地熄灭，喷泉的水声也逐渐停了下来，镜头摇上来我们看到一个人影在乘电梯。广角全景能够帮助我们认清环境，同时视觉畸变也会让我们感到不适，灯光和声音设计依旧是在铺垫氛围，大有山雨欲来的气势。

给出有人上扶梯的信息之后，镜头给到阿鬼的近景，再出来给五人全景（站位很讲究），说明阿鬼首先察觉到了异样。景别收紧，将五人和保安放在同一画面中，暗示他们之间的关联，然后继续收紧给分别给两边扶梯的镜头，紧张程度不断上升。

景别继续收紧，近景中保安突然抽枪，镜头一切阿鬼第一个反应过来拔枪向对面射击，同时按倒了老大，众人跟随阿鬼向对面开枪。但是保安先是把帽子甩了出来，并且给了一个特写镜头，这应该是他和同伙发起进攻的暗号。这段镜头的ASL来到了0.8s，节奏变化异常迅猛。

帽子引导了众人的视线，他们明白肯定还有敌人来包抄，镜头随他们转身向上快速移动，运动的叠加迅速放大紧张感，而在等待扶梯上方的敌人时又是定机位持续了一阵，这种一张一弛的节奏运营才能体现出射击者的冷静与时刻准备扣动扳机的机警。注意到扶梯上方的铁皮充当了镜子的作用，拓展了视觉空间。之后镜头来到了扶梯下方等待，延缓节奏，与对方首次交锋告一段落。

放松一下后，阿来的枪从左方入画，直接入近景，这种景别的大幅度切换让紧张程度重新提上来。随着阿来的视线，我们看到空旷的商场内景，镜头缓慢推近，这种限制视角导致的敌暗我明的状态加剧了紧张。

阿来选好地方站定后，其他人以他为中心在周边站定，动作既迅速又谨慎，镜头也是以阿来为重要的点进行构图的。我们可以看到阿来的周围是没有遮挡物的，这首先说明他对自己实力的自信，另外也证明了他对队友的绝对信任，能够将后背放心地交给他们。

阿Mike由左方退入画面中来后，广角全景向我们展示出五人的站位，这个镜头无论是纵深还是调度设计都非常出名，它向我们展示出五人在瞬间做出的默契配合，他们的视线曲折相连，既能射击敌人又能保护队友。

人物站定之后镜头又回到了一个提升紧张感的铺垫状态，用旋转、推轨镜头逐渐逼近每个人交代他们的状态，最后又撤出再次强调他们之间的站位。镜头在五人内部进出往返，全景与特写相配合，把箭在弦上的对峙感一次次绷紧。镜头继续撤出，让我们看见了躲在柱子背后的对手，长镜头重在展现时空的统一，导演在强调他们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枪火一触即发。同时不时试探的枪声，回荡在空旷的商场中。

一个油桶从扶梯上方划过，敌人紧跟着出来射击，但是阿Mike的射速非常快没有给他可乘之机。敌人手受了伤，顺势给到特写，随后接到敌人方向的三个人的推近镜头，情况已经明朗，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选择时机放手一搏。

给出全景正反打再次强调站位之后，我们听到了吱吱呀呀的轮胎声，一位戴着耳机推着小车的靓仔低调路过。镜头给到眼前没有遮挡的阿来，小车上的镜子照出了敌人躲藏的地方，两个特写镜头迅速给过，众人一齐转身朝柱子背后看去，快速剪辑配合手持摇动，扳机即将下扣，却发现枪口对准的是自己人——原来敌人也通过镜子看到了阿来。

小车停稳后，阿鬼率先反应过来将枪口对准对方，对方本能地向背后伸手掏枪，随即被射杀，另外一个人从镜子背后站起来（刚才的小车过来是一次配合），两人都迅速被解决。第三人刚探头出来就被火力压制住了。这个计策被识破之后，对方已经没有了招架之力。集中的枪火爆发之后，导演继续给出两个全景将扳机松开。

等到没有声响之后，阿鬼让阿肥带老板先走，从全景撤出景框，离门口最远的阿Mike紧跟着阿鬼一起撤出，最后阿来和阿信背靠背成直角向后撤出。皮鞋声音回响着，慢慢消失不见。

很多枪战都不会向《枪火》这样，把扣动扳机之前的过程演绎得那么到位，似乎整场戏就是一次扣动扳机的过程似的。越是成本低的时候，越是考验导演的能力，尽管中弹特效是非常简陋的电火花，但这场戏的紧张感会让人忘记这些粗劣，而牢牢记住五人之间的默奇与弹在膛上的刺激。明年杜sir将会带来一部《黑社会3》，我们可以期待经费充足的他会为我们呈现怎样的场面。

今天的拉片就到这里咯，我们下次再见啦(ﾉ´▽｀)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