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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文摘录】从梅兰芳看京剧艺术流派(张庚)

2022-11-22 03:03 作者:秋思听戏  |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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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芳先生

梅派艺术是个很重要的文艺现象,然而,我们门对这个间题研究得还很不够。


梅兰劳在国际上很有影响。外国看过梅芳戏的人很多,即便是没有什么戏曲知识的人,也知道有个梅兰芳。在外国人心中,梅兰芳就代表了中国的戏曲。


在国内,梅派艺术是独树一帜的流派。这个流派的戏路子宽,观众面广,学的人也多。对这样一个重要的派别如何理解?如何继承?如何发展?这方面,我们应当做一番认真的研究,但过去做得很不够。


外国人对梅兰芳的表演艺术非常佩服。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看了梅兰芳的演出,认为他的表演在世界表演艺术中是少有的。记得布莱希特也曾说过,欧洲的演员必须化上妆,必须进入角色,然后才能演戏,而离开舞台就不是那个人物了,就演不出来了。但梅兰芳在座谈会上表演,即便穿着西服,可他一动起来,人物就出来了。这种表演艺术在欧洲还没有。


梅兰芳之所以能够代表我们中国的戏剧表演艺术,在国内国际那么受欢迎,不是偶然的。那是因为他能够把他以前的优秀传统艺术继承下来,特别是对于旦角的艺术(当然梅兰芳所继承的并不只限于旦角)。他把各派艺术揉到一起,却又不露痕迹,真正变成他自已的东西。他把我们中国的表演艺术集了大成,这不是个简单的事情,是了不得的创造和发展!


梅兰芳继承我们民族戏曲的精华而发展形成的梅派表演艺术,是我们中国人民最喜闻乐见的。对于这个重要的艺术现象,不仅是做演员的要很好学习,而且所有搞戏剧的同志都应当认真探讨,深入研究,找出规律性的东西,得出科学的结论。这对于提高我们的欣赏能力,提高演员的艺术见解和艺术修养,提高理论队伍的水平,都是有好处的。


梅先生在一篇题为《要善于辨别精粗美恶》的文章中谈到:一个演员不管他的本事大小,首先一个问题,应当有“眼光”:懂得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什么是精的,什么是粗的;什么是美的,什么是丑的。这个“眼光”问题,好象比练功抽象,不易捉摸,但实际上十分重要。一个演员基本功很好,但没有“眼光”,就演不好戏。一个演员有了很扎实的基本功,又学了不少戏,他要想创造出自己的特殊风格来,没有一定的修养,没有辨别艺术高低的“眼光”,是成不了大气候的。


我认为,一个流派的形成或一个演员自己艺术风格的形成需要两方面的条件:


一、熟悉生活,熟悉观众。

生活是艺术的唯一源泉。许多人在谈京剧这个古老剧种时,很少谈这个问题,我认为这是错误的。仔细分析一些艺术家之所以能够形成他们自己的流派,都是因为能够从生活中吸取营养以丰富、充实自己的艺术创造,他们无不熟悉生活。这些艺术家还很熟悉观众。当然,我们并不是要演员去迎合观众那些庸俗的欣赏趣味。李少春同志曾经说过,在哪个戏园子里演戏,就要熟悉哪个戏园子的观众。这就是说,演员要研究观众的心理,要熟悉观众们的欣赏习惯和审美心理。


程长庚是个那么好的演员,有人说自程长庚之后京剧就没有会唱的了。这是不对的。如果把程长庚的唱腔拿到现在来唱,保险观众不欣赏,因为时代变了,观众也变了。谭鑫培出来之后,观众都觉得他好。如果有了谭鑫培,你硬不承认,硬要把程长庚强加给观众,那岂不成了笑话!


谭鑫培唱的是传统戏,可他的艺术却没有脱离当时的生活,“国事兴亡谁管得,满城争说叫天儿”(叫天儿即谭鑫培)。为什么谭鑫培能那么红呢?因为他唱的那些东西,能够和当时观众的心理产生共鸣,“心有灵犀一点通”嘛!当时正是国破家亡的前夕,而仔细听谭鑫培的唱腔,总带着那么一点哀伤的腔调。例如《卖马》、《秦琼发配》等戏,他唱出来就抒发了那么一种没有出路的悲愤感情,这种感情和当时观众的情绪是相通的,和当时的现实生活是相联的。


为什么有的演员唱红了,而有的演员就唱不红呢?这里面有很多原因,但是能不能得到观众的承认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你的唱打动了观众的心,观众就欢迎;反之,就不欢迎。一个好的演员,对台下观众的情绪是十分敏感的,能够和观众心心相通,把握住观众的心理。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流派是会不断产生出来的,新演员要不断继承老演员的经验、风格和特点,创造出适于今天的时代、今天的生活、今天的观众的新流派来。


现在的观众,尤其是十年动乱以后的观众,和过去的观众很不相同。过去看京剧,“起霸”看多久也不会烦,而现在的观众就嫌烦。他们觉得节奏太慢了,受不了!演了半天戏还不知道人物是谁。时代变了,生活的节奏比过去快得多了。生活变了,艺术不变是不可能的。


我们提倡梅派,但如果原封不动地照搬,我看就不行。我们学梅派,就婴学梅兰芳的创新精神,把前人的好东西拿来为己所用,集各家之大成。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即使你把梅先生的艺术,把四大名旦的艺术都学下来,也未必能消化,也术必能满足今天观众的婴求。这就是说,流派的形成,和时代、和现实生活、和观众的心理愿望都有关系。观众是活的,艺术也应是活的,僵化的东西势必要死亡。


这里有两点,一方面我们要熟悉生活,熟悉观众,研究观众的心理,深入体验生活。另一方面,我们也不要做“楞头青”,前人的东西一概不要。那样不仅创造不出来,即便是“创造”出来,也不成个东西。


因此,讲革新就有一个继承的问题,继承的越多越好,越能为创新铺平道路。梅先生之所以成功,就是因为他有魄力,大胆,再就是因为他有扎实的传统艺术的基础。只有在继承的基础上,才能创新,才能形成新的流派。说到继承,我们反对那种只满足于每一点都像师傅的继承。那不是一种真正的继承,也绝对继承不好。要多学,要眼界开阔,将前人的好东西都学到手,在这个基础上往前走,才能创造出新流派。作为一个有出息的演员,要想形成自己的流派,必须具备这个条件,即:有广泛的扎实的传统基础,同时熟悉生活,熟悉观众,不固执,不保守,大胆创新,这是形成一个流派的重要一点。


二、扬其所长,避其所短。

一个会打扮的人绝不是机械地学别人,而是根据自己的身材、脸相来装扮自己,这样走出去才会有自己的风格。“东施效颦”只能令人发笑,东施毕竟不是西施,一模仿就把缺点暴露出来了。


我们要学会扬长避短,而不是学得越像越好。要知道,世上不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学就更不可能一模一样!作为一个艺术家,应当把自己的特点研究得透透的,我究竟什么地方比别人好,什么地方不如人家。如果你对自己有一个正确的判断,你就能够扬所长而避所短。反之,一味地学别人而不看自己的客观实际,就难免“东施效颦”的讥消,暴露出自己的弱点来。


学流派也有学到死胡同里的。有人说:“我的师傅就是这么教的。”因此,但凡有一点和师傅不一样就不行。这样的艺术家不能成为大艺术家,艺术会走到它的末路上去。


梅先生年轻时演《天女散花》、《黛玉葬花》等戏,到了晚年,他就不再演这些戏了,他演《穆桂英挂帅》,这很合乎他当时的条件,同时也和他的心境相符。一个人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尚且在不断地改变,何况你是在学别人呢?当然,在做学生时,当你对艺术还不大懂的时候,先生怎么教你就怎么学,要好好学会若干出戏,但到你已经成了一个演员上台演戏时,你就要动动脑筋了,就不能死学了。从个人方面讲,既要认真从头学起,又要结合自己的特点,这才是唯物主义的。


创造流派的人都是这样,跟时代结合紧,跟个人条件结合紧。要做到这点,一要有扎实的基本功,二要有广泛的爱好和修养。天才不是天生的,是苦练出来的,我认为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五十年代我曾经和程砚秋一起访问过欧洲。在旅途上,我发现程先生在车上看《管子》这本书。大家都知道,这本书与京剧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但他却很认真地看,而且看得津津有味,这在别人是想不到的吧。梅先生也一样,他们都有相当广泛的文化知识和艺术修养。我们的演员一定要努力用功,用功不仅仅在表演上,用功的范围应当相当广。


我们现在存在一些体制上的问题,应当改进,但这是客观上的条件,重要的还在演员自己,如果自己觉得成绩不好而首先怪罪客观条件,那么,这个演员是不会有出息的。


【作者:张庚 1981.10《人民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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