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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的森林

2023-10-15 19:40 作者:V在复仇  | 我要投稿

回眸情路,不论短长深浅,心间悠然流淌的,恐怕不是对具体恋爱对象的爱憎,而是氤氲在那一段时光中,清新若山间笛音般,渺渺无踪的纯真,它如梦飘忽着,被每一颗因世俗浸泡而苍老的心灵永恒祭奠。 菲茨杰拉德永夜眺望对岸黛西屋顶上闪烁不明的绿灯,奥尔罕·帕慕克将芙颂摸过的门把手收藏进纯真博物馆,莫迪亚诺深情凝望坐在孔岱咖啡馆最里端位子翻阅口袋书的露姬,村上春树在甲壳虫乐队演奏《挪威的森林》忧伤的旋律里一遍遍重放着直子的离世……纯真,永失在青春的路上。 村上在《创作谈》中说:我身边有许多人死掉或失去,或者说有许多人在心里死掉或失去。在这里我真正想描写的,是“减损”之后剩下来不得不活下去的人们或事物的姿态…… 直子与木月是一对从小玩到大的情侣,他们的共同好友渡边在木月自杀后与直子相遇,两人漫无目的地在东京街头闲游,直子二十岁生日的晚上,渡边与一直哭泣的直子发生关系,第二天直子却消失了,半年后渡边才得知她住进疗养院。直子的心结在于,她无比深爱木月,两人的结合却一次也不能成功,然而与渡边的那一夜自己却那么顺利激动。渡边描述直子是娴静典雅而莹洁澄澈的女子,她为分裂和反常所缚,在昏黑的森林深处勒紧了自己的脖子。 木月和直子的死给渡边带来了巨大的创伤,他感到仿佛行走在海底,浑身紧贴着薄膜,无法同外界接触。与他一起上《戏剧史》的女孩绿子,不时约他吃饭喝酒聊天,两人甚至一起看色情电影。绿子抽不适合女生的万宝路,与渡边在失火的天台上接吻,请求渡边把她纳入他的性幻想中,她将在男朋友那里得不到的东西转移到渡边身上,希望渡边能爱她一次让她“吃得饱饱的”,因为父母从小就不给她撒娇的机会。如果直子跟渡边的那一夜被她耿耿于怀记在心上导致失常而精神分裂,那么绿子在男朋友以外的异性身上所做的一切又怎能算作正常呢?甚至,父亲死后绿子在他的灵位前脱光了自己,这不是更失常得离谱吗?就是这个和男朋友以外的异性聊着各种性幻想,穿着超短裙闯进男生宿舍无视无数双饥渴眼睛的绿子,最终好好活了下来。 小说涉及的人物并不多,却可以大致分出所属的阵营。直子,初美,直子的姐姐,木月,同属于完美人格的阵营,他们的共同特点是高贵优雅,个人魅力出众,各方面表现优秀,几乎毫无缺点。渡边,绿子,玲子,永泽,同属于缺陷人格的阵营,他们身上或多或少显现出一些毛病,也许在别人看来挺反常,自己却能用自身存在的价值系统解释包容这些异常现象。比如永泽,他是富二代,梦想做外交官出国工作。每个周末,他都要从寄宿舍溜出去找女孩子搭讪,然后喝酒睡觉,跟他睡过觉的女孩大概有七八十人,他说:“我体内有一种类似饥渴的感觉,只能在那种渴望下生活,不那样做不成其为我。”他就这样活着,而他的女朋友初美却用剃刀切腕自杀。初美身上有着令永泽和渡边倾心的“直欲燃烧的天真烂漫的憧憬”,许多年后渡边追忆往事时,才发现初美摇撼自己心灵的东西,其实就是那永恒的纯真。她爱永泽,只想与他结婚生子过平常的日子,永泽却无意于这种生活,他与别的女孩子乱来她知晓却从不干涉,永泽出国后她另嫁他人,最终仍难逃一死。 直子在疗养院的室友兼导师玲子,年轻时梦想当一名钢琴家,在关键的一场演出中因手指失灵而精神崩溃,几次住进精神病医院。出院后,跟与她学钢琴的男子结了婚,后来却受到找她学琴的同性恋少女所扰,再次旧病复发住进疗养院,以后七年未出。复燃旧病的导火索是女孩的一句话,她说:“你是同性恋者,不管你怎么装腔作势,到死都是改不了的。”加上女孩在她身体上留下的痕迹,使她尝到丈夫也不曾给她带来的顶峰体验,她的世界瞬间崩塌黑暗了。七年中,她渐渐解开束缚自己的线团,发现自己对任何女子都从未主动产生过情欲,但是却再没有勇气走出疗养院。直子的死触动了她,带着为了让渡边能顺利活下去的愿望,她独自来到东京看望渡边,给他讲直子离世前的情景。 渡边迷惘的内心痛苦无比,他既爱直子,又爱绿子,难以解脱。“在风和日丽的天气荡舟于美丽的湖面,我们会既觉得蓝天迷人,又深感湖水多娇——二者同一道理。”作者给出了这样的解释,如果剥去后天的道德约束,把人当作一种自然生长的存在物,同时爱两个人或更多人,本身就是自然的本性。玲子和渡边在樱花烂漫的夜晚,用五十一首吉他曲为直子举行葬礼。玲子带着吉他去远方开始新的生活,渡边在电话里呼唤绿子……他们都将继续好好活下去。 两大阵营的对垒中,完美输给了缺陷,死让位于生,它让生者感悟到寻求完美,追究反常绝不是活下去的理由。 匪夷所思的是,三十五岁以上的玲子和二十岁刚过的渡边,在给直子举行完一场浪漫的葬礼后,彼此献出自己的身体。虽然前面已有伏笔,渡边和玲子、直子相处时,渡边与玲子之间互怀好感。但现实中,这种行为发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小说这样处理情节,大概还是为了作者表达观点的需要吧,那就是:任何正常人身上都有反常的时刻,如果这种反常能让你从死亡边缘挣脱,同时又不对他人造成重大伤害,在这样的前提下,为了活着便该顺应人身上的自然。 《挪威的森林》完全可以当作一本哲学书来读,因为其中自有一套关于生存的哲学体系。有人说,村上春树受中国道家思想的影响,认为人应该顺从自然善待人身上的自然属性,从几句点明题旨的话里倒不难瞥见踪影——“我们是生息在不健全世界的不健全的人,不可能用尺子测量长度或用分度器测量角度、如同银行存款那样毫厘不爽地生活”,“纵令听其自然,世事的长河也还是要流往其应流的方向,而即使再竭尽人力,该受伤的人也无由幸免。所谓人生便是如此”,“总有一天要结束的。结束的时候我们再另作商量不迟,商量往下怎么办……我们毕竟不是眼盯着收支簿过日子。如果你现在需要我,只管用我就是,是吧?何必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呢?”……归结起来,我们能从中提取这样的话语:活在当下,顺应此一刻并无恶意的自然,让生命得以延续。 纯真的品质,纯真的心灵,纯真的情感,纵使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宝物,但就像一株从外星上移植过来的花儿,地球的水土不能给它足够存活的养料。转瞬即逝的纯真正是如此,它曾存在于我们每个人成长的路上,又消逝在我们终将行远的足印间,而且永不可逆转地隐逸了踪迹。 每个人都有一套活下去的本领,就像狡兔三窟,人们总有使自己从死亡边缘猛然惊醒的变戏法般的本事,它无关道德,无关信仰,无关一切人间的规则,只是一条活鲜鲜生命体内求生的欲望,以及从这欲望中生发出来的种种理由。 山间的笛音再妙不可言,比起人间烟火的吸引,对生命而言,究竟薄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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