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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是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民谣不就这样嘛 | 对话刘东明

2023-07-13 16:03 作者:北京青年x壹次访谈录  | 我要投稿

于万千人生之中,寻见壹次参透的力量

在刘东明的记忆里,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山东小城滕州像极了贾樟柯电影《小武》里的那个县城,蒙着一层尘土的滤镜,野蛮生长。时代突飞猛进,花花世界敞开大门,年轻人们无所事事却又生机勃勃,而他也是其中一员。

1995年,他站在朋友开的渔具店柜台里,教人安装鱼钩,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发愣,日子你追我赶,一天又一天,直到遇上了教吉他的音乐青年。九十年代的末尾,20多岁的刘东明只身一人离家去了北京,一待就是二十年。

至此,他成了一个以歌为生的人,在地下通道里卖唱,将所见所闻所思所感都谱成曲,唱成歌,曲调悠扬,不急不缓。他偏爱唱那些市井烟火间的小人物,唱他们的喜乐哀愁,颠沛流离,嗓音低缓粗粝,充满诗意与生命力。

那些人和事并不是他刻意寻来的,更像是生活递来的,世事人情就那么自然地流淌到他跟前。歌里装不下的,就被他装在了书里,日积月累,于是就有了如今这本《大席宴》。

他总感到自己与故事里的人是站在一起的。

以下是【壹次访谈录】与刘东明的对谈。


     编辑|三三


 

歌里装不下的

就写成了书

「如果不写出来,它就在脑海里睡着了」


Y:《大席宴》里的那些故事都从哪里来?跟你的成长经历有相关性吗?

刘东明:故事大部分是虚构的,但里面会有真实的线索,有一些是我自己的生活经历,有一些是听朋友讲的故事,听到有意思的东西,我就会回去慢慢地加工。我小时候就爱听故事,回老家,我的堂哥堂姐,还有叔叔,他们晚上没事就讲故事。所有人在讲故事的时候,都喜欢说这是一个真事,但十有八九都是他们自己编出来的。故事其实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可能来源于真实的线索,虚虚实实。

Y:你的写作风格与小说阅读口味有关吗?

刘东明:你肯定是捡你最擅长的,最容易产生共鸣的素材去写。我自己本身其实就是一个生活在这个日常的这种市井里面的一个小人物,我会看全世界各地的电影,但是最希望看到的还是好的国内电影,或者文学,因为它离我的生活最近,当然并不一定拍得好写得好,但更容易把我带进去。

我看的大部分的书是小说类的,国内的更多一些。从最早我在县城90年代的时候,我才接触到当代文学,看到王小波、王朔,这时候才觉得读书是有意思的,到后来开始看格非等等。

Y:无论是歌还是文,你好像总是将视线落在市井人群之中?

刘东明:我更喜欢去写个人的故事,就像我有一首歌叫《骑手》。偶然间我看到了一个新闻,一个外卖骑士有一天摔倒了,没有抢救过来。50多岁,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在身边的人眼中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最后他的亲戚就决定把他的器官捐献出来,救了好几个人。很多人听了歌以为我是在写外卖骑士这个职业下的一类人,但其实我就是为了这一个人去写的这一首歌,我喜欢写这种小而具体的事。

Y:对你来说,这些故事是本来就已经在脑海里蛰伏着等待一个出口?还是为了写些什么而四处寻找灵感?

刘东明:觉得有一些东西就是偶然间得到的,不一定非得刻意地去寻找,生活当中每天发生在你眼前的事情,你可以去观察,它肯定会有很多值得你去创作的线索,你被触动了,然后表达出来。

我是一个非常懒散的人,没有任何的规划,我写东西也是。这本书其实时间拉得很大,有一些是十多年前写的,写的时候,我也没有想过有一天我要把它发表出来,就是当时的一个表达欲。写歌有一些约束,篇幅和音乐框架让你不能把一个人的故事在歌里写尽,于是就想用小说的形式去表达。不然它就在你脑海里睡着了。当时写完就是图一个痛快,瞎痛快,回头再去看也挺多废话的,但是已经没办法修改了,也挺愧对出版社的。

而且很有意思的事,20岁出头,我离开了故乡,40岁出头,我又离开了北京。我发现这本书的大部分故事都是基于我20岁之前的生活经验写下的,以老家为灵感,写出来的城市、人物。如果按这个理去推,可能北京这20多年的故事,以后也会慢慢写出来。可能是你离它越远,看得才会更清晰,才会重新去触碰那些东西。

刘东明2023年出版首部文字作品《大席宴》,收录了17篇小说和17篇散文,小说写市井百态、乡野传奇、少年心事、动物心曲,时而朴素鲜活,时而怪诞生趣。散文写家乡美食和行旅见闻,写与音乐为伴的生活与友人,写成长往事与乡愁记忆,诚恳平实,余味悠长。 


「小武」时代

「生活就是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民谣不就这样嘛」

Y:所以你青年时代生活的那个环境是什么样的?

刘东明:一个典型的北方的小县城,八九十年代,我的童年到少年时期,回忆里的画面感觉有点像贾樟柯的一个电影叫《小武》,城市街道的那个感觉很像,人也像,满大街晃来晃去无事可做的年轻人。到了晚上夜市排挡的烟火气特别足,有些混乱但是很有生命力。很多年轻人没有职业,那时候叫无业游民,但是生活还是很有劲,生龙活虎的,对大城市的新鲜事物很感兴趣。

Y:你那时候在干什么?

刘东明:我那时候也无所事事,在渔具店的柜台后边发呆。1995年左右吧,接触到了吉他,然后开始学吉他。当时教我吉他的老师是从北京回来的,是迷笛第一届的学生,他弹琴的那个画面我记忆犹新。夏天,他光着膀子弹着电吉他。我突然就觉得,哎呀,对,就是我要学的东西。那个迷茫一下子就没了,在渔具店里打发日子的状态应该结束了。现在想起来,他真的是改变我命运的一个人,如果没有他我可能还得在渔具店里待好长时间。

Y:那时候卖唱跟现在街头卖唱有什么不一样?

刘东明:挺不一样的,听众听得很认真,有时候一围一堆,就坐那儿不走,就跟演出是一样的,当然快乐了。那时候身边的朋友有好多都是因为卖唱认识的,都喜欢音乐。

Y:没遇上过什么机会吗?

刘东明:其实有一些杂志、报纸的记者找到我要采访。北京那个时候还需要暂住证嘛,我因为没有工作单位,办不了这个证。我就想,我要是上了《北京日报》被房东看到了,知道了我是无业游民,有可能就不让我住了,我说算了吧就不采了。

青年时代弹吉他的刘东明

Y:听起来是一种很快乐很自由,但同时又没着没落的生活状态?

刘东明:对,是这么一种状态。一方面是仗着年龄还不大,另一方面是太喜欢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也不会做别的,要是有别的技能我就一边上班一边等机会了。现在想想那时候要是早点知道我喜欢的那些独立音乐人,他们那时候聚集在一个酒吧里,我可能就会早点去到那儿。

Y:如果让你能重新回到那个年代,回到年轻的时候,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儿吗?

刘东明:我有一个特别好的兄弟,当时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去淄博读大学,我一直在盼着他读完回来。他毕业之后就要回到我们当地工作了,但是毕业聚会的时候喝多了,被一帮流氓给打死了。那时候我还在老家,听说这个消息的第二天我就坐了一宿火车去了淄博,他的骨灰还是我捧回来的。看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拉着他离开那个地方,这个是我真正想做的。

Y:他的离开对你的影响有多大?

刘东明:那时候还年轻,没有经历过任何亲近的人的离世,他是第一个。但现在这个年纪身边就会陆陆续续有一些亲人朋友离开,经历多了,会有一种宿命感,但并不是那种消极的宿命感,一切听之任之了,而是欣然接受那些无法改变的部分。

很多人对我有误会,觉得我是个淡泊名利的人,其实不是,我没修炼到那个地步,只是隐约感到了命运给我的暗示。当然要努力,但是你要知道不是努力了,结果就能像预期的那么好。每个人都向往传统意义上的成功,但也不能为了它就不择手段。

Y:跟那个刚来北京的懵懵懂懂的「小镇青年」相比,觉得自己完全变样了吗?

刘东明:我觉得没有什么变化,最大的变化来自于身体,年龄大了,各种毛病。而且我跟常人也不一样,可能会更严重一些,但是这个也不是你能左右的。再一个就是会有些思维上的改变,以前是一个人吃饱了一家人不饿。但有家庭有孩子以后,会有一些责任,哪怕做不好,但不能没有。也开始听身边人的建议了,哪怕是原来不会做的,现在可能会考虑。我觉得人就是这样吧,生活就是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民谣不就这样嘛。

-END-



/壹次访谈录 /

ONCE  INTERVIEW

【壹次访谈录】是一档基于短视频平台、聚焦年轻人成长经历的深度访谈节目,用互联网的“轻”形式,做严肃媒体的“重”表达。
壹次访谈就是一次连接,每读懂一个具体的生命体验,就多一分对历史和时代的理解。壹次访谈也是一次出发,抵达和参透的不是人生的标准答案,而是在具体的情境中,看见多元、尊重差别、理解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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