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上的太阳

08年五月十二日,18年五月十二日。
小学四年级,到大学一年级。
已经整整十年了。
十年前的14:28分,当时班上正在组织半期考试,恍惚之中,地动山摇。初时摇的不是特别厉害,老师愣了半秒之后只是叫我们蹲到课桌下,之后震感更加强烈,老师大喊让我们快跑快跑,然后一窝蜂的涌出教室,推推攘攘之间来到了操场。那时候年纪小,不记事,马尔康虽然也算靠近震源但到底没什么重大的人员伤亡,所以对于离我们这么近的灾难没有太大的感触,孩子们只知道不用上课了,收假的日子也没定下来,可以过一个很长很长的假期了,所以心情也不怎么沉重,还是在那儿打打闹闹的开着玩笑。但是轻松没持续多久,看见老师们一个个紧蹙的眉头,焦急的神态,再怎么愚笨也能感到一丝不安,队里也有同学告诉我们,大地震了。班主任挨个联系家长,孩子们陆陆续续的被接回了家。这个时候老师找到我说,怎么也打不通我母亲的电话,我接过电话的时候脑子还处于晕晕乎乎的状态,听着电话里边传来的嘟…嘟…的忙音哇的哭出声。
母亲是电工,特殊工种,当时她工作的地点也比较特殊,是热足电站的山洞子里的车间,虽然车间里写的闲人免进,但打小还是跟着母亲屁股后面偷偷溜进去很多次,那里位于山洞深处,走进去之后有一种被深渊吞噬的错觉,洞里灯光昏暗,耳中终年充斥机器的噪音,嗡嗡嗡,嗡嗡嗡,扰人至极。当时挂掉电话之后我满脑子就在想妈妈不会出了什么事吖,为什么不接电话,车间被震垮了怎么办……还好,万幸,母亲没事儿。
因为地震引发了局部断电,母亲她们当时忙着处理工作所以没接到电话,之后她拜托了小奶奶接我回去暂时照顾一段时间,而她因为工作原因仍然留在了第一线,因为地震,她们必须奋斗在第一线保证电力的供应。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在床上睡一个安稳觉。因为害怕未知的余震再次袭来,跟着母亲在万人广场的临时安置棚住了将近一个星期之久,学校也在田径场搭了临时板房做教室,每天上课需要绕更长的路程,然后每天关注着新闻……那段日子,现在想来莫名压抑。但也有些值得庆幸的事情,比如家里所有亲人都平平安安的,而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刚好也是这一天认识的,那天那个初见时候还没有我高,怯生生的,乖巧的叫着姐姐的女孩子也一直陪伴着我到现在。
老家理县原比我所呆的马尔康更靠近汶川,没有亲历地震那天,但是听爷爷奶奶的叙述后还是格外难过。因为家里的狗狗,守山,没有了。农村给猫猫狗狗取名字很简单,守山的名字是奶奶取的,说需要守山守住我们家这座山。当我还是个三四岁的奶娃娃的时候它也只是个刚被二爸送过来的小奶狗,它陪伴着我和哥哥一起长大。地震来之前,动物都比人类敏感的多,刚结束农活的一家人卸下一早的忙碌正陷入中午的安睡中,守山在院子里一直叫,一直叫……赶在地震之前惊醒所有沉睡的人。爷爷奶奶他们耷拉着外套,脚上匆忙套双鞋摇摇晃晃慌慌忙忙地从阁楼上跑出来,逃出来之后,回头一看,石头房子轰然倒塌。
守山没跑出来。
它本来是跑的最快的那一个,但是它没跑出来……
它守住的是我的家,是我最珍爱的亲人们。
从那以后,每次回老家我都会想着它。我喜欢站在曾经跟着它玩耍的田埂边,闭上眼睛,努力去回忆,仿佛这样能听见它的呼唤,和着山间的风呼啸着闯进耳中,躲到心底,然后再从眼眶里漫涌而出,怎么都止不住。
时间是最强大的魔法师,你如果见过十年前的这里,你绝对不能想象它能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但我还是喜欢极了十年前的这里,喜欢记忆里的房背上白灰一笔一笔涂抹出的图腾;喜欢墙上石头一块一块垒起的斑驳纹路;喜欢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声响的木头梯子;喜欢当年屋顶打谷子的大木机子和扒拉着晒谷子的大筛子;喜欢当年自己太调皮的时候被罚过夜的羊圈的关哥哥的猪圈;还喜欢当年吵嚷着要抱着冬羊羔睡觉的自己……喜欢,没被天灾摧毁之前的故乡。
所以果然还是一个懦弱的人吧。
五一二这一天,跟着朋友们一起去看了一部电影,《亲爱的,我要和别人结婚了》,给汶川地震十周年的献礼。看到所有人都陆续退场了我们五个人还坐在位置上,眼眶红红,心情压抑,沉默良久。我们五个都是阿坝州的人,十年那场大地震的幸运儿,所以这部电影带给我们的冲击并不仅仅是在于其演绎的爱情悲剧。
电影开头是一段采访,问十年前的幸存者他们的现状,所以开头就不争气的鼻酸了,到电影中旬,旁人把男主叫出来看汶川地震的新闻那一段,女播音的声音出来的一瞬间就哭了,电影里用的就是当时的新闻材料,真实,惨烈,瞬间把我们带入回十年前动荡的那天。片子最后,幸存的小男孩牵着新爸爸和新妈妈的手歪着头问到。
“爸爸,人死之后是不是会上天堂?”
“是的。”
“那是不是天堂地震的话他们就能回到地上?”
……
竟,无语凝噎。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想起以前一遍一遍安慰自己,安慰别人的话,死者已矣,生者何堪。逝者已矣,是为不幸;生者如斯,情何以堪。死去的同伴已经永远的离开,然而活着的生活却照旧要继续。生者的坚强面对,才能让逝者安息。
因为不管怎么样,向前看才是最好的。所以就算再怎么想逃避现实也知道,过了十年啦。
十年已至,废墟上太阳又再次冉冉升起。
祝福生者,不忘逝者。
感恩来者,缅怀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