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滤镜】认识基层教师
在图片里,在视频里,在文章里,甚至在人们的潜移默化的认识里,常常会使很多的东西走向极致的美化。极端的理想化很容易让我们偏颇地认为,我们虚构的美丽的幻影就是真实。
教师,常常自称或者被他人盛赞:“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恨不得把其描绘成完美道德式的圣人。
真的是这样吗?要诚心回答这个问题,必须真正的深入基层去实践。只有体验过教师,尤其是基层教师,你才具备回答的底气和条件,不能靠臆想。
2017年的夏末,我拒绝了所有亲人的挽留和哀求,毅然决然去了我国西北部的一个很大的县城,莎车县,后来我被分配到了莎车县白什坎特镇的白什坎小学。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是探索,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然后我待了三个月,就把远方记忆清零。我当了教育界的逃兵,返回了8000里路的起点。
扪心自问,我为什么要离开?如果感性点回答,可以说我是被教育界的大浪淘汰掉的渣滓,但能不能理性点回答呢?我试着来推开这扇大门。
一个人呆在细土起伏的尘埃里,就容易思绪混乱,不再那么纯粹。早上得从寄居镇政府的宿舍爬起,在天仍未亮的灰黑色中,一脚一尘向着学校,会感到时光的漫长。中午没有休息的时间,匆匆吃饭,去过一次学校教师宿舍,好几人一间,一半仍在修缮。晚上有自习的,送学生回到宿舍,有时要去学生宿舍聊天,陪学生,其实也是陪自己,有时要值夜班,在夜色中可以围着火炉吃西瓜,直到天明。晚上回宿舍的路上,夜幕中的星光、火点,夹杂着秋天从北方来的风,同伴会感叹,安得宿舍千万间,大庇天下教师俱欢颜。
秋天往冬天走的日子里,总有些悲伤寂寥,空气中凝结着冷剑瑟瑟。搞笑的是,我是一个不愿意吃肉的胖子,于是我吃不了学校的一日三餐。可厌的是,我也是一个懒惰的胖子,于是我没有一点做饭洗碗的兴致。早上白米粥咸菜,中午白面条咸菜,傍晚面片汤里挑羊肉,幸好,有一个山西大同的同伴超爱吃肉,所以一日三餐的肉不至于那么浪费。有那么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脊背和腰正中间的一些地方异常的疼痛,不能坐着,也不太能躺着,在宿舍最好只能趴着。刚开始我乐观的和病魔对抗,长时间不见好转,我又悲观到觉得自己可能会完,精神之煎熬难以言表。有工资又没钱,不太敢去医院看病。
决定要离开的那几天,我会刻意在白什坎特镇的那个十字路口,多走走,多看看,往前往后,向左向右,在镇政府斜对角的大饭店玫瑰餐厅里我哭过。虽然离家之初孩儿立志出乡关的决绝大多被消磨了,但与白什坎特分别时,并没有埋骨还须桑梓地的归心似箭。最后我终于成了懦夫,我选择了逃避,逃避那披星戴月的早起晚归,逃避那一摞摞的作业和学习笔记,逃避那远方安家立业娶妻生子的压力和恐惧。在回家的火车上,晃荡了两天两夜,也写了两天两夜的日记,回到家被当时愤怒的女友撕碎,扔掉了……
直到今天,我不敢捧出师德来看,我没做到无私而伟大的奉献。
我一直在想方设法想通这个问题,我又一直在害怕被戳脊梁骨的恐惧中。鼓鼓勇气,我还是决定敲下后面的字。基层教师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普普通通的人,都需要思前想后考虑利弊得失,都是在赚钱养家维持生活的运转,都达不到完美道德式的圣人标准。如果站在那样高的精神巅峰来认识基层教师,你得到的只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