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2.17上野千鹤子对谈内容
从完美的女性主义,正确的女性主义这两个名词里,直接抓住本质,点出这是一种教条主义或者也可以说是原教旨主义的思想拓印。除了对谈者自己所认定的婚姻的私人领域,澄明女性主义所探讨的领域不止于此,还有公共领域里对于社会体制里部分非个体简单地所能改变的不合理结构的指认,还有对于母女代际沟通,强弱地位的转变,平等与爱的沟通的期盼,最后对于自由与幸福生活的不懈追寻以及对其他人的祝愿,让人感觉她是一位珍贵的人文主义思想者。
对于对谈视频最惊讶的一个问题是,一方面根据某个理论框架认定男性就是压迫女性的群体,这里对于男性是厌恶的心态,但一方面恋爱的时候却又以男性为喜爱的对象,这种厌恶与喜爱交织互相冲突的情况该如何解决?
第一反应是这不是一个好问题,因为不存在所有男性都是压迫者,所有女人都是牺牲者的情况。遍历所有男性,里面是存在一部分认可并赞扬女性价值的男性群体的,当然贬损的也是存在部分人数的,但从总得来讲,不能够简单的把男性就划分为女性的敌人,这里需要谨慎地甄别。
从某方面讲,这种想法本身有很大的极端化倾向,太过简单化了,任何思考都是审慎与细致的,而不是简单又极端的,审慎的思考带来良好的行动。之后想到的是这里有点泛化了女权主义理论的应用场景,恋爱这一行为可以用多种理论去解析,去构建和约束双方的伦理关系与行为方式,甚至不解析也可以,单纯地去体验,不用条条框框去解构更好,当用女权主义理论在这一私人领域判断对这种中性行为时,它其实很难给出什么深刻精妙的见解与审判宣言,它本身在私人领域的应用更多是家暴和强迫性性行为这些女性明显收到侵害的负面行为做出理论上的批判,因为家暴这些对女性权益的侵害的行为在部分落后习俗里属于正常行为,但其实是不合理的,没有任何一个优良的文化会承认对于个体,尤其是身体力量上的弱者的侵害是合理的。
还有一个比较生僻甚至很难被承认的一点是,在不合理结构下,男性本身也可能是受害者,比如娘娘腔和阴柔这些形容词可以称得上是对于男性的侮辱,但是也有那么一小部分的男性本身就是有这方面的倾向,而因为这些被排斥在群体之外甚至遭受暴力,男女本身都有可能是不合理粗暴社会结构的受害者。
当然,想双方兼顾的理由是想要在审慎和认真的思考基础上,能够建立双方可以交流的基础共识,建立能交流的共识一是为了理解我们本身共在,共同生活在一个公共社会空间的体系结构里,在一种文化环境中思想和行为上的趋向,同多于异,我们共同生活,对于某一现象需要一起沟通,一起改进,而不是一部分恨不得消灭另一部分,因为结构性失衡不会因为另一方消失而转移,相反,里面的隐藏性文化性社会权力性的关键因素不被揭露出来,继续以这个方式运转,会造就同样的压迫与对立格局,同样,通往理想之路很少是暴力铺就的,更多是理性与宽容理解的共建下缓慢改进与发展。
当然在很多平台上关于这个话题,一聊起来就是腥风血雨,但是这个对立和排除异己的行为有两个需要问的问题。第一,我是否足够了解我所要捍卫的理论和想要实现的理想本身,第二,我了解对方的程度是否能够支撑自己做出合理的判断。我足够了解我所要捍卫的理论,这个了解不是指听信某些舆论和情感博主只言片语的宣讲,而是论文,专著,对应调查和分析的专业化著作的阅读,从理论发展缘由和应有场景是什么,深入某一分支理解的话,它本身和其他分支又有什么异同,它本身相对于其他分支的缺陷和深刻性在哪里,至于想要实现的理想,里面的价值排序是什么样子,为什么要构建这个蓝图,落实到实践层面又该如何去做,等等……至于是否足够了解对方做出对应审判,不是指对方是男性就是错误的就是剥削和压迫者,而是对方在什么情况下什么具体的行为表现上构成了可以被理论所批判,能不臆测,不妄判。一般情况下,人无法选择性别,人不应该在这个问题上为自己无法选择的事情承担责任,所以不应该因为性别本身而受到责难,男性如此,女性亦如此,人都应如此。
视频中母女关系也是一个很突出的话题,对于女性群体内部尤其是母女关系,亲情羁绊和个体独立意识某些因素导致不协调甚至激化产生冲突。这是一件很棘手的事,对于很多人来说,她们其实不擅长处理这种天然带着压迫性质的亲密关系,儿子可以弑父,但是两位女性该如何重构二者之间冲突的结构呢?
想起伊格尔顿在《论牺牲》里对于梅尔罗斯式压抑沉重痛苦的父子关系的宗教超越维度的解构:
他开始站在和他所想象的施暴者平等的视角来看待自己。他看到他的父母,他们是他苦难的根源,而一个不幸的孩子与父母一起构成了他们全家人苦难的根源:没有人是应该被责难的,所有人都需要救助,那些最应当被责难的同时也就是最应当得到救助的。就在这一刻,他终于在一个无法逃避的层面看到了那些事情的本来面目,那些个人经验的摩天大楼的基点。那些不可名状、语焉不详的沉重黑暗被转入了一种沉默当中,又竟然毫无遮掩地清晰了起来,他在这种澄明中看到了自由的轮廓,看到了一种永劫的休止。
通过承认原罪,帕特里克最终还是宽恕了他的父母。他们都同样受缚于伤害、怀疑、罪孽和责难的匿名之网,既无来源,亦无归宿。就像拉康式的欲望一样,这种情形不是专属于某个个体的,而如果想要获得自由,梅尔罗斯就必须试图不把自己悲惨的人生视为其所特有的。和他一样,他的父母也从他们的先辈那里继承了难以弥补的缺陷,那些先辈就像不安的鬼魂一样,继续寄居在后辈的精神状态中,这些鬼魂也在帕特里克这里阴魂不散,也在他与他人的关系之中徘徊不去。阿德里安·普尔写道:“从一种宽泛的意义上看,悲剧总是关于如何处理前代遗毒的问题。”由于归咎于原罪,到底有多少个体被命中注定地投入了某种关系中,这是难以估量的。帕特里克可怕的父母和他一样被可怕的血脉所裹挟,因此责任并不完全在他们。只有通过拉开距离地审视他才能够认识到这些,“不要将他的经历说成好像只有他自己才这样似的”,同样这也通过一种真切的治疗性的自我怜悯打开了自己的心结。将自己的命运视为与他人的命运扭结在一起,就等于暂时跳脱出了自己惨淡的存在,这种距离感和被共同卷入感对自我宽恕来说是必不可少的。通过这种自我抽离的美德,他现在将自身内部的成人与孩子的部分区分开来,在将两者分离的同时承认了两者之间不幸的延续性。这里并不是说作为一个成年人,他能够驾驭他内心属于孩子那部分的混沌了,而是他终于有能力在某一时刻作为成年人去真切地臣服于他自身的恐惧,而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做这样的自由决断是力所不及的。通过有意识地在脑海中重温他那被蹂躏的童年,他开始能够超越它。尽管只是“反作用的暂停”,他最终还是挣脱了绑架了他的血脉之链。
父子之间的冲突可以不通过弑杀而解决,或者说子女可以在这个宽恕中脱嵌血脉的诅咒。女儿与母亲是否也能借助一种宗教超越维度去净化和解脱呢?至于具体看个人选择,我只是想提供一个切入和理解视角,最重要的还是遵循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