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信史》与神土往事 第二章
4月20日
紧张的生活会让人很快忘却掉各种小插曲。什么《诸神信史》云云，为了记住复杂的祭祀仪式，瞬间被我从记忆中清除了出去。
等到四天后祈雨祭结束，这些祭祀仪式的记忆也会马上被我删除，就像……考完数学之后的我，约等于完全没学过数学一样。
虽然前面提到过，参加祭典的人选非常受到重视；但实际上，因为更多的巫女担当着近似“群众演员”的背景板，在这次之前，我已经作为背景板排练过很多回了。
以往不出意外的话，每天早上八点开始排练，晚上六点就会收工。随后在神学院的食堂享用完晚餐后，我便可以提桶跑路了。
但这次由于时间实在紧迫，今天的排练足足持续到了晚上七点多。
更加令人发指的是，该死的神学院食堂居然也不给我们提供晚餐了。
说什么“厨师们也没想到这种情况，已经下班了”之类的话含糊了过去，贵为帝国的巫祝加贵胄，居然要自己出门去觅食……
带着这种嚣张的想法，我溜出了学院。
因为不太想引起注意，我特地换成了平民风格的服饰，简单穿了个浴衣就去了神都的商业区。
干脆去吃豚骨拉面吧，趁机再买点烤鱼丸吃。难得一个人溜出来，不用整天摆着副贵族大小姐的架子，得吃点好的——
“清溦——”
一个中气十足的呼喊突然传来，我像炸毛的小猫似的被吓了一大跳。
如果在这种地方被认出来身份，估计会有一大堆麻烦。什么“庄家大小姐为了吃烤鱼丸居然不惜易容换装离家出走”之类的热点，就会出现在第二天的三流报纸上了。
顺着声音源头看去，车水马龙的街道另一端，那少年背着一大包什么东西，挽起衣袖，手上还有些许油污，像是刚刚卖完今天的报纸。
哦，原来是崖溪，刚打完工啊，虚惊一场。
想想真是有点难过，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有的人打工是为了谋生，有的人“打工”只是为了给自己镀金。拿着帝国图书馆的高工资却基本不干事，我感到非常羞愧。
“清溦小姐今晚不用兼职吗？”
崖溪穿过街道朝我走来，一边说着一边赶紧将手上的油墨污渍擦拭干净，嗯……是个爱干净的孩子。
“啊，现、现在就要过去了。”我刚刚开口，不争气的肚子就抢先发言，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啊，苦心经营的淑女形象要……
“清溦小姐还没吃饭吗？刚刚好！我刚买了夜宵！”
幸好以崖溪的性格不会瞎想，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邀请了。
崖溪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的背包中掏出了袋冒着热气的东西。不妙……
“我买了烤红薯和饭团，要现在吃吗？”
一边说着，这缺心眼的家伙就自己先开动了——路上吃东西真的很不雅观欸！红薯渣粘在脸上啦！还有，我不喜欢吃红薯啊！
虽然内心在咆哮，但我还是接受了这少年的盛情邀请——当然不会在路上吃，于是，他便和我一同去了帝国图书馆。
一起去图书馆听着很浪漫？联想到烤红薯味和灰尘味，说是凄凉还差不多。
……
“谢谢崖溪，没想到今天排练太晚，食堂关门了，所以才没吃饭。现在感觉好多了。”
我尽可能做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但是烤红薯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吃一次了。
就在刚刚，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粗糙市井食物的我，面对着完好无损的烤红薯，连皮都没剥就一口咬了下去。
发现不对劲，又故作矜持，在少年震惊的目光中，试图负隅顽抗般的强行咽下去……
总之，在一系列令我无颜见人的操作后，我吃完了烤红薯。
“清溦小姐，你对红薯过敏吗？”
“啊，不会的。”
“那为什么你的脸那么……”
“咳咳咳那可能是有点过敏吧，下次不吃了。”
今天刚学的祭祀仪式过几天就忘光了，但这尴尬的一幕或许再过十年都还刻骨铭心吧。我忍不住一直绕弄着耳边的发丝，试图缓解这种诡异的氛围。
“那个，下次还是我请你吃饭吧，就当是答谢……”
“小姐，你好。”
正当我准备转移话题时，一个令人讨厌的、干枯的声音从走廊拐角传来。
老魔法见习生依然穿着他的破长袍，比起昨天，今天的他还随手拿着本和他一样破破烂烂的笔记本。
“我需要找一本名为《诸神信史》的古代文学书，谢谢。”
“抱歉，昨天我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
这次我发自内心的说了实话。
“小姐，这本书肯定在这里的。就在——这，附近。”
老者大手一挥，不仅把古代文学区圈了进来，还把我背后的禁书阁也圈了进去。
难不成这是本禁书？不可能，应该就是普通的文学书——吧。
“先生，我已经找过了，真的没有找到，请你回去吧。”
“这本书真的对我很重要。”
那又关我什么事？
“小姐还记得我昨天说过的话吗？”
老头往沙发上一靠，翻开笔记本，估计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我有些不悦地看着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崖溪，这家伙居然还真的准备认真听故事了。
“我说过，只有极少数天赋异禀的年轻人能得到神明眷顾，成为掌握魔法的巫祝。但小姐你有没有想过，这巫祝的力量来自于何处呢？”
“……”
“当然是来自于神明大人。”
不等我开口，崖溪率先抢答了。看他积极的劲头，我觉得我可以当旁观者了。
“没错，来自于神明大人。那么，神明大人的力量来自于哪里呢？”
“神明大人生来就很强大，我劝先生你最好不要妄议神明。”
“小伙子说话不要太冲，待我娓娓道来。”
老头似乎对崖溪的态度来了兴致，刚坐下片刻，又站了起来：
“神明的大人固然拥有与生俱来的强大力量，但是在遥远的诸神时代，每个神明生来都是如此强大……”
“什么诸神时代？神明只有一位，你这是在解构神威，虚构历史，这可是违反教法的。”
崖溪打断老头，语气虽然还算平静，但用词的攻击性不可谓不强，这孩子真是忠于神明大人啊。
“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诸神信史》中有章可循。那本书记录了太多真实的、被隐藏的历史，包括世界的真相、万物的本源……你们生活在骗局之中，始终无法醒悟，还坚信自己是对的……可惜我如今四处搜寻，也找不到这本绝世好书了。”
老头一副举世皆醉我独醒的高傲的表情，顿时让崖溪更加愤怒了：
“《诸神信史》，闻所未闻，充其量就是一本野史，往难听说，奇幻故事。如果图书馆真有这种邪书，我立刻上报教廷。”
“我无所谓，如果你能找到并翻阅完这本书的话，你会第一时间把它藏到自己家最安全的地方。相信到那个时候，你也会欢迎我去和你一同阅读讨论。”
“你放…不可能。”
真是辛苦崖溪了，为了保持在我面前的形象，把到口边的垃圾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不过很奇怪，崖溪的脾气一反常态，今天格外激愤啊。
二人的对话还在继续，但是辩论越来越少、争吵越来越多。火药味渐浓，虽然古代文学区位置偏僻，但终归这里也是安静的图书馆，动静有点太大了。
“停。”
我小声对崖溪说道。随后又转头对那老头说道：
“我今晚会再找找看的。”
“……不和你个小毛孩吵嘴。辛苦小姐了。小姐，虽然我只对书中的内容了解一星半点，但相信你能明白这本书的重要意义。它之所以是古代文学书，正是因为它记载的是诸神时代的故事。
而一旦了解了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对于修行魔法的本质也就有了全新的认识，自然而然的，即使没有神明的眷顾，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魔法师……总之，这本书对我很重要，谢谢小姐。”
“绕过神明成为魔法师？你居心不良啊！”
崖溪再次激动地站起，衣袖依然挽起，露出干练的小臂。虽然才十五岁，但那种初生牛犊的气势已经足以和那位眼神深不见底的老者持平了。
我在他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冷静。
“你是图书管理员吗？如果不是，请你立刻离开这里，不要大吵大闹，这里是帝国图书馆，而且，是最严肃的禁书阁门口。”
老头面无表情的回复，显然已经失去了继续交谈的耐心。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最后几个字加重了语气。
“你在这里说的，可都是些大逆不道的歪门邪说！如果再说下去，我现在就去禀报官府！”
“哼……”
老头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扭头离开了古代文学区。随着那沉重的脚步声和回声减弱直至消失，古代文学区又回归了宁静。
呼——正如同昨日，我再次长舒一口气。
真没想到，图书管理员还要面对这种奇怪的情况，我开始对我的高工资感到心安理得了。
“对不起，清溦小姐……”
安静了片刻，崖溪突然转过身来向我道歉，气势对人的影响真的很大——刚刚还像小牛犊一样莽撞傲气的少年，现在突然就跟蔫坏的茄子一样，似乎那棕色的长发都失去光泽了……
或者说，有点像凶完外人之后呜咽的小狗，嘿嘿，开玩笑的。
“没事没事。”
“我刚刚一时间有点激动了，实在不能接受那个人的观点。结果吵起来了，实在是给清溦小姐带来困扰了……”
“下不为例~”
我用轻松的语调说出了严重的词句，微笑着注视崖溪：
“崖溪很有正义感，面对今天的情况还好说，面对那些贵族子弟也勉强还好说。可是以后在神都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还是得学会一些低调隐忍呢。”
我应该很委婉了吧，我心想。
崖溪似乎被我看的有点发毛，不停闪躲着我的视线，真不礼貌啊。当然，其实是害羞才对吧。
“嗯……我和清溦小姐都是大祭司的候选人，虽然我们俩身份地位天差地别，但我相信你也是有正义感的、坚守信仰的好人，不会对这种不敬神明的人无底线妥协的。”
“嗯，你说得对……”
或许吧，我尽量。
相较于崖溪被神明重视后、从贫民一飞冲天成为苍黎神学院学生，我的生活似乎一直都是无比优渥的。
因为自幼家庭的氛围自由开放，加之早期接受的世俗教育，我对神明的信仰确实没有那么纯粹坚定。
而今夜的谈话更是深深激起了我的好奇心——那本什么《诸神信史》，好像有点意思。
我自幼以来所接受的教育里，神明大人都是唯一、绝对神圣、不可亵渎的存在。我当然不可能去相信那个老头和他嘴里的什么“诸神时代”，而是一种类似于发现了设定离奇新颖的奇幻故事的感觉。
用于帮助“落榜”魔法师“考试提分”的古代文学书？
记载了不为人知的远古历史、暗藏着可以让人绕过神明直接成为独立魔法师的古代文学书？
真是有趣啊。
我并不关心这本书可能暗含违反教法、亵渎神明之类的元素，在这“人迹罕至”的古代文学区，独自看看书是不会怎么样的。
崖溪很快也离开了图书馆，按照他的原话，他还要“再回去学校里多学会习”什么的，真是干劲十足啊，不愧是年级成绩最前列的优等生。
送走崖溪后，还有足足一个多小时时间，我决定仔仔细细地翻找一遍整个古代文学区。
一本奇怪点的书而已，我这次真的认真找了哦。
……
没有，真找不到。
我甚至翻出了厚重到不想打开的检索本，在密密麻麻的书名中，就是没有名为《诸神信史》的书。
那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这本书根本不存在，要么，它就在我的身后——
禁书阁。
我看向管理员柜台的背后，禁书阁的大门用厚重的大理石制成，还有魔法防御法阵保护，堪称坚不可摧。
禁书阁里的一切书籍都是未经允许严禁阅览的，包括各种机密文件、档案、以及……奇奇怪怪的书。如果擅闯禁书阁，对于平民而言便是死罪，对于贵族、巫祝也是要从重处罚的重罪，爵位、神职什么的是肯定别想要了。
那个老头似乎特地强调了禁书阁，难道这本书居然是禁书吗？
如果是禁书的话，那我只能断掉去看看乐子的念头了。
我转过身看着禁书阁，实际上这个地方对我而言，也并没有那么神秘。因为压根没有人敢于擅闯禁书阁，所以实际上禁书阁的戒备相当松懈。
作为古代文学区的图书管理员，我要负责每晚十点时的闭馆清扫工作。而闭关清扫的半个小时内，禁书阁的门禁会暂时解除——毕竟禁书阁的值班者也要清扫禁书阁吧。
咳咳，还是不要多想了，无论如何，不值得我如此冒险。今天就这样，在平静中收官吧。
只是一想到，如果这个老头又要过来，该怎么应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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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继续光速写第三章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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