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小说《卡塔昌恶魔》第五章

托文（新兵篇）

这是士兵托文第二次站岗了。

他第一次是在前天晚上站夜岗，第四排到达四号前哨站的第一个晚上。周围高耸的流明塔已经被点亮，在前哨周围的空地上迸射出白光。巨大的灯球明亮得足以照亮周围的一切，亮如白昼。灯光照在地面上足以看清任何可能接近的东西——不管是朝前哨站前进的，还是沿着山谷朝卡鲁城前进的。尽管如此，森林线之外还是一片漆黑，远处的丛林已经变成了一片漆黑的平原，除了他们那一小片安全地带之外，目之所及一片未知。现在，在阳光下，托文可以看清空地周围的一棵棵树，但除此之外，丛林已经从一片未知的巨大黑域变成了一条起伏的绿色毛毯，一直延伸到地平线之外，无边无际。他本想着明天早上一切都能好起来，但丛林还是像前天晚上一样依然给托文一种被碾压的渺小感。

他走在前哨站顶部的薄薄的城垛上。这对四号前哨站来说没有多大意义：它仅提供了观测站和小型防御工事所需的最低限度的作用。这是一座没有窗户、毫无特点的小堡垒，厚厚的外墙构成了托文站在上面的壁垒。中央部分是开放的，南北两侧都有厚厚的金属门，还有通往屋顶的楼梯。

直通东西的走廊是通往一个小军营，那里简陋破乱，设施数量不足以供整个排的士兵使用；一个小的通讯和控制室，有一个连接到卡鲁城的通讯连接；一个应急信号弹发射装置，以防备冈德瓦VI的磁场干扰，还有一个似乎过去几年都没有补充过武器或弹药的武器库。不过托文已经注意到，那里的爆破炸药的库存量超过了必要的数量。四号哨所太小了，以至于外围的围墙、铁丝网、防御壁垒，甚至是有人轮番把守的重型爆弹枪阵地，都没有让托文感到特别坚固。

不幸的是，士兵诺斯顿被分配为托文的搭档，他们走过墙边闲聊着。

“你估计兽人还要多久才会进攻？”诺斯顿说，“希望不会太久。”

“真希望它们不要进攻。”托文回答，“你知道，我们并不是真的要保卫前哨站。”

“这是迟早的事，”诺斯顿说，“我很期待。等我们击退了他们，我的名字就会被铭刻在斯卡迪的历史上。”

托文漫不经心地咕哝着，但眼睛一直盯着丛林的边缘。对于一个如此热衷于与绿皮作战的人来说，诺斯顿似乎并不太在意监视它们的动向。另一方面，托尔文只想到一个事实，那就是邪恶的兽人，据所有人所说，它们并不像军务部希望他相信的那样容易被杀死，它们肯定潜伏在丛林里，聚集数量准备占领这个世界。

“在人类所有可恶的异形敌人中，兽人无疑是最懦弱的。它们集结成庞大的战团，利用庞大的数量击败敌人。数量是它们唯一的能力，像懦夫一样抱团；皇帝的战士啊！它们可无法打败你，别让它们的数量压倒你了。无所畏惧！坚定的帝国卫队士兵手里拿着激光枪，嘴里念着祷言，不管多少数量的绿潮都无法与你们相抗衡！”

“我是我们训练小组里射击成绩最好的，”诺斯顿边走边说，“你知道吗？它们从树从里刚冒出来我就能射中。甚至不用那么明显。”

诺斯顿转过身，很可能是因为托文没有敷衍地给出肯定的回答，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托文停住了。“怎么了？”诺斯顿问。

托文眯起眼睛看向树林。出现了一道短暂的闪光，就像有什么东西以刚好的角度把阳光反射过来。他盯着远处的森林线，观察那里是否有什么东西，寻找运动的迹象。树木在微风中摇曳。冈德瓦VI的一些本土鸟类飞过丛林的树冠。可怕的乌云在远处的天空中翻滚。

托文差不多快看忘了，他觉得自己的神经一直在衰弱，这时他又看到了它。这次光线小了一些，但它还在那儿：在森林线的灌木丛中有一道闪光。他感到越来越紧张，胃里一阵不安。他伸手去抓挂在武装带上的望远镜，几乎忘了他身上还有这玩意，急忙把它摸到眼前。

托文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东西的地方，而忽略了视野内出现的距离、风速和地形地貌信息。在空地的边缘有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它们发现在那里比在丛林深处更容易获得阳光。托文观察着它们，尽量平稳地拿着望远镜，以避免放大颤抖的双手导致的晃动。那里有东西！他现在可以看到它了，一些低垂到地面的什么玩意。也许是一些设备被遗留在那里，上面有什么像背包上的标签之类的东西，在微风中飘动时刚好能捕捉到阳光，并反射过来。正当托文准备相信这个理论时，蕨类植物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这让他大吃一惊。

地上的身影从植物的覆盖物中冒了出来，几乎就像一朵花正在展开，开放，向太阳展示它的花瓣。托文花了一秒钟的时间才意识到他看到的是什么。

这是一只兽人！

那个生物从藏在树叶里的地方钻了出来。一个货真价实的兽人！托文以前从未见过这种生物，但他不需要从简报笔记或《帝国步兵入门指南》中来识别这种生物了。这还能是什么呢？百万个世界上的每个孩子都知道那些大头、绿皮肤的怪物在银河系肆虐，而现在托文正看着其中一个。

从这么远的距离看，他不能确定这个兽人到底有多高——大概和普通人一样高，也许还要高大一点？托文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的树木，但这只生物似乎独自一人。没有什么纯粹靠数量，也没有那种让他所相信的绿潮。兽人只是站在那里，回头看着他。

比看到一个兽人独自在丛林边缘向外侦查更令人惊讶的是，绿皮自己也拿着望远镜。然后，当它把放下望远镜时，托文看到了它的脸上画着倾斜的条纹，就连它嘴里伸出的两颗獠牙也被黑布包裹着。它穿的衣服是用深浅不一的绿色补丁缝在一起的。兽人腰带上开裂的、磨损的皮革和挂在它胸前的空皮带都被涂黑。神皇在上啊！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托文想，这个兽人——这个野蛮、残暴、明显愚蠢到极点的兽人——竟然披上了伪装。

在托文站在那里，被眼前的景象惊呆的时候，兽人从腰间的皮套里抽出一把超大手枪。它拿起手枪，直指着托文，咧嘴笑了。那东西在冲他笑！它举起枪，做了一个像在射击的动作，然后它放下了手枪。托文顿觉一阵寒意袭身：是恐惧还是肾上腺素飙升？还是两者兼有？他搞不清楚了。

兽人退回到树林里，眼睛一直警惕地盯着托文，直到完全退回到漆黑的丛林中。人类和兽人互相注视着，直到伪装着的绿皮最终从视线里消失。托文的呼吸急促而浅，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耳边还能听到血液的奔流声。直到这时，当兽人消失了，托文放下了眼睛上的望远镜，才设法开口说话。

“那是什么？”诺斯顿说，他的语气暗示这不是他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

“兽人。”托文说，尽管那不过是一声微弱的沙哑声。

“啥？”诺斯顿说。

托文转过身看着他。“一个兽人，”他重复道。然后，他终于设法大声说了出来，得到了他自认为应该的反应。“树丛里有个兽人！”

诺斯顿冲了过来，脸上几乎没有一点血色。他伸出手，打了个响指，让托文把望远镜递给他。托文没有意见地照做。

“在哪里？”诺斯顿说，“我什么也没看见。”

但托文已经转过身去了。“特罗维中士！”他呼喊着，“中士！”

特罗维中士在城垛的另一头，但听到叫他的名字时，他转过身来，显然从托文的声音中听出了绝望，并迅速朝他跑去。

“怎么了，士兵？”特罗维中士问。

“树丛里有个兽人！”

特罗维看着托文，好像在打量着他。“在哪里？”

“在下面，南边的森林线，大概沿着中间。”

特罗维转向还在用望远镜观察丛林边缘的诺斯顿。“诺斯顿，你呢？”

“我什么也看不见，中士。”

“你确定你看到了一个兽人，托文？”特罗维问。

“是的，中士，绝对肯定。那东西在看着我。王座在上它穿着那该死的伪装！”托文觉得自己变得太冲动了。他们为什么不做点什么？

“诺斯顿，把望远镜递给我，”特罗维说。诺斯顿把望远镜递了过去，中士花了相当长的时间观察同一区域的树木，最后才把望远镜递了回去。“托文，”他说，“兽人是不会穿着伪装在丛林里鬼鬼祟祟的。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但那肯定不是兽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取笑诺斯顿，我知道你们两个合不来，但我们还是不要再报告错误的信息了。”

“中士……”托文才刚开口，但特罗维举起一只手打断了他的话。

“够了，”特罗维说。“兽人不会偷偷摸摸的，士兵。他们不会偷偷接近一个又瞎又聋又该死的死了的欧格林。保持警惕，注意兽人真正的踪迹——会有一群绿色怪物咆哮着从丛林里冲出来。”

就在那一刻，一声“WAAAAAAAAGH！”响彻天空。一开始只是一声洪亮的吼叫，但很快就被大量更刺耳的吼叫声所取代，一群绿色的怪物咆哮着从丛林里冲了出来！

刹那间，丛林从一片不祥但平静的景象→黑暗中可能掩藏着敌人→变成了爆发出吼叫和奔涌的绿潮：不再是什么可能有敌人，而是敌人恐怖得很。树木摇晃着。小一些的灌木和蕨类植物被绿皮沉重的脚步踩得破土而出。一个接一个的兽人从阴影中涌出，把植物踩进地里变成了肥料。转眼间，成百上千的异形涌入了四号前哨站周围的空地，速度之快，可怕到大地为之颤抖。

“大概像这样的，中士？”托文这么说，主要是出于纯粹的震惊。

“WAAAAAAAAAAGH！”

成群的绿皮再次咆哮起来，伴随着这第二声回响的战吼，和它们从树林中狂奔而出的骚动，使成群的本土丛林鸟受到惊吓，拼命地飞向天空躲避异形的进军。真他妈走运。托文在那一刻宁愿付出一切换来一双翅膀。

不幸的是，这些可不是只拿着望远镜的兽人。它们手持巨斧和锯齿状的长铁剑，在头顶疯狂挥舞。其中的一些人挥舞着旋转的、锈迹斑斑的链锯剑。另一些人则拿着粗筒枪管的粗壮步枪、长火箭筒、或巨大的弹带机枪。

它们也不像他看到的第一个兽人那样穿着伪装服。相反，他们大多穿着鲜艳，黄色和红色的粗糙盔甲上面装饰着黑色和白色的图案，最常见的颜色无疑是蓝色。蓝色的衣服，蓝色的头盔，蓝色的颜料像泼洒在他们的武器和脸上一样。

“接敌！”诺斯顿在托文身边喊道。

“你还喊呢，士兵？”特罗维中士朝诺斯顿吼道，“都现在了不是你喊接敌的时候，是你他妈开始射击的时候!”

诺斯顿傻愣愣看着中士。特罗维在他面前弯下腰吼起来，嘴巴张得大大的，唾沫四溅。“开火！”

当斯卡迪第二步兵第四排的男男女女们压制住他们的震惊之情，开始向绿皮释放皇帝的愤怒时，在前哨站周围的城墙上终于响起了尖锐的激光枪声。

特罗维中士急忙朝下到前哨的楼梯走去，他的声音在突然响起的嘈杂声中十分洪亮，“防御位置！所有士兵进入防御位置！”

托文抓着他的激光枪，俯身在城垛后寻找掩护。他看到更多的士兵匆忙地拿上步枪或戴上头盔跑上楼梯加入到射击队伍中。

托文听到一个重型爆弹枪炮台开火的鼓点声，随着其他炮台的加入，炮台们发出胜利的炮火轰鸣。他看着重型爆弹枪手操纵着武器射向兽人冲过来的第一排队伍扫射时，机枪手的手臂在高速的射击中剧烈抖动，射出的白磷曳光弹即使在白天也清晰地留下一道道亮光。

兽人冲过空地，冲向岩石混凝土墙和铁丝栅栏。离铁丝网不远的地方，随着一阵尘土轰隆隆地飞到空中，一只兽人的残片也随之飞向天空。在兽人部队的另一端，又一次爆炸将十几个较小的兽人生物（它们称之为屁精）炸飞，绽放成一个圆形的尖叫着的血腥图案。兽人已经到达了防御雷区，但即使它们脚下的地面不断爆炸，兽人的数量仍然太多，地雷也无法阻挡它们。当前面的兽人被炸得四肢全无时，后面更多的兽人只是踩在它们的尸体上，不断地向前冲锋。

在横冲直撞的兽人群后面，丛林里树木的运动变得更加剧烈。托文看着它们猛烈地左右摇晃，很多都倒了下来，顶部的树冠也消失了。随之浓烟滚滚而出，甚至盖过了射击声，还能听到机械运动的叮当声和磨擦声。不久，一群群装饰着兽人骷髅图案的双足步行机械摇摇晃晃地从丛林里冲了出来，它们似乎在很随意地四处摆动机械臂，使其上旋转的锯片劈开树干；其中几只甚至锯到了彼此，搞得火花四溅。托文只能把这些东西描述为有腿的废金属罐头，尽管这是个上面有枪和几个机械臂的巨大的铁罐，每个机械臂上都有锯片或叮当作响的爪子。还有几个步行机，显然也是基于同样的双足设计，但个头更大，它们从树林中大步走了出来，速度甚至比小型的更快；如果小个的挡了路，大个的就会用液压臂把它们甩到一边。

托文背对着城垛墙滑倒在地，把他的激光枪紧紧抓在胸前。他隐约地意识到周围的骚动，斯卡迪第二步兵团在向前进的兽人战帮射击。空气中充满了喊叫声、枪声、爆炸声和一片混乱。托文一直害怕自己投入战斗的那一刻，而现在这一刻来了，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战斗的声音淹没了他，直到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退缩。

在他旁边，诺斯顿也蹲在城垛墙下，但至少他面对的方向是正确的。他从掩体中跳出来，用激光枪向逼近的兽人射击。这些事托文都做不了。他蜷缩成一团，躲避这混乱的一切。

“尝尝这个，你们这些绿皮混蛋！”诺斯顿喊道，“来呀！”

托文紧闭双眼，低声向皇帝祈祷。他从未怀疑过皇帝对人类的保护，即使是在他收到什一税的通知时。但如今，他第一次面对战斗，野蛮的异形向他冲来，他不知道皇帝是否会听到他的话。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尽管有人类的神皇与他们同在，帝国卫队的士兵还是不断牺牲：在战争的喧嚣中，皇帝听不到他们的祈祷。

“把火力集中到铁丝网附近！”特罗维中士在附近的某个地方喊道，“打铁丝网那边的那个！”

托文知道这意味着兽人已经到达了环绕哨站的防护铁丝网，那道铁丝网离树林到这儿有可一半的距离。这时他意识到，也许他确实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许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让事情变得更糟。他需要强迫自己面对绿皮。

在稳定了几次呼吸后，托文转过身，把头探出城垛，旋即看到一枚兽人火箭盘旋着飞向城墙，尾部拖着一条扭曲的灰白色烟雾。他短暂地注意到士兵们在四散开来寻找掩体，随后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瞬间填满了他的每一个感官。

当托文看着岩石混凝土碎片从城墙上溅落时，他的皮肤突然感到一阵灼热。他咳嗽着、吐着唾沫，炸药燃烧的刺鼻气味充斥着他的鼻子，厚厚的灰尘的味道落在他的舌头上。他的耳朵里回荡着尖锐的惨叫声。他转过身，看到了城垛下面不远处的弹着点。一小块防护墙被炸飞了，几个士兵趴在地上。他认不出他们是谁，但这并不是因为他没有尝试过：他们的脸被石头砸得面目全非，还烧得焦黑，已经无法辨认。托文的胃本能地抽搐了一下。他感到酸性的胆汁从喉咙后面涌了上来，尽管他试图抑制住，但还是把呕吐物喷到了石头上。

他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头盔侧面。一开始，他以为自己被兽人的炮弹击中了，但当转过身时，托文看到阿尔加恩下士蹲在他旁边。他似乎很愤怒。托文茫然地盯着他，阿尔加恩又在他的头盔侧面拍了一下。托文意识到下士在喊什么。

“给我开枪，士兵托文！”阿尔加恩朝他怒吼，“转过去，赶快！”阿尔加恩粗暴地抓住托文的制服，把他转过去，让他面对冲来的绿皮。他举起托文，甚至把自己的激光枪放在了墙上。下士俯下身，直到他的嘴离托文仍在嗡嗡作响的耳朵只有一英寸。他喊道：“他妈的开枪！”然后又在托文的头盔后面拍了一下。

也许是被下士的喊声震住了，也许是被拍了这一下头盔，但托文的手指扣住了扳机开响了他的激光枪。一旦第一束激光射向空中，将他的武器和下方奔跑的兽人连在一起，事情一瞬间就变得简单了起来。他很害怕，但现在战斗是他的一部分了，而不仅仅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托文一遍又一遍地扣动扳机。他对现状的感知恢复了，接受了眼前的战斗。兽人已经突破了铁丝网，穿过空地向四号前哨站涌来。步行铁罐被护墙迟滞住，这引起了重型爆弹枪手的注意，爆弹以震荡之力撕裂了兽人的步行机器。几只机甲被持续的爆弹枪火力击穿了它们的装甲，跌跌撞撞地倒下了。

体型更大的步行机甲遇到的麻烦要少得多。托文看着他们中的第一个撞在墙上，像一头撞在玻璃门上的困惑的动物一样踉踉跄跄地后退。但随着某种兽人引擎的轰鸣声和一股黑烟喷向空中，步行机甲再次冲锋，这一次他冲破了墙，继续前进，尽管重型爆弹不断在他的装甲上打出明亮的黄色烟尘。

数以百计的兽人尸体散落在空地上，每一秒都有更多的异形加入其中，它们无畏地冲向死亡，奔向远远高于他们的帝国卫队。不过，对它们来说死了多少并不重要。数量有的是。

托文朝绿潮射击着，面对还击躲身入墙，但这一次他设法再次爬了起来，继续射击。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击中了兽人。他的射击与照亮战场的其他所有人混合在一起，猛烈的火力丝毫没有阻止兽人的前进。它们数量太多了。托文已经看出来了。他们将无法阻止它们到达前哨站。

托文听到一声惨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士兵戈姆嚎叫着抓住她的肩膀，向后靠在墙上，鲜血从她手臂的残肢处喷涌而出。一个兽人几乎把她的断肢扯了下来，只剩下一块块白色的肌腱和鲜红的肌肉，血肉模糊地挂在她的肩膀上。她盯着断肢，想把它接回去，好像它能自己能重新接上似的。托文感觉他刚刚获得的那点小小的决心又开始溜走了。

“它们也从东边向的树林来了！它们上了烟雾！”

喊声来自堡垒的东部，离托文和诺斯顿蹲着的地方不远。托文转身一看，从拐角处出现了另一个和他一起训练过的士兵海姆惊恐的脸。在他身后，托文可以看到一团厚厚的灰色云团滚滚升起，遮住了东边的丛林。“我们这里需要支援！妈的它们在用烟雾掩护前进！”

根森中尉沿着城墙轰隆隆地穿过托文和诺斯顿。她向周围大声发号施令。“你，”她指着海姆喊道，“如果兽人也从那边进攻，那就给我滚回那边去，坚守阵地！我来了！”

“是的，女士。”海姆说着，紧张地转过身，绕过拐角朝东墙走去。

根森转向托文周围那些面对主攻的人。“选好你的目标，”她的声音在她那魁梧的身躯里回荡，向着士兵们咆哮而出。“不要盲目开火！选一只兽人把它彻底放倒！”她朝东墙的方向走去，继续发出命令，这速度甚至比士兵向下面的兽人开枪的速度更快。

“打那些架梯子的混蛋！”特罗维中士一边朝城垛上走，一边喊道，“是屁精！射这些该死的玩意！”

特罗维开始咆哮这些命令后不久，托文就看到了它们。在这片绿潮里，一部分隐藏在周围较大的兽人里被称为“屁精”的小生物抬着长长的木梯子，这些木梯看起来摇摇晃晃，结构简陋，可能连一个人的重量都支撑不了，更不用说一个兽人了，但托文并不想要验证这个理论。他开始向抬着梯子的屁精射击。此刻，他看得出东侧的战斗正在加剧。激光枪的枪响还在继续，重爆弹也在断断续续地开火，但兽人武器的轰鸣声越来越大，它们的嚎叫、咆哮和呼喊声也越来越大。士兵们大喊着警告。

“墙上有绳子！”

“它们要翻进来了！”

“在哪里？我他妈看不到！”

随后惨叫声开始了。士兵大声呼叫的警告被打断了。当托文鼓起勇气朝那个方向看去，空气中仍然弥漫着难以穿透的浓烟，已经开始在前哨站上空飘过。他甚至塔楼的角落都看不见了。就在他看向浓雾的时候，烟雾中出现了一个黑影，轮廓逐渐清晰地变成了一个人影——一个帝国卫队士兵。

士兵海姆的制服上满是血迹，头盔歪戴在头上，从浓烟中冲了出来。他甚至没有拿着他的激光枪。他只是在奔跑，脸色苍白，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在逃命，可惜没坚持多久。一声巨响从他身后传来，使整个身体都向前一倾。海姆的双脚被抬离地面，躯干被炸开，满是鲜血、肉块和被炸穿的胸腔。

在海姆身后，托文看到一个兽人从烟雾中出现。绿皮挥舞着一把粗筒手枪。这把很像托文在树林里看到的那把——披着临时伪装的兽人手里的那把。绿皮开了一枪，托文听到枪声从他头顶掠过。他不敢转身去看它可能击中了谁。

托文举起激光枪的速度太慢了，就像在水里做这个动作一样。但随着连续三声手枪枪响，兽人猛地抽搐了一下。它的肩膀和胸部出现了瞬间过热的黑色烧伤伤口，最后一击把它的头骨一侧一大块炸焦了。不知为何，那家伙居然还站着，在它的双脚上摇摇晃晃。特罗维中士冲了过去，扔下刚开火的手枪，举起一把链锯剑。他狂叫着一击正中那家伙的脖子。伴随着一道红绿相间的弧线，他砍下了绿皮的头颅。

特罗维中士转向托文、诺斯顿和周围其他几个说不出话的士兵。“你们这些人，”他吼道，“绿皮就在下面的墙上，跟我来。我们要拖住它们让其他人继续向主力部队开火。准备好武器。”

“不…”诺斯顿在托文身边说。

“你刚才对我说什么，士兵？”特罗维中士说，但当托文转过头看向诺斯顿时，发现他并不是在和中士说话。他是在自言自语。

“不，”诺斯顿重复道。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帝国的英雄了。“不不不，它们不应该靠得这么近。我们应该从远处射击他们。”

特罗维中士怒视着诺斯顿。“去你妈的新兵！”他怒吼道，“把你那该死的屁股抬起来走！快去！”

特罗维抓住诺斯顿拖着他让他动了起来，尽管诺斯顿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不知怎的，托文也设法让自己跟上了。

“停，举枪。”当他们沿着堡垒走了一小段路，接近烟雾边缘时，特罗维命令道。天开始渐渐放晴，托文能辨认出灰雾中移动的形状了。

诺斯顿照办了，举起他的激光枪对向烟雾，但他立即就开枪了。“不！”他一边对着烟雾盲目地开枪，一边喊道，“我们必须和它们保持距离！”

“操！”特罗维中士喊道，“等待目标，诺斯顿，我们还有友军在里面！”

但诺斯顿没有听，至少没听特罗维中士的话；他只听得见脑袋里蹦出来的嗡嗡作响的声音。“不！不！如果我们看到了它们，那它们就离我们太近了！我们必须继续开火！”

托文在战斗中僵住了。混乱和恐惧使他不知所措。他吓得从墙上滑了下来，把他的早餐全吐出来了。但他在诺斯顿身上看到的情况更严重。前一秒他还充满信心，甚至可能会很享受地杀死兽人，下一秒他就陷入了疯狂的胡言乱语之中。诺斯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显得惊慌而又茫然，好像他的思想已经被清空了，只剩下极度的恐惧在他的身体里奔跑。他不顾特罗维中士的反对，继续向烟雾中射击。

从烟雾中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兽人战吼。

“WAAAAAAGH！”

那些在烟雾中移动的身影现在离他们越来越近了，从朦胧的影子怪物变成了清晰的样子，肩膀宽大面目狰狞。托文紧握着他的激光枪，比训练教他的要捏得更紧，但只要他松开手，他肯定武器就会彻底从手里掉出来。最前面的身影从烟雾中冲出，边叫喊着边跑了过来。

“我们的东侧失守了！”

托文惊讶地看到这个大块头居然是根森中尉。她身上溅满了人类和兽人的血。奥尔加·“欧格林”一边跑来一边咆哮着发号施令。

“准备退守——”中尉猛然一震，一发激光光束击中了她的肩膀。她的防弹甲吸收了部分光束，但她的肉仍然被烧黑了。

“不！”诺斯顿尖叫着，“我们必须杀死异形！”他又开了一枪又一枪。

“诺斯顿！停火！”特罗维中士大叫着，但已经太晚了。

诺斯顿的第二枪击中了根森中尉的胸部，汽化了那里的防弹甲，露出肋骨处的肉。第三枪打中了她的喉咙中央，把她的气管打穿出一个黑洞,头都差点掉了。顿时栽倒在地上。

“卧槽！”特罗维转向诺斯顿。这位士兵仍然失去了理智，继续向已经死去的根森的尸体射击。

“我杀了一个！”诺斯顿尖叫着，“我杀了一个！”

特罗维中士赶紧用链锯剑剑柄往诺斯顿头上猛的一砸，把他打倒。

“他妈的那是中尉！！！”特罗维朝他咆哮。

诺斯顿四肢摊开躺在地上，被打烂的脸颊上流出大量的血，他望着根森尸体的方向。“什么？”他似乎恢复了一些理智，尽管他的眼睛仍睁得大大的，“哦，皇帝在上啊！哦，皇帝在上啊！”

特罗维举起他的激光手枪，指着诺斯顿的脸。

“不！”诺斯几乎哭出来，“中士，对不起。我只是——”

特罗维一枪处决了诺斯顿。

没人有时间做出反应。烟雾中又传来了绿皮的吼叫，野蛮疯狂的绿皮想杀人。

“开火！”特罗维中士吼道。

托文照做着。他被淹没在吞没一切的战争屠杀之中。他感觉自己和自身脱节了，好像他所能做的就是模仿身边的士兵。他们开枪，他也开枪。

他们用密集的激光火力射击从烟雾中冒出来的兽人。大部分兽人拿着近战武器，咆哮着向他们冲来，帝国卫队一一将其击倒。一个大块头的兽人尽管肚子上挨了几枪，但还是继续向前冲，很快就到他们面前了。

现在，托文感到恐惧再次占据身体。这是他离兽人最近的一次。他可以看见它那双闪闪发光的红眼睛;它那张咆哮的大嘴巴里钩状獠牙上的划痕；当它准备挥舞一把大刃斧时，抬起的手臂上的肌肉鼓了起来，这把斧头虽然被凿出很多缺口、锈迹斑斑，但锋利得足以把人类的头骨劈成两半。但他看不出这些生物在肉搏战中与帝国卫队士兵相比有什么所谓的弱点。尽管如此，特罗维中士还是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冲上前去迎接那个怪物。

特罗维挥舞他的链锯剑，在兽人还没来得及挥砍的时候，就砍下了它的胳膊肘。随后他向前猛冲，用链锯剑尖端的利齿刺进兽人的胸膛，切碎血肉和骨头。

在第一波攻势之后，一些兽人拔出简陋的步枪和手枪，开始还击。在这里，面对已经爬上城墙上的兽人，士兵们没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了。托文旁边的一名士兵被一枚兽人子弹击中胸部，甩飞了出去。附近又一名士兵的前额中枪。他的头像掉在地上的瓜一样裂开来，鲜血四溅；一股暖暖的液体溅到托文的脸颊上，他不得不眨了眨眼，把这些液体从眼睛里挤出来。显然，托文还没把他的早餐吐干净，因为他感到浓厚的酸性胆汁又涌进了他的喉咙。这次他设法把它吞了下去。

“把它们赶下城墙！”托文听到阿尔加恩下士喊道。

托尔文回头看了一眼抵御主攻的防线——只看了一会儿，但已经能看到墙上架起了摇摇晃晃的兽人人梯子，尽管阿尔加恩如此要求，他们也无法阻挡兽人太久。

特罗维中士用链锯剑砍倒一个兽人，然后转向防守东面的士兵。“后退，收拢队形。”他转向托文，“你跟我来，掩护我。”

特罗维沿着城墙朝楼梯走去。托文高兴地跟了上去，但当第一个兽人爬上主墙时，他确信这次撤退只是一种安全的假象。

“阿尔加恩，”特罗维在返回哨站内之前喊道，“中尉死了。我去联系卡鲁城。守住这堵该死的墙。”

托文跟着中士大步走下楼梯，两级一步地走完台阶。他们转身向通讯室走去。门半开着，特罗维中士跑着把门撞开。在里面，站在语音通讯电台上对着麦克风拼命呼叫的是士兵瑞芙娜，她是排里的通讯兵之一。她在重复着同样的信息。

“卡鲁城，这里是四号前哨站，收到了吗？结束。”

“你有消息吗？”特罗维中士问，“哪怕一点？”

“没有，中士，”瑞芙娜说，“什么也没有。这肯定是电磁干扰造成的。我无法得到卡鲁城的消息。”

“特罗维中士！”

这一声把特罗维从通信室里拉了出来。托文不知道他应该做什么，便跟着。阿尔加恩下士正走下楼梯。他平时干净利落的衣服上沾满了汗液、血液和其他来源不明的液体。他的脸上满是愁容。“我们挡不住它们了，”他说，“它们彻底占据了上风。”

“有多少？”特罗维问。

“是我们还是它们？”阿尔加恩回答。

“是我们”特罗维迅速回答，“我们还剩多少人？”

“有一些，但很快就没有了。”

“妈的皇帝在上啊。”特罗维转过身来看着托文，“我们要去武器库拿求救信号弹。我们走。”

但就在他们准备前进时，哨站上空发生了爆炸。灰尘和碎片从楼梯上滚滚而下，一阵冲击把阿尔加恩抛了下去。可以听到兽人在上面欢呼和咆哮，随着绿皮从楼梯底部的烟尘中出现时，声音变得更大了。他们已经涌进了前哨站。阿尔加恩试图打起精神站起来，但他的速度不够快。其中一个兽人用一把爆炸手枪朝他背后开了一枪，这枪声在建筑里回荡。

更多的兽人走下楼梯。装有紧急求救信号弹的军械库在那群咆哮的绿皮的另一边，特罗维和托文根本过不去。他们现在失去了让卡鲁城知道他们被袭击的唯一机会。托文明白，无论如何他们收到任何援助都太迟了——哨站里的所有卫军都将在几分钟内阵亡——但现在他们无法完成主要任务，也无法完成驻扎在这里的任务的全部原因是：他们无法联系帝国军队。兽人可能会涌进山谷，而卡鲁城不会收到任何预警。

特罗维中士的脑子里似乎也掠过了同样的想法。他转向托文。“托文，从北门出去，进入丛林去卡鲁城。告诉他们四号前哨站已被兽人攻陷，城市正面临威胁。”

“中士……”

“快去吧。”特罗维举起链锯剑对他说，“你最好他妈的把这件事做好！”军士转身向那群兽人冲去，怒吼起来。“为了皇帝！！！”

托文奔跑着。他冲过哨所，冲过沉重的门，很快跑到了外面。当肾上腺素驱使他穿过空地时，他没有回头看身后刺耳的战斗声。那里正在安静下来。不，不完全是这样的。空气中还回荡着兽人的呐喊声，还有它们那过于响亮的武器的爆炸声，但他再也听不见激光枪的爆响和卫队士兵的呐喊声。他不去想那意味着什么。他毫发无伤地到达了森林线，一头扎进了半明半暗的丛林中。这一次，他奋力向前，毫不理会抽打在他脸上的藤蔓和树枝。带刺的植物撕扯着他的制服，在丛林里挣扎地前进，脚边又厚又湿的树叶使他滑了一跤。

他奔跑着。

他拼命地跑，向他灼热的肺里大口吸进空气。

他必须去卡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