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的日子7
拉开窗帘,金亮的晨光叫醒这四面白墙的房间,阳光慷慨,风也懂事。 这里的风大多是西风,当它从靠走廊的门缝吹进来的时候,我趴在地上擦地,刚好发现了这点。 我没有买拖把,因为住的不久,东西不多,无妨手擦地的时间,只当锻炼。没有阳台,洗了衣服就先挂在卫生间滴干水,再放在日光下晒着,乘这个时间擦地。 房子里暖和,我穿着蜡笔小新的睡裤,和一件贴身黑色毛衣。挽起袖子,卷起裤腿,或蹲着或跪着,擦着地,想着自己会不会因此练出翘臀。 昨天照镜子,发现脸变黄了很多,或许是因为蔬菜吃得少且谷物吃得多,也或许是每天晒太阳也不擦防晒霜的缘故,现在的我越来越像一头染了骆驼色皮的猪,而以前我更像一头白嫩的骆驼。 人在环境里的变化,真是细节又细微。经历这段时间的干风吹拂,我的鼻毛好像长长了一点。我的鼻子应该是我身上第一个努力适应着环境变化的器官,记得刚走出到洛阳的高铁,它就干燥得有种被撑开的感觉,湿度低,皮肤也干燥,脱毛衣的时候,里层的缝隙夹了一层皮屑的黄灰,稍微抖抖就飞得到处是。洗完澡明显感觉到紧绷绷的,裸睡都没那么舒服了。 不知道是因为这房子以前用来屯放过粮食,还是有某种给房子“开光”的习俗,擦地的时候我发现这房子几乎每条瓷砖缝里都夹着大米。说前者基于我的经验猜测,说后者则是我基于现实的推理,即,正门和卧室卫生间的门上都挂了两串穿着铜钱的中国结,正门后面还放着一个金色的钵,摸起来有点像黄铜做的,钵里放了一个铜钱和少许大米。 擦地的时候,我把钵里的垃圾挑出来,放回原位,然后放下毛巾,双手合十,点了三下头,因为它看起来很吉利,是求财的。 有一个韩国的动画电影,叫《家》,讲的是屋神所在的老旧破烂屋群面临拆迁,刚搬来的女主发现屋神,经历一系列生存和生活的故事,发生态度的转变和个人的成长,阻止拆迁最后失败的故事。我的房子有没有屋神呢,是屋神更多还是人神更多呢。 阴历十六,夜,我赤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手撑着窗户的栏杆,前倾着身子把脑袋伸出窗外,与凉夜微风耳鬓厮磨。一边看月亮,一边左脚和右脚交换踩对方的背。 烫金色的圆月题在平展的黑檀漆面般的天,发着幽微的青古铜色光晕,如同一颗极品的逊克北红玛瑙。引我赏她,贪得无厌。 成都也有美丽的月亮,只是其美依赖天时地利,依赖运气,如同与一个动人的女子的邂逅,是一场相遇和遗忘同时发生的疏远的美梦。 这里的月亮,其美是结实的,肉体的,有生,有命,有呼吸。 那个动人的女子,以亮光的模样走进我的房间,躺在我的身边,她裸身的肉体莹白丰满,冰凉的胸脯如浪一般。她从德加的画里走来,美得让我的床凹陷,让我在失眠中安眠。 如果我脱光了衣服躺在地板上,应该也没这月光好看。我占有我的肉体,月亮占有我的心,我爱的人占有我的梦。 春江花月夜入诗,情既相逢必主淫,都不稀奇。 昨天我爬上了城楼,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地方都有一个“龙凤”为名的景区,伊川的龙凤山生态旅游度假区比我想象中大很多。 出门的时候阳光正盛,近乎无风,3.5公里的路程我决定走路去。从城区到空置房,再走过城郊在建房和一段农村自建房集中的村道就到了景区。 麦田和油菜花田一块拼一块地在路边错列,无人的屋群在它们背后成片而立,一重一重地往山上爬,就像方块形状的兵马俑。麦田里还是一片绿叶,麦秆不高,麦穗已初显饱满,我远看的时候,还以为是蒜苗。和四川的油菜比,这里的油菜花小,株矮,枝细,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气候不好所以长得不好,但是细看才发现荚果的长度和种子饱满的程度只是稍差些,并不至于说有优劣之分。我并没有这方面专业的知识,观察之后也只能凭感觉归因于二者品种的不同。 村道旁边就是各家的平房,略砌了两平米左右的间隔就是各家平房的水泥墙,墙上留着一到两米宽的卷帘门或是合金大门。不像四川的农村自建房会留一个几十平米的院坝,然后才是两三层楼的房屋。 村道窄,门户多,崎岖不平的地上有很多沙。看着这沙路,想到油菜,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一些可能性,或许街道这么宽,是为了让含沙的大风顺畅吹过?虽然它确实看着空寂,但如果我闭上眼睛,这街道又是什么样的呢? 记得我刚来伊川,坐在出租车上时,看着“桂花”,想着身处异地却能从熟悉的园林植物中找到一丝亲切感,后来走路的时候才发现我以为的“桂花”其实是女贞树。现在我又犯了一样的错误。 路过的房屋门都关着,看不到有没有人住,门两边的对联很多都是手写的,门前没有种什么花。时不时会有人骑着电瓶车经过我,年纪不一的男人载着自己的女人,或兄弟,或老母亲,或自己一个人;女人则是自己一个人。 一条白狗拴在屋顶,它跃进着身子冲着楼下吠,楼下是一条狸花猫和一条黄狗在对峙,城里人少,流浪猫狗也少,这里好热闹。 走过一面依稀留着“只生一个好”标语的墙,我想在这里大概是写不出《雨巷》的。 村委会也都关着门,但门前停着一辆电瓶车,院子里有棵挺拔丰神的松树。门前的意见箱挂了把生锈的锁,箱面落满了灰。这一点和我在大学实验楼看到的意见箱倒是一模一样。 走到景区,停车场10元一次不限时,左边停了二十来辆小车和两辆大巴,右手边停满了电瓶车。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这里看到的私家车大都是黑色和白色的。 要进门口的时候,一队老年旅行团从出口出来,队伍长长的,就像DNA琼脂糖凝胶电泳的拖尾。导游没用“小蜜蜂”,只听见他喊了一句,“来,过来大家一起拍个大合照。” 景区很大,设施齐全,物价也不夸张,但几乎没有什么游人,很多店铺都没开。大概是穿帆布鞋走很远到这里,才进景区大门就觉得自己的左脚脚趾磨得很痛,所以没怎么逛就离开了。 不过我花了一块登上了近门的城楼,敲了“发财鼓”和“平安锣”,给玉皇大帝上了柱香。虽然狐疑过求福的门槛是不是太便宜了,但又觉得这好像就是求福的本质。只用一块钱,就很好的解决了“迪斯尼乐园如果真的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它为什么不是免费的?”这种矛盾。 “一个人出来玩吗?” “嗯。” “还在读书吧?” “没有。” “那是在工作了吗?” “还没。” “那是可以拜拜。” “嗯。” ——古城楼上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