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 文摘2
“凭什么你的知遇之恩,却要别人来付出代价!”
“他要保护,我偏要让他看着温晁在他手里,一点一点变得面目全非。一点一点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蓝湛蓝湛,你把绳子牵一牵呗。”
“为何?”
“赏个脸,牵一牵呗。”
“可能因为蓝湛总是板着一张脸吧……我就是爱看他生气失控的样子,所以才总是不由自主地要撩拨他。实在是很恶劣啊!”
魏无羡心中一酥,恨不得趴到他耳边,不依不饶地叫上十几二十几声“蓝二哥哥”,非要叫他避无可避不可。
“因为我就是要让你们知道,我即便是不用剑,单凭你们口中的‘邪魔歪道’,也能一骑绝尘,让你们全都望尘莫及。”
“夫人,阿羡是我弟弟,旁人辱他,于我而言,不是小事。”
“不是的江姑娘!不是我母亲!不是她的意思!不勉强,我一点都不勉强!!”
“是我!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想要你来的!!!”
“怎么说。虽然我并不觉得我会追悔莫及,但我也不喜欢别人这样随意预测我今后会怎么样。”
“是我失礼了。”
“以前是小孩子。谁能永远是小孩子。”
“羡羡,你几岁啦?”
“三岁啦。”
“没有。我不会喜欢任何人的。至少不要太喜欢一个人。这不是自己往自己脖子上套犁拴缰吗?”
寄人篱下,最害怕的就是给人添麻烦。
其实多了个人陪他,他很高兴的。你跑出来半天不回去,他担心你出了事,急着去摇醒我,我才出来找的。
可是,只要回到莲花坞,回到江家姐弟身边,他就能有一种仿佛什么都没改变的错觉。
“兄长,我,想带一人回云深不知处。”
“带人回云深不知处?”
“带回去……藏起来。”
“我说错了?逼活人为饵,稍有不顺从便百般打压,这和岐山温氏有区别吗?”
“你以为他在这里,我就不会肆无忌惮吗?我若要杀什么人,谁能阻拦,谁又敢阻拦?!”
对。是对。但就是因为对,所以才不能当面说啊。
“恭喜你们成功地耗光了我所有的耐心。既然你们不肯说,那就让他自己回答好了。”
“什么强词夺理、颠倒黑白?我就事论事而已,又关我是女人什么事?讲道理讲不过,就用别的东西攻击我吗?”
“江澄!你——你说的是什么话,给我收回去别逼我抽你!你别忘了,是谁帮我们把江叔叔和虞夫人的尸体火化的,现在葬在莲花坞里的骨灰是谁送来的,当初被温晁追杀又是谁收留我们的!”
“魏无羡!你究竟懂不懂?站在他们这边的时候,你是怪杰,是奇侠,是枭雄,是一枝独秀。可只要你和他们发出不同的声音,你就是丧心病狂,罔顾人伦,邪魔歪道。你以为你可以独善其身游离世外逍遥自在?没有这个先例!”
“没有先例,我就做这个先例!”
你若执意要保他们,我就保不住你。
“不必保我,弃了吧。”
“……‘明知不可而为之’?好,你懂云梦江氏的家训,你比我懂。你们都懂。”
“我知道,很多人背后都说我师姐配不上金子轩,哈。在我的眼里,却是金子轩配不上我师姐。可偏偏……”
可偏偏江厌离就是喜欢金子轩。
“蓝湛!你知道吗?我师姐,她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们会让这场大礼在一百年内,人人提起来都叹为观止,赞不绝口,没有人能比得上。我要看着我师姐风风光光的礼成。”
“不为什么。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事要做,有各自的路要走。自己家里就够焦头烂额忙活了,哪有空总是围着别人转?而且还是不熟的人。”
“……管他熙熙攘攘阳关道,偏要那一条独木桥走到黑……走!到!……走到黑?”
“阿羡,我……马上要成亲啦。过来给你看看……不过,只有我一个人,看不到新郎啦。”
“魏无羡,你信不信,就算你不招惹是非,是非也会招惹上你。要救一个人往往束手无策,可要害一个人,又何止有千百种法子。”
你不是说心性如何你有数的吗?你不是说自己控制得住吗?你不是说绝对没问题,绝对不会出差错的吗?!
“你杀了他,让师姐怎么办?让师姐的儿子怎么办?!让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从前只有旁人来问他,该怎么办。如今却是他问别人,自己该怎么办。而且,没有人能给他回答。
“……可是要去也是该我去。纵尸杀人的是我,温宁只是我的一把刀。拿着刀的人是我。”
他总是这样,旁人说什么都点头,表示附和,绝不反对。魏无羡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他这个动作和这份温顺。
他早该明白如此的。无论他做什么,这群人的嘴里,永远不会有半句好话。他得意,旁人畏惧;他失意,旁人快意。横竖都是邪魔歪道,那他一直以来的坚持,究竟算什么?!
因为是低阶修士,我就必须要容忍你们吗?既然敢说,就要敢承担后果。既然知道自己是微不足道、贱如蝼蚁的杂碎,怎么不懂管好自己的嘴!
“那么敢问金宗主,穷奇道截杀,截的是谁?杀的又是谁?主谋者是谁?中计者又是谁?归根结底,先来招惹我的,究竟是谁?!”
“你仰慕我?你说你仰慕我,那为何你仰慕我的时候我没见过你?而我一人人喊打,你就跳出来摇旗呐喊?你这仰慕,未免也太廉价了。你说你从此与我势不两立,很好,你的势不两立抑或不共戴天,对我有任何影响吗?你的仰慕和憎恶,都如此微不足道,怎好意思拿出来叫嚣?”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能控制住的吗?你不是说没问题的吗?!”
“……阿羡。你之前……怎么跑的那么快……我都没来得及看你一眼,和你说一句话……”
“我并非要在这种事上讨价还价,而是我不想光凭别人一张嘴就能随意让我的罪名翻倍。不是我做的我不想硬扛。”
仇恨会蒙蔽一个人的双眼,让他绝不肯承认任有利于自己仇人的东西。
“你没了一条腿,我碎尸万段,死无全尸;你失去双亲,而我早就家破人亡,被家族驱逐,是条丧家之犬,双亲骨灰都没见着一个。”
“说吧。你们还想我怎么还?”
“我很好奇,你们不是最喜欢骂我吗?什么忘恩负义,丧心病狂,邪魔歪道。我就是想看看,被最痛恨的忘恩负义、丧心病狂、邪魔歪道之徒救了,诸位会是什么感觉?”
“没谁让你原谅我,也没谁让你忘记你的仇。你要听实话吗?你恨不恨我,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对我也一点影响都没有。你若真恨我,欢迎来战,随时奉陪!可是报不报的了仇?这就看你自己的了。”
“金公子,你冲我来,温宁绝不反抗,但是阿……蓝苑公子……”
“是!都是我的错!我就是这么差劲的一个人!怎么样?!你们管我?!轮得到你们来管教我?!”
魏无羡道:“金凌,你先把剑放下。”
金凌道:“我不放!”
蓝思追忽然发现,尽管含光君周身浴血,但是,那条魏无羡用袖子撕成、给他包扎一个小伤口的绷带,还好好地打着结,系在他左手手指之上。
都是人。人哪有不会累的,又怎么会永不倒下。
“忘恩负义”和“丧心病狂”这两个词原先几乎是和魏无羡捆绑的,乍一听他还以为又在骂自己,须臾才反应过来。骂声还是一样,骂的对象却换了一个,略不习惯。
有许多人,一定要站在某一方的对立面,才能确定自己的立场正确。此时他们有了一个新的共同敌人,统一了战线,有了认同感,于是纷纷开始对魏无羡示好,确认他在这边的阵营里,也可以表现己方的宽容大度和海纳百川。
他想像当年那样,再掉下去一次。
他心中有个声音说:“如果他接住我,我就……”
他并不怕摔,这些年来,也摔过很多次。但摔到地上,毕竟还是会疼。
如果有个人能接住他,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除此以外,虞夫人也从来没有真正做过什么要害他的事。
“但我真的很想把这个人带给你们看一看。刚才这两拜就算是拜过天地和父母了,你们二位先帮我把旁边这个人定下。最后一拜我先欠着,今后找机会补回来……”
“因为这把剑,把你认成了魏公子。”
“什么叫把我认成了魏无羡?怎么认!为什么是我?!”
“因为现在在你身体里运转灵力的这颗金丹,是他的!”
“不错!你以为他为什么后来再也不用随便,为什么总是不佩剑出行?真是因为什么年少轻狂吗?难道他真的喜欢别人明里暗里指着他戳说他无礼没有教养吗?因为他就算带了也没用!只是因为……如果他佩剑去那些宴会夜猎等场合,不免有人要以各种理由要和他用剑切磋,要和他较量,而他没了金丹,灵力不支,一拔出剑,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江宗主——你,你这么好强的一个人,一辈子都在和人比,可知你原本是永远也比不过他的!
“可是魏公子一直死缠烂打,说五成也好,一半一半呢。就算不成功,他废了丹也不愁没路走,可江宗主这个人不行的。如果江宗主只能做一个不上不下的普通人,他这一辈子就完了。”
他从来不觉得自信是什么坏事,并常常为此得意轻狂。世传夷陵老祖游戏花丛,桃色芬芳,可实际上,他以往并没经历过这种心情,难免微觉手忙脚乱。
在如今的这世上,温宁也是一个流浪儿。一个亲近的人、甚至认识的人都没有,也并不是一个很有断决力、擅长自己拿主意的人。以前是跟在温情身后,现在是跟在魏无羡身后,除了这样,他大概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还能够去哪里。
但是,他还是一直希望,终有一天,温宁能找到自己的路。
“忘机他做了什么,若你自己不记得,我怕他永生永世也不会主动告诉你。那好,便让我来说。”
“自始至终,你对他重复的都是同一个字。
“‘滚’。”
忘机他小时候是子弟楷模,长大后是仙门名士,一生都雅正端方不染尘埃,这辈子唯一犯下的一个错误就是你!你却说……你却说你不知道。
我小时候每天都由衷地觉得自己是个惊世奇才,真他妈了不起。而且我不光心里面这么觉得,我还到处说呢。
“魏无羡,究竟先违背自己誓言、背叛我们江家的人是谁?你自己说说,将来我做家主,你做我的下属,一辈子扶持我。姑苏蓝氏有双璧我们云梦江氏就有双杰,永远不背叛我不背叛江家,这话是谁说的?!我问你这话都是谁说的?!都他妈被你吃下去了?!
“……凭什么……你凭什么不告诉我!”
但你知道让我彻底失望的是什么吗?我现在就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不是我在他心里永远抵不上金子轩的一根头发或是金子勋身上的几个黑洞,不是他接回了莫玄羽,也不是他后来想方设法试图架空我,而是他某次又出去花天酒地时,对身旁的酒女吐露的心里话。
为什么这样挥金如土的大家主不肯费一点点举手之劳,给我母亲赎身呢?很简单,因为麻烦。
“没办法。做尽了坏事,却还想要人垂怜。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呀。”
无论是生前还是身后,金光瑶最害怕的人,无疑就是他这位脾气暴烈、绝不姑息的义兄。
“蓝曦臣!我这一生撒谎无数害人无数,如你所言,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天下的坏事我什么没做过!”
“可我独独从没想过要害你!”
可是,连他都不知道,旁人就更不可能会有答案了。
“……叔父,算我求您了。请先别和我说话。真的。我现在,真的什么都不想说。”
“我娘说过的,你要记着别人对你的好,不要去记你对别人的好。人心里不要装那么多东西,这样才会快活自在。”
这也是他所能记住的,关于父母,为数不多的东西。
“你这小流氓。想掀摊子随你,你就是把整条街烧了我都不管。只要做到一点,别穿金星雪浪袍,蒙好你的脸,别让人知道是谁干的,叫我难办。”
“你个小流氓懂什么,再假再恶心人也得笑。”
“你……含光君,商量一下,说情话之前麻烦先打个招呼,不然我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