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诀后传——第一章重逢(一)
第一章 重逢(一)
他回到了藏边的雪谷。鹅毛般的大雪又开始飘下，来到了昔日的山洞前。
突然之间，远远望见山洞前站着一个少女。
那是水笙！
她满脸欢笑，向他飞奔过来，又笑又叫:"我等了你这么久！我知道你终于会回来的。你如不来，我要在这里等你十年，你十年不来，我到江湖上找你一百年！"
狄云闻言一怔，继而说道:"水姑娘，多谢那日你在那些江湖人面前帮我说话。你守在这做什么。"
"那日花铁干老贼污我清白，那些进了雪谷的江湖群雄全都信了他。我原以为表哥会信得过我，却没想到他也听进了那些含血喷人的脏话，他自是瞧我不起。他的耳光终于打醒了我，让我晓得这世上只有你是信我的。我便打定主意，再不出这雪谷了。"，说起这些伤心事，水笙白玉般的面孔上泪珠混着雪水滚落下来，"那日我跟着走出雪谷，原是想着到外头街市买些吃住的物事来，表哥知道我在他身后，就在前头尽说些叫人心寒的疯话。我只想着买着东西就回到雪谷里，但逢此大难早已身无分文，我索性半路上乔装改扮，回了老家，取了银两回来。回转到山上时才想起你那晚已经去了，但我心里清楚，这江湖容不下我，也容不下你，你终于是会回到这苦寒之地的。"
狄云听到水笙说，"这江湖容不下我，也容不下你"，心里不由得一紧，又想到了师妹戚芳之死，眼泪也不住地掉下来。面对水笙的诉说，却不知如何应答。
水笙早瞧见了狄云抱着的空心菜，只是忐忑得很，"难道狄大哥已经有孩子了？"，水笙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强装镇定地问道:"真可爱的小女孩，狄大哥，她是你的孩子吗？"
不等狄云开口，空心菜自答道:"空心菜是妈妈的孩子，妈妈不在了，空心菜就跟着舅舅了。"
听到空心菜说"舅舅"，水笙暗自舒了口气，又想到这孩子没了娘亲，就像自己一样没了爹爹，便动情地说道:"可怜的孩子，来让姐姐抱抱。"
水笙从狄云手上接过空心菜，越瞧越喜欢。空心菜又说道:"姐姐你真好看，你是空心菜的舅妈吗？"
童言无忌，空心菜这没来由的一句让水笙红透了面孔。
狄云连忙说道:"水姑娘，小孩子说话没什么顾忌，你可千万莫见怪。"
水笙却是顾左右而言他:"狄大哥，外面雪大得很，勿要冻着了孩子，快进山洞吧。"
狄云从水笙手里接过空心菜，便跟着进了山洞。
山洞里头的这番光景，与往日大不相同。褥子齐整地铺在石床上，那条羽衣盖在褥子上，石床边上还有一个大大的箱子。墙上挂着好几条腊肉，底下摆着几副碗筷，不远处还有一个石缸，许是用来装米的。一捆捆干柴堆放在石缸边。火堆上吊着一个陶罐，饭香夹着肉香早已弥漫了整个山洞。
看着眼前的物事，狄云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在麻溪铺老家的日子，那时的他只是一个懵懂的穷小子。"和师妹一起做农活，比武练剑，在山间玩乐，再也回不去了......"狄云湿了眼眶，心里暗自思忖着。
狄云抹了把眼泪，看见水笙在那箱子里翻找东西。一会，水笙拿出了一床褥子还有些衣衫，细看着像男子的衣衫，都整齐地放到了石床上，只是距离原来的褥子远远的。水笙又把那条羽衣盖到了新褥子上。水笙只招呼狄云坐下，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在火堆前坐了下来，水笙当真十分喜欢空心菜，又求着狄云让她抱着，空心菜许是路途劳累，便在水笙怀里睡着了。
水笙对狄云说道:"狄大哥，我真真对不住你，初次见你便踩断了你的腿，在雪谷落难你却对我照顾有加，不知该如何报答狄大哥的恩情了。"
"我腿断也实再怪你不得，要怪只怪血刀门作恶太深，我又阴差阳错地着了血刀门的僧衣。"
"千错万错，总归是我举止轻率，不问个是非曲直便动手伤人。"水笙自责道。
"过去的事倒不必提了，有件事我却要与你说个清楚，你表哥汪少侠和花铁干都不在人世了。"狄云平静地说道。
水笙听到这话有些震惊，虽说她对汪啸风寒了心，可毕竟是伴着她一同长大的表哥。想到此处，水笙心里如刀割一般痛，世上仅有的两位亲人，父亲被血刀老祖害死了，表哥也不知何故走了。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水笙已是孤家寡人。水笙看着狄云，觉着他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水笙继续问到:"表哥他是怎么过世的？花铁干又是怎么死的？"
狄云叹了口气，说道:"都是那害人的连城宝藏，汪少侠和花铁干都去争那宝藏，被宝藏上的毒药毒死了。我师父也是这么死的。"
水笙终于知道，她和表哥究竟不是一路人，只是心里还是难过得紧，哭了好一会。
狄云看着水笙为着自己表哥难过，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师妹戚芳，也是泪眼朦胧。
水笙收拾心情，又问道，"狄大哥，我只知道你从前受了许多的苦，莫不是都和这连城宝藏有关系？"
狄云点了点头，便把自己从麻溪铺开始所经历的一切都说与水笙听，或许这世上再没其他人愿意听这些事了。
狄云说到师妹惨死，眼泪不住地掉下来。水笙听得真切，喃喃道:"梁山伯...祝英台..."
"那么多的江湖豪客，还有那知府和兵差，见了宝藏都跟发了疯病似的，最后竟全被毒药毒死了。我在丁大哥和凌小姐的坟墓上种满了菊花，只盼他们能在天上做一对神仙眷侣。然后我便带着空心菜回到了这藏边雪谷。"
"狄大哥，真想不到，你竟受了这么多的苦。"
"过去了便过去了，现在我只想着把师妹的女儿养大成人，不要负了师妹才是。"
听到这话，水笙心里莫名的一阵酸，当初在雪谷时，狄云愤怒地宣泄着他悲惨的遭遇，其中提了一句"抢了我师妹"。水笙现在知道了，狄云心里那个一生也忘不掉的师妹叫戚芳。
"空心菜......可怜的孩子。"看着怀里的空心菜，水笙眼泪不小心滴到了空心菜的小面孔上。空心菜闭着眼，似醒非醒地叫喊着，"妈妈，妈妈，空心菜饿了。"
水笙忙想起来自己还整治了满满一陶罐的腊肉烧饭，只是原本不知道狄云今日回转来，所以份量还是少得很。
水笙把空心菜交给狄云，自顾自地收拾起来。水笙拿火钳从火堆上取下了陶罐，稳稳地放在地上，打开陶罐，发现里头饭已经焦掉了不少。水笙盛了两碗，白米饭便已经见了底，只剩下些焦黑的锅巴。
水笙端着两碗饭走到狄云跟前，"狄大哥，你和空心菜还是快些吃饭吧，这么长远的路过来，一定饿坏了。你把空心菜放到石床边，我来喂她吃。只是......不晓得你的手能不能拿筷子吃饭。若实在不便当，待我喂完了空心菜，再来喂你罢！"水笙看了眼狄云，一脸的俏皮样子。
狄云被水笙这番话语说得不知所措，面孔没来由地一红，说道:"水姑娘，多谢你照顾空心菜。我却不要紧，换只手也是能使得动筷子的，怎么能劳水小姐大驾呢？"
水笙以为狄云说"水小姐"是打趣她，便嫣然一笑，道:"没想到狄大哥也有这油腔滑调的时候呀！"
狄云心中不解，自己句句肺腑之言，如何成了油腔滑调呢？也没再多管，只是觉着碗中饭食有些少了，便想看看陶罐还有没有得多的米饭。狄云掀开陶罐，发现里头只剩了些烧糊的锅巴。
狄云想起来昔日在洞前，第一次意外打下秃鹰的时候，水笙也是烤完鹰肉放到狄云身边，自己却是一块肉不取。今日这两碗饭水笙竟也全给了自己和空心菜。
狄云心头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便取了副碗筷，从自己碗里添了一半的饭到那碗里，对着水笙说:"水姑娘，我吃不太多，就添了些饭到这碗里，过会你也来吃罢！"
水笙闻言应了一声，心里欢喜得不行:狄大哥到底不是木头，也是晓得念着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