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vil's diary 第三章：讽刺的是，只有天使关心恶魔
嘎吱——
天使在主教的带领下推开房间的门，然后示意主教离开。其实这扇门并没有那么地老旧以至于能发出“吱呀”的摩擦声。但是天使想要让这个门响，这个门就响了。这只是天使的一种习惯礼仪，为了给房间里的人一个“有人来了”的提醒。
“你就是...”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一位天使这一位恶魔在人间相遇，对上了视线。一股极难以描述的气氛和气场从两人对视的焦点散发开来，仿佛恶魔不再灼晒，天使不再清晰。
总而言之，当天使和恶魔接近时，双方的体质——也就是天使的让人头脑清晰；恶魔的让人感到灼伤。都在这接近中丧失了作用。但眼下他俩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门在天使的背后又“吱呀”一声关上了。在由厚厚大理石砖墙保护的屋内，天使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可以走漏风声的窗口后，在屋内凭空点亮了一根蜡烛，令其浮在空中，燃烧着洁白的火焰，向恶魔飘了过去。
“要干什么？”
恶魔立刻心生警戒，在考究的天鹅绒礼服内，一双优雅的刀叉已经握在了他的手中。
“得了，放下那套餐具，你要说什么，直接说吧。”天使径直走向恶魔，漂浮在空中的蜡烛同时移动，插在了原本没有任何缝隙的墙砖中。恶魔握着刀叉的手松了松，天使轻轻一挥手，两座古典的红色木质软扶手沙发和一堆松软舒适的靠垫出现在了天使和恶魔的身边，天使拉来一座沙发，一屁股坐了上去，对那些靠垫不闻不问，而恶魔也毫不客气，直接把另一座沙发和那堆靠垫全部拖了过去，垫在自己身下，也挥动双手，变出一顶美观的玻璃圆桌。两瓶人类叫不上名字的酒出现在了桌子的中间，他靠进那堆软垫之中，优雅地向天使伸出一只手，也把目光投向了那瓶酒，礼貌地开口。
“地狱的待客之道，天使。”
天使微微一笑，蜡烛还在墙上兀自燃烧，温暖明亮的光芒将这个房间照亮。随着恶魔向自己伸出手，他也伸出自己的一只手，与恶魔的握在了一起。蜡烛在同时变得更加明亮，恶魔也明显感觉到这个屋子里的氛围温馨了起来。疑惑的目光与天使的微笑相遇，后者张开了口。
“天堂的待客之道，先生。”
在“先生”两个字从天使的口中蹦出时，恶魔的心中突然没由来地涌上了一股暖潮。他轻轻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却被天使打断了。
“别老是叹气，伙计，加速衰老的。”天使的话遇上恶魔的角——眼下恶魔已经把头上的礼帽摘了下来，那一对火红的双角暴露在空气中，被烛光的温暖所拥抱，也被天使的温暖所拥抱。
“我...”天使对恶魔竟是如此地关心，这使得恶魔一瞬间有些受宠若惊，不知所措了。他选择相信这个天使。尽管恶魔与天使应该是死对头，但在人间遭受的种种不公开始坚定恶魔对天堂的信任，“我...我的...”他张开干裂的嘴唇，试了几次，终于连贯地发出声音，是一句疑问，但恶魔由衷地希望这句话会成为一句设问。
“我能相信你吗...？”
当然，天使和恶魔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都是肯定的，回答只有一个字，能，坚定而温暖，传递着力量。恶魔并没有觉得天使的问候任何一丝假意和伪装。事实也的确如此，天使——至少在此刻，对恶魔是真心的关怀。
“我在人间遭受的种种不公...”恶魔突然感到他最喜欢的那件长袖衬衫是那么的合身；今天，他第一次来教堂的路上，没有遭遇到任何人的谩骂和唾弃，他凭空变出的小屋还是一如既往地舒适——就如他现在靠着的这堆，天使变出的靠垫一样。雨声是那么的清脆，那杯热可可那么的香甜。某些事情，还是说出来的比较好。
这是恶魔享受的最平凡的日子，就这样虚度着年华，没有任何牵挂，只有晚风吹拂着脸颊...
“我在人间遭受的种种不公，你应该注意到了。”恶魔首先说道，接着他闭上了嘴，盯着天使头上的那一顶散发着金黄色光芒的光环——这光环也是天使在外貌上和人类唯一不同的地方。
“略有耳闻，愿闻其详。”天使理性而又不失礼仪地说。
恶魔在心中长出一口气，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天使对自己充满了信任。天使并没有受到外界那些流言蜚语的影响而改变自己的立场。
“你没有看那些报纸？”恶魔用略带惊讶的语气问道，“上面写的都是我的负面传闻...”
“我看了。”天使斩钉截铁地说。
恶魔被这句话吓得一惊。长期处在人类的谩骂和唾弃之中，令恶魔从来没有掌握过和他人交流的诀窍，他对交流的理解最多也就停留在那些礼仪上了。而在人类社会中，利益似乎往往比礼仪更重要。这导致恶魔在交流中似乎一直有些神经质和话不着边儿，尤其是在紧张的时候。好在天使能轻松理解他的意思。
”那...你没有相信？她写了什么我在桥上斗殴什么的？我其实向来不想打架的，当然他们也打不过我。我是说...我...我是说，你不会看了报纸上的吧？”恶魔的视线移向天使头上的光环。他可以感到天使并没有逃避。于是他将视线重新投向了自己的膝盖。
“你干了吗？”天使依旧带着微笑直接地问道。
“我...我当然没有！”恶魔提高了音量，天使的目光与他的相遇，这次双方都没有逃避。
“那我就信。”天使轻轻地说道。
沉默。
持久的沉默。
“啊..额...好...我是不是应该说谢谢？”恶魔不失礼貌地问道。
“不用”天使清晰地说道，“继续话题。”
“额...就像我刚刚所说的，桥上那起斗殴时间其实不是真的，我甚至没有和他们发生肢体接触。”恶魔有些急切地解释道，“但是那个报社并没有如实说明这件事，他们为什么会——”
“停，带上帽子！”天使突然举起一只手，快速地低声说道。
恶魔原本已经集中注意力在话题上了，但这时突然又被天使打断，他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即使天使对他十分信任。但是天使根本不理解他现在所说的话题有多么重要！他正要说道重点上——
天使举起一只手，迅速从桌上抄起恶魔的那顶帽子，一把扣在了恶魔头上，恶魔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那顶帽子把恶魔的双角牢牢盖住。房间的门几乎在通一瞬间打开。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房间里的软扶手沙发和靠垫还有玻璃桌和酒水已经在不知何时消失了，恶魔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经站了起来，对着门外的人咬牙切齿地喊出了声。门外的正是教堂的那个主教。
也是桥边醉汉中的一个。
“乔瑟，没必要。”天使沉着地说，“你应该冷静。”
恶魔一愣，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他此时的身份不再是恶魔了。他现在没有能够灼伤他人的力量，因为在下雨。他的头上没有红色的双角，因为有天使刚刚亲手把礼帽扣在了自己的头上。他现在没有血红色的双眼，因为他刚刚闭上了眼睛。
雨水化为海浪，礼帽化为关怀，眼瞳中绽开最美丽的烟花。恶魔意识到天使需要自己和他演戏，而“乔瑟”正是天使在情急之下对自己的称呼。
“是...是的，抱歉，这位先生，我刚刚在和天使谈一些生意事，有些失态了。”恶魔不失时机地说。
“啊..啊？好...”主教被恶魔突然的态度转变吃了一惊，但他还是把自己原本的意思说了出来，“天使大人，礼拜要开始了。”
“我知道了，我会来的。”天使说道，“你可以走了。”主教，也就是之前那个醉汉，在关上门前天使故意提高了音量，“乔瑟，本市的经济...”
等到主教的脚步声消失在三四秒的门外后，天使才继续说道。
”抱歉，恶魔，这个地方太不安全了，我们换个地方聊。”
“可是...”恶魔环顾着房间里的温暖，蜡烛，天使的微笑。
“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天使突然问道。
“我...”恶魔一下子被问住了，他的目光盯着那蜡烛，直到后者消失在天使的挥手下，才开口，细细地说，“我...我也没啥，我不挑食。”
“挑一样最喜欢的。”天使说道。
“额...覆盆子巧克力慕斯蛋糕......”恶魔本想尽可能轻地说出来，好让自己在天使在因为没听清而第二次询问时有更多的准备时间。但他的这句“覆盆子巧克力慕斯蛋糕”还是被天使听见了。
“嘶...”天使搓了搓手，“说实话，我也喜欢吃这个...但是附件只有一家店卖这个，而且只接受堂吃...”
“那算了吧随便吃点什么...实在不行可以不吃的...”恶魔还以为自己麻烦天使了，连忙说道。
“没事，就按你喜欢的来吧...”天使打开门，门在他的身前发出“吱呀”的一声，门外空无一人，天使回过头，对着房间里不知所措的恶魔露出一个调皮的微笑，“但是那家是情侣餐厅哦~”
“这...这...也行吧...？”恶魔细声说到。
“那就走吧！”天使抓住恶魔的手腕，轻轻地将后者从房间里拉了出来，“雨很大，小心着凉。”
“诶...？”恶魔一边推开他那把青色的伞一边说道，“可是情侣餐厅的话，我们两个去会不会有点...”
令人尴尬的沉默。
“啊...抱歉。我承认我疏忽了这一点。”天使撑开灰色的伞，口中在道歉，脸上却又绽开了那种调皮的微笑，“但我相信你变成女孩子的样子会很好看的。”
“诶！”恶魔喊道，“我不想变啊！”
“不想变，不是不能变哦...”天使笑嘻嘻地说道，“算了，欺负你也不好。”这样，我们石头剪刀布，赢的人买单，输的人变女生。”
“我...”恶魔想说些什么来反驳，但又说不出来。
“石头剪刀布！”两个年龄已经超过千岁，但是外貌依然年轻，心怀童心的恶魔和天使一手拿着伞，另一只手猜拳，在大街上同时喊出声。
恶魔出了石头，天使出了布。
“啊...啊这不算！你慢出！”恶魔急了，立刻喊道。
“行啊，那再来。”天使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调皮笑容。
“石头剪刀布！”
恶魔出了剪刀，天使出了石头。
“怎么样？”天使带着微笑，居高临下地看着恶魔。
五分钟过去了。
“怎...么样？”恶魔抬起头，看向天使问道，她的天鹅绒礼服变成了一条黑色的的无袖连衣短裙，那件她本人最喜欢的长袖衬衫依然穿在最里面，胸口系上了一个红色的蝴蝶结，银白色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际。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将吊带黑丝从短裙下伸出，裹住修长白暂的双腿，黑丝的末端是一双同样色调的高跟鞋，踩在雨天的地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给整个人增添上了一丝古灵精怪的气质。
“蛮好看的。”天使公正说道。
“只有好看吗...”恶魔略带遗憾地盯着天使，眨了眨眼睛。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使和恶魔盯着对方，同时忍俊不禁地笑出声，又在同时止住笑，别过头去，心中各有所想。
恶魔放慢了脚步，听着雨点落在青色伞面上的声音，享受着这静谧的时光。同时也在内心深处回想着今天她与天使的聊天。
出乎他意料的，恶魔原本以为他与天使的交流会十分的困难，没想到竟是如此地顺利，天使对自己没有任何的隐瞒和虚假，而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全盘托出，对自己的话十分地信任，毫无半点怀疑。
雨点借助风的力量绕过伞面，吹拂到恶魔的脸上，一缕不听话的发丝趁机垂到了眼前，恶魔不经意地将那缕发丝重新理到耳边，但是它仍然回到了恶魔的眼前，在视线中心晃动着，她试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她索性不去理采了，高跟鞋踩过一片浸泡在大雨中的梧桐枯叶，重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天使对自己的关心，是自己所没能料到的。天使，高高在上，备受敬仰，而自己，恶魔，深陷泥潭，遭人唾弃。天使对自己却是敞开了双臂。
走过那座恶魔吓倒醉汉的桥梁，浅浅的略过桥边的灰色森林，水滴浸湿了黑色的柏油路面，令其色泽更加阴暗了。与之相反的，斑马线在雨水的反光中散发着惨白色但又灰暗上色调。就如天上的云，天使的伞。雨点在河面上跳动，打碎了倒影，水波在灰色如天使的伞一般的天空下闪动，天使望着自己眼前的帽檐——那帽子正好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头上的光环。
自从自己第一次见到恶魔后，他就从心中可怜这个什么坏事都没做的恶魔。他知道恶魔不是那样的，他对报社一直是持不信任的态度。天使知道，恶魔的人品甚至比某些人类还要好。但他也在同时察觉出恶魔十分地孤独，她急需要一个对象来倾诉自己的痛苦和委屈。天使之所以选择在这时候站出来安慰恶魔，是因为自己在人间的生活同样无聊，虽然没有恶魔那么痛苦，但也充满了煎熬，人间只有他一个天使。他每天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人，有一心虔诚，专心听讲的，也有吊儿郎当，弥撒时不肯行礼的，更有甚者在教堂的长椅上，在天使的眼皮下猥亵她人的。这种天使都见过，而他也对人间的这种生活感到厌恶和不耐烦。与其继续在教堂里备受煎熬，还不如挑一天出来，和这个与自己同样孤独的恶魔一起，在雨中行走，让恶魔露出真心的笑容，乐观生活，积极向上。
“额...我们是不是...到了...？”恶魔轻轻地说道，女声轻柔的嗓音将天使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啊...？啊...是。到了。”天使说道。
“那么。”恶魔主动伸出纤纤素手，挽住了天使的胳膊，嘴角微微一扬，“那么，进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