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星（中）

改归，在茫茫多的混乱记忆中间。亚兹拉尔找到了这个仪式的名字。顾不上那些翻腾的景象，她开始扶着墙往前走，一阵阵奇异的风向她吹来，她看见了诺克提斯宫殿的全貌，“这座宫殿是厄菲尔建造的，”她开始自言自语。但是随即又纠正了自己的想法：“建造宫殿的神已经死了。”安定下那些本不属于她的记忆，她又说：“厄菲尔是疯子。”她说这些话时，情绪是变化的，近乎责怪的，厄菲尔的仪式向她灌注了太多不属于她的东西，以至于她在短时间内发生了不可逆的改变。 她开始嘶吼。“所谓的先知，所谓的先知！”她在一瞬间理解了一切，厄菲尔的源论与其说是预言，更不如说是幻境，或者是其他她还没想到的东西。改归的仪式就是创造先知的仪式，会将虚假的幻境塑造成真实的记忆。那些不知来由，不问去处的催促的经历，就是先知可悲的由来，就是星痕的可耻的由来。她无法排斥那些虚假的记忆，它们就如同自身的一部分一样不可割舍。“生者，仪式不可逆。”厄菲尔的声音从她的嘴里发出，这位千年前就已消散的神明，终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她有些魂不守舍，即使是那些记忆已经稳定，她仍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在颤抖着。“肯定有一扇门，”她说，她的新记忆告诉她，这个宫殿有的是此路不通的小径与走廊，厄菲尔当年为了藏匿这个仪式和他自己，对这个宫殿的秘辛缄口不言，“有一扇门。” 她躺在宫殿中央苦笑，焕然一新，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无趣。她自此与学院殊途，因为她已是厄菲尔的先知。点亮宫殿的灯光，亚兹拉尔觉得这至少比伊齐丽斯那偏世俗的设计更梦幻一些。她更接近地去观察那些柱子上的花纹，那些壁画，那些玻璃。它们不曾属于这个世界，但是又被厄菲尔灌注在这个世界上。突生的恐惧让她颤抖。这座宫殿存在的根基是虚假的，她知道这与那些创造者有本质的不同，创作的依托与虚造的依托不可能是同样的东西，前者如今令她感到厌烦，而后者只能让她想到逃离。“这座城池的危害是永久的，”她踢倒厄菲尔的座椅，“只要先知还存在，只要这座宫殿还存在，没有任何人能够得到幸福。过去和未来都被厄菲尔诅咒。” 她开始寻找那扇门，走过那些不知所谓的长廊，脚步声在宫殿里回荡。她的心脏依旧跳的很剧烈，即使她不断地提醒自己不存在什么危险，诺克提斯已是空城。但她仍是害怕走过某个转角，会突然遇见过去的人和事，那些她不知真假的过往的痕迹。不知过了多久，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荒废不堪，杂草丛生，荆棘遍地的花园。已然是抬头漆黑的夜晚。亚兹拉尔坐在台阶边，饥饿迫使她停下脚步，她随手扯下不知名的干瘪果实塞进嘴里，不知其味。她再次思考接下来行动的意义，如果她是世界上现存的唯一先知，那么她应该在离开后立刻去大峡谷寻死，不能让异端的指引留存于世。 “自我第一次看见星星以来，已经过去了一千五百六十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花园的另一边传来。似乎就是听到的那一刻，亚兹拉尔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恶心，新的颠覆在她胸膛里激荡。星恒，星痕。这个她随口起的名字，在这里得到了命运般的对应。“你是星痕。”亚兹拉尔声音充满动摇，“你没有死。” “……可耻……”亚兹拉尔从牙缝挤出这个词，扶着墙站了起来。 “我是。”星恒和她相对而视，有一瞬间她还能看见之前那个少年的影子，但是她知道有些残酷的事实就是会接踵而至。 星恒开口说道：“跟抱歉把你引到这个地方，但是还是请你不要责怪我。” “怎么可能？！！”亚兹拉尔心中星痕的形象在一瞬间跌落谷底，“星星是一个欺骗，一个谎言，一个诅咒！你散播这个故事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创造新的先知，甚至不惜抹消自身记忆来做向导！” “但是先知只是痛苦的异端！” 亚兹拉尔倾泄着这一段时间里的所有思考和结论，包括神代那肮脏的事实：“厄菲尔所创造的你根本不是什么引导者，而是监视者，你所导向的未来根本不能得到幸福。神战无足轻重，弑神无足轻重，自由无足轻重，厄菲尔给你灌注的记忆的真实目的绝不是这些，神代被你一手结束，但是这些只是你计划中的一环。” 星恒打断了她，他知道一切解释都是徒劳，他在一千多年的迷茫中早已厌倦：“请你不要说这些令人痛苦的话，在一千五百年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即使一千五百年之后也依旧如此。” “在那个绝望的时代，所有人都在望着我，希望我这个异端能带来哪怕一点点希望，我知道我终究不能融入人群，因为我根本就是厄菲尔创造的一个谜题。” “那星星呢？你念叨了一路的星星呢？”亚兹拉尔依然没有接受。 “那只是一个支柱……”星痕的声音变得微弱，“我尝试过去寻找自我，但是每当我找到某个答案时，我的记忆就会消失，直到下次醒来感到无尽的空虚。看看这片夜空吧，亚兹拉尔，空荡荡的，我亲手将厄菲尔钉死在他的神座上时，也是在这样空荡荡的诺克提斯。”星痕仰起头，指向宫殿的中央，“我问他，创造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闭上眼，这个问题是他永恒的迷茫。 “没有理由，没有目的，”星痕以近乎绝望的声音向亚兹拉尔说道，“如果你想要个答案的话，那就是星星吧？” “我钉死了他。” 亚兹拉尔陡然瘫坐下来，异端的先知，其本质仅是一个谜题。她依旧相信她的那些判断，星痕给这个世界带来的禁忌的知识是无尽的危害，但是她突然又无法责怪面前这个人了。 星痕的眼泪流了下来，而夜空依旧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