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文 | Misakey

喝醉的人一般只会在第二天醒来才意识到前一晚做了傻事。

起初，郑号锡对父母安排的这场相亲并不知情，以为只是他们普通老同学见面。当饭桌上出现两对家庭，孩子还都是一男一女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对方是郑父在医院老同事的女儿，今年刚从日本读完研究生回来。女生长相端庄淑雅，无论是从外貌还是学历上来看都十分优秀。

但很显然，为了这场饭局，两家都商量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把两个孩子骗出来。

中途郑号锡想偷走，被母亲一眼识破给制止。眼前，他只能顺着母亲的要求，做一个懂礼貌的相亲对象。不知是谁提出互加联系方式，他和女生先是尴尬的对视，然后拿出手机无奈顺从。

临近结束，长辈们聊得热火朝天，两个孩子却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玩手机，郑号锡突然心血来潮，打开刚才新加好友对话框，输入：

【那个对不起，我还是想说明一下，其实我有女朋友了，因为没来得及跟我父母说。关于这个饭局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如果给你造成麻烦，我深表歉意。】

郑号锡犹豫了许久，选择了发送，他时刻注意着对方女生的表情，对方的神情从惊讶到失落，一字未发。

完蛋了，她不会生气了吧？

郑号锡不停的吞咽口水，生怕对方一个不开心就把他有女朋友的事情广而告之，毕竟他还想瞒着父母一阵子。

正当他准备继续发短信解释，对方女生也发来一条短信。

【看来，我们是同命相怜（笑脸）】

郑号锡愣住，惊讶的抬起头眨眨眼。

原来，对方也准备在今年跟父母坦白自己有男朋友的事实，结果还没说出口就被临时喊过来，也是在刚刚才得知，这是一场被预谋好的相亲。

步入25岁以后，年轻人的婚姻大事就会成为父母和长辈口中的焦虑性话题，郑号锡已经习惯了，但被偷摸着拉去相亲，心里还是会有点膈应的。

大人们总喜欢用“过来人”去形容自己阅历丰富，喜欢用道德绑架去教育下一代的人，到什么年纪应该做什么事。

在郑号锡眼里，父母并不理解喜欢一个人和想要和一个人结婚的意义是什么。也许在父母眼中，自己也不懂他们。

时代在改变，人们对爱情的选择和看法也会改变。

从小到大，郑号锡都是长辈眼里公认的好儿子，学习用功，谦逊有礼，父母都是文化人，家教比较严格，父母本以为郑号锡会按照他们的想法当医生，结果却当了宠物医生。

郑父听到这个决定，气得当场发飙，但他最后还是妥协了，因为他也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儿子这么坚定过。

在所有人都不支持他的时候，也只有罗恩会问他一句：“你真的想好了吗？”

罗恩虽然经常开玩笑说带他走，但每次都会尊重他的决定，好在郑号锡也是真的很喜欢小动物。

说到罗恩，郑号锡也是无奈至极。前天他来家里拜访，差点就把他和夏琴的事说漏了嘴。

在阳台上，罗恩一边抽烟一边问他，为什么不把跟夏琴在一起的事情和郑父郑母说。

郑号锡只是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们太操心了，我怕一说完就要催着我结婚了。”

“你怕什么，反正夏琴是你的。”罗恩似笑非笑。

“话不是这样说！”郑号锡白了罗恩一眼，“我又不是在逼婚，而且结婚这件事，我说了也不算。”

“怎么，夏琴不愿意啊？”

“我没问过。”郑号锡看向窗外，深呼一口气。

这个话题在他们之间，还是过于仓促了。结婚一事看似只是选择问题，但这其中牵扯的可不止这么简单，双方家庭，两个人的未来，夏琴的工作才刚刚稳定，他如果现在就跟她提结婚，未免也显得太心急。

任何感情都需要有磨合期和稳定期，夏琴好不容易从景妍的事情里走出来，他不希望又因为这件事给她的情绪上带来压力，他现在也需要时间把自己的工作处理好，否则，未来会发生什么，他也不知道。

“行了，我就不给你添堵了。”罗恩掐灭烟头，拍了拍郑号锡的肩膀，“走吧，去吃饭。”

这次回家，郑号锡也算运气好，相亲的事情女方主动跟父母说清楚了，郑号锡就装作不知道，还故意说“真可惜”，其实背地里比谁都幸灾乐祸。但看着父母脸上忧愁的表情，他也有些过意不去。

离家前一晚，他和夏琴通完电话，母亲就走了进来。

“锡锡啊，我给你做了点吃的，明天记得一起带走啊。”

“妈，我都说这些可以买的，你就别自己做了，这大冷天的。”郑号锡握紧母亲的手，揉了揉。

“你啊，什么时候能给我带个媳妇回来，我就不操心了。”

“干嘛呀……每次都要说这个问题。”郑号锡走到一旁，“是不是我带谁你们都接受？”

“那也要看看配不配得上我儿子。”郑母坐在床边，一脸骄傲。

郑号锡哭笑不得，“是是是，你儿子最优秀了。”

“锡锡啊，你真的打算就跟着你恩叔在梧川工作吗？”

“嗯，目前是这样。”

郑母内心还是希望郑号锡可以回家，上次还特地找郑父了解，他老朋友的医院一直缺一位得力干将，两人想把郑号锡送过去，一来工作稳定福利好，二来也能留在他们身边，总比一个人在几千公里的小城市强。

“您和爸就别担心了，恩叔在梧川可比你们想象的要出色，他才不会亏待我呢。”

“可是……”

“哇，都十二点多了！您的美容觉都过了，你看你看，细纹又出来了。”

“哦莫！真的吗？”郑母伸出手指压住眼角，“不跟你说了，明天记得拿啊！”

“知道了。”郑号锡坐在床上咯咯笑。

……

在梧川生活两年多，郑号锡早已习惯了这里阴晴不定的气候，有了自己的生活节奏。

想起刚来梧川在总店上班的日子，因为离海边近，每到周末都会去海边骑车，沿着海岸线一路骑行，停下来拍拍照，散散步。

现在搬来了城南新区，这里不靠海，而且离海边超级远，但附近有很多公园，也有夜市酒吧，平日里工作比较晚，一般不会去酒吧。

空闲的时候，还会带着宠物店寄养的宠物出来溜溜，全当散心。看到其他同学的社交圈，生活丰富多彩，他也有过羡慕，但很快就会回到自己的世界，乐享其中。

春节结束，大家陆陆续续返程。

郑号锡比夏琴提前了一天回来，他到家放下行李，简单收拾打扫后，就拿着社区店的钥匙出了门。

社区店比他预期得要干净，只需要简单清理一下就可以照常营业了。郑号锡叫上朴智旻，两人一起坐车去总店，接回之前顾客寄养的宠物，同时还借走了罗恩的另一辆车。

夏琴的飞机是第二天下午三点，他两点多就开车到机场，因为飞机飞行无法保持联系，他就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听歌发呆。

许是昨晚没睡好，他竟然在机场的凳子上睡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身边坐着一个熟悉的人，眼前还有一个贴着登机牌的24寸行李箱。

摊开的手掌上盖着一只白皙滑嫩的手，轻轻叩着。他冲身旁的人微微一笑，单手握住了那只手。

“对不起啊，我居然睡着了。”

夏琴笑着摇摇头，说道：“没事，一看你就知道昨天没睡好。”

郑号锡捏捏她的手，握紧站起身，“走吧，我们回去。”

回程路上，道路十分通畅。挂档区域两只手依依不舍的牵着，直到停车才松开。

“饿不饿？先去吃饭？”

“四月还在后座呢，先把她放回去。”

郑号锡居然忘了还有这个家伙，看了一眼被关在笼子里的四月，无奈地笑起来。

“她就是个电灯泡。”

“喵～”

“你看，她吃醋了吧！”夏琴捂着嘴笑。

这一来一回，四月也难免受折磨，小家伙本身就很抗拒猫笼，还要被关在冰冷的机舱里将近六个小时，也真是难为她了。

打开笼子，四月小心翼翼地探着爪子，仿佛有些不认识自己的家。夏琴拿着四月最爱的玩具球，朝她扔过去，四月闻到熟悉的味道，激动地扑上去。

郑号锡把夏琴的行李放进房间，拿了一件薄外套走出来。

“穿这个吧，梧川没有那么冷。”

夏琴笑着接过，脱下厚厚的羽绒，换上了双面毛呢大衣。出门前给四月放好猫粮和水，就离开了。

……

他们开车去了市中心，选了一家比较安静的日式料理店。

春节期间夏琴就一直很想吃日料，可是那时候没有什么店开门，而且K市连着好几天大雪，她根本就不能出门。

“小馋猫。”郑号锡伸手擦去她嘴角的饭粒，放到自己嘴边。

“你怎么都不吃啊？”夏琴夹了一块刺身递到郑号锡嘴边，“诺！”

郑号锡乖乖吃掉，笑着说：“我不是很饿，你多吃点。”

“我这段时间吃的够多了，你看我都胖了！”夏琴指了指自己的小肚子，瘪着嘴。

“胖点好啊，我喜欢。”

“切……”夏琴咬着筷子不屑一笑。

“夏琴你还有假期吗？”

“有啊。”

“下个月是樱花季，要不要去日本？”

“诶？”夏琴瞪大眼，“这么突然？”

“哪里突然了，在K市的时候就问你了，要不要去旅游。”

“对哦！”夏琴若有所思，“好啊！”

他们很久没有这样面对面一起吃饭了，郑号锡喜欢拖着下巴看着夏琴，随时关注着她是不是又把饭粒黏在嘴角。

经历了一趟回家，两个人在心态上都发生乐了一些变化，说不上太具体，只觉得他们不再像之前那样对对方只存在心动的感觉，而是一种不再彷徨，不再害怕的安全感。

店内突然切换了柔和温馨的音乐，一个男生从座位上走出来，拿着一个蓝色的戒指盒单膝跪地。

还没来得及听得太清楚，周围就响起一片欢呼。像这种求婚场面夏琴见怪不怪，电视剧和小说里就经常提，但如此近距离还是第一次看到。

在这之后，被求婚的女生娇羞地点点头，看得出眼角还有些眼泪，两个人拥抱在一起，被众人瞩目着，弥漫着浓浓的幸福。

郑号锡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刚才，夏琴眼睛里确实闪过一道羡慕的目光。

他轻声唤她的名字，她也很久才回过神。

“不好意思，我看入神了……”

“没事，就当我们也沾沾喜气。”

“诶？”夏琴愣住，“什……什么喜气？”

郑号锡噗嗤一笑，摇摇头，“没什么，吃饱了吗？”

“嗯！”

“你不是说想逛街吗？现在还早，我带你去新开的商场走走吧？”

夏琴点点头。

……

前往新商城的路上，夏琴不自觉想起在家里和母亲的对话。

“夏琴，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没多久……”

夏琴不是很想跟母亲说这件事，她怕母亲又开始催她尽快结婚。

“没多久是多久？半年？一年？还是几个月？”

“不到一年啦……”

“哦，那也差不多了。”母亲点点头，“你见过他父母了吗？”

夏琴看电视的目光顿时愣住，“没有呢……哎呀，急什么啊！”

“他有跟你提过家里的事吗？”

“没有……”

“这小子啥都没跟你说过吗？”

“妈，别老一上来就提结婚好吗？我也不想那么早结婚。”

“你隔壁的姐姐就比你大两岁，孩子都能跑啦！”

“不想和你说了！”

“我告诉你夏琴，别跟你妈一样，找男人找靠谱的！如果只恋爱不结婚的，咱不能要！”

她不明白，她才23岁，为什么母亲总是要催她这么快决定未来的生活呢？虽然她不爱听那些话，但多多少少也给她带来了新的思考。

她承认自己并不像自以为的了解郑号锡，尤其是他的家庭。她粗略的知道郑号锡的父母都是公务员，二老工作稳定，学历也不错，而且听郑号锡说，郑父还是K市某医院的一位资深临床专家，当初郑号锡选择要当宠物医生的时候，两人还争执不休，闹得很僵。

难道是他跟家里的关系不太融洽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夏琴不由得想起刚才看到的求婚场面，竟异常的羡慕起来，在她心里，她也很想多多了解郑号锡，想和他有不同的生活。

“想什么呢？”

思绪被身旁的人拉回，夏琴手里还拿着一条裙子。

“好看吗？”

“你穿什么都好看。”

“你也是直男啊！”夏琴扶额。

“好好好，对比起来，刚才那条更适合你。”

夏琴吭哧一笑，拿起刚才的裙子说：“那我试试这条。”

如果要去日本旅行的话，夏琴想买条应景的裙子，可是看了好几条都觉得差点意思，郑号锡以为她是嫌贵，想偷偷给她买，结果被发现拉了回来。

“你怕什么，喜欢就买啊！”

“我只是觉得，没那么喜欢。”

“我觉得挺好看的。”

夏琴摇摇头，向前走。

走到商场门口，正好遇上门口广场的音乐喷泉。水花向上迸射，形成一道道弧线，落在地上。

夏琴一双眼睛看得出神，很快变得呆滞，发起了呆。

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抱住，脸贴着另一张脸，平静而美好。

“从刚才到现在，你在想什么？”

夏琴心里暗自一笑，为什么自己的心思总是可以被他察觉，而她却猜不出他真正的想法。

“我在想，真正的你是怎样的。”

“嗯？”郑号锡歪着头看她，“真正的我？”

“没……没什么。”

夏琴挣脱开想走，又被身后的人勾了回来，“话不能说一半，我想听。”

“没什么啦。”

“你啊，每次都这样，总喜欢藏着所有事。”

“可是，我就算藏着，你不是也知道吗？”

郑号锡竟然无言以对，他惊讶的笑起来，扭过她的头，在她嘴角吻了吻，“不错，现在会反击了。”

“无聊。”

对话没有再继续，仿佛双方都应允了彼时的沉默，他抱着她，她看着眼前的喷泉，将沉重的心情投射到一柱柱水花上，慢慢释放。

晚上回到家洗完澡，夏琴迅速爬进了被窝，抱着手机回复关关的信息。

夏琴聊得正起劲，没看到进来的人，等反应过来，手机就被夺走，强烈的吻袭来。

————

————

最后，他的动作慢了下来，低头吮吸着她眼角的泪，轻声说：“对不起，宝贝。”

夏琴摇摇头，重新抱紧他。

心里的难过似乎比身体上的疼痛要更明显，夏琴知道自己又想多了，可她就是这样，一旦陷入那个循环里就很难自控。

连带着郑号锡也跟着陷入。所以，她甘愿承受此刻的痛，甘愿和他一起陷落在这深渊里。

也许去日本旅行对他们来说是一把打开心门的钥匙，除了旅途中无限美好的景色，还有陪伴在此刻身边的人。

人们不是常说，如果你爱一个人，就一定要跟他去旅行，这样你才知道他未来的路上，有没有你的身影。

虽然这些话听起来都太过局限，但夏琴还是想选择相信，她也希望，可以在这趟旅行中，看到真正的他，找寻内心的平静。

夜里两个人都很累，一觉睡到天亮，夏琴醒来的时候，他的大腿压在自己的大腿上，像个小孩子一样半趴着。

她蠕动的动作把他惊醒了，她笑着看他，说：“早。”

“要去哪儿啊？”说完，郑号锡把她拉回怀里，重新抱住。

“都快中午了，你不饿的啊？”

郑号锡抬起头，喵了一眼靠近夏琴床头柜的闹钟，这才清醒过来。

“不是吧……”

“还说呢……”夏琴拿开他的手，扯出自己被压住的头发，“昨晚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折磨人。”

夏琴转过身慢慢爬起来，身后的人一个伸手又将她压上来，嘴唇贴着自己发红的耳根说：“谁让某人这么诱人呢？”

“郑号锡！”夏琴转头瞪向他，只见他一脸洋洋得意的表情，捧着她的脸吻过来。

“嗯，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郑号锡……”

“以后别逞强了好吗？”郑号锡把她转过来面对自己，用整个上半身压住她，“我会心疼。”

“我没有勉强，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真的很不了解你。”夏琴低下眼，声音微弱，“我都没有你了解我那样了解你。”

“你不会从昨天到现在都在纠结这个问题吧？”郑号锡憋着笑。

“你笑什么！”

“我还以为我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搞得我一晚上都心神不宁。”

“少来，昨晚不知道是谁睡的那么死！”

“是吗？”郑号锡逐渐靠近她，“你昨晚一直盯着我看吗？”

“你走开啦！”

“我就不！”

“大早上的，你干嘛！”夏琴的语气带着笑意，“你手好冰啊！”

“那你给我暖暖。”

“……”

是郑号锡教会了她，凡事不要逞强，所以她也努力照做了。她的每一步改变，都被他潜移默化地带动着前进，怎么着她也算得上从小到大成绩都在前十的优等生，怎么在感情这道关，她总是想不明白呢？

也许爱情的路上也要被人带领着，教导着，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夏琴似乎已经褪去了先前犹豫不决的自己，朝着一个更加果敢的人走去。

她喜欢听他在耳边的喃喃自语，喜欢他握着她的手不放开，喜欢看他在厨房做饭的背影，喜欢看他单手开车的严肃，喜欢他站在阳光下喊自己的名字，喜欢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别逞强，有我在。

“傻丫头，你愣着干嘛！你不是饿了吗？”

“来啦！”

—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