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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人免入03

2018-05-16 14:02 作者:落燕雨  | 我要投稿

  “伏勒德家族已经在罗马尼亚延续了数百年。”走在主堡中幽深的楼道上,德拉菲卡向这群陌生人介绍着峡谷里的一切,“机灵的蜥蜴总会给自己挖下许多地洞,在伏勒德家族最为鼎盛的十四世纪,伏勒德大公在领地上建立了众多城堡,使对手无法确定自己的行踪,如果你们是从南部进入峡谷,就会在谷口看到我们家族的另一座城堡,而历经最近几十年的战乱后,我可能是家族遗留在此地的最后一个成员了。食尸鬼是两天前开始出现在峡谷里的,要是你们听从路牌上的忠告,那就根本不会发生这些可怕的事。”

  叨叨令跟在她背后进行翻译,走在第三位的秦铸泸问道:“她说路牌上的忠告是什么?”

  “闲人免入。”叨叨令告诉他。

  “简直像国内医院的手术室大门一样。”秦铸泸调侃道。

  “祸事的起源,是两天前盟军部队的到来,他们炸开了幽囚着恶灵的墓葬,逸出的食尸鬼在经历了五百多年的饥饿后再次开始猎食,峡谷里原本有几处村落,那里的居民可能都已经堕落成魔鬼了。”德拉菲卡不大友好地回头看了加布里尔一眼。

  “加布里尔,”叨叨令用英语问道,“你们炸……炸古墓做什么?”

  加布里尔答道:“想改建成秘密军营。我们在峡谷中行军时,发现了大量的墓道入口,前线指挥部认定这些古墓规模很大,要是我们能进入墓室、把它们改建成半永备的地下工事,那将会成为抵抗苏军的坚强阵地。当时有几支小队带着C4去炸古墓门了,我并不在场。”

  “给你记……记一颗黑豆!丧尸就……就是从古墓里放出来的!”叨叨令说。

  对于德拉菲卡而言,昨天凌空的轰炸机带来了更大灾难,盟军小队用炸药炸开的,只是几处较小的侧门,从中逃出的僵尸数目有限;而燃烧弹和轰炸机坠毁造成的巨大冲击,则将设在城堡内的主墓大门震坏,用来抵住自来石的地槽出现众多裂纹,一旦这扇巨门被打开,更多僵尸将畅通无阻地涌出,她不得不靠一己之力去抵住自来石,还得抵御从外部进入城堡、寻进墓穴里来的零星僵尸。由夜到朝,在经历了漫长艰难的努力之后,自来石还是一一倒下,所幸在危急时刻,南伢子和叨叨令做了天降的助手。

  讲述接近尾声,德拉菲卡也进入了主堡会客厅,看到了墨菲医生和躺倒在桌上的瓦亚。

  看到瓦亚的断臂时,德拉菲卡警醒地问道:“他的胳臂怎么了?”

  “被食尸鬼咬过……”叨叨令刚说了这短短几个词,德拉菲卡便抽出刀子,闪身向瓦亚的额头剁去。

  墨菲慌忙拦住了她,秦铸泸奋力夺下了她的刀子:“抽什么疯哪!?叨叨令告诉她,瓦亚不是僵尸,我已经把被咬的胳臂给剁了!”

  德拉菲卡则激动万分:“你们根本不明白食尸鬼的危险性!有多少心存侥幸的人,以为切掉被咬的部位就会幸免于难,可截肢疗法的成功率只有不到一成,这种险不能冒!我真该像祖先一样,把你们这些隐患分子通通斩草除根!”

 

  公元1462年,罗马尼亚地区,瓦拉几亚公国境内。

  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有一句谚语:长在猛虎身上的老鼠脸。形容那些虚张声势、内心怯懦的胆小鬼。

  卡廷罕将军向来对这句谚语的描述对象鄙夷至极,他自诩为苏丹部下最骁勇的将领之一,从内心到表皮,都堪称是真正的猛虎。

  但现在,他悲哀地发现,自己被那句谚语套住了。

  一望无际的骑兵部队,在他背后展开成延伸至地平线的暗黄色“草原”,桶状军帽和白布头巾攒叠成的“海洋”上,是一枚枚屹立于军旗杆上的金制新月,它们在漫天黄沙中反射着光芒、光耀十足地照在自己头顶,这些,是自己的“虎皮”。

  而立马于军阵最前沿的自己,就是那张怯懦的“鼠脸”。

  恐惧是一种狡猾的情绪,它喜欢借着未知或惊现的巧劲,在人们毫无戒备时突然攻破心理防线。但现在,卡廷罕将军面对的是最深重的恐惧,它不靠虚假的恫吓来取巧,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卡廷罕将军已经了解了它的一切内容,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在内心最底层疯狂地惧怕着,那可怕的一幕有如某种无形的洪水,从他的双眼涌入,飞流直下冲进心房,将那道名为勇气的大坝摧残殆尽。

  面前,是两万根伫立于地的木桩,以及两万具被尖木穿刺的尸体——称之为“尸体”是不准确的,失去了灵魂的它们,仍然在挣扎着被木桩贯透的躯体,狰狞的利齿中发出丧尸特有的长嚎。这是两万余头被木桩钉在地上的僵尸!

  卡廷罕将军认出,他们是在战争之初被俘虏的两万名土耳其士兵,如今则沦为了“恶魔”。这些木桩排列成一环巨大而不规整的圆阵,被“尸环”护立在中央的,是伏勒德.德古拉大公的城堡,它在罗马尼亚的荒原上展示着阴郁剪影,前有群尸遮护,后有峡谷为幕,如同从地狱上升至人间的冥府。

  坐下的战马,曾毫无畏惧地从一片战场驰向另一片战场,如今却紧张地喷着鼻子、刨着前蹄,它象征着这支土耳其军队怯然欲退的低靡战意,他们追逐着失利的罗马尼亚军队来到大公的首府,但大公列下一圈尸环,便击碎了他们的所有勇气。

  一名随军的笔记人员,小心翼翼地策马来到卡廷罕将军身边:“尊敬的将军,我会将那个恶魔大公的暴行全数记录下来,他将不洁的瘟疫引为帮凶,使真主的战士沦为噬血恶鬼,并残酷地将它们穿刺在城堡周围……”

  “住口!”卡廷罕将军失态地大喊道,“虔诚的信徒变成食尸鬼,这是渎神!怎么可能被容许记录下来!?”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将军授意道:“残忍的德古拉大公好用穿刺之刑,将两万名俘虏用木桩穿透、立于城外,就这么记载吧,不要再让更多可怕的细节流传下去、玷污信徒了!”

  就在将军踌躇着是否要继续进军时,几名士兵引着一个伤员来到了将军马前:“尊敬的将军,我们找到了一个从城堡里逃出来的伤员。”

  将军一看到伤员头顶上的还在渗血的牙印,便大惊失色:“他被感染了!砍下他的脑袋!”

  伤员处变不惊地抬起右手:“将军不必惊慌,要变的话早就变了——这处伤痕,是一周之前在战俘营里被咬的。”

  将军上下打量着他:“你说的是实话?”

  引伤员来过来的几人之中,有随军医师,他证实道:“从伤口腐烂程度来看,确实已经过了数日之久。他是第一个被食尸鬼咬伤后没有尸化的伤员,也幸运地没有被伤口发炎所杀死。如果将军许可,我希望把他带回伊斯坦布尔,用最好的医学设施进行研究……”

  “不!不!医生,相信我,这种体质是不可复制的!”伤员痛苦地说,“让我留着这条性命另作他用吧,我要向大公复仇!我和同袍们,被绑住手脚系成人串,像猪狗一样被驱赶着走过荒原,还要忍受那些敌人的侮辱。在战俘营里,因饥渴和疾病造成的死亡每天都在上演,直到那种来自地狱的瘟疫开始悄然蔓延,没人知道第一个病人是从哪儿来的,真主啊……整座战俘营都变成了屠宰场!健康的人和尸变的人被关在那小小的围墙之后无路可逃!每天都有人变成食尸鬼,抓住还活着的我们,成百成千地撕咬、啃食、分解!而大公对此置若罔闻,他只是命令自己的部下,每到适当的时候便放出一小批食尸鬼,将它们用木桩刺穿、树立到城堡外来作为路障!”

  “不幸的同胞,你想怎样向大公复仇?”将军严肃地问道。

  “派我做使者吧!这些食尸鬼能闻到我伤口中散发出的死味,它们把我当作同类,我可以安然地穿过这些尸柱!”伤员高声请求道,“让我作为使者去面见伏勒德大公,只要离得足够近,只要我趁着向他下跪的机会咬伤他的手,大公就会变成食尸鬼了,失去领袖的城堡将不攻自破!”

  思量了一会儿后,将军点了点头:“给他一顶帽子和一套体面的衣服,把他打理干净。我的勇士,为我们开启胜利的大门吧!”

 

  “从主观的角度来说,这并不是有意为之。”伏勒德.德古拉说,这位承袭了父亲“龙骑士(Dracul)”头衔、被称为“龙之子(Dracula)”的大公,正安然端坐在自己的宝座上,与一名从异国远道而来的客人交谈。

  “那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瘟疫,谁会有意把它当作一种工具使用呢?”他侃侃而谈,“土耳其战俘营里爆发尸变,是我也没有料到的,但这已经是既成事实了,我总不能置之不理,任由两万头食尸鬼冲破高墙、把我的领地变成屠宰场吧?正好那帮奥斯曼异教徒还在紧追不舍,那把他们曾经的同胞钉在城堡外去阻止那支军队,不是一个很合适的选择吗?”

  侍立在王座旁边的那位客人,穿着黑色的长袍,在胸前挂着银色十字,他带着卷舌口音,用罗马尼亚语同大公交谈:“根据历史记载,这种可怕的瘟疫最早可以追溯到1700多年前的中国,当地人管它叫‘夜魇’,一个自称为‘墨家’的组织对它进行了系统记载。在漫长的岁月中,不知有多少地区受到过它的侵蚀,但采取如此大胆的措施加以应对的,您恐怕是第一人。”

  大公把他的评价引以为一种夸赞:“来自阴郁北方的异国人哪,难道你们也深受着食尸鬼的困扰吗?”

  “不,我尊敬的大公,我从寒冷的俄罗斯公国来,尸病爆发在我们那儿成不了气候,终年不化的风雪,会将所有僵尸都冻成冰茬。我来自东正教廷下属的一个秘密机构,这个机构是专门为了防范尸病而成立的,大牧首派我来到这里,希望我能帮助此地的人们彻底终结尸瘟之患,这对所有人都有好处。”客人把右手横过胸前,行了一个俄式的大礼。

  “你是从教廷分裂出去的东正教徒(罗马尼亚地区信奉天主教)?”大公问道。

  “如果您高兴,可以这样说。但别忘了,君士坦丁大帝的公主与我国的伊凡大公喜结连理,我们可是继承了罗马帝国的正统血脉呢!(注:东罗马末代公主索菲娅.帕列奥罗格远嫁给俄罗斯大公伊凡三世,因此俄罗斯王室以‘第三罗马’自居。)”客人答道,“如今,东罗马帝国都已经陷落了,君士坦丁堡被改称为伊斯坦布尔,教堂上的十字也换成了异教徒的新月,同样是那批土耳其异教徒,现在正围在您的城堡外。从这个角度看来,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互表示友好吧?”

  仆役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并送上了土耳其使者来访的消息。

  进入德古拉的大殿时,使者尽力把脊梁挺得很直,他被光鲜的衣饰装点着,但身体上那些饱受苦难折磨所留下的痕迹,却难以掩盖。

  看到使者那双泛着暗红血丝的眼睛,大公便猜到了一切,他威严地命令道:“除去你的帽子!”

  使者扶了扶那顶华美的帽子,他感觉帽下的咬伤,正在头皮上发胀:“我代表着奥斯曼帝国的尊严,帝国使者是不能脱帽的。”

  大公说道:“你们的尊严在我眼中一钱不值。我更好奇的是,你藏在帽子下的伤口,是多久前被咬的?为什么还没有尸变?”

  自知事败的使者孤注一掷,向王座冲去,希望能咬住大公。但伏勒德大公闪电般举起那支半臂长的权杖,将尖锐的杖端从使者头顶处全力扎了进去。

  一切都结束了,使者的遗体被拖走,仆役们清扫着地板上的血迹。这次事件,后来被讹传为:德古拉大公命令“既然使者不脱帽,那就让他永远脱不下来好了”,并用铁钉将帽子钉在了使者头顶。

  “他们比我想像得更加顽强。”大公说,“客人啊,我所警惕的,是他们效仿我的做法,把尸病当作向我进攻的武器,你是否有应对的办法呢?”

  客人讳莫如深道:“尊敬的大公,在国内,我一般被称为‘牧尸者’……”

 

  卡廷罕将军率领着自己的大军,立马于峡谷之上,从这个角度,他可以把德古拉的城堡尽收眼底。眼下,一片黑色的尸潮正向那座城堡涌去,这是他打造的攻城军团——城外木桩上的那些活死人,为他提供了唾手可得的病源,通过集中俘虏和虏掠平民,他又得以聚集起众多的人口,作为尸变的“原材料”。

  城堡未经抵抗便被尸潮攻破了,但将军并没能像预想的那样,看到大公和他的部下蜂拥逃窜,事实上,城堡已经空了,大公的人马似乎在昨夜秘密地撤走了。

  但他们是逃不了的!将军很有自信地想道,也许大公能够逃进城堡背后的这条峡谷里,但尸群同样会不知疲倦地追进谷中,直到把他撕碎。

  卡廷罕将军勒了勒缰绳,好让坐骑更加安分一些,他安静地感受着尸群移动时发出的沉沉脚步,这些动静摇颤着大地,就像是地震一样。可是……等等!这些动静不是从山下传来的,而是来自背后,并且,越来越近了!

  将军猛扯缰绳、调转了马头,他看到追索已久的德古拉的部队,以一种他决不乐意的方式出现:这支部队赫然出现在了他的后方,并且已经进入冲刺状态了,他们以雷霆万钧之势向这边压来、把土耳其军队压向那峭立的悬崖!

  这场战役从一开始便已经胜负分明了,土耳其军队根本来不及在交锋之前完成重新整队,在德古拉大军的冲击下,他们一片片地跌落悬崖、跌到山谷中尸群的必经之路上!

  卡廷罕将军坠崖之前,正好看到了德古拉大公的红袍子在大军前锋处闪动,坠崖时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支部队穿过山谷,绕到自己背后了。

  经过一番天旋地转和沉重坠击之后,卡廷罕将军发现自己还活着,因为他仍能清晰地看到峡谷间阴郁的山路,看到那辆在面前不远处疾奔的马车,一个穿着黑长袍的人在奋力赶打着双驾马,而车斗上竖着几只穿在木桩上的僵尸,正发出最响亮难听的嚎叫。

  将军回过头来,看到拥塞山谷的尸群正在啃咬那些坠崖的战士,并向自己这边推进,他明白了,那辆马车是个诱饵,赶车的人以车斗上僵尸的叫声作为引导,像放牧一样引导着尸群向特定方向前进。

  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将军瘸拐着跟在马车后头,很快他便看到了前方的一大片建筑物:一座隐藏在山谷中的城堡,德古拉大公的第二座城堡!牧尸者正把尸群引向那里。

  将军没能看到这个故事的结局,他在跑到城堡之前便被咬了,接下来他只能裹胁在尸群之中,用那双失去了意识的眼睛去观看一切。这双眼睛看到马车进入城堡,钻进了城墙根处的一个大地洞,又顺着洞口后幽深的墓道,钻进了巨大的地下墓室,尸群始终坚定地跟着它,悉数钻进了墓穴中。

  马车在墓穴中央停了下来,牧尸者将两匹马从车辕上解下,换乘着向墓室另一头疾奔而去,而尸群被远远甩在了后头。

  “封门!”牧尸者精疲力竭地高喊着,骑着马从另一道主墓门冲了出来,守候在此的罗马尼亚士兵连忙将沉重的石门阖上,并用自来石牢牢顶住。

  牧尸者摔到马下喘息着,直到德古拉大公亲自将他扶起:“尊敬的客人,你成功了,尸群全部跟了进去,入口处的墓门也已经封死了。”

  牧尸者看着那三根自来石,抵住了墓门后成百成千的冲击:“这是我从那个遥远的东方王朝学来的建筑技术,中国人把它运用在皇陵的设计之中,原本自来石是布置在墓门内侧、以防止盗墓者从外部开启的,但现在我得把它设计到门外来,好挡住被困在里面的尸群。”

  德古拉大公拂了拂自己的红袍:“这座修建多年的巨墓,原本是我为自己预备的陵寝,但我很愿意把它用在这件事情上。比起我来,那些追寻鲜血的恶魔更加适合待在里面呢。”

  这是一次没有详载于史册、但注定影响深远的战役。

  对于罗马尼亚来说,僵尸在此战之后几乎绝迹,只剩下那些不腐不灭的活死人,被囚禁在地宫的无尽黑暗中哀号;

  对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来说,征服欧陆的梦想破灭了,基督教世界,在罗马尼亚境内关上了自己的大门;

  而对于伏勒德三世本人而言,各种关于他“见血发狂”的传说不胫而走,他最终被包装成了吸血鬼的始祖,并且在“德古拉”之外,又得了一个“采佩什(即穿刺公)”的外号。

 

  德拉菲卡毕竟强不过几个身强力壮的军人,她只好放弃在瓦亚脑袋上开透明窟窿的想法,气哼哼地去插花。她将花瓶中那束枯花丢掉,从窗台的花箱里取出一株新花养了起来。

  “还挺‘小资’咧。”南伢子看着她换花,低声调侃起来。

  但这项挺高雅的活动还没持续两分钟,德拉菲卡便再次展露出强悍的一面,她怒道:“我不能容忍了,必须把伤员处理掉,我现在确定他有问题!”

  “姑奶奶喂!怎么又来了!”秦铸泸如临大敌。

  德拉菲卡把那束奇花展示给众人看,只见铃状的花蕾明显收缩了起来:“这种花可不是种来观赏的,它有预防尸瘟的功效,现在花蕾收缩,说明它感受到了室内有被病毒感染的血液因子在弥漫,你们那个昏迷的伤员体内,一定有尸毒在滋长!”

  “可他刚才还在说梦话,体温也没有增高!姑奶奶,行行好放人一条活路,我们保证看好他,要是真的尸变,我第一个剁了他!”秦铸泸跟她辩驳起来,只是苦了中间翻译的叨叨令。

  德拉菲卡执意端着花瓶凑到瓦亚身边,但花蕾的收缩状态并没有加剧,她皱了皱眉:“不是这个人?你们都必须检查身上是否有隐藏的伤口!每个人都查,快!”

  叨叨令无奈地把她的要求翻译给众人听,在不经意间,他突然注意到,墨菲的脸色有异。

  “医生,你……你怎么了?”叨叨令问。

  墨菲紧张地退了两步:“没……没事。”

  这欲盖弥彰的表现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秦铸泸和柯列加相互使个眼色,合力将心虚的军医摁倒在桌上。

  “叨叨令,把他的军装掀开来,看看有没有伤口!”秦铸泸命令道。

  “不,不,你们误会了!”墨菲惊恐地喊道。

  叨叨令捋起他的裤腿,赫然看到左腿上缠着纱布,而纱布下隐现的,正是一道巨大的咬痕。

  叨叨令吓得退了两步:“在这儿呢!”

  秦铸泸也紧张起来,将青铜短剑的皮鞘塞进墨菲嘴里,以防他咬人。

  秦铸泸:“什么时候被咬的?说啊!”

  墨菲口含皮鞘,有苦难言:“唔!嗯!”

  “放开,放开他!”加布里尔闻声冲了过来,“不是丧尸咬的,是狂犬病!昨天被一条野狗给咬的,已经打过疫苗了!”

  叨叨令闻言一愣:“狂……狂犬病,他说……是狂犬病。”

  “狗咬的?”秦铸泸也是一愣,“这么说,跟加布里尔他们交火之前,确实看到了一条疯狗来着。”

  德拉菲卡上前来解了这僵局,她把花蕾靠到墨菲腿部的伤口边,并没有发现特别的反应。

  “放开他,不是他啦。这是犬科动物的牙印,狂犬病是神经感染,与血液感染的尸病不一样,我的花能辨出来。”德拉菲卡解围道。

  墨菲这才重获了自由,秦铸泸隔着军帽擦了擦前额:“这事儿闹的。姑奶奶,咱还是消停会吧,搞得人心惶惶。”

  德拉菲卡犹疑地看了看瓦亚:“我来看着他。”

  面对秦铸泸等人怀疑的眼神,她解释道:“你们放心好了,既然向你们妥协,我便不会趁没人的时候,悄悄把他削了。这是我的城堡,既然这里出现了风险因素,那必须由我亲自监控着才放心!”

  得知了德拉菲卡要求看护病人的意图后,墨菲军医松了口气,感觉肩上的担子总算轻了。

但柯列加却拍了拍他:“大夫,别闲着,有活儿给你干!”

  紧接着,普丘米的遗体被砰然抬到桌上,柯列加以命令的口吻,要求叨叨令进行翻译:“给他做尸检,我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过分了啊喂!”墨菲喊道,“我训练了七年可不是为了干法医!这还能是怎么死的?被丧尸咬死的呗!”

  德拉菲卡在一边冷眼打量着,她注意到普丘米的头部极其异样,脑组织膨胀着,以至于隔着头皮也能看到回沟纹路。

 

  事实证明,墨菲最终屈从了柯列加的“淫威”,因为几个小时之后,柯列加便拿到了一份详尽的尸检报告,还附上了叨叨令的翻译。至于墨菲,在干完那倒霉的活计之后,他便趴到窗台上吐个不停。

  “致命伤一处,利器刺伤,自左前胸进入,深及心脏,造成心房破损致死;

  非致命伤多处,咬伤,分布于头、颈、四肢、躯干等部位,通过腐烂程度测算,判断受伤时间晚于致命伤。”

  柯列加把秦铸泸唤了过来,他的表情还从未像现在这样严峻。

  “老秦,看看这份尸检报告,我的担心恐怕是被证实了。”

  秦铸泸浏览着下面的汉译版报告:“你担心什么?”

  “在城墙边看到普丘米时,我突然想到,那段录象是怎么跑到‘主教’手上的?录象是由附在冲锋枪上的摄像头拍摄的,并没配套的无线电设备,可以将其远程传送给‘主教’,而录象内容显示,冲锋枪和摄像头最后都是被普丘米捡走了。唯一的可能是,普丘米把录象交到了‘主教’或是他的部下手中。但‘主教’却告诉我们,尖兵小队全员失踪,他并没有见到普丘米活着回来,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听着叨叨令的翻译,秦铸泸也渐渐感到不对:“所以你才坚持要把普丘米带回来进行尸检?尸检报告显示,普丘米先是被人用利器刺死,随即被僵尸啃咬了尸体,之后才发生了尸变,见鬼,你认为他是被谋杀的?”

  “对,‘主教’不可信!”柯列加森然道,“他从普丘米手上接过录像资料后,随即就灭口抛尸了。现在,他又把我们引入险地,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老秦,不可不防,现在咱们逃生的希望,恐怕只能寄在你的朗噶和‘伯爵’身上了。”

  “朗噶……见鬼!朗噶!”秦铸泸脸色大变,慌忙翻出了对讲机,“呼叫朗噶,呼叫朗噶,你还在听吗!?”

  不会有人回答他了,秦铸泸没办法看到,在高高的鹰嘴岩上,只剩下一道血迹,染红了朗噶那台被砸坏的电台和对讲机……

  “天杀的!”秦铸泸丢开对讲机,颓然坐下,“我早该想到!既然‘主教’能杀普丘米,为什么不能去杀朗噶?我们和‘伯爵’的联系也断了!”

  叨叨令像受了电击一样坐到秦铸泸身边,他还得顶着悲痛,把这个噩耗翻译完。

  德拉菲卡幽幽地走过来,加入了他们的对话:“我并不反对,你们在我的城堡里做尸检。我想问,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具遗体胳臂上的针眼?”

  “针眼?”叨叨令讶然,“尸检报告上没写。”

  德拉菲卡从盖着遗体的白布下,牵出了普丘米已经僵硬的右臂,将动脉血管处那细小的针眼指给他们看:“既然还能看到,肯定留下没多久,大概就是在死前扎下的。”

  “你是怎么发现它的?这么小。”柯列加惊叹道。

  “因为我在找它。”德拉菲卡语出惊人,“你们也见过他的样子了,大脑膨大成那样,我从没有在别的丧尸身上见过这种症候,简直可以说是一种变异。我们家族世代防范和研究着尸病,一些祖辈的记载显示,通过体外注射化学针剂,确实有可能对丧尸产生难以估计的影响。”

  “脑子变大了?”诱捕普丘米时的那一幕幕,这时才引起了柯列加的注意,“这么说来,这娃变成僵尸后确实聪明得很,躲过了我们拉网的散兵线,居然还懂得留下面罩引诱我,又从背后偷袭加布里尔。”

  秦铸泸身上一颤:“已经懂得使用策略了?为什么不早说!?如果这个针眼也是‘主教’留下的,那他很可能在进行僵尸的变异研究!在普丘米体内注入化学针剂,再丢给僵尸啃咬感染,以期产生特殊的异化……那个疯子,恐怕是在试制生化武器!”

  “把僵尸作为武器?”柯列加也打了个冷战,“也对,也对!如果中世纪的德古拉大公就懂得利用僵尸守城,那现在的‘主教’把它们当成武器又有什么奇怪的?”

  “如果你们不反对,我打算抽取这具尸体的血样进行化验,我的城堡里存着不少病理分析的仪器。”德拉菲卡提议,“另外,我必要提醒,古墓的内部结构是马蹄铁形,两端各有一处主门出口,今天你们帮我堵住了这道主门,那丧尸们很可能转而从另一端的主门涌出,也就是说,危机远没有结束。尽你们所能联系外援吧,如果需要,我这里也有一只旧电台……”

  “电台!”叨叨令惊喜地喊道,甚至顾不上向两位队长翻译,“快找出来,我们得忙着架天线了!”

 

  入夜之后,峡谷显得更加黑暗,即使冷月也很难把光芒投到这里来。

  战士们仍然很忙碌,他们分成三班人马,一班严密地巡防着城堡各处,以防范德拉菲卡警告过的、尸潮涌出墓穴的危机;一班忙于把电台天线架设到高处;最后一班则在会客厅里铺了一地,酣然睡去,以备下半夜的轮班。

  德拉菲卡在自己的化验室里,对普丘米的血样进行着分析,同时还负责看护瓦亚和南伢子两名伤员。瓦亚躺在她对面的长椅上,仍然没有苏醒的迹象;南伢子则嫌化验室里药水味刺鼻,独自躲到上层阁楼里睡觉去了。

  “血样里的物质析不出来,也许应该加铜离子……”德拉菲卡伸手去取一瓶蓝色的试剂,在抬头的一刹那,她突然注意到,摆在桌角的花蕾收紧了。

  德拉菲卡心头冒起层层寒意,病变的血液因子仍在空气中弥散着,而且越来越浓了,更令她害怕的是,病源就在室内!她不安地看了看瓦亚,他仍躺在长椅上,深沉而均匀地呼吸着,但谁能保证,这幅稳定的模样不是一种假象?

  一只书架咣然落地,裂成了无数碎片,德拉菲卡伸手想要抓过刀子时,失手将它打翻了。

  阁楼上顿时惊天动地地一震,南伢子慌忙跑了下来:“怎么了?”

  他的出现让德拉菲卡多少定了心,她指了指地上散乱的书本。

  “还当什么事呢,吓得我从箱子上摔下来。”南伢子松了一口气,上前去帮她捡书。

  “嗯,还有音乐书呐?”南伢子捡起一本黑皮册子翻了翻,虽然不认得上面的罗马尼亚单词,但那些国际通用的五线谱和音符,却是谁都能认出的。

  可惜南伢子的斯文没装上两秒钟,下一句便现了原型:“你们这儿也唱山歌吗?”

  明知德拉菲卡不可能听懂汉语,也不可能听过什么山歌,但南伢子还是自顾放开嗓子来:“唱山歌咧~这边唱来那边和,那边和……”

  德拉菲卡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来了雅兴,只是吃吃地笑。南伢子很得意地一边唱着,一边往阁楼里退去:“山歌好比春~江~水~咧,不怕滩险湾又多,湾又多……”

  南伢子的歌声就这么从阁楼上飘下来,德拉菲卡瞬间觉得热闹多了,之前的恐惧感也大为减退。唱到第四句时,歌声已经明显散乱起来,那跑了调的声音似乎在说明,南伢子恐怕是又睡着了,正迷迷糊糊地瞎唱呢。

  “喀嚓!”一阵杂音混了进来,那是某种沉重的脚步,将木制楼梯踩得吱呀作响。

  德拉菲卡猛地站起身来,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接着又是第二声、第三声,有个僵硬的东西正在楼梯上行走!杂在南伢子跑了调门的歌声里,显得诡异非常。

  “南伢子,别唱了,有动静!”德拉菲卡喊道,她听见脚步声已经临近面前了,但门外的楼梯上仍是空空如也。

  她并没有注意到,歌声也临近面前了。

  一道身影大出意料地从上方摔了下来,将德拉菲卡扑倒在地,她惊恐无比地看着南伢子的脸压在自己面前,她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那已经是一张僵尸的脸了,但歌声还在从喉咙里传出来!那是已经僵硬的喉咙,在纯粹机械地重复着尸变前一刻的肌肉动作,因此才发出了那跑调的歌声!

  “山歌~春江水~那边和……”那些歌词毫无次序地从喉咙里震出,但那分明又是一张狰狞着向自己咬来的鬼脸,生前的性格和尸变后的残暴,扭曲怪异地共存着,这比看到一只纯粹的僵尸更让德拉菲卡难以接受,她奋力掐着南伢子的脖颈将他推开:“不!救命!”

  “啊!啊呀!!”另一声尖叫加入了这团混乱的声音,德拉菲卡看到一样东西在南伢子额角砸了一下,紧接着那张骇人的脸便远离了,她慌忙向后爬开,发现竟是瓦亚醒了过来,他显然因刚刚醒来就看到这糟糕的一幕而惊恐无比,比德拉菲卡还要激动地大叫着,单薄的左臂拎着那只花瓶,连接击打在南伢子的头部。

  但失去了右臂的身体显然更难保持平衡,瓦亚在南伢子的反扑中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南伢子抓住了他的左手,张开两排牙。

  “啊!圣母啊!”瓦亚绝望地喊道。

  所幸,他终究没有体验到再失去左手的痛苦,德拉菲卡的刀刃抢先一步刺进了南伢子的面颊。

  秦铸泸和叨叨令闻声赶来时,看到的是一片狼籍的化验室,南伢子脸上插着匕首仰倒在地,瓦亚还没从极度惊恐中回过神来,瘫坐在地上失魂。德拉菲卡则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哼着一段谁也听不明白的山歌子。

  秦铸泸满臂爆起青筋,死死掐着64微冲的枪身,各种光怪陆离的危机已经让他疲惫不堪,他在内心逃避着,不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颗早已经敏捷成习惯的大脑,却仍然不听使唤地高速运转着,将瞬间想通的事实,不由分说地摆在他面前:

  祸苗在进入城堡时便已经种下了,加布里尔一枪轰烂了那只僵尸的脑子,并误伤了南伢子,但南伢子在被霰弹击中之前,就已经被僵尸咬住了,只是在突然传来的剧痛之中,谁又分得清那究竟是被僵尸咬住的痛,还是被霰弹击中的痛呢?

  霰弹造成的火药痕迹,将咬痕破坏了,以致于所有人,包括南伢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僵尸已经咬住过肋部、病毒已经进入了他的血液,德拉菲卡的花发现空气中弥散着有毒血液因子时,人们排查了一个个嫌疑对象,却万万想不到病原来自南伢子。

  今夜,就在南伢子唱着歌时,一切都爆发了,尸变发生得如此凶猛,以致于他甚至没来得及停下嘴里唱着的山歌……

 

  捷克斯洛伐克首都,布拉格,苏军前线指挥部驻地。

  摩廿里洛夫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不时辅以夸张的手部动作:“‘锐意进攻的尼切夫将军,已经将波西米亚山区的欧盟部队钉在了自己的下一座标靶上,他决心以最凌厉的攻势,彻底粉碎残敌那可怜的风中残烛般的斗志,并将自己从乌克兰战场照耀到东欧战线的胜利荣光延续下去!如果能够将罗马尼亚战场的部队抽调到捷克斯洛伐克,作为对尼切夫将军所部的有力后援,并接受尼切夫将军的一力调遣,那波西米亚之战的胜利将更加辉煌和令人晕眩!’嗯,好极了,就这么写下来!整理完成之后就送交给上级指挥机关。”

  呆坐在办公桌前的助手,连忙奋笔疾书,他得努力记住摩廿里洛夫刚才吟诵的那连篇累牍之辞。

  摩廿里洛夫自鸣得意地整理了一下军装领节,他没法不为自己感到高兴和自豪,在刚刚与尼切夫搭档时,尼切夫还只是一个初离军校的装甲兵旅长,他也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副官兼书记员。而现在,“尼切夫”这个名字之后,已经加上了“少将”“苏维埃西欧战区第四集团军司令员”等冗长的头衔,摩廿里洛夫也平步青云、成为了一个可以在集团军司令部里指手划脚的人物,这位曾经的书记员,如今有了自己的书记员,曾经趴在办公桌前没日没夜写报告的那份倒霉活计,也大可以丢给别人去做,他自己只需要构思那些能让上司心花怒放、并为主官尼切夫铺平晋升之路的华丽辞藻就好了。

  这一切,全要仰赖尼切夫在乌克兰战场上那次顺利无比的进攻。当然也离不开摩廿里洛夫的功劳,他总是懂得在最合适的时机、用最得当的言辞去取悦上级,为自己和尼切夫赢得青 眼,以及更多立功机会。

  办公室的大门被一脚踹开,将摩廿里洛夫的得意也踹折了半截,气势汹汹而来的是尼切夫将军,摩廿里洛夫还从没见过这位主官发这么大的火。

  “摩廿里洛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机务员收到了一份电文,直接用加密讯道发到指挥部来的,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尼切夫把那份译好的电文摔在摩廿里洛夫面前。

  摩廿里洛夫已经处理过太多紧急的情况,他不慌不忙地示意助手出门回避,然后执起电文扫了几眼:

 

“‘信号旗’小队致第四集团军前线指挥部:

  我队于昨日,奉代号为‘主教’之首长的命令,与中国人民解放军‘夜老虎’侦察队联合行动,赴罗马尼亚战区无名峡谷调查尖兵小队失踪一事,不意受到众多丧尸围攻,颇有伤亡,盼速速定位我部具体位置,予以救援,否则两队人员性命尽悬于尸口。

  ‘主教’首长使用第四集团军调遣权限,征调了我队展开此次行动,其指挥调遣之措施似有颇多疑点,望司令部予以核查。”

 

  “我们第四集团军司令部里,根本就没有‘主教’这样一个呼号,我也从没有签署过调派这支‘信号旗’小队的征调令!竟然有人借着我们第四集团军的幌子去调遣部队,这些命令拟制之类的事务,不应该是你这位副官的职权所在吗!?”尼切夫愤怒地质问着,“还有,‘丧尸’这个荒谬的词为什么会出现在电文里?这简直荒唐!”

  “‘丧尸’一词也许只是军事暗号,将军,定位到了电文的发出坐标吗?”摩廿里洛夫问道。

  “确实如电文所言,是从罗马尼亚前线附近的一条峡谷里发出的,这是基洛夫空艇部队,在空中拍摄的热成像画面。”尼切夫将印制好的红外热成像照片甩了过去。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几个在逃命的人罢了。”摩廿里洛夫看到热成像画面上,只有四个白色的人影,他们的身形姿态似乎很惊恐,正在低温环境形成的黑色影象背景上疾奔。他们身上的衣服也因受到体温辐射而呈现出红外轮廓来,看上去是很普通的平民服色。

  “没错,是没什么特别的。但和实拍画面对比一下又是如何呢?”尼切夫递去了第二张照片。

  这是一张采用普通光学摄像头拍摄的实景照片,显然也是从同一个角度进行高空拍摄得到的,有赖于侦察飞船上吊装的高象素摄影器材,摩廿里洛夫可以透过峡谷中阴暗的迷雾的树影,隐约看到那四个奔逃的平民。

  而在那四个逃生者背后,明显可以看到一大群人影,它们拥挤成片,像是在追逐那些平民。

  “这都是基洛夫空艇对那条峡谷进行航拍得到的画面,现在你发现异常了吗?一大群人形的生物在追那四个平民,可它们在热成像画面上却显示不出任何影像!这是一群没有体温的怪物,你还认为‘丧尸’一词只是暗号而已吗?”尼切夫连珠炮似地质问。

  摩廿里洛夫开始冒汗:“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罗马尼亚战区里出现了类似丧尸的生物群落,有人在我管辖的第四集团军内部盗用了调遣权限,这些事情太严重了,我必须上报苏维埃军事委员会,进行彻查!”尼切夫宣布着自己的决定。

  “等一等!我刚正的将军啊,先等一等!”摩廿里洛夫慌忙阻止,并把刚才创作的那份军事报告递给尼切夫看,“先看看这个吧!您不要忘了,波西米亚战场才是我们的重中之重,那可是您立下新功、继续赢得荣耀和晋升的好机会啊!我连申请获得友邻部队指挥权的报告都已经写好了!”

  “这跟我要进行的调查有什么关系?”尼切夫不耐烦地问道。

  “将军,您想一想,丧尸和‘主教’这两件事如果真的被军事委员会知道了,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影响?”摩廿里洛夫“诲人不倦”,“如果上级机关得知我们的调遣权限管理出现重大纰漏,他们还会信任地把主攻波西米亚山脉的机会交给您吗?如果‘丧尸’之类的生化事故被坐实,罗马尼亚战区必然要全力处理此事,又哪还能调出那里的部队到捷克斯洛伐克来供您支配呢?”

  尼切夫那张愤怒的脸霎时凝固了:“那你想要怎么处理?”

  “我会亲自负责调查工作,去挖出那个‘主教’的底细,但这一切最好在集团军内部进行,不要让外界知道;至于罗马尼亚的丧尸,也许那真的存在,也许那确实很可怕,但与席卷全球的红潮比起来,那些来自童话里的妖魔鬼怪又有什么要紧呢?只要让一艘基洛夫空艇去把山谷炸平就好了。”

  “可这份求救电文怎么办?那是活生生的人,等着我们去救呐!”尼切夫敲着桌上的电文。

  “将军,要是真把他们救出来,反而棘手了,我们内部要封锁有关‘主教’的信息很容易,但如果‘信号旗’小队,甚至中国人,把‘主教’的事捅出去,那么多张嘴可就不好封了啊!”摩廿里洛夫语重心长,“战争嘛,总是需要流血牺牲的,他们都是忠诚的同志,即使把生命留在了那条峡谷里也应该毫无怨言。”

  尼切夫倍感矛盾地揪住头发:“住嘴!让我想想,让我一个人想想……”

 

  “叨叨令,把南伢子拖到停尸房去,准备和普丘米一起火化。”秦铸泸坐在化验室的门槛上说,他的神态和动作无一不在透露一个信息,“我累了”。

  叨叨令把双手托在南伢子的腋下,将他拖到门外。

  在德拉菲卡和瓦亚面前,秦铸泸把帽檐埋在交叉的十指之间,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埋进黑暗,他一时怀疑,自己是否会就这样休息下去,不再站起来了。

  但叨叨令在门外发出惊叫时,他还是像弹簧一样蹦了起来:“你大爷!有完没完了!”

  一直冲到连接着这座塔楼的长廊上,秦铸泸才看到叨叨令半躺在地上,而南伢子已经不见了。他快步冲上前去:“叨叨令!被咬了吗?”

  “没……没有!”叨叨令摇头如钟摆,“南伢子变成怪物了,变成怪物了……德……德拉菲卡的刀……没扎中脑子……他刚才只是暂时昏迷了……突然醒过来……他的肌肉像……像脱了水一样收缩……”

  秦铸泸快速翻检了一下,确认叨叨令确实没有被咬,安慰道:“别慌,别慌,你被吓坏了。”

  “不……不是吓的!”叨叨令认真地强调道,“他……真的变成怪物了!”

  一种不安和茫然混杂的表情,像面具一样贴在秦铸泸脸上,他无声地看着叨叨令,像是想从叨叨令的脸上读出更多信息。

  猛然,他发现叨叨令的表情变了,恐惧再次占领了那张脸,叨叨令失神地喊道:“就……就在那儿!就在那儿!”

  秦铸泸回过头来,他正好看到月光以一个极为合适的角度,穿透了峡谷峭壁上那些树丛的遮挡,泻在城堡建筑的墙上,而在这深寒的“银幕”之上,一头怪物正好将剪影完整地映了出来:秦铸泸总以为巨大是怪物的共性,但看到这头异兽,他才认识到,原来矮小的体型同样能产生独特的恐惧感,它的个子甚至比成年人还要小巧一些,此时正悬在塔楼的外壁上,那怪异无比的躯体轮廓宛若一块黑冰,把秦铸泸冻得心房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向上一窜,这个动作是如此轻松迅捷,它矫健得宛若一只猿猴,如履平地地顺着塔壁攀爬,僵尸是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动作的!意识到它的目的是上方那闪着灯光的窗户,是还留在那间化验室里的德拉菲卡和瓦亚,秦铸泸感到一阵绝望的恐惧,但深度恐惧的重压,很快导致了勇气的反弹,他深吸一口气,抬高了64微冲,准星映在寒凉月色之中,随着那跳蹿的怪影不断移动。

  怪物的前爪攀上了窗棂,化验室里传来了德拉菲卡的尖叫,不难想像她看到那只怪物突现在窗外时的恐惧心情。但就在同时,64微冲的枪口也发出一连串闷响,怪物的剪影随之连续抖动了几下,那是中枪的明显表征,随即,那可怕的身影终于从墙上脱开,划过皓渺的月影,坠进高塔下方的一片夜色中。

  秦铸泸喘着粗气:“叨叨令……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叨叨令死命忍住眼角的泪水:“我说……那只怪物……是南伢子变的!”

  “啊!啊!!”幽暗的城堡中,回荡起新的叫喊,秦铸泸辨了辨声源:“是译电室!”

 

  所谓“译电室”,其实是城堡中的一格小房间而已,秦铸泸记得里面有德拉菲卡提供的电台,以及两名译电员,分别来自“信号旗”和“夜老虎”,他们轮流试图向苏军第四集团军司令部和“伯爵”发出求救信号。跑到译电室上方的长廊中时,从那间房里传来的叫喊越发清晰了,秦铸泸和叨叨令的耳鼓膜饱受摧残,而透过亮着灯光的窗户,还能看见怪物和两名译电员的身影往复闪过。

  两人顺着那根架设好的通讯天线,滑到了译电室的屋顶上,屋顶天窗正在这时打开了,那名俄罗斯译电员歇斯底里地爬出来,但他刚探出半个身子便僵在原地,像是卡住了。叨叨令慌忙冲上去抓住他,译电员则拼尽全力将一张皱巴巴的信纸交给他:“电文!电文!”

  译电员的双手滑开了,一股巨力将他拽回了房间内。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柯列加带着巡逻的信号旗队员们循声赶来,正看到译电室里惨烈的一幕,他看了看趴在屋顶上的秦铸泸,最后一狠心,将队里的两名喷火工兵扯上前来:“烧!通通烧掉!”

  秦铸泸慌忙拽着叨叨令跳离屋顶,两道火龙扑向了译电室……

 

  火灭之后,译电室已经被烧为白地。

  从焦黑的余烬中,士兵们拖出了那只怪物的焦骸,并后怕不已地补上了几枪——尽管他们已经辨不出怪物的头部究竟在哪里了。

  秦铸泸终于得以完整地打量它,它简直不能被称为一只僵尸了,因为它几乎脱离了人形,体格收缩了将近一半,肌肉却因密度增大而变得强壮无比。足肢短小而有力,一副用于攻击的螯肢却极其粗壮,秦铸泸并不能判断,那是否是异化之后的牙齿。

  “这是什么鬼东西?”柯列加感到恶心和恐惧。

  “它是南伢子!”叨叨令喊道,把柯列加吓了一大跳。

  “觉得……觉得不可思议是吗?可它是南伢子!”叨叨令失控地喊道,“他…….我亲眼看到他在面前……变成了这样的怪物!”

  秦铸泸站起来,摁住叨叨令的肩,好让他冷静下来。

  “老司机,”秦铸泸沉然道,“咱们的时间不多了。这个新的变异体不仅更敏捷、更强壮,还拥有了一定的智力,它懂得避开更难对付的我们,选择反抗力更弱的德拉菲卡和译电员作为猎物。僵尸竟然发生了这么匪夷所思的变异,再不逃出去,天知道它们还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柯列加痛苦地往焦黑台阶上一坐:“老秦,让我休息一会儿,这太难熬了……你不知道,自从瓦亚被咬后,我连看到血都是……”

  叨叨令把他那些零碎的话语翻译成句,秦铸泸则拍了拍他:“我知道,看到的血都是黑的,黑得像墨一样。”

  柯列加抬起头来看着他。

  “别害怕,我理解,我也是这样,自从海拉尔事件之后,鲜血在我眼中全都变成了黑色。”秦铸泸解释道,“别担心,只是一种心理问题,或者说,是一种心理保护机制。在经历过极度的血腥之后,你的潜意识自动屏蔽掉了血液的红色,好让你的双眼感觉好受些。咱们还是想想离开这儿的办法吧。”

  “可是我们的电台,还有译电员,全都烧成灰了!”柯列加痛苦地说。

  “电文,电文!”叨叨令把那张信纸举了起来,“译电员拼死交给我的电文!”

“第四集团军司令部致‘信号旗’小队:

  来电已悉,救援部队正火速赶来。鉴于谷内的危险状况,届时需要你部前往指定地点与救援人员会合,具体位置将由绿色信号烟标示,请时刻注意你们周围可能出现的烟雾信号,祝好运!”

  叨叨令嗑嗑巴巴地念着电文,给一颗颗干枯恐惧的心灵,洒上了些少希望的甘霖。

 

  已经是黎明时分了,峡谷黑得像一块质地最纯的徽墨。

  众人分散在各座塔楼的顶端,沉默地监视着各个方向的天空。

  “该死,黑成这样,谁还看得见什么信号烟啊。”秦铸泸低声抱怨道,他猛灌了一口伏特加。他在一夜之间学会了喝这种烈酒,并彻底理解了俄罗斯人对这玩意儿的钟爱,高浓度的酒精持续刺激烧灼着喉咙,反而使他感到精神百倍。

  “沙沙沙”,对讲机在响,那是来讯提示。秦铸泸漫不经心地摁下了收听键,在听到来讯的一刹那,刚灌下去的伏特加便全部化作冷汗,从每一个毛孔中渗出。对方是守在北部城墙的战士,他只喊了八个字。

  “它们来了!它们来了!!”

 

  秦铸泸总以为,那道以轰炸机残骸为主体的尸墙,是这条峡谷最可怖的一面,自己已经熟悉它了。

  但他没想到,这最可怖的一面,竟还有更为可怖的表现方式。

  赶到北部城墙支援时,所有人都在巨大的震撼感中噤了声,尸墙雄踞在他们头顶,像是一个有了生命的整体一样剧烈晃动着,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一股巨力在尸墙的另一面推搡着它,尸墙被推倒坍塌,只是俯仰之间的事!

  对,“它们来了”,秦铸泸这才发现,这短短四个字的告警原来是那么贴切。德拉菲卡的警告成为现实了,墓穴中的尸群,终于突破了另一端的主墓大门涌入峡谷,一定是它们在撼动尸墙!秦铸泸难以想像,尸墙倒下之后,会是怎样可怕的场面展现在自己面前。

  越来越多的残躯从尸墙上坠落,每个人都一边紧张地咽着唾沫,一边默默地给武器上栓。

  在某一具残躯落下后,“多米诺骨牌”终于被推下了,尸墙在失去支撑的连锁反应之下轰然崩塌,所有武器都架在了城垛上,整齐划一地对准了尸墙缺口后出现的身影。

  在准星里看到了那些人影后,秦铸泸的瞳孔一缩,大喊道:“别开火!”

  众人被突然挡在了枪口前的秦铸泸吓了一跳,铆足了劲打算泼出去的弹雨,也生生地被憋了回去。

  “是活人!”秦铸泸喊道。

  虽然出乎意料,但这却是事实:在经历了长达三日的僵尸肆虐之后,谷中的居民居然还有人幸存了下来!推开尸墙的便是这最后一群幸存者,他们将用来推倒尸墙的长木桩丢下,惊恐无状地翻过缺口、向城堡这边逃过来。

  但守卫者们很快发现,自己之前的担忧也并没有错,那片逃出墓穴的尸海,就在幸存者们背后不远处,铺满了整个峡谷,它们的哀号声形成共鸣,声震满谷,令听者头痛欲裂,缓慢但无可阻挡地推进了过来。

  “Ajutor! Ajutor!!”那些幸存的平民,一摸到城墙根部的大条石便崩溃了,他们绝望地发现,这座预想中的庇护所就在眼前,可庇护着它的城墙上却没有门,他们无论如何不可能翻越这最后一道求生的障碍了。

  德拉菲卡一言不发地取过一条绳索,在垛口上绑好,抛下城去,旁人始终怔怔地看着,没有行动也没有发声。

  德拉菲卡刚刚看到一名幸存者抓住了绳索,加布里尔却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来,用军刀割断了绳子。

  德拉菲卡调过那双冒火的眼睛,瞪着加布里尔;后者则平静但坚定地站在原地。两个言语不通的人,用目光做着激烈的辩论。

  “救他们!把他们拉上来!他们都是伏勒德家族领土上的人民!”德拉菲卡的目光里,满是命令的意味。

  “女士,很遗憾,您已经不是中世纪的贵族了,您和我们都没有能力去保护这些所谓的‘子民’。谁能保证那些平民没有被咬过?谁能保证在我们完成救援之前,不会被汹涌而来的尸群抓住?我们和他们一样,也是受害者,我们也有权保证自己的安全最大化。”加布里尔的目光静如止水,却坚定如雪,这些话语根本不用说出来,经过了尸潮的惨烈洗礼后,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其中利害,反对施救的理由是非常充分的。

  幸存者们已经全部抵达城墙下了,他们绝望地高喊着“Ajutor”,半跪于地敲打着厚重的城墙,尸海在不远处越蔓越近,这一切都在催促城头上的对峙赶快见个分晓。

  于是,瓦亚打破静奕,他扶着自己的断臂,站到德拉菲卡背后,简单地说:“救。”

  针锋相对地,柯列加却站到了加布里尔身后,他用磁爆兵面罩挡住了脸,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表情和目光。

  接着,叨叨令站了出来,他带着前所未有的冷峻表情,站到了加布里尔和柯列加一边。一向忠厚的叨叨令站到了对立面,这让德拉菲卡方寸大乱,她那咄咄逼人的目光顿时退却了。

  接下来的事情残酷而简单,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站出来、站到自己支持的那一边去。加布里尔背后的阵容迅速扩大,德拉菲卡的阵容则益加单薄,于是问题有了答案,于是大局就这么决定了。

  叨叨令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尸变的残酷教会了他一些必要的准则,德古拉大公学会了这些准则,所以他把尸变的俘虏当成路障而毫不愧疚;奥斯曼军队学会了这些准则,所以他们把抓来的平民变成了僵尸军团;至于叨叨令,他只是想保护自己和战友,他害怕那些平民身上可能潜藏的隐患,他不想看到那些陌生人被救上来之后,突然抱住自己的战友啃上一口,也无法忍受再看到一个“南伢子”了。但这么一来,他就不得不别开脸去,躲避德拉菲卡悲凄的目光。

  刚转过脸,叨叨令突然发现,还有最后一个人没有站队,尽管这一票已经无足轻重了。秦铸泸缓缓地从两队人中间走过,一直走到城墙边上,他向下看了看求救的平民们,又往远处看了看不断逼近的尸群。

  “喂,你们想过没有,如果现在绿色的信号烟升起来,我们要怎样穿过尸海到撤退点去?”秦铸泸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叨叨令愣了一下,他没有翻译秦铸泸的话,他觉得这个问题与施救与否毫无关联,同时也害怕队长的几句话就能让形势翻盘。

  “多个人就少只僵尸,多个人就多一份消灭僵尸的力量,拉他们上来,给我十分钟,我让这些人成为最得力的助手。”秦铸泸说。

  没有回应,他有些恼了,他可以原谅俄国人和美国人听不懂汉语,甚至可以原谅叨叨令拒绝翻译,但他难以接受,自己的同胞们能听懂每个字却装聋作哑。

  “多个人,少头尸!救他们,救自己;救他们,救自己!大爷呀!!!”秦铸泸以难以置信的速度,从每一名“夜老虎”队员面前闪过,让每一人都面对面听到自己的咆哮。那句“大爷”的尾音还没有息,他已经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翻身跃出了城墙。人们这才注意到,他的腰间一直绑着滑索,在德拉菲卡与加布里尔争论、在人们选边站的时候,他已经把“救与不救”定义成一个不需要讨论的问题了。

  在尸潮之中,他学到的是另一个法则,一个墨子在两千多年前学到的法则:夜魇不足畏,从战略的角度来看,人口是“夜魇战争”中唯一关键的因素,运用不好人的力量,人就会变成僵尸、增益尸群的规模;多保护一个人,就会少一只僵尸。

  叨叨令发现,自己还是估错了!队长根本没打算用几句话来让定局翻盘,他只用了一个切实行动,就直接让定局转变到了对立面。看着秦铸泸那道惊鸿一般的身影,叨叨令突然感到眼前一阵晕眩,在错觉之中,他看到脚下的这道城墙,变作了两千多年前楚越边境的那座危城……


后注:

  本文与另一篇心灵终结世界线同人文《谬误》进行了联动。文中出现的苏军第四集团军主官尼切夫将军、书记官摩廿里洛夫,是《谬误》中的主线角色。

  《谬误》由心灵终结玩家圈中的同人作者“德古拉伯爵-05”所创作,伯爵另外还创作了《烈风》《曙光》《神罚》《新月》《北海无日》“苏军阵营十月革命百年纪念文”等心灵终结世界观的同人小说、《红色革命》等红警2世界观的同人小说,以及《副官先生的日记》等原创恐怖风格小说,更创作过《说书匠》等文言文作品,是心灵终结同人写作圈中当之无愧的文豪。

  伯爵本人目前尚未进驻B站,主要在“心灵终结”吧活动。他的几篇作品《谬误》《红色革命》《曙光》《神罚》,由@狮子小杜搬运到了B站,欢迎大家前去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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