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隐》（十）

        离国，洛城。

        星尘拉低斗笠，走在宽阔的主街上。她确实有在努力克制自己的不适和厌恶感，但眉头终究还是没法完全舒展开。

        “门主还受得了吗？”

        星尘的脑海中响起声音。不同于以往，这句话完全没有戏谑的语气。

        “你也知道关心门主了？”

        “不要勉强自己。”摩柯的声音越来越严肃，“我知道星家通灵术的传承会让人亲近自然生灵，厌恶人造出来的东西——因为那不是自然的造物，但我确实没想到机关术造物对你的影响会这么大。”

       “我没事。”

       “在脑海里说话都这么艰难还没事呢！？”声音开始变得严厉，“拉低斗笠的原因就是不想让人看见你的脸吧！？你现在的脸色真是难看。”

       “但是我确实没事，我也不能有事。”她斩钉截铁，“因为晓星，它就在这里。”

       “星家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倔。”摩柯叹口气，“你可是门主，但却执意要亲自来你最厌恶的地方取一把剑，而且一旦打定主意还没人劝得动你。”

       “我不是星家人。”星尘厉声反驳，“我只是天隐门的门主，而已。”

       “还是那么恨星家吗？”

       半晌无言。星尘仍在路上低头走着，唯一变了的，只有逐渐握紧、指甲都陷进肉里的拳。

       “摩柯，你最尊敬的人，是谁？”星尘忽然问。

       “禹。”回答不假思索。

       “那假如，禹认为炁不会再出现了，并且严令天隐门人各自返回，从此世上不再有天隐一说，你会怎么想？”

       “我……”

       “不，我形容的不准确。”星尘又说，“这样想象一下。你是历代天隐门主守护苍生的信念浓缩成的，对吧？那如果现在这些门主，包括禹本人，站在你的面前，明白无误地告诉你并且命令你，放弃你一直以来相信着的东西——他们告诉你，所谓天下苍生不过玩笑一场而已，人，本来就是最能破坏法则的东西。”

       “你有过自己的理想被最亲近最崇敬的人完全否定的那种感觉吗？”

        她苦笑。

        “而且我明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我所追求着的东西，最后应该会化作虚无的吧。”

        “但是我放不下那些东西。明知道它们不过水中月镜中花……”

        摩柯长叹一声。

       “晓星的气息还在北方。”他说。

       “是的。”星尘同意。

       “离国国都洛城，我们一路北上，这已经是离国相当靠北的城市了。再往北，根本不再有大的城，只有一些村落分布着，极北的雪山更是传说中龙族的家园。”

       “再向北还能有什么！？”星尘费解。

       “传言中……”摩柯回想，“离国以北，终年被白雪覆盖的群山里，藏着离国人的天火。”

        “天火？”

        “至高的火焰，能融尽一切金属，祛除一切杂质。离国的锻造者们所信仰着的火焰。”

         “雪山里的火焰？”

         “当个传说看就好。”摩柯说，“离国以北我从来没见过，不清楚是什么样子。禹在那场战事之后创建了天隐，那时我只是一个朦朦胧胧的意识而已。我记得的事情只有禹带着晓星去了北方，这是我敢说出来的。别的，那把剑的具体位置、形状、材质之类，我也只能猜猜。”

       “总之继续向北走就没错。”星尘艰难地加快脚步，“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离国人为什么要把都城建在这个地方呢？”摩柯说，“连片的山脉上唯一的缺口，这种地方怎么想都更适合作为关隘而不是都城吧。”

       “可能是为了确保都城对全境的掌控？”

       “那城防还这么宽松？你进来的时候连行碟都没验。”

       “谁知道呢。”

        这是北辰十一年六月九日，战音下山的第三十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