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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子偕臧

2023-08-10 16:57 作者:首席香菜拔除者  | 我要投稿

都快变成专业抽奖号了,搬篇文来养养号吧 预警: ✨新水杨制使×oc小大夫(BL)   ✨有一点武施提及 ———————以下正文——————— “俺们二龙山从不赚人上山。”鲁智深说。 “大夫除外。”武松补充道。 杨志注意到在鲁智深说完话后,那位站在正厅中央紧紧抱着药篓的小大夫明显松了口气,可等武松再开口,他立刻变了一副好像马上就能哭出来的绝望表情。 这人生大起大落的忒快了。 这厢杨志还在思考人生,那边鲁智深已经开始自我剖析前半生了,话里话外明明白白透露出的信号就是:洒家知道你怕,但你先不要怕。二龙山和一般的土匪山不同,既不欺负穷苦百姓,也不滥杀无辜,更不吃人,也都是被逼无奈才落草绿林。 简单几句话总结完自己的过去,鲁智深将目光落在正神游天外的杨志身上,盘着光头稍显为难,迟疑片刻后还是决定从头讲起。 姓杨名志,人称青面兽,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 紧抱在怀中的药篓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打断了鲁智深后面的话,眉清目秀的小大夫怔怔望着杨志,脸上渐渐浮起惊喜之色。 “恩公!”他眉眼皆笑地喊道。 恩公?满头雾水的众人纷纷看向杨志,却发现他也是一脸茫然。 “洒家不记得见过你。”杨志蹙眉道。 小大夫闻言微敛起笑容,低声说起自家先辈因雍熙三年边关战乱,举家自朔州内迁到此,扎根落户已有百余年了。 雍熙三年,朔州。听到这几个字,杨志便都明白了。他的祖父金刀杨令公正是在那年奉诏北伐,接连攻下云、应、寰、朔四州,并领军护送四州百姓南下。 原来所谓恩公,指的并非杨志本人,而是他的祖父杨业。 杨志忽觉面颊上刺有金印之处隐隐作痛,杨家将,保家卫国,满门忠烈,后人却先遭刺配,再落绿林,何其讽刺。 “你走吧。”杨志闷声说道。 那小大夫望着他,眨眨眼睛,转头看了一圈厅中神色各异的头领,没答杨志的话,反倒对着主交椅上的鲁智深笑了。 二龙山上新入伙的小大夫叫江宁。 海晏河清,潮落江宁。 寓意是极好的,却不知他是否真能见到四海升平的那一天。 “应当可以……” 杨志练兵结束,路过校场后面新开出的那片小药圃,隐约听到江宁对施恩这般说道。两人讲话声音很轻,杨志无意窥探什么,只零星听得几个字。 ……保密……良金美玉……放心…… 施恩在二龙山上负责管理钱粮及日常的支出纳入,而这些与江宁全无关系。杨志慢下脚步,试图多听几句话,刚走近些便见施恩同江宁告辞离去了,笑盈满面,步履轻快。 到底是掌过快活林的小官营,应当不至于被个才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哄骗。杨志这般想着,望了眼药圃中那个忙忙碌碌的身影,迟疑片刻后还是转身往武松院里去了。 山上头领皆以兄弟相称,又大多粗莽豪气,不囿俗礼,推门就进是常事。杨志像往常一样随手推开院门,却看到武松背对门口,四肢着地,正在院里……爬? 杨志眼尾一跳,问道:“兄弟丢了何物?” 武松闻声一个激灵从地上蹦起来,本就蓬乱的头发此刻好像雄狮鬃毛一般炸起,面色涨红道:“让哥哥见笑了,兄弟其实在练江小大夫教的五禽戏。” 江小大夫这一称呼是菜园子张青先喊出来的,本意是打趣,后来众人都觉得既亲近又贴切,很快在山上传开了。 既然武松已提及江宁,杨志只需顺口同他说了方才所见就是,可看着武松一副尴尴尬尬的模样,杨志忽然不想说了。尤其此事还涉及施恩,仅凭零零碎碎没头没脑的几个字就怀疑兄弟实在不妥,将来若是传扬开也很伤情面。 想到此处,杨志便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随口同武松扯上两句练兵的闲篇后便告辞了。 再路过那片药圃,杨志有意多望了两眼,却没看见那抹蔻梢绿的影子,转过校场后倒遇上了。那绿豆芽似的小大夫正吃力地提着个盛满水的大木桶,一步一晃地朝药圃方向走来,身后蜿蜒开一条歪歪扭扭又断断续续的水迹。 照这个提法,等走到药圃估计水都洒干净了。杨志拧起眉心,闷声不响地迎上前,直接伸手抢过那桶水。江宁似乎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瞪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怔愣片刻,回神后粲然一笑。 “多谢恩公。” 这一声道谢落入耳中只让杨志觉得既讽且愧,对江家先辈有恩的是他的祖父五侯杨令公,与他根本无干,何况如今他已是绿林草寇,岂能再厚颜承下“恩公”二字。 “洒家不是你恩公,往后莫要喊了。” 跟在身侧的那片绿影半晌无言,二人一路沉默着走到药圃门口,杨志弯腰将水桶放下,起身时耳边忽擦过一句含笑的轻语。 “谢过哥哥。” 青州的秋季多雨,二龙山被淅淅沥沥的雨雾蒙了两三日未见阳光。云销雨霁后,杨志踩着仍有积水的潮湿地面走进正厅,里头闹哄哄的,武松正被鲁智深,孙二娘和张青围着动手动脚,施恩和江宁在一旁笑得开怀。 武松面朝门口,最先望见杨志进门,边高声喊着边用力挣脱了那几人纠缠的手臂,拉过杨志做了挡箭牌。杨志茫然不知何意就被武松推进了人堆里,孙二娘扯着他衣袖笑问道:“哥哥可能看出我家叔叔今日哪里不一样么?” 杨志转头看向武松,眼眸陡然一眯。 但见那英武面颊上原刺有的两行金印,如今竟不见了,只留下两块不大的红疤。 原来那日施恩与江宁在药圃中的低语,不过是在商量如何帮武松祛除金印,保密是因为当时不知能否成功,过早吐露恐让武松空欢喜一场,提到良金美玉则是为了磨粉灭瘢,放心二字也不过是句宽慰之言。 空悬几日的心终于稳稳放回肚中,杨志看着武松坦言道:“兄弟当真是堂堂一表,凛凛一躯。” 众人闻言大笑一场,鲁智深砰然一掌拍在杨志背后道:“兄弟不也是大好男儿?待让江小大夫也为你祛了这劳什子金印!” 一旁背着双手的小大夫乖顺地颔首应承,笑容分外明朗。 湿热的巾帕反复蹭过金印,将四周皮肤细致地擦拭干净,冰凉的药水点在面上产生些许刺痛,却比刺字时的疼轻太多了,尤其那时心中的屈辱更比身体上的痛苦要重百倍。 杨志阖上双眼,呼吸间隐隐闻到一股幽幽药草味萦绕周身,初闻略苦,后调淡香。随着药水点触面积不断扩大,痛感愈加清晰,杨志不自觉地蹙起眉头,点在面颊上的尖细毛笔骤然停住。 “很疼么?” “无妨。” 话音将落,一缕微凉的气息拂过脸颊,将尖锐的刺痛感带走大半。杨志心中一颤,愕然抬眸,只见江宁凑的极近,眼眸低垂,正对着那处金印轻轻吹气。 杨志恍然不知做何反应,鬼使神差问出一句:“你也是这般帮武松兄弟祛的金印?” 那双明澈的眸子蓦然抬起,望来时就如白水银中养着的两丸黑水银般泾渭分明,清泠泠地倒映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影。 他说:“武二哥那边自有施恩哥哥帮忙。” 杨志自知失言,复垂下双眼再不开口。 这类祛金印的药水需每日点涂一次,直到墨字消去起了红疤,再用良金美玉磨成的细末日日涂搽,便能自然消磨去。 武松只用两三日便祛掉了墨字,杨志却用了长其一倍的时间才起了红疤,孙二娘瞧着奇怪,便去问江宁原因。小大夫直言不讳道:“施恩哥哥说那药水武二哥用着太疼,我便将药量减半新配了一瓶,效果虽差些,却能让哥哥少吃点苦。” 孙二娘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伸手捏住他腮肉,皱眉问道:“好个滑头的小宁儿,你杨志哥哥是亲的,我家叔叔却是路上捡来的?就不怕我同叔叔还有施恩兄弟告状么?” 江宁抿唇笑道:“二姐姐待我这般好,才舍不得。” 孙二娘笑着屈指轻敲了下他前额。 慕容知府又遣人来送礼了,酒肉财帛足有十几抬,张统制点头哈腰地同鲁智深说着软话,杨志心不在焉地打量了一圈那些礼品,被角落里一匹竹青色的缎子勾住片刻视线。 眼下已快入冬,合该准备些过冬的厚衣,孙二娘从山下找了裁缝赶制,那匹竹青缎子毫无意外地穿在了江宁身上,很是相称,可惜没多久便被殷红的心头血污了个一塌糊涂。 杨志万没想到那吴加亮真愿意以命来换宋公明,正厅中喧喧嚷嚷好似开锅的沸水,他茫然站在原地望着忙成一团的众人不知所措。 鲁智深对他喝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武松指着他的手臂不住发颤,不知是气还是怕,也许兼而有之。 青色的衣襟溅满了斑斑驳驳的血迹,连同那双弥漫着晦涩眼神的眸子在杨志面前一闪而过,江宁看起来很想对他说些什么,却被焦急的武松匆匆忙忙拽走抢救伤患去了。 杨志知道鲁智深定然会来找他,却没想到对方开口便是质问和怀疑,放冷箭,下毒药,见不得人的勾当……杨志被那接二连三的怀疑问的心头火起,顾不得夜色茫茫,抓起佩刀独身下了二龙山。 十二月的夜很冷,杨志头枕胳臂毫无睡意地盯着黑洞洞的屋顶,愤怒的热血褪去后只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在深沉冷寂的夜里一寸一寸地吞噬血肉。 老旧木门上生锈的铜环被轻轻叩响,杨志一个骨碌从榻上坐起,却没有立刻去开门,等到叩门声又轻响了三下后才慢吞吞地走过去拉开了吱嘎作响的门扇。 江宁站在门口,右手提着灯笼,左手提着食盒,鼻头和双颊被冷风吹得泛红,眼眶好似也有些红,神情却依旧温软。 他说:“我给哥哥带了酒肉来。” 声音像是被这冬夜冻透了,抖得厉害。 酒是烫的,饭菜也是热的。两碗酒下肚,杨志便觉得没那么冷了,他抬眼瞧着坐在桌对面的江宁,倒酒的动作硬邦邦地顿住。 “你回去吧。”杨志沉声说。 江宁眨眨眼睛,抬手将一旁的灯笼拂到地上,纸糊的外壳转瞬被烛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灯笼坏了,哥哥。”小大夫撇嘴望着他,好像那灯笼是杨志弄坏的一般。 次日入夜,杨志刚刚骂走张统制,孙二娘和张青便又上门来劝他回山,可任凭这夫妻俩轮番上阵劝说,杨志就是不松口。何况他本来就够生气的,结果那菜园子竟还让他自重? “洒家自重得很!用不着你在这儿多管闲事!”杨志气得想掀桌,瞥眼瞧见桌上有江宁刚剥好的一小堆瓜子仁,便霍然起身去推搡张青和孙二娘。 孙二娘见劝杨志不动,眼珠一转,劈手去抓躲在一旁的江宁,边半真半假地骂道:“你个大胆的小宁儿啊,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鲁达哥哥都敢教训,快跟我回去向哥哥认错!” 江宁慌慌张张躲开孙二娘的手,紧紧抓着杨志的腰带躲在他身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他教训谁?”杨志挡开孙二娘的胳臂,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听到杨志问起,张青摇头长叹出一口气,孙二娘冲着江宁虚点了两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道:“你自己跟杨志哥哥说,昨个晚上是怎么跟鲁达哥哥顶嘴的?” 杨志回头看去,只见江宁那双眼睛好似被水洗过似的亮。润湿的睫毛颤了两颤,小大夫掷地有声道:“那不是顶嘴,无凭无据,他凭什么污蔑哥哥放冷箭下毒药!分明就是糊涂蛋,不喝酒也昏头,我没说错!” 孙二娘气得要拿花生米扔他,被张青奋力拦下,杨志挡着江宁向旁边闪了两步,对二人道:“洒家知道了,你俩没事儿就回去吧。” 张青孙二娘好话说尽,杨志却像吃了秤砣铁了心要犟到底,最终二人也只能无奈离去。 可气归气,杨志却不能真对官军攻打二龙山坐视不理,遣人将从张统制那里套得的消息送山上后,杨志心烦意乱地在屋中来回踱步,酒也没心思喝了。 此时站在门口的江宁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哥哥,我知错了。” 杨志困惑地回头看他,江宁面露为难地继续道:“前日我实不该那样说大头领,哥哥可愿意陪我回山去认错么?只怕大头领如今还没消气,万一他提着禅杖要打我,那……” “那你便快点跑,洒家拦住他。”杨志清清喉咙,正色道。 江宁闻言轻声一笑:“好,多谢哥哥。” 鲁智深当然没那么小肚鸡肠,兄弟之间拌嘴赌气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如今大敌当前,更应当先御外侮。三山聚义同打青州,原本一切都很顺利,杨志与张青和孙二娘已照计策攻上城墙,慕容彦达近在咫尺。 正在此际,杨志突然感觉胸口一阵血气上涌,一口鲜血喷在地下,赤色殷然。张青与孙二娘慌忙将已经浑身打颤的杨志搀扶住,送他骑上马背杀出重围,自身却被官兵捉住。 七彩,蚕蛹,之毒? 杨志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劳什子毒是瞎编出来的名字,但鉴于他与吴用的关系刚有所缓和,这时候质疑对方明显不太明智,好在他还认识一位医术上佳的小大夫。 “在下学艺不精,没听过这种毒。” 听到来送药的江宁这么说,杨志心下了然:果然是瞎编的,就说蚕蛹那么好吃不可能带毒。 不对,这话听着怎么好像有点奇怪? 杨志望向正站在桌旁摇扇凉药的江宁,拧眉问道:“学艺不精?谁说你学艺不精?” 摇扇的手略顿了一顿,随之传来的声音全然不似寻常轻快:“不仅不精,那些医书也全读进了狗肚子里,竟连毒药都识不出,平白害的哥哥受罪,这双眼睛倒不如瞎了的好……” “你给洒家住口!”杨志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厉声喝止,不想却牵动了仍然憋闷的胸口,顿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面前立刻扑来一道惶急的翠色身影,带着药香的巾帕轻轻覆上杨志口鼻,说来也奇,闻到那股苦中带甜的味道后,喉咙倒真不痒了。 杨志稳住呼吸,拂开那块药帕,正准备继续教育他,不想抬眼便撞进一双眼眶泛红又水遮雾绕的眸子里,想好的话到了嘴边也是陡然一变:“你——哭什么?鲁达哥哥打你了?” 江宁慌张跳开视线,垂眸摇头,蓄在眼底的泪滚了两滚,终于还是夺眶而出,无声无息地刹那间流了满脸。 杨志错愕地看着那好像黄河决堤似的眼泪,他从不知道有人这么能哭,也没见过这么多眼泪,更不明白这时应说些什么。 沉默片刻,杨志面露疲倦道:“你这哭的洒家真是……” 心烦?好像不是。 头疼?倒也没有。 杨志一时讷讷,叹气道:“你哭的洒家心里难受,快别哭了。二娘和张青兄弟定有办法能救,谅那慕容老儿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听到这番话,江宁便强忍住了泪,起身端来了凉好的药,正是适宜入口的温度。温热的苦药汤一股脑滑入喉咙,杨志眉头紧锁地咳了一声,刚放下药碗,口中忽然被塞进一颗甜丝丝的东西,他阖齿一咬,发觉竟是颗蜜饯。 “洒家又不是小娃娃了。” 杨志拧眉嚼着蜜饯,声音稍显含混。江宁红着眼眶没答话,低头将手中盛有蜜饯果子的小木盒盖好,轻轻放到他枕旁。 三山启程归水泊那日阳光很好,武松帮忙将最后一箱晒干的药材搬上辎重车,江宁站在车边仔细点了一遍,接着又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鲁智深便嘱咐喽啰一定扎紧绳子。 这时,孙二娘牵着匹卷毛高白马走过来,笑眯眯道:“来,小宁儿,二姐姐带你骑马。” 江宁看了眼跟在孙二娘身后既不敢怒也不敢言的菜园子,边摇头边后退道:“不麻烦二姐姐,我跟着车队走就是。” “等你走到梁山,半条腿都磨没了。”杨志扶了一把险些撞到自己身上的江宁,垂眸看着他道,“跟洒家同骑,别啰嗦。” 深冬的旷野十分荒凉,四面八方都是同样的景色,无趣得很。江宁看着前面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意兴阑珊地问杨志他们走到哪儿了,杨志回答队伍已经进了兖州,大概还有两三日能到梁山。 随后杨志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他是不是不认路,话音刚落,便看到江宁那被寒风吹红的耳朵颜色更深了几分。于是杨志对他道:“上梁山后洒家教你骑马,老马识途,日后走丢了也能跟着马找回来。” 江宁用手指顺着马颈上的鬃毛,轻声轻气说自己以后再不离开济州就是,走不丢。 杨志却道:“由不得你说离不离开,梁山泊如今没几个懂医术的,往后若有战事,难免要你随军出征。” 当时杨志只知有这种可能,却不想战事竟来的这般快。三山同归水泊不久,晁盖便在攻打曾头市时面中毒箭身亡,留下遗言擒史文恭者方能做梁山之主,而后宋江暂代寨主,吴用计赚卢俊义,发兵攻打大名府。 既是远征大名,作为医者,江宁自然被点中随军,然此番下山的领军先锋中并无杨志。 大军一去整月,不闻胜利之音,却得听蒲东郡大刀关胜引军马飞奔梁山的消息,这一招围魏救赵使的十分精彩。却不想,呼延灼一计诈降,便将关胜三人稳稳赚入彀中。 天晓兵歇,众将回山,于聚义厅招安三将。 新人入伙,自要设筵庆贺,众人三三两两自厅中散去备宴,杨志快步走出正厅,被早就焦急等在门口的孙二娘一把拽住拉至旁侧。 一向杀伐果断的母夜叉此时看起来忧心忡忡,她低声说:“小宁儿很是不好。” 杨志深知战场残酷,死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伤者破膛断骨,神号鬼哭,便是石凿铁打的一颗心也承受不住,何况…… 立在两扇紧闭的门前,杨志蓦然记起那个十二月的冬夜,却不知当时站在门口等待门开的江宁是否也如自己现在这般踌躇不安。 杨志叩响门环,屋中寂然无声,他便又紧叩了两声,同时喊道:“是洒家!” 门扇应声而开,一阵苦涩的凉风拂过面颊,杨志顿觉怀中一满,本能抬手去推,却触到贴上掌心的肩膀正瑟瑟发抖,推拒的手臂一顿,转而生涩地围圈出一片安稳的小天地。 怕极了的小大夫紧抱住杨志,伏在他胸口断续呢喃道:“我找不到……他的手,也缝不上那些……肚肠……好多人喊疼……梦里也哭……我救不得晁天王……都死了……谁也救不活……都死了……” 箍在腰上的手臂愈收愈紧,好像要勒断他骨头似的。杨志抬手轻摁住江宁的后颈,低头去看他表情,太冷静了,尽管那盈着一双黯淡眸子的眼眶如同被凤仙花汁液晕染过一般红,却连半滴眼泪都没有。 杨志宁愿看他大哭一场。 可江宁的眼泪,却好似在他们分离的这一月中彻底流干了。 当夜欢庆宴毕,次日三军再起,重打大名。 不料刚擒住索超,宋江却突发背疮,一卧不起,众头领闻之都来探视。江宁切脉后道:“此疮应当能用艾焙引出毒气,再服菉豆粉护心,只是在下才疏学浅,不知根除之法。” 众人闻言皆是叹气,矮脚虎王英心焦嘴快道:“治不了俺哥哥的病你叫哪门子大夫啊?” 杨志伴同索超甫一进门便听得此言,立时面色沉沉道:“看来王头领作为武将,必然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杨志倒想领教。” 世人发怒大多是烧着的,如同烈烈大火,卷袭八方;杨志动怒却是冰冷的,正像他那把家传宝刀,阴利冷冽,杀人不见血。 王英被他盯的从尾巴骨凉到了天灵盖,在桃花山下连骂一天一夜不带瓢的嘴此刻再吐不出半个字。众头领见气氛沉凝连忙七嘴八舌打圆场,讷讷无言的王英被花荣揪着后脖领子拎到了角落里,张顺便在此时提出由他去往建安府请神医安道全。 此去十数日,终见回转。安道全实不愧其神医之名,拔毒用药不过八九日,宋江全然病愈。众头领拜谢不止,直夸赞杏林圣手。 一月又一月的光景在四方征战中流水般淌过去,大名府、曾头市、东平府、东昌府……直至那块玄妙的石碣碑出世,四散天下的一百零八位星君终于在梁山水泊聚首,尘埃落定。 生生相会,世世相逢,永无断阻,有如今日。 杨志就着碗中酒反复咀嚼这句话,望着满堂觥筹交错出神,忽听到身旁武松叹出一句:“可惜江小大夫不在这碑上。” 酒入咽喉,辛辣刺痛。 杨志许久未喝醉过了,晕眩上头时竟觉得十分陌生,借着最后一丝清明,他一步三晃地走去看那块巨大的石碑,一百零八个名字紧贴在一起,针插不入水泼不进,再难添上半字。 短暂清明后便是长久的混沌,杨志丝毫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回的房,只在阳光放肆闯过窗棂照在他宿醉胀痛的颞颥时闻到暗香盈室,桌案上一碗柑子皮解酒汤正散着袅袅温雾。 自聚义厅改为忠义堂那日起,梁山上便传起了有关招安的风言风语,九九重阳会,一首《满江红》,算是坐实了宋江的心思。 可招安,哪像说话这般简单。 赞同者不声不响,反对者吵吵嚷嚷。 就在这看似分裂的情状下,梁山两赢童贯,三败高俅,稀里糊涂又明明白白地接过了那份御笔丹诏。 杨志是高兴的,即使刺配落草,他所图所求之事也从未变过,心中时时刻刻都期盼着将来能赴疆场杀敌,建功立业,重振将门荣光。 与杨志同为八骠的徐宁很理解他:“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将来我等上得战场,一刀一枪,博个封妻荫子,也不枉人世间走一遭!” 封妻,荫子。 听徐宁这般说,杨志才惊觉自己竟许久没有这样的念头了,何时忘却的也已记不得了,就好似春雨润物般无声地消失在脑海中,渐渐被另一个愈来愈清晰的念头代替。 一个还不到时候说出口的念头。 随丹诏御酒赐下的,另有金银牌面和红绿锦缎。杨志提着那匹上好的绿锦走进药香满溢的院落,江宁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翻捡药材,见他进门,面上瞬时漾起涟涟笑意,起身相迎。 他说:“哥哥,我要走了。” 又说:“愿哥哥此去能大展宏图,一朝扬志。” 青绿的锦缎落地蒙尘,未出口的念头也被杨志亲自碾成了灰。 阳春三月,柳吐新芽。 颈上坠着铃铛的小毛驴一步一晃走下梁山,少年人到底没学会骑马,却还是离开了济州。 茫茫八百里水泊被哒哒作响的马蹄远远甩在身后,他们暂驻陈桥驿,走进西华门,踏玉阶,登临御池,见君王,再领丹诏。 此后,征辽国,平田虎,灭王庆,一场场征战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杨志却不在乎是否余生都要在烽鼓狼烟中度过,他是将,杨家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无上荣耀。 但他向来差点运气。 江南比青州更多雨,绵长恼人,无孔不入。 杨志蜷在榻上,双目紧闭,只觉浑身像泡在冷雨里,寒气透骨冰髓,屋子被药味腌透,每一口呼吸都又苦又涩,带着雨天独有的湿腐潮气。 药灌了一剂又一剂,病情依然没有起色,如今的杨志甚至拿不稳药碗,遑论再提起那杆沉重的浑铁点钢枪上阵杀敌。 一帮庸医蠢材,若是…… 记忆全然不受控制,零零碎碎地浮现在已经混沌不堪的脑海中。他想起关西,想起黄河,想起东京和大名府,想起黄泥岗和梁山,也想起二龙山,还有那间破破烂烂的小茅屋。 半昏半睡间,湿冷的寒气渐渐被温吞的暖意驱散,木炭燃烧的味道算不上好闻,却熟悉得令人安心。杨志想自己大约是睡着了,如今也还在梦里,只是眼前跳动的烛光烦得很,总睡不安稳。 他不耐烦地从鼻中哼出口气,混混沌沌睁开眼睛,周身仍像在梦中一般温暖,原本昏暗的屋中烛影摇红,细微的燃烧声噼啪作响。 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模糊的身影在眼中一点一点清晰起来,眉目清俊的少年郎穿着那身早该蒙尘腐坏的绿锦,宛如一枝修挺的新竹。 他说:“我学会骑马了,哥哥。” 嗓音沙哑得像锦帛被人用力向两旁扯开。 被白布紧紧裹缠住掌心的双手捧着药碗贴上杨志唇边,他面不改色地吞咽下那碗苦药汤,立刻有甜丝丝的乌梅蜜饯送进口中,被窝里的汤婆子正散着热乎乎的温度,这时要能再喝上两大碗酒便更好了。 可惜不能,当然不能。 杨志躺在榻上,伸手虚握住那只探进被中试温度的温凉手掌,哑声问道:“还走么?” 江宁抬起那双眸光潋滟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回道:“舍不得。” 接着他又笑了,坦言说:“从来都舍不得,可若那时不走,恐怕今生再难见哥哥一面了。” 杨志蓦然想起安道全,那位本该同他们一起来到江南的神医,还未行至半路便被匆忙召回皇宫,御旨上只说官家微恙…… 连绵旬月的阴雨终于退去,云无所处,风和日暖。在病榻上缠绵了数月,杨志终于体味出些许好转的滋味,他立即遣人把自己“将要病愈”的消息送往中军,并问询如今战况,却多日都不见回音。 江宁道:“许是战事吃紧不好联系,近日街上有人传说天兵已临杭州城下了。” 杭州城池坚固,易守难攻,决计是场恶战。 杨志倚在榻上烦闷地拧紧眉心,想到自己才将将能下地行走,力亏体虚,怕是连半身披挂都带不动,一时间叹气不止。 “哥哥若想快些好,便不能这般日日蹙着眉头想东想西,心思郁结可不利养病。”江宁抱着身干净衣裳走到榻前,笑容一如往日清浅,“今日天气和暖,哥哥想沐浴么?” 染病数月,食不甘味,夜难安寝,杨志本就不是多壮硕的身材,如今便说形销骨立也不多过分,平日有衣裳遮着尚能掩藏几分,此刻却再忽略不得了。 杨志坐靠在热气蒙蒙的浴桶中,盯着已是皮包骨的双手出神,凸利的肩骨忽轻贴上片温热的掌心皮肤。他虽病了许久,武人的反应还在,身体甚至快于思想做出动作,立时反手紧攥住那人手腕,猛拽向前。 若在往常,这便是一记狠狠的过肩摔,可如今杨志力不能支,只听耳边擦过一声惊呼,面前惶然拂过片慌乱的暗绿袍袖,身后之人失衡绊摔进浴桶,热水飞溅,淋了两人一头一脸。 惊而回神,杨志赶忙将人从水中捞出来,问他是否有哪里嗑伤。江宁抓紧浴桶边缘稳住平衡,满身狼狈,沉默片刻后哑然失笑道:“哥哥这病真是见好了。” 杨志扶着他肩膀,摸到突出的肩骨,却是高兴不起来。想在二龙山与梁山的那些时日,江宁是胖了些的,而今却好似比刚见面时还要纤瘦。即便如此,小大夫口中仍絮絮叨叨地说杨志如今看着太单薄,往后要每日做些鲜虾鲜鱼给他吃,也要炖汤,再加点党参与红枣…… “你定要在洒家沐浴时说这些?” 两片湿漉漉的红唇霎时紧闭,江宁慌里慌张地从浴桶中脱身出去,凝脂似的一张脸霞云满布,晕得耳尖脖颈都染上了颜色。 杨志忽然觉得吃点红枣应当也没那么糟心。 收到中军回信那天是五月初四,次日便是端午。杨志与江宁皆生长在北方,吃不惯南方咸粽,就想着亲手包些甜粽来吃,应应节也好。 不过杨志惯没耐心做这些细巧活儿,包的粽子个个奇形怪状还四处漏米,是以江宁再不许他动手了,只让其在旁坐着剪递棉线。 送来文书的小厮平日常帮二人奔波市井药铺,江宁便送了他几个包好的蜜枣粽作节礼。 这厢小厮刚离开,杨志已将那封宋江亲笔写的回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中都是让他安心养病的的宽慰话,言辞妥帖,是宋江一贯的风格。仅在信末简单提到大军已于上月底攻下杭州,如今正在城中休整,再无他话。 风蒲猎猎小池塘,过雨荷花满院香。 杨志立在庭院中央,目光酽酽地看着手中那柄伴他征战四方的浑铁点钢枪,倏然轻抖手腕,长枪去如箭,来如线,枪尖舞动似梨花,出招时锐不可当,回撤时迅疾如风,虚实相生,刚柔相济,变幻莫测,神化无穷。 此时若有人经过,但见此间院落中寒星点点,银光皪皪,其中一人,身形移换似游龙,迴风拨水如白蟒,绝非一个“妙”字所能形容,合该高赞一声“妙绝”! 整套杨家枪法使罢,杨志以枪尖掠地,气定神闲,只觉浑身筋骨通泰,心中亦是畅快不已,恨不得立跨上马飞奔出战,再与敌方贼将战上百十回合。 正在此时,院门槛上拂过片梧枝绿的衣角,江宁怀抱一束开得正好的荷花走进院中。杨志收起长枪,感到一丝心虚,于是主动问道:“哪来的荷花?” 江宁瞧见他手中钢枪,唇边明朗的笑意先是淡了几分,后又半带轻笑道:“旁人送的。” 杨志眉心微动:“何人?” 江宁此时已走到杨志面前,伸臂举起花束让他看得更清楚些,菡萏花瓣粉白错落,其上还有晶莹水珠摇动,蕊心鹅黄,花托青绿,另有荷叶与莲蓬点缀其中,煞是清丽。 小大夫盈盈一双眸子掩在其后,语气轻快道:“姑娘。” 杨志闻说,面色不虞地抬手捉住他腕子,将散着阵阵幽香的荷花从面前压下,追问道:“什么姑娘?” “漂亮姑娘。”江宁眼尾微挑,灿然一笑。 杨志眼眸一眯,再问:“哪家漂亮姑娘?” 江宁眨眨眼睛,眸中的潋滟笑意转瞬褪去,摸出个锦葵红的香囊拍在杨志胸前,轻瞪他一眼道:“便是你常去偷偷买酒喝的那家。” 说罢头也不回地踏步进了西偏院。 桥头周记酒家的姑娘?不是才八岁…… 杨志心中蓦然浮起一丝古怪且陌生的啼笑皆非,他捏捏手中轻巧的香囊,与江宁往日送的似乎不大一样,待打开看后,里面果然不是常见的艾叶霍香,而是十几颗新鲜的莲子。 怎么是莲子? “今天是观莲节呀!姆妈也给爹爹送了。” 周记酒家的小丫头艳羡地摸着杨志腰间精巧的香囊,讲话脆生生的,接着又撅起嘴小声嘟囔说自己也想送一个给邻家小阿哥,可爹爹和姆妈都不许。 申牌时分,杨志提着坛浮云春回了家,光明正大,理由充分:今日过节。 江宁是滴酒不沾的,在二龙山上时,每每同桌吃饭只有他与鲁智深喝茶,张青说看着他俩就像看见有人在赌场里背《论语》一样别扭。 可是今夜,小大夫破例了。 江南是温柔水乡,酒也不似北方烈。浮云春是绵软醇香的,微甜,比起酒更像解暑饮子,但它又确实是酒,能醉人的酒。 只一杯,江宁眼中便起了浓雾。 “我看过那封信了。”他垂眸呢喃道。 杨志手臂一僵,碗中的酒再没能送进口中。 信是两天前到的,自睦州送来,其中既有叮咛关切,也有当前战况,还有已阵亡将士的名单,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杨志盯着碗中半满的酒水,拧眉道:“洒家若不害这场病,或许能救回他们的命。” 为将者,为国出征,殒命沙场,也算死得其所。杨志极少考虑自身生死,可面对曾同登五台发愿的兄弟,他也会悔,也会怨,也会疼。 江宁将手掌轻覆上杨志紧攥的拳头,缓缓道:“公孙道长曾说,梁山一百单八将,上应星曜,了结凡尘俗事后便要回到天上去。是天命,不可违。” 杨志顿然抬眸看向他,目光沉沉道:“既然不可违,你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又为什么?” 江宁轻柔又倔强地将自己微凉的手指探入杨志的攥紧的指缝中,那双雾蒙蒙的眼眸里好似亮起了月华一般的光。 他说:“一己私心。” 香囊中成熟的莲子噼里啪啦落到地上,连同那件梧枝绿的外袍一起沾了灰,隐没在雾气后的雨水终于还是落了下来,漉湿微咸。 杨志今夜方知,他的小大夫还是会流泪的。 而且咬人挺疼。 他们终于赶到了清溪,却还是太晚,杨志看着被鲜血浸透的白布下交握的两只手,将浑身发抖的江宁紧紧抱进怀里,遮住眼睛。 菜园子说会护母夜叉一辈子,他做到了。 大军凯旋,暂驻六和塔,诸将也暂歇寺中。 江宁为武松仔仔细细清理过伤口,中途几欲落泪都是堪堪忍住,行者不喜小儿女相,这一点金眼彪最清楚。 “往后我再练不得江小大夫教的五禽戏了。”武松笑说道,似乎全不在意自己失了一臂。 八月十五日夜,曾经的二龙山同聚饮酒,鲁智深和江宁仍是只喝茶,武松与杨志尽醉。 鲁智深便在此时忽然问江宁道:“江小大夫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 江宁摇头说不会了,鲁智深又道:“当初招安时江小大夫能急流勇退,洒家便知道你比俺们都看得清楚。往后俺那杨志兄弟,还得麻烦江小大夫多看顾,他可不是个懂官场的人呐!” 江宁闻听此言,隐隐觉得不对劲,再想问鲁智深,他却已带着大醉的武松离去了。 次日,待宋江与吴用林冲一同前来看望时,鲁智深已于禅房中坐化。吴用念过鲁智深身旁那张颂子,众人无不落泪,宋江更是痛心呕血,几近昏厥。 就在鲁智深葬入塔院后不久,武松也决心在六合寺出家,只说这里十分清闲,比之京师距常熟也更近些。 军马启程回京那日,杨志祭拜过鲁智深,与武松无言相对许久,也只能说一句“珍重”。倒是行者更洒脱些,笑对杨志道:“哥哥此番回京,定能得偿所愿了,兄弟甚是高兴。” 离了塔院,二人正遇到刚从林冲那里回来的江宁。问起教头病情,江宁将一纸药方交予武松,只说按此方抓药煎服,能缓解些许痛苦。 自六合寺中出来,杨志直言问起林冲还能余下多少时间,江宁默然半晌后道:“至多一年。” 暂顿片刻,他又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道:“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从古至今,不外如是。” 杨志心中震颤,下意识对他伸手,抬到半路又生生止住,迟缓地落回身侧。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江宁看不出半分情绪的侧脸,一字一句道:“洒家不愿勉强你。” 江宁闻声回眸望着他,眨眨眼睛,融融一笑,眉眼皆弯,接着倾身向前,全然靠进杨志怀中,手臂在他背后紧紧勾缠住。 他说:“从来心甘情愿。” 军马渡江,过扬州,进淮安,入东京,朝见天子,各受恩赏,封官授职。 杨志获授延安府都统制,在小种经略相公门下任职,戍守西北边疆,并于靖康元年随种师中救援太原,屡立战功,后积功至建康府节度使。 绍兴十一年,岳飞父子并部将张宪遭奸臣构陷杀害。 绍兴十二年,杨志奏请告老,杜门谢客,常游江南,善终于六合寺,无后。 【本文原发于Lofter id:不爱吃香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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