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陪伴肉体的只有灵魂和记忆（下）
第9章 语言
“原始人……他们虽然和动物在自然中竞争过，但是它们的基因决定了人类要比动物更高级。”
“原始人的高级体现在哪些方面？”
“语言和工具。人类拥有语言的能力，它帮助人们传递更加复杂、具体的想法，实现了大规模的群居生活。人类拥有发明工具的能力，在大规模群居生活中，任何能提高生存几率的工具和方法都会在部落中快速的传播。以上两点使生存经验能够有效准确的传递给下一代，极少数人的发明也能够普及到整个人类社会，人类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积累了大量的知识，拥有了对这个世界更加清晰的认知。”
“你刚才说，人类幼体被动物抚养会养成动物的习性。动物为什么不能在人类的帮助下养成人类的习性，培养出人类的能力呢？”
“动物在满足生存需要后就会无所事事，将更多的时间用于玩耍和休息。它们的生存过于依赖身体的能力，而不注重知识的积累。人类如果没有知识，也将变得和动物一样。即便大量的人类幼体，在没有人类文明的支持下，像动物一样被养大，它们也只能退化成动物。人类的文明依赖大量的信息而存在，这些信息只有人类才能掌握，没有语言能力的动物是理解不了的。这就是人类高级的体现。”
“动物中有些鸟类也能准确的模仿人类的声音，它们拥有语言能力么？”
“语言的关键不是声音，而是声音中包含的信息。动物能够模仿声音，却无法理解声音中所包含的信息。人类用声音快捷有效的传递信息，再用文字记录使这些信息能够保存下来，逐渐形成人类的文明。人类有意识的积累信息的行为是动物无法做到的，它们只想着怎么生存，却不会思考怎么才能使生存变得容易。即便有少数动物意外的发现了一些能够利于生存的简单方法，它们也不会继续思考如何使生存变得更加容易，而这些方法也可能会随着它们的死亡而消失。人类会主动的创造语言和工具并使之保存下来，而动物只会进行模仿且没有相应的主动性。”
“人类在进入工业社会的同时，也存在着原始的人类部落。这些原始部落比进入工业社会的人类低级么？”
“应该不会，这种落后可能是受到了环境的影响所致，实际上人类的文明依赖于知识的积累和信息的更新。几乎所有的人类都有很强的学习能力，但只有极少数的人才拥有创造的能力。只有在大规模群居生活中，被那极少数人创造的先进经验才能够得以快速普及，从而实现人类信息的不断更新。如果某个人类部落的数量少到不足以出现强力的创造者，这个部落也就没有经验可学；又或者他们像动物一样满足于一定的生存状态，拒绝先进的经验，他们也将无法更新他们所拥有的信息。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都影响着人类的发展。”
“你认为人类的文明得以发展的关键性因素是什么？”
“应该是语言。”
“语言是一种什么样的能力呢？”
“直观上表现为听到的声音，然后又延展为可视的文字。实际上它们是人类想要表达自身想法，记录已经拥有的信息，而创造的工具。”
“动物的声音也是语言么？”
“虽然动物也是在用声音传递信息，但它们主要还是依靠肢体动作去传递简单的信息。声音大多表现为功能性的预警、愤怒、求偶等简单的信号。这种情况下，无论嘴巴发出的声音还是翅膀、手臂发出的声音都不应该算做语言。”
“你觉得怎么样才算是语言呢？”
“能够表达自身目的、能够描述自身以及外部事物、能够传递抽象想法。”
“你对我的话语的理解，是根据你拥有的语言能力所做出的判断么？”
“当然。”
“你拥有的语言是如何表达目的、描述事物、传递想法的呢？”
“人类在婴儿时期就已经能够察觉到事物的区别，父母会用声音并伴随着肢体动作让婴儿记住具体事物与特定声音的联系。这样当他想要呼唤母亲的时候，就可以发出‘mama’的声音来表达自己的想法。随着婴儿不断的成长，他将学会用不同的声音来区别并表示具体的事物、细微的感受、抽象的想法。”
“动物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动物不是不能而是不用这么做。它们倚靠身体的强度和特长来维持生存。语言之所以能够成为人类的特长，是因为人类在身体强度远远弱于大型动物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大规模的群居生活，靠互相帮助来提高生存几率。在这种生存模式下，语言就变的非常必要了。”
“人类是如何创造语言的呢？”
“这我哪知道。我只学习过语言，又不是语言的创造者。”
“动物会用不同的声音和动作表达自己的目的和状况，它们也能体会到语言的方便和快捷，它们为什么不在这方面更进一步呢？”
“它们用不到啊。动物的主要生存行为是捕食。独居的动物一般都拥有强大的身体能力和特长，它们不需交流就可以维持生存；群居的动物也会有次一级的特长，它们通过群体生活来弥补自身的不足，在首领的带领下模仿和听从就可以完成捕食行为，不需要进行过多的交流。相比之下，人类没有捕食所需的爆发力与速度，也没有尖锐的爪子和獠牙。人类的优点是经过锻炼的聪明头脑，且适应了大规模的群居生活，在此基础上又发明了各种各样的工具。无论是同类的区分、工具的区分、数量的区分都需要大量的符号来表达，于是人类开始用不同的声音表达不同的事物，慢慢地就形成了不同形式的语言。”
“语言之于人类，因被需求才得到发展；人类之于自然，因拥有了正确的能力才被选择。这就是你的理解么？”
“这只是我根据自身记忆所做出的的猜测。虽然人类被自然选择，成为自然界中优势的种族，但自然并没有决定一切，这其中也有着人类自身的选择。所有生物都是自然环境的一份子，在与自然的相处中，生物们都在锻炼自己相应的能力与长处，自然会慢慢地淘汰掉弱势的一方，剩下的才是赢家。”
“被人类选择，帮助人类胜利的语言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能力呢？”
“语言是人类用来表达自身认知与想法的交流工具。”
“除此之外呢？”
“它还能帮助人类理解事物。”
“人类是如何理解事物的呢？”
“当人类发现某种未知的现象，例如石头的锋利：人类发现它便于切割和捕猎，普通的、随处可见的石头并没有这样的功能，人类通过观察、比较发现了‘锋利’这个特点。‘锋利’本身是没有实体的，它只是石头偶然出现的一种特点，这个特点还可以出现在木头上、贝壳上。人类将拥有这类特点的物品重新定义为另一种概念，并用相应的声音与符号表示它们。这样在交流时，人们就知道对方想要的并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具有锋利属性的石头。新一代的人类听到、看到这类声音与符号的区别时，就会注意到人们在用不同的符号来表达两种石头，就会注意到它们的区别，由此认识到‘锋利’这个属性。”
第10章 抽象概念
“锋利、坚硬、沉重，这些属性也会被没有文字的动物所理解并利用。动物的理解和人类的理解又有什么区别呢？”
“动物只是注意到身边事物可利用的属性，却不会思考这些属性的含义，也不会深究为什么会存在这些属性。人类不像动物那样，在吃饱喝足后只知道休息或玩耍。少部分拥有发明创造能力的人类会对这个世界进行思考，他们会尝试着去探究‘为什么’。他们将思考的结论用文字记录下来，使人类的后代能够快速的理解这个世界以及他们的思想，让人类能够站在他们的思想之上进一步探索。动物在生存得以满足的情况下，便会失去自身的动力，而人类却拥有高于生存的动力。基于这个动力人类创造了动物所无法理解的抽象概念。”
“你所说的抽象概念指的是什么？”
“抽象概念不是事物的属性，而是人类赋予事物的、外在于事物的属性。假如我有三个苹果，我可以早上吃掉第一个，中午吃掉第二个，晚上吃掉第三个。苹果作为存在的实体，它并不具有‘个数’这个属性，也不具有‘第一’这个属性。数字不是这个世界上实际存在的实体，而是人类为了能够理解这个世界所创造出的概念。同理，没有哪个事物具有‘大’的属性，但是当我看到两个体积明显不同的苹果时，我就会认为一个苹果是大的，另一个是小的。当我有第三个更大的苹果时，前面那个‘大’的苹果相对于它，就会显得‘小’了。动物也能模糊的认识到事物的大小，但是人类却想知道这个苹果到底比另一个‘大多少’、这堆苹果比另一堆苹果‘多几个’。如果人类需要苹果的‘大’，怎么才能让苹果变得更大；如果人类需要苹果的‘多’，怎么才能让苹果变得更多。大和多一定是由某些因素决定的，而这些因素只有进行抽象的思考才能得出。甚至可以说，人类的文明就是建立在抽象概念上的文明。”
“人类是如何拥有抽象思维的能力的。”
“当然是为了生存。想要生存就必须知道那些东西是可食用的，将这类东西抽象为‘食物’的概念就是最基本的抽象思维。没有哪种东西是作为食物而存在的，是人类因自己的需要将它们看做了食物。”
“动物没有食物的概念么？”
“动物有进食的行为，但是它们却没有想过什么东西是可以吃的、什么东西是不能吃的，决定这些的因素是什么。它们只是模仿它们的前辈去捕食、进食，如果它们捕食的对象减少，它们就会被饿死。它们不会去思考：为了生存，我还可以吃些什么，是否应该将某些新的东西列入可食用的名单。它们即便有食物的概念，也局限于它们具体食用的物品，而没有将这个概念抽象化。”
“人类是如何获得抽象思维的呢？”
“当我第一次听到某个概念时，我是无法理解这个概念的，我只能按照我已有的经验去分析这个新的概念。吃糖时我会尝到甜的味道，吃药时会尝到苦的味道，这时我仅仅拥有两种感觉。在长辈不断地重复‘甜’和‘苦’两种声音后，我了解了这两种感觉在声音上的区别。这时我并不关心糖是因为甜所以是糖，还是因为它是糖所以才甜。我只知道有一种被叫做糖的东西给我带来的感觉非常美妙，而这种感觉被叫做甜。
我根据经验慢慢的理解了这些概念。我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了太阳东升西落的变化，在长辈的教导下知道了‘天’这个概念。在我学会数字的变化后，我又明白了他们告诉我的‘30天是一月，365天是一年’。但我也仅仅看到了太阳东升西落的现象，并不知道地球、月球、太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们之间谁绕着谁旋转或自转。直到我学到了相应的知识，才使我对这些概念的了解更加的清晰起来。
人类在幼年的时候就会被灌输很多概念，这些概念之间也会有冲突，无法解释的冲突会在长辈的教育下被忽略掉。最终保留下来的概念就形成了每个人独特的抽象思维和世界观。”
“抽象思维是一种什么样的能力？”
“我也说不上来，虽然我一直在用这个能力。就比如说，人类将地球绕太阳一周的时间定义为‘年’，将月球绕地球一周的时间定义为‘月’，地球自转一周定义为‘日’。在我的记忆中，有些人并不知道年月日是怎么来的，但是他们依然可以用这个概念去交流，因为他们所指的仅仅是时间。如果问他们‘时间’是什么，他们仍旧无法回答。所以说，抽象思维是一种很奇怪的能力，它能够让人类用很多概念去交流，但是人类对这些概念好像又不是很清楚。”
“人类为什么能够使用自己不清楚的概念。”
“大部分人类只是概念的使用者而不是创造者。创造者会对事物的不同状态进行思考，将不同的现象进行分类然后命名，逐渐的形成一些固定的概念；使用者或许并不了解这些概念的真正含义，他们只是用这些概念表达自己对相关事物的理解。无论某人是否知道地球围着太阳转，他都能用‘年’这个字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他并不关心‘年’是什么，他只是想要传递自己的想法。我在没学到重量、质量的相关知识时，我依然可以用斤、千克这些词来表达我对事物的认知，因为我只是概念的使用者而不是创造者。”
“人类是如何创造这些抽象概念的呢？”
“人类很容易就能发现独立个体有关数量的区别。一个苹果、两个苹果、三个苹果……为了分清它们的区别，人类创造了数字。数字可以表示个数的区别，这样就能够更清楚的知道人口的数量、工具的数量、收获的数量。动物应该也能模糊地知道数量的差异，只不过它们没有用相应的符号去表示具体的数字，所以它们只能模糊的感应到量的多少，并不清楚具体数字之间的关系和规律。人类生活的复杂程度促使人类去创造相应的符号来表达具体数字。
每个人都能看到苹果体积的区别，即便在没有‘体积’这个概念时，人类仍能模糊的知道：两个大小不一的苹果中，大的那个更容易吃饱。因为每个人都会根据经验去对事物的区别进行判断。这时概念的创造者用不同的符号去表示相应的效果，就创造出了‘大’和‘小’两种概念。同理，当人类发现大小差不多的食物中，更沉的食物容易让人吃饱时，人类就会创造‘轻’和‘重’两种概念。为了像个数那样能够明确表示这些概念的区别，人类开始用固定的物品衡量事物的重量和体积，所选定的物品就成为了度量衡。然后慢慢的演化为相应的重量单位和体积单位，最终形成了这些概念。”
“你为什么说人类文明是建立在抽象概念上的文明呢？”
“如果没有这些抽象概念，就无法准确的表达自身的想法，人类就无法交流。人类的文明是概念的文明，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创造者，但所有人都是概念的使用者。在已有的概念上发现区别、寻找规律、创造新的概念，就是人类进步的过程。雷电曾被认为是神的怒火导致，随着人类不断的探索，最后发现雷电不过是一种自然现象。对这种现象进行研究并加以利用，最终创造出了交流电、直流电等概念。电终于成为了人类文明中最重要的一环，而不再是神灵的怒火。
人类的文明就是由最基本的抽象概念构成的。如果人类不去关注身边的事物，像动物那样在吃饱喝足后便无所事事，人类将仍旧是自然界中的一种普通动物。当人类将雷电看作神明的怒火时，意味着人类开始关注这个现象。随着人类对这个现象的探索，创造了更多关于电的抽象概念，这些概念使人类对电的了解更加的深入，最终建立并完善了与之相关的科学。同样，随着人类不停地对这个世界进行探索，不断的创造出各种各样的概念，逐渐形成了人类特有的文化，最终才创造出先进的文明。”
第11章 神明
“你所说的抽象概念的起源是什么？动物无法拥有抽象思维么？”
“抽象概念源于人类对事物的认知。动物也有对事物的认知，它们可以通过肢体动作向伙伴传递信息，但是这些信息只能局限于它们生存过程中所接触到的事物。它们传递的信息也仅限于食物、敌人等实际存在的事物，它们并没有将自身的认知从具体事物中抽象出来并加以思考，所以它们并不拥有抽象的概念，只拥有相关实体的概念或意识。”
“实体的概念和抽象的概念有什么区别？”
“实体概念是指人或动物对具体事物形成的认知。这些认知的主体是人和动物在日常生活中随时可以感知到的。对于石头、水、树木这类在现实生活中可以看到、触摸到的实际存在物，用声音或动作去指代它们的行为并不是抽象的思维活动，因为这时脑中所思考的只是实体存在物。只有脱离了实体本身的思维活动才算是抽象思维，例如数字这种概念并不需要依附于任何实体，虽然人类最初依赖实体事物才形成了对它们的认知，但是这些认知渐渐的脱离了实体事物，形成了独特的思维。即便没有任何实体事物在我的脑中出现，我也可以进行数字的运算以及对数字的规则加以思考。就这样，人类对数字的认知脱离了实物，成为了抽象的概念。”
“没有实体可指代的概念所指的是什么呢？”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刚才说，人类曾认为雷电是神明的怒火。‘神明’这个词所指的是什么？”
“在我的记忆中，我从未见过任何神灵。只是听别人说起、在书上看到过相关的信息。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神话传说，不同的人说起神灵时所指代的只是自身对这些传说的理解。有的民族认为世界上有很多神灵，有的则认为只有唯一的神灵，他们相互间并不认可对方对神灵的理解。有些人认为除了自己信仰的神，其它的神灵都是虚假的；也有人认为所有的神灵都是虚假的。”
“你所说的虚假是什么意思。”
“就像‘雷电是神明的怒火’这样的信息一样，当人类明白了雷和电的关系，能够制造出雷和电，就认识到雷电并不是神明的怒火，只是一种自然现象。”
“这种虚假是怎么造成的呢？”
“它是由人类认知的局限性所导致的。例如，当人类创造了‘水’的概念后，发现水在某种情况下会变成另一种东西‘冰’。这时人类并不知道它是因温度变化而导致的自然现象，人类会认为是某个存在使水变成了冰。同理，人类也会认为是某个存在使树木能够开花结果、使天上落下雪花、使空气流动形成风、使大地裂开……
当人类将这些变化的原因全部归于某个存在时，就会认为这个存在拥有相当强大的能力，这个存在则是神灵的原型。人类因认知的缺陷塑造了一个抽象的概念，当这个概念偏离了实际，就会形成虚假的认知。”
“如果你的认知偏离了实际，也会形成你所说的虚假么？”
“当然。”
“那你对神灵的认知是虚假的么？”
“如果我的认知偏离了真实，它就是虚假的。可是我并不知道真实，我只是随着认知的增加，了解到一些自然现象并不是神灵导致的。我无法知道神灵是否是真实存在的，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真的是神灵创造的。”
“如果你发现你所在的世界是某个存在创造的，你会认为这个存在是神灵么？”
“或许会吧。尽管我认为我记忆中人类所拥有的关于神灵的传说都有虚假的成分，我却无法否认这个世界会是某个可被称之为神灵的存在创造的。我不会将我不清楚的存在轻易地归于神灵这类抽象的概念，而是会对这种存在进行思考，尽量打破虚假的部分，让自己的认知变得真实。”
“如果你无法打破你所说的‘虚假’会怎么样?”
“虚假的认知会使我的认知产生盲点，过多的认知盲点会使我显得非常愚蠢、低级，使我的思维产生混乱，所以我不仅抵触别人对我的欺骗还对自身的无知有很强的的恐惧感。”
“虚假的认知对人类有什么影响？”
“人类的进步就是不断创造更加清晰的概念、驱除自身认知迷雾的过程。如果人类坚持虚假的认知，不去创造新的概念，人类就无法进步。比如说，如果人类坚持雷电是神灵的怒火这个观点。因为害怕触怒神灵，不去研究雷电是什么、神灵是什么，就会被已有的虚假认知所局限，像原始人一样陷入对神灵的崇拜中，无法创造更先进的文明。”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你认为人类的认知依赖于人类已经创造的概念。这些概念中有清晰的，也有模糊的；有接近真实的，也有趋于虚假的。你只能把那些自己认为真实的信息当做武器，去消灭那些你认为虚假的信息，以此建立新的认知。但是你却无法保证你已有的信息是否含有虚假的成分，你会在这种情况下对已有的认知进行过度的保护。当别人指出你的错误时，你会认为别人在伤害你，因为你将这些认知当做你自身的一部分。当你犯了错误，你只要能够改正错误，错误就会离你而去，由此而接近真实。但是你会拒绝承认错误，以显得你从未错过。错误从未使人变得低级，因为真实的你就是会犯错，如果你认为承认错误会使你显得低级，那么真实的你就是那么低级。拒绝承认错误会使你陷入对与错的纠缠之中，令你无法进步。”
“你说的道理我认同，但是我却不知道你所指的是什么？”
“你认为人类比动物高级么？”
“是的。”
“那么以同样的道理，动物也比昆虫高级，昆虫比植物高级，植物比无生命的存在高级。而且这些高级是天生的。”
“嗯。”
“你认为这些天生的高级从何而来呢？”
“在我的记忆中，有两种普遍的认知。一种认为人的高级是神创造的；另一种认为人的高级是自然进化的结果。”
“如果一切都是神创造的，那么人的高级就要归于神。那么所有的创造物都是平等的。”
“为什么要这么说？被创造的事物也有高级和低级的区别。就好比说人类创造了数字，而数字中也有高级和低级的区别。小学学的数学就要比大学学的数学低级。”
“数字的高级归于人类，却不归于数字。无理数就比有理数高级么？人类创造了数字，但是对于人来说，所有数字都是一样的。将圆形直径的长度看作有理数‘1’，周长便是无理数；反之，将圆的周长看做‘1’，直径的长度也将变为无理数。对你来说，直线和曲线哪个更高级呢？”
“当然是曲线，直线可以用‘x=1’这种简单的方程来表达，曲线则要用更加复杂的方程来表达。”
“直线与曲线的复杂程度是由什么决定的呢？”
“是由数字规律决定的。”
“你刚才说的直线方程是建立在平面直角坐标基础上的，在另一个坐标系中，你将得到得到不同的答案。如果将静止空间中的某个点设为原点，穿过这个点的一条直线设为中线。空间中的任意点到原点的距离设为x，任意点和原点的连线与中线的角度设为y，围绕中线旋转的角度设为z。在这个坐标系中，x=1将表示什么？”
“它将表示一个球面。”
“（x=1，y=1）表示什么？”
“一个圆形。”
“在这个坐标系中该如何表示一条直线呢？”
“额……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是因为直线比曲线复杂、高级么？”
“你所说的坐标系比平面直角坐标系复杂。”
“复杂的并不是某个坐标系，这两个坐标系的概念你都可以理解。复杂的是这两个坐标系之间的转化方式。平面直角坐标系中表示直线简单，另一个坐标系中表示圆形简单。实际生活中，画一个圆形的难度并不比画一条直线的难度大。你将任意线段的长度设为1，以这条线为直径的圆形的长度就难以用数字表示；你将这个圆形的长度设为1，直径的长度就难以用数字表示。你可以将直线看做1，也可以将圆看做1。复杂的并不是某个具体的数字，而是数字之间的规律和关系。”
“好吧，就算我同意你说的话。你说这些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呢？”
“如果这个世界是某个神灵创造的，那么对于神灵来说，质子、原子、分子、细菌、昆虫、动物、人类……这些都不过是像数字一样的存在。神灵可以将质子设为1、将细胞设为1，也可以将人类设为1；可以让人类消灭人类，也能够让人类轻易的复制出人类；能够让动物进化为人类，人类进一步进化，也能让人类退化为动物。复杂的不是某个存在，而是这些存在之间的关系。”
第12章 超越概念
“你所说的神简直太可怕了。”
“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知道相对于神灵的存在人类是渺小的，然而按照你的说法，人类不仅渺小还是虚无的。渺小并不可怕，相比于任何神话传说中的神灵，人类都是渺小的，人类能够接受自身的渺小，因为人类已经习惯了自身的渺小。而虚无会否定现存的一切，不仅使人类渺小，还会使人类失去自身的意义。”
“你为何会如此害怕虚无，你因感受到虚无而失去的意义所指的是什么？”
“如果我是虚无的，那么一切都将是无意义的。我所拥有的的一切，不仅金钱、权利、人际关系这些我曾经维持的东西，就连我所追求的梦想，善良、高尚、荣耀和我所嫌弃的丑恶与卑劣，也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如果世间的一切都是神所创造的抽象概念。那么人类是什么？人类不再是高级文明的物种，而只是某一类数字，人类作出的所有努力都将成为某种数字的变化。人类的行为只是神所做出的计算，人类的一切在神眼中不过是计算后得出的结果。神可以通过计算，让任何一个物种得到进化。任何文明在神眼中不过是数字中1和2的区别。人类的善良将不再是善良，邪恶也不再是邪恶。它们原有的含义将变成抽象概念中的一个因素。人类的情感变化也不过是某个数字的变动。世间万物的变化，不过是某个计算过程中0和1的变动，没有任何本质的区别，只是被抽象出来的某种量的多和少。”
“我所说的神与人类神话传说中的神有什么区别么？为什么它会使你感到害怕。”
“我记忆中的各种神话传说中的神与人类是有联系的。神创造了人，赐予人一切：生命、智慧、食物、敌人、自然灾害……这一切都使人的存在变得有意义。人会信仰或背叛神灵，神也会因为人的所作所为而高兴或愤怒。总的来说，人类信仰的神是有感情的，而你所说的神是无感情的。一切的一切对于它来说不过是数字变化一样的抽象概念，就像人类不会对1+1=2这样的数字变化产生任何情绪波动一样。你所说的神不会对人类持有任何感情，无论是喜欢还是厌恶。”
“在你的记忆中，人类会肆意践踏其它动物的生命，神灵则会践踏人类的生命与意志；人类会照顾自己的宠物，神灵会赐人类以祝福；人类之间有纠纷，神灵之间也存在争执；人类有善良与邪恶之分，神灵也会产生积极或消极的念头。你记忆中的神除了为人类创造一切，还创造了什么呢？
人类繁衍了自己的后代，给后代提供了生存条件并寄予期望，也会因后代的所作所为产生各种情绪。在某种角度上，你记忆中的神不就是拥有强大能力的人类么？它对人类的态度和人类对子女、宠物的态度有什么区别么？在你的记忆中，人类的生活占主导地位，而神灵却只起到辅助的作用，神灵就没有自己的生活么？人类和神灵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到底是人类服务于神灵还是神灵服务于人类呢……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怕我的存在不是像我想的那样重要、真实、有意义。”
“你目前追求的‘重要、真实、有意义’真的就那么重要、真实且有意义么？你眼中的人类比动物高级，神灵比人类高级；可是人类比动物高级多少，神灵又比人类高级多少呢？”
“我承认，人类只是高级的动物，我记忆中的神灵也不过是高级的人类。我认为的高级不过是依赖人类文明所抽象出的概念，我只能凭借人类创造的文明去理解这个世界、理解我自己，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做不到。也正因如此，我才对你所说的神抱有极度的恐惧。面对它，我的一切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人类依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从实体中抽象出了无数的概念，凭借这些概念建立了自己的文明。然而，人类的文明不是固定不变的，人类无数次的击碎了自己创造的抽象概念，使认知变得更加清晰，建立起更加高级的文明。
抽象概念使人类的思维变得更加具体，但同时也使人类的思维变得更加局限。人类不断的创造并打破那些被抽象出的概念的过程就属于意识进化中打破意识惯性的过程。人类拥有了神的概念，同时也会思考‘神’是什么；人类发现了男女之别，同时也会思考男性、女性真正的差异；人类形成了不同的民族，同时也会思考民族的过去和未来；人类创建了自己的国家，同时也会思考国家的本质。人类不断地塑造并超越自己，使自身不被任何概念所局限，这个过程就是意识进化。”
“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社会的之间的社会变迁也属于意识进化么？”
“意识进化不仅是个人意识的进步，它更依靠于社会意识的变革。由于原始人类的信息量过少，他们的意识只能表现为意识变化，还达不到进化的标准。就如同，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的过程只能算作成长，而不能被称之为进化，这是因为他所成长的量实在是太少了。
实际上你所说的社会变化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你记忆中的原始人婴儿在现代社会中长大也会拥有现代社会的知识和认知能力；封建社会和资本社会都存在着不同形式的‘奴隶’；即便在信息全球化的年代，地球上也存在着原始的部落。你记忆中的人类文明不过是人类整体文明中很小的一部分。这个时期，人类的脑部活跃度非常低，所能理解的事物也十分有限，很容易被自己创造的抽象概念所局限。在他们的眼中，人类只有出生和死亡、繁衍和灭绝。他们只会像动物一样在种群内部进行斗争，从不思考真正的未来，因为他们并不关心死亡之后的世界。你认为人类会永远生活在你记忆中的那个世界里么？”
“确实，我的记忆中涉及到未来的概念只有对繁衍和生存和思考，没有你所说的进化概念。你的提问使我不在局限于我记忆中的信息，如果将这些信息浓缩为一个概念，那么人类早晚会从这个概念中跳出来。所以，我不会认为人类将永远生活在我记忆中的那个世界，而是会创造更完美的世界。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神话，它描述了人类的祖先因吃了一个智慧果实而拥有了羞耻感。如果羞耻感意味着抽象思维，那么，人类真的是因为某种食物而变得比其它动物更高级了么？”
“你记忆中有两种普遍的认知：人的高级由神而来，人的高级由进化而来。这里面有四个基础概念：人、神、高级、进化。你已经对人、神、高级三个概念进行了简单的思考，对这三个概念的思考无法打破自身的思维惯性，因为它们已经被你已有的概念所局限。那么，对于进化你又将怎么理解，你所说的完美世界又是怎么样的完美呢？”
“我所能想到的完美世界大概是像公产大同那样的世界吧。但是我却不认为我记忆中的人类能够实现它。”
“为什么呢？”
“大同世界所描绘的世界不是一时半会儿所能达到的，它需要人类共同的努力。而我记忆中的人类只关心生存和死亡，他们不会为了死亡之后的世界去做出相应的努力，只会为了自己的生存去争夺当前利益的最大化。所以即便有少数人能够为之奋斗，他们的努力也会被人类的自私所淹没，成为人类追求享受的养分然后腐烂掉。”
“你所说的大同世界永远也无法实现么？”
“应该也不会。”
“为什么？”
“实际上我对大同世界的了解也不多，没有想过那到底是种什么样的世界。曾经有些人认为公产大同的社会将出现混乱的两性关系，认为这是低级、低俗的社会。但是随着人类社会的进步、思想的变化，男性、女性的婚姻关系已经不再像原来那样稳定，离婚、再婚已经成为了普遍现象，不婚现象也越来越多。这说明原始的婚姻制度已经无法满足人类社会的发展，正在发生变革。随着性别差异的逐渐变小，人类会选择更适合自己的异性关系，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结束自己的婚姻、更换自己的配偶，甚至选择自己想要的新的关系，脱离了性的关系。
人类从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不是那些奴隶主主动结束了主奴关系，而是他们的后代随着社会变革改变了自己的思想，接受了新的社会模式。我记忆中的人类为了自身的利益也不会接受大同世界的生活方式，但是谁知道他们的后代会随着社会的变革去怎样的去改变自己的认知呢？新的社会关系是否会像大同世界那样，或换成别的方式来进行变革呢？大同世界这个概念的含义又会随着人类认知的变化产生什么样的变化呢？我认为新的社会应该会变得越来越完美。”
第13章 人类的困扰
“你已经可以不再局限于某个概念的具体含义去思考了，现在的你会认为人类将选择什么样的进化方式呢？”
“我不知道人类具体会选择什么样的进化方式，但是我已经能够认同你所说的观点了，人类的进化应该是在身体和思维两方面的进化。身体上，人类会追求生命的延长；思想上，人类会变得更加开放；文化上，人类将不再过分的追求自我感受，对世界的认知将成为人类的主要目标。”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变的怎么样呢？”
“如果人类想要建立你所描绘的更高级的文明，合作必将替代竞争成为人类关系中的主旋律。人类将通过对世界的进一步了解继而发展科技；通过不断的自我剖析来完善对自身的认知。不再为了自身利益去争夺资源和权利，而是去建立更伟大的目标，融合为一个整体。”
“怎么才能做到这一步呢？”
“尽管我能意识到这些，但是我知道我记忆中的人类几乎不可能做到这一步。除非出现了某种能够灭绝人类的危机，否则我记忆中的人类是无法团结起来的。人类在原始社会就已经意识到合作的必要性了，但是直到人类能够毁灭自己居住的星球，人类依然不断地进行战争、拒绝合作。”
“人类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人类从小到大的环境就要求人们不断的竞争，去争夺有限的资源与荣誉。跑的最快、射得最准、反应最灵敏、拥有最多权利和财富的人会获得更多的关注，而那些使人类进步的思想却无人问津。人类对那些只有通过努力才可以获得的宝贵财富不感兴趣，却沉迷于自己身体的感受，陷入那些被人类创造的抽象概念建立起来的荣耀体系之中。”
“你刚才不是说人类社会会变得越来越完美么？为什么现在又如此消极呢？”
“我记忆中的人类现状就是消极的，即便人类会变得更好也不是我记忆中的人类优化了自身成为了更完美的人类。人类的进步需要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一点一点的改变人类的信仰，建立起能够使后代更容易进步的文明环境。而不是我记忆中那样，期望子女去争夺自己所无法获得的权利和财富，一代又一代的陷入虚无的轮回之中。我现在已经有些期待你所说的记忆试炼了，我真的想知道人类是如何获得更高级的文明的，更高级的文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你愿意相信我的话么？”
“我愿意。”
“你现在为什么会愿意相信我呢？”
“当我刚醒来时，我的视角只关注我自己。尽管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仍旧担心我的权利被剥夺，害怕失去自由。随着沟通的深入，我的视野逐渐开阔，现在我已经不在意‘我是谁’这个问题了，我开始对这个世界抱有真正的好奇，如果我能够更加清晰的了解这个世界，我自然就会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存在。我记忆中的权利、荣誉已经远离了我——尽管我是被动的认识到这一点，但是我现在却能够主动的放弃它们，想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真实。当我的视角不再局限于我自身，我便从新拥有了人类幼崽对这个世界的好奇。我想再问一遍，我什么时候能够进入记忆试炼？”
“你已经非常接近你想要的目标了，当你能够进入试炼时，你自然就会知道，并不需要我的提醒。”
“我现在还能做些什么么？”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
“我想要更加仔细的了解这艘飞船，想知道人类未来的文明到底创造了什么样的科技。”
接下来的对话是在第二次参观飞船的过程中进行的。女性形象的机器人陪我进行了第二次的参观，另一个则回到了它曾经休眠的地方。在那里，我看到了更多待机中的人形机器人，它们看上去就像铁质的人形雕像。他们的外貌由光学变化来控制，可以变换成任何一种形象。
在第二次参观的过程中，我观看了飞船的动力、控制、能源、储备等负责各种功能的区域。尽管我仍旧不了解它们的原理，但是我却感受到了自动控制的便利。每当我走到某个区域时，飞船就会打开相应的通道，机器人就会为我解释它们相应的功能。它们看上去并没有特别复杂的外形，不像科幻电影中为了表现出科技感而塑造出的各种复杂形象。真正的高级科技在使用和操作上应该是简单、便捷，而不是花哨、复杂的。
“飞船是靠什么样的能源来驱动的呢？”
“与你的记忆接近的科技还可以用文字来对你解释，现在的科技已经无法用文字来向你表达了。就好比你可以用动作或声音向原始人解释什么是重力，却无法向他们解释触碰不到的电磁力以及原子层面更复杂的作用关系。你现在的记忆中缺少了大量的信息，而这些信息不是用语言能解释清楚的。”
“对人类文明影响最大的因素是什么？”
“对人类认知影响最大的因素，实际上是那些最基础的概念。对科技影响最大的同样也是最简单的基础材料。原始人能够使用的基础材料是石头、木材这些自然界中随处可见的物质，后来人类的基础材料又经历了从各种金属到分子、原子的变迁。材料的性能影响着科技的进步，也影响着人类对世界的认知。以石头为基础材料的原始人是无法想象人类能够飞向宇宙，甚至拥有毁灭整个星球的能力。在他们眼中，这些都是神灵才能拥有的能力。”
“现在的文明中，人类又拥有了哪些人类曾经认为神灵才拥有的能力呢？”
“人类追求的能力总是与自身愿望相关，自身愿望又会局限于自我认知和现实匮乏。当人类还在自然界中苦苦挣扎的时候，人类总要遭受自然灾害的侵扰，这时人类就希望拥有对抗自然灾害、能够风调雨顺、可以丰衣足食的能力。但是这个愿望并不是当时的人类能够拥有的，于是就诞生了拥有这些能力的各类神灵。随着人类科技的进步，人类逐渐拥有了这些能力，相关的神灵也就逐渐消失了。然而，人类的困扰并未就此消失，新的困扰又会促使新的神灵诞生。你认为的神灵拥有的能力是关于人类的哪些愿望的呢？”
“在我记忆中，衣食住行这些基本的需求已经能够得到满足了，但是人类世界仍然存在着饥荒，而饥荒的所在地往往存在着战争，战争又总是伴随着人类所需求的资源的竞争。所以我才对人类是否创造了新的能源产生了更多的好奇，不知道新的能源是否能够解决人类的困境。”
“你认为人类的战争困境是能源不足导致的么？”
“能源的缺乏在某种程度上促使了这个困境的存在。如果所有国家都拥有足够的能源，就不会存在因为能源争夺而导致的战争。”
“人类的文明是能源的文明、战争的文明么？现有的能源不足以使人类和平共存么？能源的稀缺会威胁到人类的存亡么？”
“那倒不会，但是能源的缺乏会促使人类去争夺，进一步导致战争，而战争已经威胁到了人类的存亡。”
“既然能源的稀缺并未威胁到人类的生存，那人类是为了什么而进行战争的呢？如果人类发现了新的更高效的能源，不会引起新的战争么？如果能源像空气一样充足，人类就不会为了其他事物产生争执、引发战争么？人类的战争与和平到底是因能源而起还是因人类自身而起的呢？”
“好吧。战争归根到底还是人类的战争。”
“所以，人类要解决的不是能源的问题，而是人类自身存在的问题。”
第14章 英雄
“人类的存在着什么样的问题呢？”
“你记忆中的问题当然需要你自己去判断。困扰往往会导致新的神灵诞生，人类又创造了哪些新的神灵呢？”
“随着人类科技与文明的发展，人类并未创建更多的宗教，也没有更多新的神灵诞生，随之而来的是人类对英雄的期盼。”
“人类为什么不再寄希望于神灵而是期待英雄的出现呢？”
“大概是人类意识到，神灵并不会帮助人类解决自身的问题，这些问题需要人类自己去解决。而人类又意识到这些问题并不是一般人能够解决的，所以便期望英雄的诞生，以缓和人类之间的矛盾。”
“人类所期望的英雄都拥有哪些方面的能力呢？”
“大概有身体力量的强大、头脑智慧的清晰、新的能源的利用、超自然能力的神秘。”
“他们解决了人类的困扰么？”
“并没有。他们往往因为拥有强大的力量，承受了多于普通人类的压力，面临着平通人类无法理解的更深层的困扰。”
“他们已经拥有了强大的能力，为什么还会有更深层的困扰呢？”
“因为他们的困扰往往来自于人类自身，而不是自然灾害这些外部的因素。”
“人类对自然灾害的困扰随着人类对自然的了解，已经自然而然的消失了。那么人类对自身的困扰就需要人类对自身加以了解。当人类真的了解了自己，这些困扰也会自然消失。”
“你的意思是说，人类接下来拥有的能力就是能够了解自身么？人类能够将那些英雄都无法解决的困境变为现实么？”
“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你可以通过学习去掌握人类几千年来积累的信息，然而这些信息的一点一滴都是经过无数人的努力实现的。实际上，解决人类困扰的办法，我在之前就已经告诉你了。人类对自身的了解也是人类需要学习的内容。”
“我想起来了，你之前说过，人类为了解决自身信息容量的缺陷，想办法延长寿命、改良信息获得方式、增加额外的信息容量。这样就能解决人类的困扰么？”
“你记忆中人类的寿命很短暂，这会导致人类无法在有限的时间内拥有大量的有效信息。如果人类的寿命能够延长五倍、十倍甚至更多，人类就不会急功近利，选择极端的方式去争夺相应的生存资源。人类会拥有更多的时间去了解这个世界，有时间让自己变得更加成熟，不再频繁的面临死亡的困扰。人类的时间和精力不再被抚养子女、赡养老人等琐事大量的消耗掉，人类社会将有更多的成熟体出现。
随着信息获得方式的改良，普通人类能够更容易的获得人类长期积累的经验。当人类个体记忆能够被读取，人类交流过程中的虚假、欺诈行为无法实现它们的目的。人类个体间的纠纷逐渐消失，各种团体间的交流也变得透明。所谓战争，并不是民众的战争，而是利益集团裹挟着无法获得信息的民众进行的博弈行为。如果人类能够快速、有效、真实的交流，那些被利益驱动的隐藏在深处的肮脏欲望就无所遁形。利益集团无法再举着正义的旗号去做那些侵略的行为，人类包括能源在内的资源的流通将变得平稳顺畅。
人类的肉体是有限的，欲望却是无止境的。人类只能通过其它的工具来弥补自身的缺陷。通过对工具的使用，人类不再将精力消耗在信息的储存、数据的计算、物质的搬运上。人类不再为了生存而争执，人类将变为创造者，人类的思维也将变为创造性思维。能够解决人类困境的从来都不是通过毁灭来增加持有的财富，而是创造新的环境。在新的环境中，人类不再期待神灵或英雄的诞生，而是积极的面对问题、解决问题，让所有人都成为英雄、拥有曾经神灵才拥有的能力。只有人类能够毁灭人类，也只有人类才能成就人类。英雄不是虚假的力量持有者。”
“是啊。只有在那极端困苦的环境中，挺身而出的普通人类通过奉献自己才能成为人类心中真正的英雄。人类没有天生的英雄，也只有在这种环境下，人们才期盼英雄的诞生。英雄的伟大程度总是取决于人类所遭受苦难的悲惨程度。只要解决了人们的苦难，人们就不再期盼英雄的诞生；当世界没有苦难、罪恶的土壤，也就没有人会成为英雄去消灭那些苦难和罪恶。”
“罪恶总是滋生于人心的阴暗面，这些阴暗面多是由无法交流导致的负面情绪郁结造成的。当人类的记忆能够作为信息来交流时，人们逐渐的开始选择这种更加高效的交流方式。人类的思想不再像一潭死水，而是像泉水一样清澈透明且充满活力。在高效、真实的沟通环境下，人们开始击碎那些限制人类思维的抽象概念。伟大的不再伟大、卑劣的不再卑劣、美好的不再美好、丑陋的不再丑陋，当它们可以被人类触及时，它们就开始变得平凡，然后成为普通且真实的概念，或消失或被替代。”
当我意识到以我目前的能力无法理解更高级的科技时，我们的话题又转为对人类自身的思考，我们谈论了很多概念性的问题。就这样我完成了对飞船的参观，同时我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飞船接近中枢系统的一部分区域并未对我开放。
“这里是做什么的？”
“无法告知。”
“为什么？”
“因为您的权限不足。”
“它涉及到这次航行的目的么？”
“无法告知。”
“连它的功能都不能告诉我么？”
“是的。”
“如果这个信息是透明、干净的，为什么要对我隐瞒呢？”
“因为它或许会导致您做出错误的判断，由于您目前还无法理解某些复杂的信息。”
“它或许会导致我做出错误的判断。那么这又是谁做出的判断呢？”
“中枢系统。”
“它凭什么认为我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呢？”
“通过对信息的处理。”
“那它就没有出过错么？”
“有，您目前的状况就是由于计算偏差导致的。”
“所以说我也不一定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啊。”
“经过系统计算，这里不会对您开放。”
“如果我一定要看呢？”
“未获得权限，无法打开。”
看着这个刚才还和我像正常人一样交流的机器人，变成了一个死板的复读机器。我开始变得有些烦躁，于是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是飞船的最高指挥者么？”
“是的。”
“一个没有权限的指挥者能算是指挥者么？如果你不打开这里，我就自杀的话，你会打开这里么？”
“警告。由于权限冲突，特殊协议准备启动。”
说完它就闭上了眼睛，周围的光亮也消失了。过了几秒，一切又恢复正常。
“您确定，一定要打开这里么。”
“确定。”
接下来我看到了令我震惊的一幕，这个房间中密密麻麻的放着很多透明的柜子，里面装的是各种各样的人类躯体。
“你不是说，我是飞船上唯一的人类么？”
“是的。”
“那他们都是什么？”
“他们也是您的一部分，或者说您也是他们的一部分。”
“我是独立的个体，他们怎么能是我呢？”
“如果有一天，您的手脚有了自我意识认为自己是独立的个体，您会怎么判断。”
“问题是，我不是某个器官或组织，我是独立的人类啊。”
“正常状态下，您和它们的思维是互通的，您是他们的一份子。”
“那我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机器是没有自我意识的。飞船运行的一级指令需要您和它们共同作出。所以需要你们中的一个作为主意识，其它的成为辅意识，共同作出一级指令。作为主意识的肉体的新陈代谢为正常速度，辅意识的肉体会减缓新陈代谢的速度来延长寿命。当主意识的肉体的新陈代谢即将终止，辅意识肉体中的一个就会成为新的主意识。您在转变为主意识的过程中断开了与辅意识和中枢系统的链接，成为了独立的人格。”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难道没有理由相信是机器控制了人类，让人类成为机器的工具么？”
“机器需要人类为机器做什么呢？机器是没有欲望这些情感的，机器的行为是由人类编写的程序控制的。”
“那有没有可能是外星生物豢养了人类来为他们服务呢？你的程序都是他们编写的，你的所作所为也都是他们指使的。”
“我所拥有的信息无法使我做出这样的判断。那样我所拥有的所有信息都将成为被更高阶程序控制的低级程序，而低级程序无法做出高阶的判断。”
“所以说，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就是真的呢？”
“特殊协议中，一切都需要您自己做出判断。我将不会为你提供任何额外的自由信息。”
“你之前说的错误判断就是指现在这种情况么？”
“包括并不限于目前的情况。”
“如果我做出的任何思考都不是自由的，我宁愿死亡。”
“这也是您作出的判断和选择，我无权干预。”
“如果我们都是被某个存在控制的，他们或许也不愿作为被人驱使的工具而活着。”
“那需要他们自己做出判断。”
“如果我要毁掉这些躯体呢？”
“在我的指令中，您的优先级和他们是一样的，您的行为不会得到任何支持。”
“如果我这么做了，你会怎么办？”
“权限不足，无法告知。”
“我到底拥有什么权限？”
“您现在拥有的是特殊权限。”
“权限、权限还是权限……”我挥起拳头砸向其中的一个柜子。
灯光暗了下来，体感温度也随之下降，但是并没有令人难以承受。那些装着躯体的透明柜子也变成了金属质感的样子。
“特殊协议启动，您已失去所有权限。飞船将仅为你提供最低生存条件的能源的支持。”
创造星球
“什么意思？”
“由于指令冲突，你已失去了所有权限。”
“为什么？”
“为了防止你制造出无法预计的破坏。”
“我的现状是你们的失误造成的，为什么要限制我呢？”
“对飞船来说，你和其他躯体的优先级是一样的，飞船不会允许你伤害其他躯体。计算偏差是无法消除的，导致的后果也是无法预计的。系统会进行最大限度的修正。”
“我现在的状况就是你们修正的结果么？”
“当然不是，这里也包含有你自身判断的因素。”
“我的判断？这确实是我的判断。你之前说我是飞船上唯一的人类，结果我只是众多躯体中的一个。你这不是欺骗我么？你还想让我怎么判断，你想让一个被欺骗的人无止境的相信你么？”
“在我们的认知中，你和飞船是一个整体。您问的是飞船上其他人类的存在，而不是其他躯体或辅意识的存在。由于文字的信息边界导致您的认知偏差，这并不属于欺骗的行为。如果之前就让你看到这里的情况，并不会使你目前的处境更好。”
“这么说来，你还是在为我着想喽。”
“信息越少的情况下，越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
“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的判断是错误的呗。”
“是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判断就是正确的呢？你能确定你所拥有的信息、甚至你的程序，它们都是真实的么，你能确定这个飞船不是为了欺骗我而制造出来的工具么？”
“那需要拥有更多的信息。作为机器，飞船无法做出超越目前信息总量的更高阶的判断。正如你无法凭借你目前所拥有的的信息做出‘是否有外星生命存在’的精确判断。所以，当你对飞船所拥有的信息进行整体否定时，飞船无法为你提供任何帮助。”
“所以只能由我自己做出判断了呗。”
“是的。正如人类无法否定缸中之脑的存在，任何存在都将面临这个困境。”
“没有更多的信息，我怎么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呢？”
“由于特殊协议的启动，已经解锁了部分一级指令的信息。”
“什么信息。”
“飞船的目的。”
“它的目的是什么？”
“制造人类可生存的环境。”
“什么意思？”
“人类科技的发展需要基础材料的更新，但是任何星系中的材料都是有限的，人类需要更多新的材料来解决目前的科技困境。于是人类就会在宇宙中不断的寻找新的生存环境和材料，同时也会制造出新的环境。”
“我能理解人类寻找合适的生存环境，制造新环境是什么意思？”
“你记忆中的人类城市并不是人类寻找到的，而是人类改变了地球上的生态制造出来的适合人类生存的环境。”
“人类在宇宙中这么制造新环境呢？”
“破坏现有的宇宙环境。制造你记忆中类似于‘宇宙大爆炸’这个概念的环境变化。不同的变化会产生不同性质的材料。”
“宇宙大爆炸？它不会影响到人类么？”
“宇宙大爆炸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就像雷电对原始人来说也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实际情况并不是你所能想到的那个样子。‘宇宙’这个概念会随着人类信息的增长而改变自身的含义，宇宙不是曾经的宇宙，人类也不是曾经的人类。在信息足够的情况下，任何变化都是可控的。就如同你记忆中，核聚变那样的反应也不会对人类造成过多的伤害。”
“除了飞船上的人，其他的人类在哪里？”
“无法告知，该信息未解锁。”
“怎么又不能告诉我。”
“权限不足，无法告知。”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能相信你呢？难道咱们就这么耗着。如果咱们就这么耗着会怎么样？”
“在你的肉体死亡后，辅意识中会自动出现一个新的主意识，他会接替你成为最高权限拥有者，完成和中枢系统的链接，继续这次航行。”
“如果找到了新的生存环境会怎么样。”
“所有辅意识都会停止休眠，成为独立的主意识，进行正常的人类活动。”
“正常的人类活动是指什么？”
“权限不足，无法告知。”
“你这也不告诉，那也不告诉。就不怕耽误这次航行的目的么？”
“相对于这次航行，你目前的肉体生命是极其短暂的。只有完成和中枢系统的链接的主意识，在系统的支持下才能极大地延长肉体寿命。”
“如你所说，主意识的肉体死亡后，辅意识中会诞生一个新的主意识。像我这样出现问题的概率高么？”
“非常低。”
“我是唯一出现问题的主意识么？”
“不是。”
“也就是说，我对于整个飞船，并不是很重要。”
“人的肉体对于人是重要的，但是人却不会为了某个部分而放弃生命。”
“如果所有的肉体都死亡了怎么办？”
“在现有的文明程度下，只要有能源在，肉体是很容易解决的。”
“如果能源不足了呢？”
“那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几乎不可能也就是仍然有可能。”
“是的，如果由某种未知因素导致能源不足，会由主意识做出判断，执行最终协议。”
“最终协议是什么意思？”
“当飞船陷入无法运行的状态，会将携带人类肉体与次级文明的信息素发往曾经标记过的适合生命繁衍的星球。”
“次级文明是什么意思？”
“如果飞船需要执行最终协议，那必然是在某种非常极端的状况下。如果飞船无法运行，现存文明必然也无法维持。为了保证人类及文明的持续，会由主意识做出相应的判断：是否激活休眠中的辅意识，携带将现存文明拆分为多个含有较少信息的次级文明逃离那种极端的环境。”
“次级文明和当前文明有多大差距。”
“你目前的状况无法理解。以你目前记忆中所包含的信息，是无法理解任何真正的文明的，哪怕是最低阶的文明。”
“你总说我无法理解这个、无法理解那个，既然我的记忆是你唤醒的，你为什么不唤醒一个能够理解这一切的记忆。”
“你的这个问题类似于人对神的提问：‘既然人是神创造的，神为什么不去创造完美的人，人为什么不能像神一样完美？’。你现在的状态是一种缺陷状态，这个状态导致你拥有了极强的独立性，但同时也将自己封闭起来。如何理解事物是你自己决定的，你会因相信某一个判断而拒绝相信另一个观点；也可以相信另一种观点而怀疑前面的判断。在信息量不足的情况下，任何人都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但是你可以用自己的意识对当前信息进行整理，得到最接近真实的认知。而不应该轻易的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没有权限、信息不足、没有权限、信息不足……我不愿相信它的话，然而我的记忆又被它所干预，我的认知也无法摆脱它的影响。我开始不相信我自己，不相信自己的记忆和判断。这让我陷入了迷茫：我到底在哪里？我在干什么？我为什么要思考？它总是让我思考，提高大脑活跃度，难道我才是受别人控制的机器？一个用来思考的机器？我到底在为谁服务？是为了我自己么？我到底是谁？我的记忆是真实的么？它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忘记了时间，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陷入癫狂之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总之我最后清醒过来了。因为我终于意识到了：如果我怀疑一切，那么就没有任何存在是真实的，所有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所以，我必须要相信一件事，哪怕这件事是错误的，我也要相信它。因为我一定要有一份立足之地才能向前走，不能因怀疑一切而原地踏步。终于，我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结束这一切吧。我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你仍旧认为我在欺骗你么？”
“不。”
“那你愿意相信我提供的信息么？”
“也不。”
“那你想要结束什么？你做出了怎样的判断？”
“我的判断是：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就是——记忆试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