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文 我的陈教授 53 蛋壳
陈铭动了动唇,眼神微闪,他低垂着头,嘟囔道:“自作多情。”
白炽灯泡晃荡,咿呀咿呀的声音横亘在两人之间。
陈珂瞧他这幅色厉内荏的模样,巧妙地转移话题,温柔道:“他...对你好吗?”
多年的针锋相对,你死我活地争夺,这对堂姐弟第一次尝试面对面平静地交流。
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温柔以待,陈铭眼眶泛酸,明知道这是陈珂专门为自己编织的美好陷阱,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
人之将死,尽释前嫌。
他默了一瞬,才哑着嗓音道:“不好。”
当年的亲子鉴定是陈远亲自做的手脚,而出具假报告的私人医生“意外”客死异乡。他原本计划让陈铭鸠占鹊巢,顺利继承家业,却没想到陈励的防备心如此之重。
地面一片狼藉,摆满了瓷器的残肢碎片,往日和蔼体贴的父亲正在大发雷霆。
“滚!”陈励拄着拐杖,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陈铭刚刚打完篮球回来,身上还氤氲着乳白的雾气,他摸了摸后脑勺,试探性地叫了声:“爸?”
“啪!”一个茶杯被掷在他面前,瞬间四分五裂。
陈铭不知事情全貌,但也明白严重性,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锋利的瓷片棱角割破皮肤,昂贵的地毯上溅起点点猩红。
少年疼得咧了咧嘴角,小心翼翼道:“爸,你别生气,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陈远瞧着他温顺恭良的模样,衣角猛地被攥出褶皱。
抛下亲生女儿不闻不问,全心全意宠爱的儿子竟然是个冒牌货,陈励第一反应不是难过伤心,而是颜面尽失。
陈铭朝着管家挤眉弄眼,想让他像以前一样劝劝父亲。
陈励脸色铁青,多看他一秒都觉得是嘲讽,“陈远,最多十分钟,我不想再看见这个野种。”
陈远吐了口浊气,掌心掐出红痕,缓缓道:“我知道了。”
久违的称呼,陈铭一怔,顿觉不知所措。
他僵着上半身,磕磕绊绊道:“爸,我有爸爸的,我不是野种,我不是,我不是!”
他咬了咬牙,牙龈开始渗血,舌尖的软肉稀碎。
来时破衣烂衫,走时两手空空。
世家清贵公子沦为街头落魄不归人,过程只需要十分钟。
丑闻就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各个角落。
陈铭身无长物,又被娇生惯养许多年,昔日打闹嬉戏的朋友没人肯搭理他,衣不蔽体,无家可归。
“所以我恨你们,恨每一个姓陈的人。”陈铭表情狠厉,鹰隼一样的眼神始终紧盯着窗外。
陈珂擅自接了一杯水,慢慢靠近他。
隔壁监控室,警察一把扯下耳机,焦虑道:“不要命了吗?不行,我得过去瞅着。”
“诶。”同事把他按回座位里,“铐着呢,你急什么。”
“喝吧。”陈珂把纸杯搁在桌子上。
雾气袅袅,陈铭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他舔了舔起皮的唇,默默地握住了杯子。
明明是盛夏,尽管掌心濡湿,他也始终没松开。
他像溺水的旅人,在濒临死亡的最后一刻,攥住来之不易的生机。
陈珂干脆把凳子拖过来,与他四目相对,“后来呢?”
陈铭有点不自在,他勾了勾唇角,很想做个放荡不羁的表情,但最后还是放弃了,“然后...”
提及往事,他表现很不安,喘息声愈发重,“然后...然后我就被陈远捡了回去...”
陈铭当时自视甚高,企业不愿雇佣学业未成的人,工地嫌弃他手无缚鸡之力。
吃了上顿没下顿,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一整月,终于,在一个瓢泼大雨的夜晚,他体力不支晕倒了。
等他再次苏醒,已经是三天以后。
“好像要醒了!”保姆惊喜道,房门口的医护瞬间都簇拥上来,一时间床边围得满满当当。
“好吵。”陈铭慢慢悠悠地睁开眼睛,入目是房顶富丽堂皇的装饰。
恍然间,他以为陈励回心转意,自己又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富贵公子哥。
“唔...”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谁知手臂软弱无力,连抬起来都成困难。
“你醒了。”陈远把着房门,脸颊微红,鼻腔喷出两道热气,看样子是小跑过来的。
“远叔。”陈铭眼前一亮,伸长脖子朝着他背后望去,没注意到陈远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郁。
“爸爸呢?他怎么不来?”陈铭翘首以盼,希望能看见熟悉的身影。
陈远眉目微沉,冷声道:“你们先出去。”
“是。”众人鱼贯而出,室内瞬间变得冷清。
“远叔,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爸呢?”长时间的滴水未沾让他声音沙哑。
脚步声由远及近,落在木地板上。
陈远停在床边半米的距离,居高临下地捏住他下巴。
“远叔...”陈铭喃喃道。
心跳清晰有力,陈远脸色稍霁,沉声道:“我才是你爸。”
陈铭如遭雷击,脸色呆滞。
那天晚上,直到后半夜,房间里依旧灯火通明。
和影视剧里烂俗的套路一样,陈远和陈励是亲兄弟,只是一个生来高贵,一个坠入泥淖。老爷子去世的时候觉得亏欠陈远许多,便将股份一分为二,偷偷给他藏了一份。
“那天晚上他讲了很多,但我只记得恨和抱怨。”陈铭灌了一口水,水顺着下巴滴落在衣领上,水渍晕染开来。
陈珂在听见陈远这个名字的时候似乎并不惊讶。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陈铭挑了挑眉,表情生动了许多。
陈珂笑了笑,手覆在他的腿上,轻声道:“怎么弄的?”
陈铭敛眸,嗤笑道:“他打的。”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陈远因为不能离开陈励视线太久,期间没来探望过一次,陈铭也足足用了近月余的时间,让自己勉强接受事实。
“他说对我寄予厚望,说我是他的希望,他的宝贝儿子。”陈铭眼角闪着泪花,一拳锤向桌面,“其实只是因为老子是他唯一留下来的种!”
这句话里蕴藏的恨意让陈珂都为之一惊。
陈远表面平易近人,实际上只有少年知道他的阴晴不定。
搏斗、射击、武术......陈珂学习了二十几年的东西,陈远要求陈铭要在短短两年内精通。
“爸,这根本不可能。”陈铭抹了一把汗,跌坐在地上。
陈远冷哼一声,“别人都可以,你凭什么不行。”
尽管他极力抗拒,但计划仍旧马不停蹄地往前赶。
陈铭讲到这里,表情竟然出奇的平和,他状似无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腿,“有次成果检验不合格,他的铁棍刚好打到了我背上。”
“脊椎断裂,下肢瘫痪。”
陈珂心里生了点同情,抚慰似的拍了拍他的头,安慰的语言听起来苍白无力,“都过去了。”
陈铭舒服地眯眯眼,他知道永远都过不去了,杀了人就得付出代价。
自从他瘫痪以后,陈铭就被扔进山里成了生育机器,吃喝用度不曾亏待,但是行动受限,一举一动皆在陈远的监视下。
陈铭哂笑,“你们都是高贵的人上人,总是妄图操控别人的人生。”
陈远在陈宅继续安然无恙的当大管家,而陈铭则成为行动的打手,或者说仅仅是一枚棋子。
“这是他用烟头烫的。”陈铭指了指鬓角的疤。
“这里也是吗?”陈珂看向他额头的伤痕。
“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磕的。”陈铭无所谓地笑了笑,又露出两排大白牙。
准确说,是不甘成为废人,痴心妄想地想要直立行走,不小心摔进花坛留下的印记。
“哎。”警察一字不落的听完,感叹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有钱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同事推了推他的肩膀,“走吧,时间到了。”
短短一个小时的探视时间,恍若看见了一个人荒诞不羁的一生。
“陈小姐,探视时间结束了。”看守所警察重新检查陈铭的手铐。
“嗯。”陈珂轻声应道,她目送陈铭的背影离开,心头堵得难受。
在消失的最后一瞬间,陈铭回眸,笑得阳光灿烂,高声道:“姐!”
陈珂停下脚步,隔着玻璃,他正在卖力挥手。
“谢谢,对不起。”陈铭低声呢喃道,谢谢你愿意陪我出演这最后一场亲情戏,也同时对我曾经给你带来的伤害道歉。
其实人生若有机会重来,他同样别无选择。
命令是陈远下的,但行动由他付诸,时至今日,他依旧恨每一个陈家人。
他曾无数次想终结陈珂的命,来换取自己的自由,却每每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
出了那扇铁皮门,陈珂眸光里的柔情瞬间被冰冷取代,她对着空旷无人的四周低声道:“咎由自取而已。”
同情和厌恶属于个人情绪,法律会作出最公正的决断。
陈铭想伸手触碰一望无际的蓝天,耀眼的太阳被建筑物挡住,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
恍若回道十几年的那个午后。
他从树杈上摔下来,粘稠的黄色蛋液浸透浸湿了衣服,浑身沾满泥泞。
“你没事吧。”年少的陈珂站在阳光下,向自己伸出手。
“小姐。”阿三站在看守所门口,已等候多时。
陈珂心不在焉地嗯了声,风灌进窗户,带着一丝暑气。
又是一年夏天。
她对结果一点都不意外,陈铭早早就告知过答案。
节目组寻找的海岛度假村怎么看怎么熟悉,特别是客厅里的那本书——《傀儡》,批注解析都带着浓烈的个人情绪。
在中毒晕倒的最后一刻,她终于翻到了书页夹层。
泛黄的纸张中间夹着一张碎片,不知道是从哪本杂志上撕下来的,边缘是不整齐的毛边。
上面写着——“北岛私人度假村!由国际建筑师倾力打造!”
从医院醒来以后,这段记忆也变得模糊,她分辨不出到底是自己凭空臆造还是真实发生。
她索性写了封邮件,并附上度假村的照片,希望能从毕维斯那里找到答案。
在陈励葬礼那天,她询问毕维斯的事情也终于有了答复。
“陈,我找到你要的东西了!”
“是谁的项目?”
“是我工作室的Arnold,业主好像是个华国人,本来合同是保密的,但是如果是你的话,另当别论啦...”
跨国聊天,照片传输很慢。
陈珂点开转圈圈的图片,最后的落款写的是——陈远。
节目组的赞助商里有一家陈氏集团的子公司,不甚起眼,连导演也都忘了这个策划方案是哪位资方塞的。
跳伞的降落伞从某种意义上讲,并没有出问题,至少降落伞的最后一重保护机制完好无损。
在陈珂最熟悉的建筑领域,陈铭给姐姐留下了答案。
毕业典礼那天,微风轻拂,云卷云舒。
正好撞上百年校庆的盛事,校领导直接把礼台搬到了室外。
江北大学作为一所综合性大学,桃李满天下,不论是商界政界还是娱乐圈,都有拿得出手的代表人物,我们的陈教授自然在受邀名单之列。
不仅如此,她还作为陈氏集团的代表,座位被安排在了第一排,与校领导平起平坐。
青春永远是校园的代名词,每张笑容洋溢的脸上都充满着对未来的期待,与这灿烂炙热的阳光相得益彰。
在这种氛围的感染下,连不苟言笑的秦牧教授眼角都堆满了皱纹。
“老李,这事儿你做的可不厚道。”秦牧瞪着眼睛,不轻不重地锤了李校长一拳。
路过的学生连忙低头跑开,李校长爽朗地笑了笑,红光满面,“我这不是赶忙通知你,下个月五号记得来喝我孙女的满月酒。”
秦牧轻哼了声,心里那个羡慕嫉妒恨呐。
“老师,李校长。”陈珂从中央绿道步行过来,她捏了捏眉心,疲惫地叹了口气。
是她对自己的人气判断失误,不到五百米的石子路硬生生地拉扯成走红毯,她来者不拒,记不清签了多少个名字,拍了多少张照片。
秦牧盯着她眼前一亮,拉着她给李校长介绍,“来来来,老李头,这是我唯一的弟子陈珂,还需要我多说吗?”
他挺起胸膛,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与骄傲。
陈珂失笑,总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她刚回国的时候经历过一模一样的场面。
李校长挑了挑眉,在收徒这块自己确实甘拜下风,“哈哈哈,知道知道,我们学校大名鼎鼎的陈教授嘛。”
大名鼎鼎一点也不夸张,《旅行的意义》每站都被剪辑成上中下播放,也不知道谁蹭谁的热度,北岛之旅的收官赶在昨晚放出了正片。
第二站原定在月底拍摄,但是正好撞上郑丹妮的毕业典礼,于是大家一商量,干脆将普吉岛之旅提前到了六月中旬,拍摄花絮也已经开始预热。
经过一夜的发酵,素人都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一炮而红,各种CP党也层出不穷。
郑丹妮的毕业设计《影》莫名其妙上了热搜,再加上片头领衔主演朱怡欣这几个大字,邪教党是磕得不亦乐乎。
虽说互联网没有记忆,但是它会帮你记录。
楚然和陈珂这对分手情侣的青涩合照被翻了出来,沾上三金影后,各路营销号像是见血的蚊子蜂拥而上,截止凌晨六点,虚假编撰的各种版本甚嚣尘上,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连正主看了都要啧啧称奇。
为此,昨晚陈珂解释得口干舌燥,并且安慰了醋坛子郑丹妮很久,久到今天都还腰酸背痛。
这边正聊得热闹,入场处突然人头攒动,尖叫声此起彼伏。
灯光闪烁,门口蹲守的娱记闻风而动。
最近受了爱情滋润的朱怡欣满面春风,前一秒还在和粉丝言笑晏晏,后一秒就看见被簇拥着的楚然,她悄悄在墨镜后翻了个白眼,笑得像只小狐狸,“呀,楚老师早上好。”
贴身保护朱怡欣的刘力菲默默扶额,又来了。
楚然卷了一头大波浪,红唇炽热,神情倨傲,“不早了朱老师,中午了。”
朱怡欣唇角一僵,扶了扶墨镜框,“据我所知,楚老师的母校可不是江北吧。”
空气中呲呲呲的冒着火花,不知怎的,娱记突然感觉脖颈一凉,不约而同向后退了一步。
朱花旦斜睨了楚然一眼:自作多情。
楚然眼神不甘示弱地回击:关你屁事。
“算半个吧。”楚然回答模棱两可,就在粉丝还在琢磨这半个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又听见她说:“据我所知,朱老师的母校也不是江北。”
问题像踢皮球一样,转了一圈又绕回去。
不要脸,朱怡欣一下就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不就是当年和陈珂谈恋爱的时候两头跑吗,怎么就成你半个母校了。
她眯了眯眼,笑道:“作为郑导的女主角,我好歹也要来捧捧场不是。”
“那可真巧,我也是来给老板捧场的。”楚然面无表情道。
邪教党很满足,安详地躺在棺材板里,完全忘记磕cp切忌真情实感。
这是一场镁光灯的盛宴,朱怡欣不服气,还想反唇相讥,刘力菲瞥见娱记眼里的精光,已经感觉到火烧眉毛。
“差不多得了。”她贴着朱怡欣的耳边提醒道。
“哼。”朱怡欣脸颊微红,轻轻踩了她一脚。
楚然淡淡一哂,和睦友爱的“姐妹俩”有说有笑地进了会场。
“陈美人!”朱怡欣见了陈珂,开心地像只蹦蹦跳跳的兔子。
陈珂面露惊恐,太阳穴突突地跳,“你怎么来了?”
“她来凑热闹。”楚然越过她,幽幽道。
会场安保很严格,除了特邀的新闻媒体,娱记粉丝都被拦在场外,朱怡欣说话更加肆无忌惮。
她挽着陈珂的手腕,挑衅道:“凑热闹怎么了,总比你自作多情好。”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陈珂两侧,叽叽喳喳个不停。
“朱丫头!越来越漂亮了!”秦牧打趣道。
被长辈夸奖的朱怡欣有些羞涩,她扭扭捏捏地问了声好。
秦牧又看向默不作声的楚然,显然有点印象,“楚丫头也越来越漂亮了。”
楚然曾经去秦牧的工作室找过陈珂几次,没想到繁忙的秦牧还记得自己,她抿了抿唇,羽睫微颤,“秦叔叔好。”
陈珂舒了口气,世界终于安静了。
“欢迎社会各界人士参加我校2020届毕业典礼暨百年校庆,首先我们有请校长致辞。”主持人请的是业界名嘴,足见江北大学的排场有多足。
李校长讲得妙趣横生,下面掌声雷动,但陈珂已无暇顾及其他,眼神定在台下候场的郑丹妮身上。
穿着学士服的郑丹妮气质清冷,她眉心微蹙,唇瓣翕动,应该是在默背稿子。
陈珂眸光温润,撑着下巴盯着她发呆,心里萦绕着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姐姐的小孩儿,永远都是最优秀的存在。
一年前,发现史迪仔日记本的那天晚上。
蝉鸣四起,床头只留了一盏昏黄的灯,空调开得再低也挡不住那丝燥热。
这一整天都在床上浑浑噩噩的度过,隔着房门都能听见屋内传来的啜泣声。
薄被遮住乍现的春光,修长如玉的双腿相互交缠暴露在空气中。
莫名的,陈珂就是想哭。
郑丹妮额头抵在陈珂的小腹上,唇边黏着晶莹,最先感受那股湿意的时候,她有点惊慌失措。
“姐姐别哭,我不动了...”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手忙脚乱地拭去女人眼角的泪水,却适得其反。
轻吻如雨点般落下,陈珂两鬓湿润,攥紧床单的指节泛白,垫在腰下的枕头晕染开一大片深色。
已经是凌晨三点,陈珂连指责她没有节制的力气都使不出,索性把被子拉过头顶,一言不发。
郑丹妮神情餍足,其实心里没有一点悔意,手臂穿过缝隙,牢牢地把陈珂圈在怀里,絮絮叨叨道:“要不惩罚我三天不见你。”
三天不见,这到底是惩罚谁呢?
陈珂呲了呲牙,拉过她的手,本来想狠狠地咬一口,结果最后还是不忍心,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殊不知,牙尖轻轻碾磨带来的痒意让郑丹妮更加浮想联翩。
她的目光变得深邃,灼热从肌肤相贴的地方蔓延,陈珂忍不住轻轻战栗。
“别...”她轻哼,嗓音沙哑,像是一台音质棉柔暗哑的留声机。
郑丹妮吐出一口浊气,小腹猛地紧绷,人鱼线若隐若现。
初时大弦嘈嘈如急雨,狂风呼啸,水声淅沥,而后小弦切切如私语,雨声渐歇,鸟啼低鸣。
在最顶点,陈珂白皙的玉颈向后仰出弧度,左手无名指覆上一股凉意。
缓了一会儿回神,陈珂抬手看了看,一枚素色的戒指稳稳地套在手指上。
“你...是在向我求婚吗?”她迷茫地眨眨眼,怕又像白天在书房一样会错意。
郑丹妮的脸上破天荒的出现了害羞的情绪,她支支吾吾道:“...是...”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与兴奋,心口酸软,对着朦胧的灯光,陈珂又仔细端详这枚素圈。
说实话不好看,甚至有点丑。
看她久久不答话,以为是不愿意,郑丹妮急得脸红脖子粗,“姐姐是不是嫌弃它不好看。”
“嗯...有点...”陈珂抿了抿唇。
郑丹妮伸手取下那枚戒指,解释道:“这...这是我亲手做的,你要是不喜欢,我明天重新买重新求。”
她虽是这样说着,但言语间难掩失落,真是信了温瑜的邪,什么心意最重要。
陈珂眸光微闪,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鼻梁像是被揍了一圈,眼睛又酸又胀。ΗΤΤΡs://WωW.éЬòǒκbǎō.Иét/
“可是我很喜欢。”她竭力压住鼻音,口吻带着命令,“还不重新给我戴上。”
郑丹妮脸颊烧成一片,郑重地执起她的手,神情肃然,缓缓地将素圈套牢在修长的手指上。
做完这些,她忐忑不安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陈珂扑出一笑,眼泪混着汗水流淌,“愿意,但不是现在。”
听了前半句,郑丹妮喜出望外,但后半句又让她有些蔫了,“啊?那多久可以?”
“反正不着急。”
“不着急是多久嘛~陈老师~陈教授~陈姐姐~”
“别...别挠痒痒,哈哈...等你毕业...”
“那我们约好了,我毕业你就嫁给我,拉钩上吊...”
“你好幼稚,好好好...别碰我腰,一百年不许变...”
今天,她们的约定到期了。
“接下来,有请我们2020届优秀毕业生郑丹妮同学致辞!”
郑丹妮不仅是江北大学的优秀学子,头上更是顶着陈郑两家的光环,现场的人手掌心都要拍烂了。
“冲!”朱怡欣看起来比正牌女友还兴奋,眸光熠熠。
陈珂和楚然默默往旁边挪了挪,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前面无非是一些惯用的套话,没几个人在认真听。
“滋~”电流声嗡嗡作响,郑丹妮把话筒取下来,眼神突然变得温柔专注。
“来了来了!”朱怡欣小声嘀咕着,双拳攥紧,蓄势待发。
“什么来了?”陈珂疑惑地问。
陈珂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装,一如校园初见时的模样。
“我叫陈珂,你叫什么?”
“郑丹妮。”
“听起来真般配。”
阳光洒下,为她渡上一层金光,后来,即便时隔多年,直到垂暮之年,郑丹妮依旧记得这平凡至极却又令她热泪盈眶的一幕。
她眼里闪着细碎的光芒,里面藏着的是眷恋,“最后,我特别想对我的女朋友说,一直是我对你蓄谋已久,谢谢你选择我,我的陈教授。”
底下一片哗然,场外的粉丝和娱记拼了命的往里冲,今晚注定是cp党的盛宴。
“啊啊啊啊!”朱怡欣尖叫道,差点晕过去。
“珂珂,恭喜。”楚然笑了笑,眼里带着释然,她也是时候向过去道别,海外市场还等着她去征服。
李校长和秦牧率先起身鼓掌,陈珂一步步拾级而上,与郑丹妮肩并肩。
她握着话筒,语笑嫣然,“我来履行约定了,我的未婚妻。”
与此同时,陈宅四周的各个角落都围满了特警,警方根据陈珂提供的证据以及陈铭的证词,迅速制定了抓捕陈远的行动。
而陈珂也根据阿三提供的假亲缘鉴定报告,故意处理了替罪羊,果然让陈远放松警惕。
防暴警车从四面八方涌来,指挥中心指挥员握着通讯器,眼神锐利,斩钉截铁道:“收网!”
至此,这场豪门夺权的闹剧终于终结。
婚礼依旧定在八月初八,伦敦圣巴塞洛缪教堂。
化妆间,阿三背着行囊来道别,鸭舌帽,橙色背心,作战手套,登山背包,从未改变。
“三叔,等仪式完了走不好吗?”陈珂心里涌上不舍,如今阿三之于自己不仅仅是下属,而是家人。
阿三笑了笑,“一会儿祝贺的人多,怕来不及道别。”
陈珂低低嗯了声,眼眶隐隐有些湿润,她攥紧阿三的衣角问道:“那三叔多久回来看我呢?”
阿三望向窗外,笑容有些苦涩,“不知道。”
离别气氛最是沉重,连语言不通的化妆师也被感染,一张小脸愁云惨淡。
“一定要走吗?我可以给你涨工资的。”陈珂不遗余力地挽留。
阿三摇摇头,压在鸭舌帽下的鬓角微微泛白,“必须要走的。”
“为什么?”她不理解,明明所有障碍都已被铲除,还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吗?
阿三叹了口气,露出怀念之色,“因为你妈妈。”
阿三和苏黎曼是青梅竹马长大的邻居,只是一个文静淑女,一个顽皮捣蛋。
在他参军离家的前一周,他原本打算向心上的姑娘表白。
那天晚上繁星点点,小院儿里的大树枝繁叶茂。
“我舍不得你。”苏黎曼眼眶通红。
她向来冷静自持,阿三还从未见过她哭泣的模样,瞬间将要表白的事情忘之脑后,“你别哭,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苏黎曼瘪着嘴不答话,只是躺在青瓦房顶上愣神。
愣头愣脑的阿三抠了抠手指,离愁别绪最难抚慰。
他想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这样好了,你最喜欢什么,我从部队出来就送你。”
望着广阔无垠的天空,苏黎曼眼里有憧憬和向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想游尽天下山水!”
“啊?”那个时候的阿三还不理解这个梦想有多难以实现,他握了握拳,坚定道:“那等我回来,我陪你!”
“好!不许反悔。”苏黎曼笑起来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阿三看得呆了,脸颊通红,那句“我喜欢你”在唇齿间反复咂摸,最后吐出来的却是,“好,谁反悔谁是小狗!”
他在部队努力训练,认真执行任务,由于表现好被选进了特种、部队,退伍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遥远。
而年少的苏黎曼表面知书达理,实际上固执桀骜,否则不会为了所谓的爱情就和陈励远走高飞。
她想要逃离的是书香门第的枷锁,是父母用爱编织的牢笼。
阿三退伍那年兴致冲冲去找她,却得到心爱姑娘嫁做人妇的消息。
只可惜苏黎曼遇人不淑,阿三又不善言辞。
这是陈珂第一次听到母亲小时候的故事,一时有些怔愣。
背心的内侧缝了一张苏黎曼的照片,阿三摸着心口,目光温柔,“我会继续完成她的愿望,踏遍万水千山。”
陈珂想说什么,但是喉间涩然,在这样纯粹的感情面前,再多的挽留都是枉然。
“三叔,保重。”她目送阿三的背影离开。
走到门口,阿三脚步停顿,“其实还有件事,我本来打算瞒着你,但是我觉得你应该有知情权。”
他表情严肃,陈珂突然感到一阵惶恐不安。
“陈远的罪名里有条故意杀人罪,警方在他的私宅里搜出几瓶维生素c片,并且他也承认陈励的高压药是他亲手换掉的。”
说到这里阿三有些不忍,“陈励他不是死于高血压突发的脑梗,而是蓄意谋杀。”
陈珂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
正午时分,婚礼准时举行,教堂里宾朋满座。
教堂门轻启,两位新娘手挽着手出现在红地毯的尽头,一字肩的婚纱礼服,白得耀眼的长拖尾,洁白无瑕的蕾丝头纱。
郑丹妮指尖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姐姐,我有点怕。”
小怂包,陈珂捏了捏她温热濡湿的掌心,眼眶微红,“乖,不怕,我一直在。”
宾客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对璧人携手缓缓走向牧师面前。
透过玻璃,阳光折射成五彩斑斓的光晕,在她们纯白的婚纱上翩翩起舞。
牧师声音沉稳,他微笑着问道:“陈珂小姐,你是否愿意和郑丹妮小姐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陈珂眼前雾气弥漫,“我愿意。”
轮到问郑丹妮的时候,一滴泪砸在两人手背上,她哽咽道:“我愿意。”
柔软的唇瓣相互触碰,这一吻难舍难分。
“大喜日子,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