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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邵年】《化石》

2022-10-27 20:34 作者:林梦瑶-  | 我要投稿

写了一下小葱老师《图腾》的后续,

图腾原文

  前世今生,原住民X考古学家,节奏很慢的故事,不太严谨的考古与历史设定,he   0.   我想我们见过,在很久很久之前。   久到生命还只不过是宇宙伊始的一粒星尘,我们的碎片就已缠舞,久到生命还只不过是虚空中的一瞬幻影,我们的轮廓就已交叠。   我想我们都还记得,烈焰中彼此模糊的身影,时间能将一切都深埋地底,你我之间的故事也未能幸免。埋葬了,却凝结成化石,这故事真的太过久远,也真的亿万斯年都不能泯灭,在这初遇与重逢交错的时刻破土而出。   1.   林哲宇主动接过行李,他找到人后打招呼的热情貌似烫得眼前人有些不适应,说完你好和名字后就站在原地发愣,等他说声走吧才跟着动起身。他没戴眼镜,不然自己得默默称呼他为书呆子,林哲宇边想着边往前走,身上背个包手上拖了个行李箱竟还走得比身后人快几步,他又思索着是不是学者走路都斯文。  走出火车站,两人搭上一辆三轮车,他们与行李都堆在了本来装货物的地方。下车后,还有几里山路才能到村子,自然,都是泥巴路,林哲宇觉着好在没下雨,不然身后那人与衣装都洁净的学者准要被玷污,没问本人意见,他倒是自顾自地不愿那场景发生。这几里地林哲宇走习惯了,从小走到大,接之前那几批人时就熟门熟路,这次竟显得生疏起来,时而走一段便停下来,问问落在身后的人要不要歇会儿。兴许是人长得白又被严实的衣装裹得瘦了,还比他矮了点,林哲宇便武断地觉着他脆弱、娇气得经不起体力锻炼,不过他得到的回答只有摇头。   看他擦汗的手没停,爬山路时有趔趄但就是不停下脚步,还带着股要追上自己的劲,林哲宇自知初见这小学者,自己看待的目光是浅显了。虽说如此,他想到这人还是下意识在心里加个“小”字,可能那看轻被更正过来后,剩下的怜惜便在心中占据。这就叫林哲宇自己苦恼了,目光现下是不浅显,就是变得不合乎礼仪起来,他自知那所谓怜惜能被挖掘得更深,里头藏着些别样的心思。例如把一个成年人看作跟在自己腿边的小兔什么的。   考古学家不挖掘这些吧?林哲宇对这职业一知半解的,当下心里对那疑问竟带有几分认真。也不知这考古学家,有没有察觉身旁向导那略显滑稽的思绪。   鞋底碾过碎石与沙砾,两人没再交流什么,只剩鞋底的声响,这细碎里陡峭的坡不知过了几个,他们总算是到了村口。   邵浩帆的手再次在下颌处一抹,然后在空中摆了摆,将那滑腻触感甩掉,由指尖落到土里。他看看前头的人,这人也正回头看着自己,大概是自己不走他便等的意思。走到现在其实是感到累了,但看到自己的行李被他背着、拎着的时候,邵浩帆还是想上前去接过来自己拿。倒也不是遵从什么自力更生的教条,他不太想欠人情罢了。   向前一步,地上却是两双鞋擦过,真是自己走一步他才走一步,好似成心不让人追上了做什么,实则邵浩帆开口说也未必能要回来,行李还是人情,注定是要欠在那有力的躯体上了。   跟在他后头,越往村里走越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邵浩帆读不懂其中情绪,但只要知道被注视的是自己,像刚出土的文物被众人的目光翻来覆去那样,他就一阵不自在。这时前头有声音在这别扭的氛围里突起来,也把邵浩帆从那像对外来者的针对中捞起。   “你比我们这儿的人都白,又是突然出现的生面孔,村里人多看你几眼也正常。”   不明白他是如何察觉到的,可能只是因为那些目光都太明显吧,邵浩帆猜测不到,只想着这声音确切是自己的安慰,无论现在,还是舟车劳顿后的那句“你好,我是林哲宇,行李我来拿吧,先去我家歇歇”。   确实是他家,这次被发现的遗址还要再往山的深处走,住在山下城里的酒店不方便工作,考古队就被安排到当地村落的村民家里居住了,他最后到,当下愿意且能接纳的只剩下林哲宇家。考古队与当地居民之间负责交涉的人,林哲宇算一个,且是主要的,是他在一开始联络上了考古队。   “考古队进山之前一般都要我带路,不过他们走熟后有时候会自己去。你刚来到,今天就先休息,客房我给你收拾好了,缺什么跟我说,明天我再带你去熟悉熟悉。”   “直接带我去吧。”   面前的泰雅族青年刚放下行李,他转过身来,让邵浩帆看见了不情愿。细想一下邵浩帆也觉不合适,人家帮自己拿了一路行李呢,就算没喊过累,也该让他休息才是,邵浩帆想着,这第一反应的考虑之中并不包括他自己。   “你不歇会儿?”   林哲宇先开口,关切的是邵浩帆忽略的自己。   “我没关——”   “并不是没关系。”   邵浩帆的话被打断,但那语气实则柔和。   “在我读书的时候,我就知道回来这里一趟有多折腾,因为那个时候这里还没有新建的学校,你来的地方总比我那时的学校要远吧?”   下山,并不平坦,山外,还有遥远的一段路,与大陆海峡之间相比,后者自然要远太多,他们都各自有能够克服长路的理由,这理由正使他们忘却了自身的疲惫。   “所以并不是没关系,休息一下吧。”   但林哲宇希望邵浩帆能记得,并且真正地抛却,寻得一些休憩,直白点说就是他在照顾邵浩帆,这种照顾超出了对客人的范畴,两个人都未曾察觉这一点。见到他时为什么替他背起行囊,走山路时为什么脚步在顺应他,以及当下,为什么执着于他去不去休息,源于担忧的执着,自己在照顾他,林哲宇清楚,可难去为心中的繁杂疑惑找出一个答案来,也没想着去找,他下意识就那样做了,就像很久之前就做过那般自然。   说来是怪异的,没由来地对一个陌生人好,更怪的是自己对着这张本是初见的脸竟没感到丝毫陌生。都说一见钟情才会抛却逻辑地认为一个人熟悉——你对我来说太深刻,在初遇的瞬间里我已千万遍记得你的脸;可也都说一见钟情是一眼就已思绪飞去遥远的将来,怎么自己背道而驰,思绪黏连成“过去”一词,有种虚无缥缈的感受,像多年前这座山迎接自己时那样,自己迎接他时,竟是再体会了一遍何为久逢故人归。   2.   考古队将出发时邵浩帆的部分工作交接出现了“问题”,迫不得已晚出发了几天。就算是几天也让他变得焦躁,在飞机转火车,站外坐三轮,下车攀山路的过程中,这焦躁甚至盖过了疲惫,他意识到对历史的探索欲之外,另有事物在指引他,甚至是逼他向这次的遗址进发。   入山后,那种指引的感觉更甚,像是能听见山对人的欢迎,兴许是风吹过时人正任凭汗流,凉爽让人会错意,把这响动当成了悦耳,当成了山的低语——快奔进这山野,子民该紧依这胸脯。那感觉真假与否,邵浩帆的脚步透露急切这一点都不会变,只当那是对工作进度落后的不安与对遗址发掘的期待,他并不会发现自己真的对靠在谁怀中有着熟悉。大抵不是山,山的躯体不会是滚烫,只是连邵浩帆自己都不曾知晓,深埋的记忆中是在觉得谁滚烫。   面前的泰雅族青年执拗地让自己休息,即使他说得对,几天没能睡个好觉再加上长途跋涉,自己现在确实累了,但想强撑的人依然不打算听劝阻。刚要开口邵浩帆就接到领队的电话,问些到了没之类的话,还紧跟一句到了就先把身体给休息好,没个好身体怎么工作。邵浩帆抬眼看着林哲宇,有点怀疑他“告密”的意思,可转念一想他一直跟自己待在一块,并没那个时间。这位学者不过足够幸运,有了解他性子并予以关心的人,不止一位。   真正说服邵浩帆的还是领队反复提醒他这地区近些日子可能会有暴雨天气,不要贸然上山,不安全。他回的第一句是遗址呢,这时听到电话那头好像有叹气,与身前人发出的叹气合在一起,领队回复遗址已经在进行加护了,这场通话才在邵浩帆的安心下结束。   再看向林哲宇,他的头朝某个方向扬扬,邵浩帆知道他在指客房。好吧,那便休息,他刚想走上前把行李拎回房,林哲宇就先他一步了,毕竟那行李在他脚边。林哲宇快步进了客房又空手出来,连进自己房,邵浩帆都落在他后边,便不自觉凝视那背影,被汗给浸湿了些许。在林哲宇回身出房时,邵浩帆稍稍移开了视线,嘴上道一声谢谢,却又心里暗觉一声谢谢不足以道出完整心声,也配不上他一路上帮自己的,但他当下只懂得对着林哲宇不好意思了。林哲宇只说声客气,他这样回复让邵浩帆更加懊恼,为自己想不到其他表达谢意的方法而懊恼。   “可以叫你小邵吗?”   他又用诧异盖过了邵浩帆的懊恼,林哲宇总是他情绪的起伏。   “啊?那你想这样叫也行。”   邵浩帆总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便由着林哲宇了,同意时看见青年在不自觉微笑。这同意对他来说是足以雀跃的事,邵浩帆并不知其中缘由——林哲宇想起他还是免不了带个“小”字,小学者、小兔,小邵……要是邵浩帆知道,大概是要以羞恼盖过诧异的。   直到林哲宇说学校那边还有工作,迈出家门时都还笑着,留邵浩帆在原地边疑惑边反复倒腾他名字,也想倒腾出个称呼来。   林哲宇,林哲宇吗……   邵浩帆心头浮现刚才那张笑脸,他莫名觉得这张脸与那三个字对不上号,可人家亲口说的姓名,不叫这个又叫什么呢?这错位感来得莫名其妙又让他无法立刻抛之脑后,他对这疑惑好像真有答案,感到就要脱口而出,要开口时却无法拼凑出完整字句。邵浩帆为此皱眉,他忘了自己想说什么,甚至客观来说他根本不知道本来要说什么,却已经在为忘了重要的事物而感到悲戚。   抬头望窗外,天上铺着晴空,被他人提及的乌云不知藏匿何处,总归是个晴天,邵浩帆那种往遗址去的冲动又涌上来,也在思索,自己脑海中是否也有那种层层覆盖,叫他看不真切。   3.   “喝口水吧。”   抬头看到有同事走进棚子,邵浩帆递过去一瓶水,光是待在棚子里人都要被热浪给掀倒,更别说外边,同事走进来自然是满头大汗。邵浩帆到这儿已经一个星期了,考古工作在这期间异常紧赶。暴雨久而未至,反倒像一把悬而未落的刀在天上对地上的遗址虎视眈眈,逼得考古队只能加快进度,想跑赢这场不知何时会降落的摧折,就算加护过了,也是少经风雨的遗址更利于探索。   大多数时候,邵浩帆负责在棚子里整理当前已出土的文物并做初步鉴定,同时他也要记录相应的考古日志,偶尔会和同事轮班去进行勘探。   “怎么样?”   “这次的遗址极有可能属于某个原始部落,我认为与当地村落的民族有关。”   说的同时,这句话也被邵浩帆写在了日志里。   “你是说泰雅族?”   邵浩帆轻轻嗯了一声,将那三个字添上去,不禁想起了某个背影。落笔时都更加用力,视线在纸张与文物之间晃荡,是什么让他想要借工作的匆匆来淡忘。   也许是这样子显得对什么急切,急切得像申请都不交就冲进领队办公室说要加入考古队的当时,同事见了之后突然说句你当时把领队可吓得不轻,话音落就察觉到邵浩帆笔尖一顿,是有隐情,他便追问。   “说说吧,因为什么才这么想来?”   最根本的原因说起来太过玄乎,觉得自己一定要来之类的,于是邵浩帆轻描淡写地说起了另一个真实的,也是不能忽视的原因。   “那地方有人容不下我,我来躲躲。”   他直白地戳破人群对人情的虚掩,让同事一愣,随后讪笑着想缓解气氛。   “一篇论文而已,不至于。”   “至少他们并不这样觉得。”邵浩帆合起本子,抬眼直视同事,这目光像在审讯,“匿名举报,并不看工作交接究竟有没有出问题,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来晚了吗?”   那帮人,连他的逃亡都要阻挠。   筹备许久的论文一发表,随之而来的并不只有认同与嘉奖,批判声与对他批驳前人观点的讽刺声也不在少数。搞学术要遭争议,这一点自是无法避免,只是那些借高位借人脉搞压迫的就成了文明里的野兽了,与真正的野兽一样,都能逼人上绝路。邵浩帆想自己还是没有真正逃掉,低头叹气只觉心烦,谁说眼不见就心不烦,这要置他于死地的野兽正在他心里扑撞,他当下看不见的只有那份本该到来的拯救。   “小邵。”   他真的会在恍惚里以为自己心想事成,结果只是领队走进来了,静谧一瞬的心又变得烦躁,邵浩帆想自己面对领队不该心怀那样的情绪,这毕竟是一直以来都很亲切很照顾自己的人。   “你住在那个老师家里对吧?找个时间问问他当地关于泰雅族文化的留存情况,我想这也会成为我们研究中的一部分。”   老师?邵浩帆一愣,随后就想起来林哲宇确实提起过,“在学校还有工作”之类的……他这时看向领队,边点头,边发觉那张脸其实一直都亲切,邵浩帆不知道刚才是什么让自己忘了这事实,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让自己想起来了。他为自己显而易见的变化感到了些许羞赧。   想躲到哪去,当下棚里气氛僵住,是该逃到哪里去,邵浩帆想着,他不会承认离去的欲望里确有对那抹笑的期待。   考古队要在天完全黑之前收队,不然在黑夜覆盖下难以找到回村的路,而邵浩帆自来到后每次回去时都有晚霞作伴,最后堪堪回到村里,山峰遮拦下捡得零星余晖。   邵浩帆想今天领队收队大概是收早了,金黄完全笼罩村子的画面,他是第一次见。队伍四散,算是各回各“家”,邵浩帆刚要迈步,忽地想起林哲宇推开家门时连半点余晖都落不进家里,邵浩帆便转头向几位村民打听了一些信息,随后往那个拼凑出来的大概方向走去。   “在原始部落时期,泰雅族的少年会在十六岁时收获一把弓,意味着他们能为部落战斗了——不不,你们不会,我们现在是文明社会,听我说完。”   学校不大,没一会儿邵浩帆就找到了林哲宇所在的教室。他瞟见讲台上林哲宇的身影,没有直接走进去或站在门口,而是做贼般藏起自己,背靠在门边,静静地听着,学者今天也当了个林哲宇的学生。他听林哲宇说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大多是泰雅族流传下来的传说。部落战争中战死的勇士,为族人的生存而深入密林寻找食物、猎杀狮子的勇士……讲了许多,全都离不开“勇士”二字,邵浩帆想这些故事确实能勾起小孩子的兴趣。再细想,邵浩帆意识到这些都是能在当地博物馆找到记载的故事,说是记载,不过几块有着奇异符号的石板,时间的侵蚀让本就久远的所谓文字变得更加扭曲,从被发掘到被破译,是难度极大的工程,如今博物馆里的短短几段字,是无数学者的心血。   “在某个传说中,少年亲手杀死一头狮子,还是成年的象征。”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来,他问真的有人能做到吗,这答案,邵浩帆也很想知道,他又忽然想抢答一声“有,真的有”,唇都已微张,理性却强行抑制住了冲动,这过后他也不理解刚才的自己,好像他才是那个被勇士传说勾起兴趣的孩童。   “老师也不知道有没有噢,”听这声音,邵浩帆能想象到林哲宇正轻轻地笑,“或许这个传说能传到现在,就是因为有过勇士的出现吧。”    放学铃声响起,教室内齐声老师辛苦了的同时,教室外的一名“学生”正不知所措。不断有影子从邵浩帆身上掠过,最高不过齐腰,他心慌着连要看哪都不知道,还希望这种时刻久一些,因为这人群的尽头将会是林哲宇,他主动找过来,现在却惶恐面对了。   晚霞映在他脸庞,本该是火球落进黑暗之前竭力烧出的赤红,当下光线却是柔软了许多,昏黄得像旧胶片,兴许这日落时分某人紧张又含带期许的等待,是该留影的美景。光芒被遮挡,这次的影子覆盖了脸庞,却有霞光没能消散,邵浩帆会知道现在升高的温度不是源自太阳,也知道是谁在自己眼前驻足。   “小邵?你怎么来了?”   “今天收工早,我顺带来看看你……和这所学校。”   邵浩帆四下张望,好像在特地说明自己停顿之后的话语不是在慌忙找补。他确实有在好奇这座长在大山里的学校是何模样,走进来时发现各项设施都还在完善,但土地刚吐芽也好过完全贫瘠;只是不知怎的,只要来这里之前那抹笑在心头浮现过,现在解释过来的缘由说其他的什么都会让他心虚。   “那一起回家吧?”   抬头望见自己惦记的事物,邵浩帆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没敢看林哲宇,除此之外,他忽然什么都看不见——太耀眼,会误以为笑着对我说“回家”二字的你才是落日,或日落西山前洒落的余晖,火球会被群山吞没,夜会侵袭天幕,你却会跨过山海来到我面前,最后滚烫着烙在我心上。   自己点头了吗,还是应了声好呢?邵浩帆只记得那时有种冲动,要去牵眼前人的手,这种冲动不该出现在才认识了短短一个星期的两个人之间,他知道的,也已经甩不掉了,就算最后克制着没去做,光是念头也让他的心狂跳,眼前人真的太滚烫。   回家路上,内心的嘈杂造就了言语上的静默,邵浩帆一路没讲话,准确说是心乱到不知道说什么,两人就如初遇那天,只剩鞋底的声响,不过这次是并肩走着。林哲宇突然开口,他的声音打破静谧又闯进身旁人纷乱的心绪。   “考古很辛苦吧?我看你每晚都忙到很晚都没睡,今晚也要这样?”   邵浩帆点点头,之后听林哲宇说一句预料之内的要注意休息,便在心里嘀咕一句你要是早睡了怎么会发现我没睡。   “那小邵今晚要研究什么啊?”   大概是整理日志之类的,这是邵浩帆本来的回答,他却想起领队的吩咐,林哲宇在讲台上的模样又浮现,仅瞟了一眼便忘不掉,他讲的故事,也就是远古时期的传说,确切是领队乃至考古队需要的信息,邵浩帆清楚这点,但他发觉自己更在乎承载了那些故事的声音。总不能是你,于是他现在想这样回答了,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回答。   “研究你。”   倒也真的脱口而出,话音落下,把林哲宇脚步给钉住,邵浩帆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身边人没跟上,回头看,不禁憋笑。他看林哲宇站在那儿挠挠后脑勺,歪着头对这边拉长声音疑惑了一声“啊”,想来是慌张换地方闹腾了,耳尖微红,多明显的证据,令邵浩帆心里窃笑。   他大抵是你最顽劣的学生。   “都跟我讲讲吧,你今天跟学生说过的故事。”   他当下想起你对学生的笑,甚至于是有嫉妒在的,今夜就当我的老师如何,我一个人的老师。   “噢,你是这个意思。”   真想笑着反问他那你想要我什么意思,但邵浩帆没有,他的心又乱了,因林哲宇失落得明显。简直昭然若揭,并不止一个人如此,邵浩帆回身快步往前走,他怕自己的微红叫身后人察觉。   4.   林哲宇最近老做些奇怪的梦,好像是从那片遗址被发现后开始的。身处梦境的人都在梦醒时分才觉虚假,但他即使醒来后也难认为那是一场梦,感触真实得不该只是场梦,而像是去了另一个世界走人世的另一趟。   在那边,自己拈弓搭箭,丛林中狩猎,篝火旁,族人齐聚庆贺,耳畔太嘈杂,惊叫、欢呼,祷歌……声浪里听不见熟悉的声音,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谁,只是往前走着,只是盲目也要继续寻找,心中有种执着——自己一定会走到那个人面前。也真的在梦中为谁驻足了,只是每次将要寻他面容时都猛地睁眼,原是梦,天亮了,梦清醒,人失散。阳光充溢房屋,为何自己睁眼看着这明亮,却在惦记心中的某片阴影,那是仅一份的无光。原来篝火灭了,不管天亮与否都是凉的,炽热的从不是火焰。   自邵浩帆住到家里后,林哲宇的梦境就变得离奇,似是往噩梦的方向去了。狮吼与喊杀声常在闭眼后侵扰他的夜晚,他梦见长矛,还有冲天的火光,吞没了自己,也吞没了视线里那个风中飘摇、欲要上前的人。今天的梦怕是比以往都要可怖,竟让林哲宇被吓醒,他分不清刺激自己醒来的,是那清晰猛烈的刺进胸膛的疼痛,还是那被火焰模糊的身影。   林哲宇坐起来,深深喘气,他拎起睡衣领子抹去快要顺着下颌滴落的汗水,感到爬山路都没这样被汗裹挟过。侧头在窗边偷得几缕月色,夜还未过去,正在最深处,叫人轻易发现门外光线,林哲宇就知道某人不会遵从自己的关心。   他走出卧室,推开另一道房门,看见邵浩帆坐在桌前,左手翻着书,右手握着笔在本子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他一如前些晚上那样,未熄灯,不休息。   “怎么还没睡?”   这个人真是太专注,开门声都听不见,等自己说句话才有了反应,就是突然出现吓到了他,柔声竟也惊得那肩膀微颤了一下。   “我想起来你讲的故事可能和一些资料有联系,就去查了,然后就是整理考古日志,就……我一会儿就会去睡。”   那早知道就不跟你说了,林哲宇刚要开口,转瞬想起了邵浩帆坐在自己面前,捧着本子认真记录的模样,那句话就融化在他嘴里,说不出口了。而且现在他朝自己微侧着脸表露窘迫,林哲宇感到自己好像在面对一个犯了错正不知所措的孩童,这疲惫都盖不住的可爱,还能叫人说出个什么训斥来。你果真是他最顽劣的,最叫他没法子的学生。   “可以坐你旁边吗?”   话说得眼前人一愣,随后便点头,像问能不能叫他小邵时一样,林哲宇得到他懵懵的应允。   “你怎么也没睡?”   “我做噩梦了。”   林哲宇拉了个椅子到邵浩帆身旁,坐下一抬眸,对上邵浩帆含带询问意味的目光。他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那毕竟是很长,很长的一个梦,从欢呼到狮吼、喊杀,再到柴火之间的燃裂声,梦的内容在邵浩帆到来前后被切割成了两部分,没变的是,林哲宇依然寻不到那面容。当下林哲宇紧盯邵浩帆,目光细细磨蹭这张脸上的每一笔勾勒。这份熟悉也没变啊,林哲宇想到。忽然间想问你些什么,俗套的是一句我们有没有在哪见过,怪异的是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最莫名其妙的是一句你有想我吗……再多再怪的问题,涌到嘴边却成了别的话。   “你要再听听传说吗?”   邵浩帆又点了点头,林哲宇连这都感到似曾相识,第一次得到你这样的应允是在何时,第一次对你说“回家”二字又是何时?   “有位泰雅族青年像传说中的那样,猎杀了狮子,那天太阳很大,他从森林中带回来的不止有象征荣誉的狮子,还有一个昏迷的外族男人。当然,族人因此为他举行了祝祷礼,奉他为勇士,在祝祷礼上他将选择一位伴侣,而他,选择了那个自己带回来的外族人。”   说到最后林哲宇直直看向了邵浩帆。邵浩帆没躲开,即使心中真的震动,开口追问时都要努力压住声音的颤抖。   “然后呢?”   “他们……相伴了近一年,最后这个泰雅族青年在一场突如其来的部落冲突中牺牲了。那天出去前,听到爱人的两句话,一句是‘赶紧走’,一句是‘要小心’,现在想想,告别得真是仓促。”   林哲宇微红了双眼,低下头想将这藏起,邵浩帆却已看尽了他的神伤。他不是个转述者,像在诉说往事,邵浩帆心中所想一半肯定一半游移,他听得入神,看眼前人也看得入神,没发现自己也早不是个单纯的听众。   “这个传说,你从没和我说过。”   “我对谁都没有说过。”   但我去过博物馆,也清楚地记得,那几段记载当中,没有那么一个故事,邵浩帆边望着林哲宇边暗自呢喃。他眼神复杂,猜疑中宁愿相信是自己记错了,也丝毫不认为这故事是编造出来的,兴许是因为那神态与那人本身,都太真诚。   “它记在哪块石板上?”   “我不知道,可能它根本没被记载,在种种原因之下。”   邵浩帆看林哲宇的目光变得诧异,无声地问他“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可能……我真的遇见过狮子。”   即使明知荒诞也要说出口,林哲宇伸手抹了下自己的眼角,他想自己不是自愿确信着那荒诞事物,而是已别无答案交付于自己。   “你呢,你遇见过吗?”   “嗯。”   邵浩帆眉眼间是认真,或许将林哲宇说的一切当成玩笑才是正常的吧,可他不愿,也不能,与他每一次望向林哲宇时都有另一个熟悉却又被忘却的称呼似要脱口而出一般不合常理,早已成了荒诞戏剧中的主角,我俩的对手戏是渐相识却似追忆,是初相遇却觉重逢。      5.   林哲宇回家前还在忧愁考古队工作快结束了,以后见不到他的小学者该怎么办,回家路走到一半,他的忧愁就成了考古队员急匆匆找来后的一句“收队的时候邵浩帆说有东西落下了,没跟上队伍,到现在还没回来”。没有人比当地居民更了解夜晚会把深山和村子切割成两个世界,可林哲宇还是一提步子就投向了山中,即使他了解危险也明白当下夜晚将至,即使他察觉到空气比以往要潮湿,天上异象显现,灰暗已几近覆盖。   找到了。   邵浩帆蹲下来,小心地将那枚化石收进了单独的袋子中,随后封好口确保它能被完好无损地送回去接受鉴定。他将袋子收进包中,刚想起身尽快回村,一滴水就打在他鼻尖,雨是瞬间就瓢泼,也有个人,瞬间就牵起他的手拉着他在大雨中狂奔,原来刚才心中惊喜“找到了”的并不止邵浩帆一人。   时而有雨洒进来,但比起外头的风暴,湿了一半的山洞也算是个避风港了,林哲宇拉着邵浩帆往里了些。好在风向所使,并不会尽数灌进山洞中,让两人幸运地成了风雨的旁观者,但到底是凉的。   林哲宇借着手机的光在山洞里寻找,直至找足了误入这里的枯枝,将它们堆在一起,艰难地生起了个火堆。他不抽烟,自然没有打火机,就算有也会在刚才被淋坏,所以生火时得用好久之前村里老人给他提过两嘴的方法,是那么原始,他自己都惊异于自己,竟然做成了,还不觉生疏。   摇曳的火光中,林哲宇抬眼,他看到邵浩帆将他的挎包紧紧抱在怀中,也看到他的发颤。他太用力,就连安然的现在也忘了松手,那怀中的挎包被保护得不像是从雨中归来的物件,他本人却因狂奔而深深喘息,胸膛起伏间有颤抖,是片逃离风雨也已狼狈的叶,仿若下一秒就会坠进眼前的火焰中。   林哲宇又牵起邵浩帆的手,拉着他靠岩壁坐下,随后替他脱去黏腻在身上的外套,两个人都往那一团火又近了些,感受着回升的温度。   “对不起。”   邵浩帆由鼻尖到全身都耸动了下,大抵是感冒的征兆,他抬眼望向林哲宇时,那双湿润如蒙了一层薄雾的眼,让林哲宇不得不心中一动。歉意聚成云,在你眼中下场雨,淋到他心上,浸透两片灵魂。他本是有担心,有急切的斥责要出口的,现在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是落下了什么东西才要到离遗址那么远的地方去找,我沿着脚印跑了好久才在一个崖边找到你。你找不到回来的路了怎么办,天黑了怎么办,深山意外那么多,要是你……我又怎么办?林哲宇什么都说不出了。   “你人没事就好,我想我们今晚要在这里留一夜了,要我再把火生大点吗?”   邵浩帆摇摇头,他看向火堆,沉默中,枯枝燃烧的噼啪作响异常清晰。他听着听着,感到这声响真熟悉。又在对火焰的凝视中,寻得一份的亲切。   “小时候,”他突然开口,似喃喃自语,又似特地告知林哲宇,“跟爸妈去旅游,当地是片草原,旅游团在晚上举办了篝火晚会,我看着那团大火,竟然走上前想从里边抓到什么。”邵浩帆说到这儿真的朝火堆伸出了只手,还好只是停在半空中比划,让刚要抬手制止的林哲宇松了口气。   “那个时候有人拉住了我,否则我就整个掉进去了,不过还是烧伤了手。”   视线移到自己手背上,并没留伤疤,邵浩帆却能感触到那时的痕迹——思绪是如何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盘旋,是想起了什么,竟寻不见画面,思绪难落地,让他望着火焰出神,那时如此,现在也如此,只是当下,有什么拼凑起了语句。   “我只是觉得,好像有个人在等我,在那团火里。”   又到底是什么,让他觉得自己此刻不得不看向林哲宇,大概是种找寻,很久很久之前,就已开始的找寻。   “现在也这么觉得。”   “谁?”   总不能是你,被那双大眼睛略带疑惑地注视,邵浩帆竟又心里嘀咕一句似曾相识的话。   “你。”   倒也真的又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就觉自己是被雨淋坏了脑子,看到林哲宇面露惊异就更是慌张,邵浩帆移开视线,急着开口否认。   “不,我,我不知道,只是感觉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邵浩帆几近背过身去,本来混沌的思绪现下被林哲宇一闯入,就只剩下对他的慌张,这心绪已不是第一次被他牵动。   “你落下什么了?”   例如没被他追问时邵浩帆会长舒一口气,却还是没转回身去看他。   “考古队的人说,你是回去找落下的东西才没跟上队伍。”   “我没落下什——噢,是这个。”   邵浩帆从包中拿出那个透明的小袋子,这实则才是他没跟上队伍的原因,一块莫名发现的化石。那不是“落下”的东西,当下被提起他本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他那时却是下意识这么说了。再看向它,想法一点没变,对它有种感觉——它属于自己,这感觉与发现它的过程一样莫名。   “化石吗?它原本是什么?”   两个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这块小小的化石上,它在岁月侵蚀下只能看出大概的形状,邵浩帆却能够肯定地回答林哲宇。   “这是枚耳坠,可能用于奖赏部落中有贡献或受尊敬的人。”   邵浩帆已分不清,自己这答案是出自专业知识,还是一些记不起出处的经历,若是前者,又怎会在望着它时,心中有悲切涌起。他想要去寻林哲宇双眼,竟已将你当成了第一选择的抚慰,浪潮因你而起,也因你而平复。碰撞在一起的眼神是相似,看着同一件物品翻涌同种思绪,一对灵魂被牵连,默然中交流。   对视中,林哲宇抬起手,落在邵浩帆耳上,由耳尖向下摩挲直至耳垂,指尖掠过脸颊,拨开被雨拍在上面的发丝,他手是不愿离去的,到最后,邵浩帆会落在他手心,捧着脸,林哲宇指腹轻磨蹭。   我是否常这样对你,对珍宝般的轻柔与爱不释手,以及失而复得的那一份感动。   林哲宇忽觉喉咙是干涩,他刹那的哽咽。眼前火光飘动,映照在邵浩帆侧脸,像他来找自己时的黄昏,又如梦中的自己因胸膛的猛烈刺痛而向后倒时,在眼前乍现的黄昏。   我要陨落了,我的爱人,如那被群山拉入夜中的耀阳。最后的最后,让我落到你身旁吧,做一盏灯,即使他再无法燃烧,再无法照耀,只能将过往的温暖在你心中留忆,也让我陪在你身边吧,孟古拉的夜多么凉,哪怕一时一刻,也不忍松开拥着你的臂膀。   风雨突然大作,没吹灭火堆,吹断了思绪,却已无法让林哲宇停下,他正将那些找不到来由的画面与情感,尽数融进自己的灵魂中。林哲宇望着邵浩帆,些许泪意涌上来,不知有没有被发现,看到他双肩被风吹得一颤,林哲宇又抚过他的耳垂。   “别怕。”   实则有别的事想干,林哲宇盯着邵浩帆的耳垂,例如俯身落个轻吻什么的,他不骗自己,但还是怕吓到他的小学者的,于是只好松手作罢。   风愈发急,没直直地刮进来也是波及不小,邵浩帆却不再发颤了,因火被林哲宇燃得更大,也因心里回荡他说的“别怕”二字。   你我都知道,我们怕的从不是狂风暴雨。   邵浩帆看向林哲宇,看到他离火堆有些近。   我突然害怕这种近距离。   “林哲宇,能离我近点吗?”   我突然害怕,你不会回应我,你不能回应我。   林哲宇默然地靠近,当邵浩帆把头靠到他肩上,他双唇微张,终是没说什么。   我突然害怕,再无法像这样触碰你。   好像也是在一个大风天,有火光落进眼底,自己真切地将那些恐惧尽数体会。是梦吗?邵浩帆自问,他也真的太疲惫,睡意攀上来,是入梦,更是重走人世的那一趟。   6.   我好像再无归处。   长矛刺穿的是你,鲜血淋漓的却是两颗心脏,火带走了你,我完整的爱人不再,我的归处再无,原来夜里护我的从不只是一间木屋。   你就这么走了,我又能去哪?   邵浩帆开口欲问,却意识到已经没有了能回答他的人,终是抿唇,攥着盒子的手分外用力。   人总要为自己寻个归途的,故事再不圆满,也总要有个结局,邵浩帆还是动身了。   他将房屋里的摆设收拾好,部落会为他们的勇士保留住址,而他,身为伴侣,邵浩帆会想要他的丈夫、爱人寻回归路时既是回家也是从未离开过,也只有他,清楚瓦旦生活的所有习惯、细节,一个外族人。然后他走了,像从未属于过这个部落,也确切如此,他的归处从来都只有一处,当下已在火焰中远去了,于是他也要远行,带着那仅剩的灰烬,去孟古拉的另一边。   去见未遇的景色,与你一起。   翻越的过程是艰辛的,带出来的食物吃完后饥饿就跟着险峻的山路一起威胁邵浩帆,他靠着沿路的采摘和有时运气好的打猎不至于饿死,可天气在渐冷,他知道自己走不远了,密林让人在山间寻不到路,在他走出去之前,不飘雪的凛冬会先至。   秋与冬的界限是场暴风雨,当他缩在山洞中打颤时,他会庆幸自己将怀中事物护得完好。这次到我拥着你了,孟古拉的夜,真的太凉了。风雨不愿放过他,吹刮着将躲藏的他也裹挟,风是刀割,雨是拍打,他睁不开眼,却能够望见什么,多熟悉。   暴风雨是否真的会带走我,为何我在暗中千百次见到你已逝去的面容,是否我也要随你而去,坠入无边的夜。我的思念,我的盼望,要么你归来,要么我也随着一起离去,这雨夜或已是那时刻。   邵浩帆沉沉睡去,甚至再睁眼时都感到不真实,双臂交叠着在胸前僵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抱着这黑盒子抱了多久,说来是荒谬,说来是可笑,心跳贴着这死寂多久,竟是在冷雨夜中对温度的渴求,这是个他真以为自己会被淹没的夜。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渴求那结果会成真。   但也不远了,当他站起来发现自己头脑昏沉,他如此意识到。   邵浩帆是个倔强的人,他依然要往前走,哪怕是为了替他去看那片景色,自己也要向前,这样虚无缥缈的想法支撑着他的一步步。直到傍晚又将至,他才绝望又自嘲地停下来,相似的时刻相似的悲凉,他没再寻找所谓的出路,最后的那点气力,他要用来埋葬陪伴了他一路的爱人。   我不知道在最后时刻走上崖边,是为了再好好看眼前这景色,还是迫切着与你重逢,思考那些之前,我要先将你安葬,虽说离故乡有点远,但到底说是故土。我用双手掘着地,到最后,你的坟里会有我的鲜血,死亡,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我打开了盒子,倾倒着将你安葬,微尘层层堆叠起来,怎么到最后,竟是分不清你与泥土。   假若我们终会归于大地的话,那曾经感触过的温度、缠绵过的视线是否都要化为尘土,是否到最后,我们的相遇都只是一场荒漠?   风又刮起来,你要来收昨夜未收走的魂,仍是那么大。   当脸颊被轻抚,邵浩帆惊喜到心跳似停摆,他很快反应过来,那不是自己渴求的指尖,是牛骨耳坠,瓦旦亲手挂在他耳上,当下被风拨动。   “别怕。”   浩帆,不要怕。   带着无法平复的心抬头望,从崖上眺望,落日正中央,晚霞漫群山。   原来傍晚是这般绚丽,不禁怀泪感叹。   是什么时候起,自己便再不敢在这时分抬头看,我太害怕那个被你的血浸到昏暗的傍晚。   邵浩帆将耳坠摘下来,紧攥在手,沉寂许久,还是将勇士的荣誉与勇士一同埋葬。   “我到不了那边了,下辈子,你要记得和我一起去看日出日落,要记得,记得给我带路,别再和我走散了。”   哪有什么荒漠啊,霞光散溢,多绮丽的景观,就算我们的一切都要尽数归为尘土,也会在粒粒堆叠后,相拥成一片星云。   后半夜是极冷的,冷到让人止不住地发颤,邵浩帆仍在睡梦中,这发颤是源于低温还是未显露的哭泣,无人知晓。他突然感到温暖,全身都如此,这触感熟悉又叫人不敢置信,他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待在林哲宇怀中。   “吵醒你了吗?我看你很冷才——”   “别松开我,别走。”   他埋进他的胸膛,仿若腾空的鲸落入海中的不顾一切,双臂拥紧了透露出不安,声音闷在胸膛里是难平稳。   “瓦旦。”   村里的老人才这样叫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就算惊讶,林哲宇也没开口去问,他只是声音轻轻地回应,落在发间的手也一样轻。   “嗯,我不走,我们一起等日出,然后……”   邵浩帆突然抬头望他,注视里他探身,柔软轻微碰触,同样的无人过问,没人为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感到奇怪,因为隐隐感到好久好久之前就已倾诉了心意、辗转缠绵多少次,也没有人去问,邵浩帆这是吻,还是补偿。   别再推开他、丈夫,爱人。   “然后,我带你回家。”      7.   久远的故事重开篇,连带着化石也露新芽,它会在这日出时分,顷刻间长成常青树。   一如相遇的那片林,少年再次救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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