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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自然界的神话及其他(下)

2022-02-22 19:06 作者:青海人民出版社  | 我要投稿

文/茅盾


       上面说的,都是关于日月星辰风雷云雨河海的神话,都是属于自然现象的;现在我们要说自然现象的别一部分,即关于鸟兽鱼虫草木的神话。这一部分的传说很多,也有若干是后起的,例如说舜之二妃哭舜,泪洒在竹上,成为斑点,即今之“湘妃竹”。像这一类后起的传说,未始不是中国神话的一支,但是在此小册子内容受不下,我们只好略过,仅举较古的传说了。即使是较古的,现在也只能举其重要者。

       先讲典型的人化为动物的神话。《山海经·北山经》说:

       又北二百里,曰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鸣自(叫也),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

      《博物志》亦记此事,同《山海经》。《述异记》谓:“炎帝女溺死东海中,化为精卫,一名誓鸟,一名宛禽,一名志鸟,俗名帝女雀。”陶潜《读〈山海经〉诗》:“精卫衔微木,将以填苍海。”这精卫鸟的壮志也就很可佩服了。又《海外西经》说:

       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这是“失败英雄”的不忘故志的写照,所以陶潜的《读〈山海经〉诗》说“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精卫与刑天,属于同型的神话,都是描写象征那百折不回的毅力和意志的。这是属于道德意识的鸟兽的神话。

       再看属于解释性质的动物神话。《山海经·中山经》说:

       缟羝山之首,曰平逢之山,南望伊洛,东望谷城之山,无草木,无水,多沙石。有神焉,其状如人而二首,名曰虫,是为螫虫(郭曰:为螫虫之长),实惟蜂蜜之庐。

       这是解释蜂蜜是有神主司的。又《海外北经》说:

       欧(呕)丝之野,在大踵东,一女子跪据树欧丝。三桑无枝,在欧丝东,其木长百仞,无枝。

       关于蚕的神话,此为最古。然而也最简陋,三国时吴人张俨有《太古蚕马记》,亦属蚕之神话。晋干宝《搜神记》亦载此故事云:

       旧说太古之时,有大人远征,家无余人,惟有一女;牡马一匹,女亲养之。穷居幽处,思念其父,乃戏马曰:“尔能为我迎得父还,吾将嫁汝。”马既承此言,乃绝缰而去,径至父所。父见马惊喜,因取而乘之。马望所自来悲鸣不已。父曰:“此马无事如此,我家得无有故乎?”乘以归。为畜生有非常之情,故厚加刍养。马不肯食,每见女出入,辄喜怒奋击,如此非一。父怪之,密以问女;女具以告父,必为是故。父曰:“勿言,恐辱家门;且莫出入。”于是伏弩射杀之,暴皮于庭。父行,女与邻女于皮所戏,以足蹙之曰:“汝是畜生,而欲取人为妇耶!招此屠剥,如何自苦!”言未及竟,马皮蹷然而起,卷女以行。邻女忙迫,不敢救之,走告其父。父还求索,已出,失之。后经数日,得于大树枝间,女及马皮,尽化为蚕,而绩于树上,其茧纶理厚大,异于常蚕。邻妇取而养之,其收数倍,因名其树曰桑。桑者丧也。由斯百姓竞种之,今世所养是也。言桑蚕者,是古蚕之余类也。

       唐孙颜的《神女传》亦演此故事,且确指其地为四川了。扬雄《蜀王本纪》说“蜀王之先名蚕丛”,明《一统志》谓蚕丛教民蚕桑。今四川人犹号蚕为马头娘。似乎蚕马的神话与四川发生关系,不是偶然的了。《荀子·赋篇》中谓蚕是“身女子而头马首”,大概从其形象上又发生了蚕与马的关系。如果认《山海经》所记是北部的蚕丝的神话,那么,蚕马的神话是发生于西部的四川,至汉始为中国神话的一部分。

       最后,我们再看特异的属于禽兽的神话,例如凤凰、鸾鸟、龙、虬、夔、人鱼等。这些动物,在古代大概曾有之,而原始人给加上了神秘的外衣,便成为神话中的角色。龙、虬、螭、凤、鸾,在《楚辞》中成为很驯顺的东西,给神们服劳代步。《山海经·南山经》说:

       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凰。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

      《海内经》亦有相同的记载,惟作“翼文曰顺,背文曰义”。又《西山经》云:

       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彩文,名日鸾鸟,见则天下安宁。

       把鸾凤说成瑞鸟,已经是较开化时代的思想。但原始人对于不经见的动物有一种怪异的观念,却也是事实。无论他们把那些鸟兽看成吉祥呢或凶邪,总之是好奇心渴求解释的结果。他们又常设想那神秘的海中应该有些怪异神奇的东西,如《山海经·大荒东经》云:

       东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兽,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黄帝得之,以其皮为鼓,橛以雷兽之骨,声闻五百里,以威天下。

       这又是解释神话中有权威的神一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可以慑服别人了。《北山经》说:

       又东北二百里,曰龙候之山,无草木,多金玉,决决之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河,其中多人鱼。其状如鱼,四足,其音如婴儿。

       《稽神录》谓“人鱼上身如妇人,腰以下皆鱼”。这就和《海内北经》所记的“陵鱼”相似了。《海内北经》说的是:

         陵鱼:人面,手足,鱼身,在海中。

      《楚辞·天问》的“鲮鱼何所”的“鲮鱼”,也就是此所谓“陵鱼”。人鱼或陵鱼,到后来遂演化成为“鲛人”。《述异记》云:

       南海中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机织,其眼能泣,则出珠。

       最后,我们要看一看由特种对于自然界的原始信仰所发生的神话是一些什么。不用说,这一类也只存断片了,可是极多,现在姑举数则为例。《山海经·海外东经》云:

       东方勾芒,鸟身人面,乘两龙。

       郭璞注说“木神也”,又引墨子的话,“昔秦穆公有明德,上帝使勾芒赐之寿十九年”。《月令》:“春月,其神勾芒。”《淮南子》谓“东方之帝太暤,其佐勾芒”。《白虎通》谓“芒之为言萌也,物始生也。东方义取此”。综合这些注解,可知东方勾芒神是“主生之神”,是“代表春之发长气象的神”。原始人对于四季的循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故常恐冬之常住,春之不再来;他们以为每年中春之必再来只是全赖神的力,因而想象必有一神主司其事,勾芒神便是这样产生出来的。在希腊神话中的相当者,是女神栖里兹(Ceres)。

       后来由原始信仰发展而成为“五行”这种哲学思想时,勾芒神便成为代表五行之一的“木正”,《史记正义》所谓“勾芒,东方青帝之佐”。在同样“五行”的意义上,又有代表“南方丙丁火”的祝融。《山海经》言及祝融,在《海外南经》:

       南方祝融,兽身人面,乘两龙。

       郭璞注:“火神也。”《史记正义》谓为“南方炎帝之佐,兽身人面,乘两龙,应火正也”。然《越绝书》则云“祝融治南方,仆程佐之”,又自不同。《山海经·海外西经》云:

       有人名曰吴回,奇左,是无右臂。

       郭璞注:“即奇肱也。吴回,祝融弟,亦为火正也。”那么,祝融不止一个了。明刘基《蛙萤子》竟谓“祝融有七”,更是奇离。《山海经·海内西经》云:

       西方蓐收,左耳有蛇,乘两龙。

       郭璞注:“金神也,人面虎爪,白毛,执钺,见《外传》。”《西山经》谓“泑山,神蓐收居之”。郭璞注同《海内西经》上引。《楚辞·远游》有“遇蓐收乎西方”之句。《海外北经》云:

       北方禺彊,人面鸟身,珥两青蛇,践两青蛇。

       郭注:“字玄冥,水神也。”又谓一本云:“北方禺彊,黑身,手足,乘两龙。”《越绝书》谓“玄冥治北方,白辨佐之”。

       《山海经》所记四方之神,具如上述。四方各应木、火、金、水四行,惟无中央之土。这便是中国的“五行学说”尚未完成前的原始思想的形式。而此四方之神,最初大概都是一种自然现象的解释,如勾芒神之为“春之生育”的象征。但后世“五行”之说既兴,便汩没了原始思想与原始信仰,而惟勾芒神的象征意义尚可迹求,其余的便都无从考证了。《淮南子》记此四方之神,便蒙上了“五行学说”的外衣,加一中央之土,说得很为齐整。《天文训》云:

       何谓五星?东方木也,其帝太暤,其佐勾芒,执规而治春,其神为岁星,其兽苍龙,其音角,其日甲子。南方火也,其帝炎帝,其佐朱明(高诱注:旧说云祝融),执衡而治夏,其神为荧惑,其兽朱鸟(朱雀也),其音徵,其日丙丁。中央土也,其帝黄帝,其佐后土,执绳而制四方,其神为填星,其兽黄龙,其音宫,其日戊已。西方金也,其帝少昊,其佐蓐收,执矩而治秋,其神为太白,其兽白虎,其音商,其日庚辛。北方水也,其帝颛顼,其佐玄冥,执权而治冬,其神为辰星,其兽玄武,其音羽,其日壬癸。

       这里所说的中央之帝黄帝,其佐后土,《山海经》里完全没有。《西山经》有“长留之山,其神白帝少昊居之”的话,又《海外北经》有“颛顼葬于务隅之山之阳”的话,但是把少昊和颛顼称为西方和北方之帝,并且与蓐收、禺彊(即玄冥)发生关系,也是《山海经》所没有的。这都可以证明上文所说原始思想中象征四时的自然现象的神话,后来被“五行学说”所修改所增损的痕迹了。

       水旱疠疫等天灾,在原始人看来,也应该有一个解释;因此也就有了神话。旱的神话,在《山海经》有女魃。《大荒北经》说: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不句。……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叔均言之帝,后置之赤水之北。

       应龙又见于《大荒东经》及《北经》,则云:

       应龙处南极,杀蚩尤与夸父,不得复上,故下数旱,旱而为应龙之状,乃得大雨。

       郭璞注:“应龙,龙有翼者也。”《大荒北经》又云:

       应龙已杀蚩尤,又杀夸父,乃去南方处之,故南方多雨。

       这都是说“应龙”主有水的。《楚辞·天问》云:“河海应龙,何尽何历?”王逸注谓“言河海所出至远,应龙过历游之,而无所不穷也”。又引或说:“禹治洪水时,有神龙以尾画地,导水所注当决者,因而治之也。”据此则应龙不是仅处于南方了。但应龙与水潦的关系,却大概可以决定了的。

      《山海经》又言有许多鸟兽也是主水旱灾的。《经》所记主水灾者,有下列的二则:

       空桑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牛而虎文,其音如钦(郭曰:或作吟),其名曰,其鸣自叫,见则天下大水。

(《东山经》)

       剡山,有兽焉,其状如彘而人面,黄身而赤尾,其名曰合窳(郭曰:音瘐),其音如婴儿。是兽也,食人,亦食虫蛇,见则天下大水。

(《东山经》)

       言主大旱的,那就更多。《山海经》所载有下列各条:

       令丘之山,无草木,多火,……有鸟焉,其状如枭,人面四目,而有耳,其名日颙。其鸣自号也。见则天下大旱。

(《南山经》)

       姑逢之山,无草木,多金玉,有兽焉,其状如狐而有翼,其音如鸿雁,共名日獙獙。见则天下大旱。

(《东山经》)

       鬲水……其中多薄鱼,其状如鳣鱼而一目,其音如欧(郭云:如人呕吐声也),见则天下大旱。

(《东山经》)

       子桐之山,子桐之水出焉,而西流,注于余如之泽,其中多(音骨)鱼,其状如鱼而鸟翼,出入有光,其音如鸳鸯,见则天下大旱。

(《东山经》)

       主疫的神,见《楚辞·天问》之所云:

       伯强何处?惠气安在?

       王逸注谓:“伯强,大厉疫鬼也。所至伤人。”晋干宝《搜神记》又有别说:

       昔颛顼氏有三子,死而为疫鬼:一居江水,为疟鬼;一居若水,为魍魉;一居人宫室,善惊人小儿,为小鬼。于是正岁命方相氏帅肆傩以驱疫鬼。

       这怕是后起的传说了。又《山海经》亦有主大疫的兽。《东山经》云:

       又东二百里曰太山……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白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以上说的,都是自然界的神话。现在我们可以转换一方向,看看我们的祖先对于自己的运命有什么感想,有什么神话。在希腊神话中,运命神是姊妹三个。最小者名克洛叔(Clotho),司织生命之线,在这线里,光明和黑暗的丝是互相交错的。第二个名拉希息司(Lachesis),搓揉生命之线,她搓的时候,手指的用力时强时弱,因而生命之线亦时强时弱。最后一个名阿忒鲁帕司(Atropos)拿一把大剪,很忍心地剪断那些生命之线,当她一下剪子,就有一个生命在地上死掉。这些希腊的运命女神是专管人们的运命的。在北欧的运命神也是姊妹三个,代表了过去,现在,未来。乌尔特(Urd),最长的一个,是衰老的,常常回顾,恋恋于过去;泛儿腾提(Verdandi),中间的一个,是年轻,活泼,勇敢,直视前面;司考尔特(Skuld),最小的一个,常常遮着面纱,看的方向正与乌尔特相反,她们的职务是织造运命之网,溉灌生命之树。在中国神话里,没有那样完整的运命神的故事,但《楚辞》的《九歌》中《大司命》《少司命》二篇是尚存的一鳞一爪。《大司命》云: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令飘风兮先驱,使冻雨兮洒尘。……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一阴兮一阳,众莫知兮余所为。

       据五臣注,“司命,星名,主知生死,辅天行化,诛恶护善也”。这就是运命之神。我们只看上面所引,便可知“大司命”出来时令飘风先驱,使冻雨洒尘,排场非常阔绰,再看“何寿夭兮在予”,“乘清气兮御阴阳”等句,又可知其威权之大。据全体看来,大司命大概不是女神。《少司命》便不同了:

       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绿叶兮素枝,芳菲菲兮袭予。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

       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荷衣兮蕙带,倏而来兮忽而逝。

       夕宿兮帝郊,君谁须兮云之际?与女沐兮咸池,晞女发兮阳之阿。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怳兮浩歌。

       孔盖兮翠旍,登九天兮抚彗星;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

       大司命所有的“生死寿夭”的威权,少司命都没有。然则少司命所司的是什么“命”呢?依我看来,大概是恋爱的命运。《少司命》全篇是很好的恋歌;从“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等缠绵悱恻的句子而观,少司命似是司恋爱之神。爱神也可以算作运命之神。譬如巴比伦神话中的爱神就兼有了运命神的性质。又从“孔盖兮翠旍”而观,少司命又似是女神。《九歌》是中部民族的神话,应该有一个恋爱女神。

       再看《九歌》里的《国殇》,王逸注谓“国殇,死于国事者”,换言之,即是“战死的勇士”了。北欧神话有战死的勇士为天女们(Valkyrs)接引上天的话,死于国事的勇士常常被认为应该成神的,《国殇》就是这一类的神话。战争的勇敢在这里是描写着: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壄。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战死的男士是“神以灵”了,但到了天上神之处,做些什么事,《国殇》里却没有说到了。北欧神话说战死的勇士的魂到了天上,就由神赐与盛宴,天天快乐。大概中国神话亦是这么说着的罢?可是已经不能考定了。

       关于医药,也有一些零碎的神话。《山海经》所记,有下列各条:

       巫咸国在女丑北……有登葆山,群巫所从上下也。(郭璞注:采药往来也。)

(《海外西经》)

       有巫山者,西有黄鸟,帝药八斋。(郭注:天帝神仙药在此也。)

(《大荒南经》)

        大荒之中,有灵山;巫咸,巫即,巫盼,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

(《大荒西经》)

       据此可知中国神话中司医药之神凡十。但《山海经》言巫咸国,巫山,灵山,三说自相抵触,不知道究竟何者为准。《酉阳杂俎》亦载“灵山十巫”,巫名与《山海经》又有不同;度即据《山海经》而有误传,则亦未足以证明灵山是医药神话的主要地点了。

摘自《中国神话研究初探》(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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