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原创]在云台山的观光大巴上

        

        雨后的云台山是令人无法拒绝的，乳白色的云朵擦拭着翠绿的山，灰色的，奇形怪状的石头时隐时现地笑着，而看起来那么高大的观光巴士，也因为上山的路修得太平整，只得在一个接着一个的隧道里默默穿行。自然与人工的和谐就是这样，没有谁会真正意义上拿着咄咄逼人的态度质问时间。

        坐在我旁边的这人和我同龄，是个学生，也是个写小说的。他有点黑，鹰钩鼻，粗眉毛，大眼睛。有着优异的中考成绩、发挥超常的高考成绩和还说得过去的人际关系以及，出发前刚创好的新建文件夹。在我们一起上初中的时候，他就准备写一部属于自己的小说。但那会儿的他确实年轻，没什么写作经验，然后……就等到了现在。我还记得刚高考完，走出考场，就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能听出来，他恢复了三年，或者是四五年前的热情、才华与斗志，准备用不会有人打扰的暑假做一番大事。

        但是计划在第一个月就遭受打击。他得学车、学画画、学英语，得学做饭、学洗衣，还有一个——虽然这事儿我不知道——很黏人的女朋友。总之，这么多事里的某一件，最终让他不得不搁置了写小说的计划。而作为他的好朋友的我却置若罔闻，实是我的不对，于是就买了两张云台山的票带他出来散心。为了一部小说，他生了气，他母亲着了急，我挨了骂，还破了费。但这与云台山是没有关系的。

        我们当天晚上在旅馆住下，他买了一瓶鸡尾酒并吃了好吃的盖浇饭。他喝酒喝得晕晕乎乎，我看着他做梦，梦见我们在云台山的观光大巴上，有人轻推他的肩膀。

        “我也来了，我是来找你商量小说的事情的。”

        就像读《堂吉诃德》，就像看《死亡诗社》，就像自己写的文章被众人赞赏，他开始抽泣。

        我们坐在云台山的观光大巴上，一路开向茱萸峰。他有些失望了，因为他并不是来旅游的。他是来写小说的，他要写一篇关于云台山的小说，要写一篇关于鸡尾酒的小说。他听到有人叫他，“我也来了，我是来找你商量小说的事情的。我给你找到了一台空闲的笔记本，帮你下载好了最新版本的Word文档，我和你妈妈商量好了让你过几年在学车，还有你对象说她有事回老家了，还有……”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茱萸峰的玻璃栈道上，脚下是悬崖，手边是栏杆。

        玻璃在太阳下把所有的光都尽数吸收，悬崖上开着的白色小花散发出鸡尾酒的香气，他发现自己前后左右都没人，甚至我也不在他的身边。

        只有美，艺术的美，刻骨铭心的美还有荒芜，赤裸的悬崖的荒芜在场。

        他哭了。

        他喜欢这次的经历，他喜欢云台山。他知道玻璃栈道全长只有四百米，他坚信自己没有恐高症，也没有喝醉酒。

        而醒过来的人却是我。

       我见过了他的孤独，见过了他的迷惘与恐惧；见过了云台山壮丽的风景，见过了观光大巴上被带着的，写一部小说的梦想。

        我们回家了，他告诉我，他把那个新建的文件夹删了。

“所以这就是你写的小说？”他问。

我想了想，“不然呢？”

“这看起来像是我做过的一篇阅读理解。”

“是吗？”我暗自高兴，“那说明我写得还可以嘛。”

观光大巴上，悦耳的提示音从前面传到我们坐着的最后一排。

“前方到达景点，茱萸峰。”

写于2020年8月17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