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壁】羞与独

我从小就怕羞,而且从小就很独。

好像幼儿园的时候还挺开朗,文艺汇演演一休和三句半的时候应该是我最开朗的时候。
但好像就是从五岁开始?便有了羞耻心,第二次演三句半就扭扭捏捏不自然了。
我从小就总觉得别人无时无刻不在议论我,走姿对不对、脸上有没有脏东西、衣服是不是不对劲之类的,好像从小,脑子里就装满了想法。

我记仇,幼儿园时同学污蔑我捅伤他的眼,一直到初中我才原谅他。因为记了他的仇,后来连坐的其他伙伴也一并疏远,小时候院里十一个孩子,我只和其中一两个玩得开。
而那个玩得最开的好朋友,有次被我撞见和那个污蔑我的同学一起玩,那之前我们俩还一起在月球漫步机上和那群“敌人”对峙,于是“被背叛”的打击油然而生。
可能从那时起,我越来越拒绝别人和我太亲密吧。

我爱哭,还容易被激怒,可偏偏父亲不喜欢看我哭,也不喜欢我发怒。可是小时候很多情况都无法理解,明明是别人说了对小孩子来说很重的话(被称为开玩笑),我发怒、哭却是我的错。于是我也落得一个爱哭、不经闹的人设,成了我和众亲戚的一个禁忌。
再大一点我就更不能发怒了,因为我不能跟小我几岁的弟弟们计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错的总是我。
这些,让我在后来的学生生涯,成了一个很别扭的人,一方面我极易发怒或者不高兴,另一方面我又极易害怕自己什么行为惹到对方,于是我的朋友极少,我没法在上述两方面共同作用下维系过多的关系。
所以我很感谢一直到今天还能容忍、接受我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们,他们一层一层到达我心里比较深的地方,拉住不断向黑暗越陷越深的我,我才得以见到许多阳光。

因为是独生子,本来生来就孤独,自己似乎也一直接受着这个情况,小时候陪伴我最多的、我最快乐的时光就是躺在床上翻一整天的书,不管是各种童话故事、科普图文、志怪小说、历史人物故事、诗词歌赋,总之要比跟那些坏小子乱跑更能吸引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没人跟我玩才造就我的大阅读量,还是因为喜欢阅读才逐渐变得内向。
内向孤独或许在这个社会处处碰壁,但它是我的特性,我大概在大学后半阶段,才开始逐渐接受自己这个样子。
也是在大学后半阶段,才开始逐渐考虑自己希望自己以后是什么样的,活了二十多年,终于才开始有了对未来的一个剪影草稿。

在这之前。
别人眼中口中我是个好学生,我便把这个人设坚持到了高中毕业。
别人都说我学理科是块料子,我自己当时也学的不错,又觉得文科很没面子,学理科似乎是顺水推舟合情合理的事。
我对前女友是有一些好感,但现在想来,似乎是那种同样是“好学生”、同样被一群人孤立、有着相近的三观和对历史人文的爱好的惺惺相惜。可是当年那个饭局,似乎大家都在等着“喜欢她”的答案从我嘴里说出来,我也误把欣赏当作爱情,在众望所归中表了白。
对不起。
不过也是因为这个阴错阳差的经历,让我最终选择了六年孽缘的北航。

父亲不喜欢我的内向,因为他也内向。可他明明很幸福,有稳定的工作,有贤惠的妻子,衣食无忧,父母健康。可他太希望我过得更好了,无数次强调交际、待人。
因为父亲的深切期望,我大学加入学生会,真的是硬着头皮加入的,本来就不善言辞的我,在众人面前讲话还害羞的我,去参加了好几个面试,最终被后来对我帮助很多的部长捞了一把(这也是我后来变成部长之后,看到部里流传下来的资料里,我那一届的招新表单上,我的名字后面填的是“待定”才知道我险些被踢)。
可是我不会支使别人,于是进入学生会别人都是交际开花,我却是工作越来越多,甚至耽误了学业。我独自一人创立了部门的公众号,在上面用三个不同的身份几乎独自一人(后期有干事加入)运营了半年,因为没人帮忙,公众号第一个半年的所有文章基本都是我自己找资料写的。因为另外两个部长不管事,我还自掏腰包办了一次荐书活动,作为奖品的书签从设计到定做全是我自己的活。
然后第三年因为学业成绩差被踢出学生会了。挺讽刺的。我不是邀功,大二我在部门,一个人干着三个部长的活,有时候怕总是找干事干活让他们厌烦,比较小的事我就自己办了。
这便是我给父亲关于“交际”交的答卷,很差。不过我也确实因为“不长”一职,认识了不少人,大多也只是点头之交。

在大学四年研究生两年,我也逐渐发现自己变得有些世故,有些得过且过,变得没那么认真了,这样确实很舒服,但我似乎丢了很多东西,很多属于原本那个自己的很多东西。
比如我再也写不出初高中那种被语文老师说是“豪放派”的激昂文字了,初中有段时间,大家都流行写那种堆砌辞藻或者文艺多愁的抒情散文,我也写,但有次我突然写了一篇议论杂文,大概是从家里的各种文摘杂志上学来的行文风格。那篇文章被语文老师点名传阅,之后便成了班里的豪放派代表。
高中还有一本专门写杂文的笔记本,那些是不能发表出来的愤青式的文章,尽管很幼稚,尽管有些观点都经不起推敲,可那时的我有自己的思想,不似现在,大部分时间在人云亦云。
好在没有全丢。

我虽然不健谈,不敢在人前表现,但我仍然有强烈的表达欲,我喜欢买各种各样的笔记本,因为每一本笔记本都可以发泄一种情绪,或者输出一些表达。我不只写愤青式的杂文,中学和大学还尝试把诗词扩写成文章,还从小学就开始写过五六本未完成的小说,还写过许多许多如这篇一样的无病呻吟的“面壁”杂文。
后来我又喜欢上画画,或者说重拾,其实幼儿园就画画考级过,小学也确学过简笔画,初中也学过一点点素描,只是后来不用就渐渐丢掉了。
写作、画画,是我向外表达自己的最重要的两种方式,或许古来文人墨客大多都有这种多愁善感性格乖僻神经病一样的特征吧。不知我羞于人前表达,并且喜欢孤独的性格,和这两个爱好,到底是互相成全,还是臭味相投呢。

尽管作为独生子,生来孤独,但另一方面,众多亲戚的目光一下子全聚集在自己身上了,我的父亲姐弟五个,我的母亲姐弟三个,他们都没感受过所有亲戚只关注你一人的情况,可是我似乎从来如此。尽管每个亲戚都有自己的孩子,但一旦具体到一个家庭,独子的聚焦能力还是太强了。
小时候过年会被两边的亲戚挨个问一遍成绩,会被一群人“看着长大”,所有关于我和父母这个小家的关注,最后似乎都会落到我的身上。
长辈们喜欢称这叫亲戚之间的血缘纽带,可对于我来说,似乎是一座大山,压在我的身上喘不过气,而且父母还会在一旁说:这是他们关心你。

既然已经让我孤独一人,那便请成全我的孤独。
这也是我不太想留在山东的原因,因为山东对大家族的喜好太重了,几乎五代以内有血缘的人都能来往。

二十四年来,我两次否定了自己,一次是大学否定高考前的自己,因为父亲一直强调交际,我也有些动摇妥协,觉得自己以前只会傻读书。但我又自己理解错了,也走错了路,大学我开始讨厌“学霸”人设,变得“看起来”顽劣,也试着越来越世故。
第二次是最近在否定大学六年,我这六年真是狗屁不是,如果继续埋头学习,似乎也能学出个名堂。不过终究还是会转行,我本就不属于航空,早晚也会离开的。

我现在想继续保持自己那颗有些残破的童心,找回曾经渴求知识渴求审美的自己,找回丢掉的人文素养和独立思考,继续羞涩地、孤独地用自己的方式表达自己。
既然已经找到方向,便去抓紧时间追了,毕竟我已浪费了两年青春,尽管青春它可以永远在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