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学纲要》叶徐版 第八章1
第八章 语言的接触
第一节 社会接触与语言接触
不同的社会有了接触,各个社会所使用的语言也就随之而有接触。社会接触的方式有:贸易往来和文化交流,因迁徙、战争征服、海外殖民等造成地域上的邻居或杂居。接触的方式多样,接触的深度也不同,与之相应,语言接触会有不同的结果。
根据接触的不同结果,语言接触可以分为以下五种类型:不成系统的词汇借用,语言(区域)联盟与系统感染,语言替换与底层残留,通用书面语、民族共同语进入方言或民族语的层次,洋泾浜和混合语。
第二节 不成系统的词汇借用
一、定义
如果不同的社会或民族在地域上不相邻,接触上也只有一般的贸易往来或文化交流,则语言的变动就只限于吸收对方语言中有而自己语言没有的事物或观念的名称,也即只有文化层面的、为数有限的借词。
二、借词
1. 定义
借词也叫外来词,指的是音与义都借自外族语或外方言的词。
2. 借词VS意译词
意译词指用本族语言的构词材料和规则构成的新词,意译词不属于借词。
汉语在吸收外来成分时不喜欢借音,而是用汉语的语素来构词。很多后来的借词也都被意译词所代替。eg:microphone-麦克风-扩音器;ink-因克-墨水;piano-披亚诺-钢琴。
意译词是用汉语的材料和规则为词义重新命名的创造过程,所创造出的汉语意译词的内部形式(语素、组合方式)与外语原词没有关系。eg:“墨水”是由“墨(写字绘画的用品或其他颜色)”+“水”。两个音义结合体按照偏正结构组成的,而ink无法分析出两个音义成分。
仿译词:意译词的一种类型,特点是用本族语言的材料逐一翻译原词的语素,将原词的意义和内部构成形式(语素、组合方式)都转移过来。eg:blackboard-黑板;football-足球;Oxford-牛津;money laundering-洗钱。成语的借用也往往采用仿造的方式,eg:crocodile tears-鳄鱼眼泪;Trojan horse-特洛伊木马;the dust settles-尘埃落定,这些外来成语在汉语里已广为使用。
3. 年代久远、广为使用的借词
汉语中有些词一直流传下来,使用年代久远,人们已经察觉不到它们是借词了。
汉代从西域借入的词:葡萄、石榴、苜蓿、狮子、菠萝、玻璃;
汉代以后从印度借入的佛教用词:阎罗、佛、菩萨、罗汉、魔、僧、尼、和尚、塔;
元代时借入的蒙古语词:胡同、站、蘑菇;
五四运动以来借用的词:沙发、扑克、咖喱、可可、雷达、坦克、尼龙、拷贝、伏特加。
4. 音译+意译的借词
beer啤酒、car卡车、card卡片、flannel法兰绒。其中的酒、车、片等都是有关事物所属的类名,给前面的成分做了注解。
5. 音译兼意译的借词
指借词在语音和意义上都与外语原词相近,但完全用本族语的材料和规则,不要求内部形式相同。
eg:cool-酷,语音上汉语与英语相近,意义上汉语“酷”有“严酷”的意象,可以引申承担cool所表达的“表情冷峻坚毅”的义项。
coca cola-可口可乐:原词中coca指饮料原料中含有南美一种叫做coca的植物(汉语译做古柯、可卡),cocl是为语音上的双声叠韵的效果而添加的无意义音节。单纯音译的话应该翻译为可卡可拉,但汉语的每个音节都是有意义的,可卡可拉容易联想到的意思是“掐脖子”“拉拽”,不适合作为饮料的名字。可口可乐既保持了原词韵律结构,还有“可口、令人愉悦”的内部形式义,可以联想为饮料的褒奖性功能,与整体词义“一种饮料”有“功能-事物”的间接关联。除此之外,汉语“一音节一义”的特点和汉字可以进一步区分同音语素不同意义的特点,使得汉语中的借词要用固定的汉字来表达,比如“可口可乐”不能写成音节相同的“渴抠渴勒”“磕寇嗑肋”等。
librillm-利眠宁:一种镇静催眠的药品商用名
deeis-敌敌畏:一种杀虫药的商品名
vitamin-维他命
三、借词与社会
语言的接触程度深浅与社会接触的程度深浅相关。如果两个社会的接触程度不深,即地域上不相邻且只有一般性的物质交换或文化交流,则借词在语音、语法上还得服从本族语言的结构规则,如果碰到本族语言中没有的音,用相近的音去代替而不产生新的音位。即只是借用了自己语言中没有的事物或观念的名称,音位的聚合系统和组合规则、词法、句法等都不发生变化。
词语借出借入的方向与文化输出输入的方向相一致。如果文化传播是单向性输出或输入,则词语的借用也是单向的;如果文化交流是双向的,词语的借用也是双向的。eg:
①汉代张骞出使西域是双向文化交流,这一交流使汉语中出现了“葡萄”“石榴”“菠萝”等西域词汇,西域诸语言中也借用了汉语的“丝”等词汇。
②汉代之后佛教的输入是单向输入,汉语中出现了大量的佛教用词,而西域语言中却没有借进汉语上层意识形态层面的词汇。
③词语的往返借用:借出去的词还有再借回来的现象,一出一进之间,音义都会发生变化。eg:汉语的“百姓”借入蒙古语之后,意思是“土房子”“店铺”,汉语后来又把这个词借回来,叫做“板生”,简称“板”,现在呼和浩特一些地名中就有这个“板”,“麻花板”“库库板”等。词语的往返借用,最典型、最大量的存在于日语和汉语之间,魏晋六朝时期,汉语被用作日语的书写工具,日本明治维新之后,提倡向西方学习先进的科学技术,他们或者赋予汉语借词以新的意义,或者用汉语的构词材料构成新词,借以反应西方的新事物、新概念,这些新词还用汉字来书写,后来又被中国成批借了回来,eg思想、政治、劳动、理性、哲学、主观、学位、反动等,这些词回到汉语同时换成了汉语的读音,从音义关联上看与本族语没有差别,汉语者大多感受不到它们有外来词的色彩。
④借词如果适合使用的需要,有时甚至能在长期的竞争中战胜本族词。eg:表示车站意思的“站”,汉语中原来叫“驿”,这个词后来借入了日本,今天在日本仍叫“驿”,例如东京驿。南宋时汉语从蒙语中借用“站”,驿、站并用,后来随着元蒙政权的建立,各地设“站”,代替了“驿”。元朝灭亡后,明朝皇帝“改站为驿”,但是老百姓口语中一直用“站”。清时并用,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在东北建立“满洲国”,也改站为驿。但这些行政措施始终行不通。可见借词只要符合社会的需要就会在语言中扎根。“站”现在已经入基本词汇,用它来构成的词非常多,eg车站、站台、粮站、气象站、发电站等。
借词是民族友好往来的象征,是研究民族史和社会史的重要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