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小哥哥

 

住进一个类似于宿舍一样的新地方的第一个晚上就和人打架，大概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比这个更糟糕、给人留下更深的坏印象了

 

论打架，李笑阳其实比我厉害

 

但那天我真的是只想弄死他而已，所以谁厉害并不是个问题

 

如果那天你和听到动静的于老师一起冲进来

 

你大概就会看见死死掐着李笑阳的急红了眼的我

 

他本意应该只是想挑衅我，而这件事他也确实成功了

 

虽然我觉得他并不十分清楚我到底有多讨厌他

 

直到被我掐着脖子顶在墙上，两只大拇指抵着他的喉咙狠劲儿摁下去，他大概才感觉到不对劲，开始用拳头砸我的手肘，用脚踢我的膝盖，试图弄疼我转移我的注意力

 

当然我可不管这些

 

“谭越！松手！”

 

要不是于老师的怒喝把我喊醒过来，我可能真的要掐死他了

 

回过神之后，我才冷静了一些，松开手退到一边，留下李笑阳靠着墙拼命咳嗽

 

“你欺负他干什么呢？”

 

之后，我没想到的事情就发生了，于老师回头就把一句意料之外的话甩过来

 

我欺负他？

 

我当时就有些不服气了“是他先推我的——”

 

“你看看你把他掐成啥样了？”又是一句反问把我噎住

 

“我……”

 

我想解释，但马上发现我自己也解释不上来

 

其实想想也知道，当时的各种情况确实都不站在我这边

 

李笑阳本来就是被派来带我熟悉一下的，而最后他们看见的是我把李笑阳摁在墙上掐，在加上李笑阳从来就有那种万人迷一样让很多人相信他的话的能力，怎么看他们都会觉得是我在惹事的

 

本打算继续为自己争辩，但看着于老师一脸关切地替李笑阳拍背，我就觉得很恶心

 

一开始想说的话也就没有继续说出口

 

之后我也懒得等那个肯定不会属于我的解释机会了

 

转身出了浴室，从床上顺下平板之后，我就大踏步走出家教园的大门，无视一些听到动静的孩子奇怪的眼神摔门出去了

 

我知道，从我把门摔上跑出去的那一刻起，我在这个家教园肯定又要混不下去了

 

就和之前在学校第一次和李笑阳打架之后一样

 

如果我只是自己一个人，我倒是无所谓的

 

毕竟，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想试图向那些本来就并不关心我的人证明什么，反正就算证明了我没错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就好像对着牛在弹琴一样的么，你应该知道

 

但只是我知道，今晚的事情，哥哥明天说不定就会知道，然后他就又要开始为了我的事情头疼，说不定还会伤心

 

一想到这个，我才感觉有些烦躁

 

而缓解烦躁的方法就是去顶楼

 

这大概是我除了网吧之外最喜欢去的一个可以排忧解闷的地方了——从小我就喜欢特别高特别宽敞的那种天台，尤其是没有别人、安安静静的时候，就好像自己完全脱离了底下的那些人和事、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感觉一样，特别让人安心

 

我抱着平板走进电梯的时候，电梯里还有另一个小哥哥

 

他看起来像个初中生，手里也抱着一叠东西，不过不是平板，看上去像是文件夹什么的东西——让我觉得有些好笑的是，那个文件夹的封面上竟然印着一个超大的小灰灰的头像

 

虽然心情还不算很好，但我还是捂着嘴嗤嗤笑了起来

 

我本来以为那个小哥哥会在半中间就下去的，毕竟我记得当时进去的时候，在18楼和36楼之间还有个我也不记得是多少的楼层的按钮亮着嘛。

 

不过电梯到了那层楼打开之后，初中小哥哥并没有下去

 

我转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他也在看我

 

“你不下去？”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说不，他要去顶楼

 

嘿！

 

这并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因为这意味着顶楼不再属于我一个人了。虽然这么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原本顶楼到底能不能上去，也不知道那上面原本有没有别人。

 

但在这个时候知道还有一个人要去顶楼，果然还是更让人感觉不爽

 

就好像你在早上第一节课听说要考试和早上最后一节课听说要考试，虽说都是要考，但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完全决定了你这一早上的生活水平

 

我可是刚打架完，火气正旺，所以这个就让我觉得实在不能忍，必须抗议

 

想了半天，我就在电梯过了35楼的时候，啪啪啪把所有楼层的按钮都摁了一遍过去

 

“你干啥呢？”

 

小哥哥看着我摁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了“做这种事不太好吧，小朋友”

 

“免得又有人跑上来！”

 

我就这么回答他，也不确定他有没理解到我的意思，毕竟他最后还是跟着也一起跑到了顶楼上

 

谢天谢地，电梯到了36楼出去就是天台，而且没有其他人

 

我和小哥哥一人一边，也多少算是互不打扰

 

那天是我和小哥哥第一次见面，不过我并没有留意他之后在顶楼偷偷摸摸地干了什么，印象中好像听到过他一直在小声地说话，应该是在和人聊天，不过当时楼顶上并没有其他人，所以大概是在和什么人打电话吧。声音很温柔，说不定是在谈恋爱？！

 

虽然当时我的注意力在另一件事上

 

我和龙猫，还有我的同桌刘阳，他的同桌徐鹏在QQ上建有一个群，通常来说我很少说话，平常基本都是龙猫他们三个打王者约战用的，不过那天因为事情有变，所以我破例说话了，还艾特了所有人

 

其实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你们几个，帮我想几个够损的整人法子，我有用”

 

周五，该来的期中考还是来了

 

早上语文英语，下午作文数学

 

开考之前，刘阳疯了一样地往垫板上打小抄，写字本来就很重的他搞的整张桌子不停地震，震得昨晚就没怎么睡好的我脑壳疼

 

“你到底是写字还是拆桌子？”

 

我趴了一会儿之后受不了了，坐起来就猛地一拍他的手

 

“桌子，desk，拆开来D-E-S-K”

 

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地就顺口曲解了我的意思

 

“你存心和我过不去吧？”

 

这个冷笑话并不好笑，我听完瞪着他“昨天让你帮忙想法子到底想了没有”

 

“当然想了啊！”刘阳这个时候才一脸很没办法的样子转过头，一边对我挥舞着笔杆子“但是傻越，现在的当路之急可是考试诶，你确定你不抄一点儿什么到垫板上吗？”

 

“是当务之急好吧，刘老板”

 

砰砰两声，龙猫拍着肚皮坐到了我们后面的桌上，压的本来就有些年头的老课桌发出吱嘎一声惨叫

 

刘老板是刘阳的外号，因为这家伙，是个财迷

 

“哈？是路吧，我上次听的清清楚楚的是路啊”

 

“绝壁是你听错了吧，怎么可能有什么当路之急”

 

“你要去一个地方，路被挡着了，肯定着急啊，这不就是当路之急吗……啊对了，说到这个，你看昨晚的电视剧了吗，那个镖局头子竟然是——”

 

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胡说八道什么

 

插不上话，我就又趴下去捂着脑袋，打算瞌睡一会

 

一直到他们争论完，龙猫才想起来问我

 

“傻越，你昨晚真的又和那家伙打起来了？”

 

我趴在桌上，头埋在臂弯里点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又怎么惹你了？”

 

见龙猫这么认真地追问，我才稍微打起了一点精神，扭过头，从脑袋底下抽出一只手去，边摸他的肚子边回答“就那个管家教园的老师让他来带我参观吗，然后在浴室里他就故意推了我一把，我没忍住就打了他…就这样”

 

“诶？又是这么无聊的理由？”

 

刘阳在边上听完好像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一样

 

“你啥意思？”我瞪了刘阳一眼“我本来就讨厌那个家伙好不，他这么直接挑衅，你还想让我无视吗？”

 

“也，也不是啦……”刘阳被我瞪得怂了一下，挠了挠头赶紧陪笑脸“不过你这样不是有点亏吗，你也没把他打趴下，反而还坏了自己的好事……而且你今天一来就这么困，是昨天被罚了没睡好吗？”

 

“并不是”我摇了摇头“只是昨天我没带钥匙就出门了而已”

 

说到这个，我就想起来了一个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我在从家教园到学校的路上就一直在想了

 

昨天晚上，于老师并没给我家教园大门的钥匙，所以我半夜从顶楼上下来的时候，很理所当然地被锁在了门外

 

为了避免再给自己惹火上身，我就没敲门，打算在门口楼道里随便睡一晚第二天再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偷偷溜进去

 

谁成想半夜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门竟然开了

 

进去之后我特地去家教园那些老师休息的房间门口偷听了一下，呵，呼噜声一个比一个大，根本没醒，所以绝对不可能是那些老师发现我没回来给我开门的

 

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更奇怪了

 

除了李笑阳我在家教园里一个人都不认识，那给我开门的会是谁呢？

 

还是说，有人偷偷跑出去了？

 

昨天晚上迷迷糊糊地我也没多想就上床睡了，不过今早醒来，我才觉得这件事很不对劲

 

“其实我突然有一个猜测”

 

龙猫这时候突然用脚踹了一下我的屁股“傻越，你说李笑阳那家伙会不会其实是有点喜欢你啊？”

 

“哈？”我心说你有没搞错“那家伙怎么可能喜欢我？”

 

“说不定啊，他一开始说不定真的是去找你交朋友的，如果你当时没暴走的话搞不好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龙猫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李笑阳最开始是来找我交朋友的？

 

虽然龙猫之后又给我指点了一通，但我果然还是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种可能

 

至少，如果他真的有心那样做的话

 

他当时就该清楚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

 

上午考完试之后，我拉着龙猫跟在了抱着卷子回办公室的卢老师后面

 

“喂，有话要说你就赶紧上去说啊”

 

其实跟着卢老师走了一段之后我又有点犹豫了，结果反而是一开始不太愿意跟着来的龙猫开始推起我来

 

“可是……我突然觉得……”

 

龙猫的肚皮还真的是够万能的，你造他怎么推我的吗，不是用手，而是用肚皮来直接撞我的腰，被他那个重量级的这样一下下地撞我根本站不稳好吗，搞的我一步一个踉跄，说话都说得断断续续了“我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啊”

 

“你就说你怕你哥揍你，上次的事情对不起了，希望老师饶命呗，这不就得了？”

 

龙猫翻着白眼看我，用肚皮又猛地撞了我一下

 

我才刚转过身试图反击吗，没想到卢老师的声音这时候突然出现在了头顶，吓了我一跳“你们两个跟着我嘀嘀咕咕什么呢？”

 

这下彻底失守了，被龙猫正面一撞，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屁股贼疼

 

抬起头看卢老师，就见卢老师也低着头看我

 

“谷小双就算了，谭越，下午数学你觉得自己能考几分啊？考完试马上就在走廊上打闹？还像不像个学生了？”

 

啊，又来了

 

永远能把好心情毁掉的老师三连

 

然而事实证明，对于班上的大多数人来说，这种时候其实根本没有学习的必要。像龙猫这样用脚都能考的，完全可以用脚复习用手玩手机；像我这样怎么看都肯定没戏的，算了吧，反正横竖都要挨骂。还不如趁着这时候玩开心点呢。至于那些一般般的，我觉得复习只会使人紧张，考的更不好罢了

 

要不是我还有事求卢老师，我绝对要把这句话顶回去的

 

“老师你今天穿的裙子真漂亮！”

 

想了半天我选择了无视卢老师刚才的问题，抬起头对卢老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紧接着回应我的便是一个爆栗

 

“谭越，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老娘今天穿的是裙子还是裤子？！”

 

卢老师敲完我之后就用咄咄逼人的语气挤出一句

 

听她这么一问我才愣愣地抬头又看了一眼，然后就是我勒个去

 

她今天穿的还真是裤子

 

说到底，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一个问题，冬天她根本不可能穿裙子来学校啊……

 

再看龙猫，他已经捂着嘴偷偷笑开了

 

“……”这下我也觉得有些尴尬了

 

“呃，那个，其实我说的是夏天啦……我是说老师你夏天穿裙子真漂亮！冬天不能见到老师你穿裙子的美貌，我感觉非常遗憾！”

 

天哪，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

 

龙猫在一边笑得更疯了

 

得了，这话我自己都觉得肯定圆不下去了

 

果不其然，我刚说完就又被敲了一下头

 

“谷小双，你告诉谭越，我到底有没有穿过裙子？”不过，我接着就听见卢老师问了龙猫另一个问题

 

诶？不会吧？难不成……

 

我有点惊讶地看向龙猫，龙猫竟然还真的摇了两下头

 

“她真的从来没穿过裙子”摇完头，龙猫还十分笃定地面向我补充了一句“开学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就说了，小时候家里当男孩养的，和傻越你妈妈那一套差不多”

 

我当时差点没立刻晕死过去

 

以至于之后还是卢老师先开口问的我和龙猫

 

“好了，废话少说，你们两个肯定找我有什么事吧，要说赶紧的”

 

我和龙猫对视一眼

 

犹豫了一下，我就把之前想求卢老师的事情说了出来

 

她耐心地、一言不发地听我把理由说到了完，不过越听到后面越是笑起来，好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才会露出来的那种表情，让我总觉得他开始打什么馊主意了

 

不过事实上她确实打起了馊主意

 

“可以是可以”她听完之后非常干脆地点了头“不过有一个条件，明天下午缺两个同学帮家长找座位，你要来班级”

 

10.下铺的莫禹航

 

“谭越，过来一下”

 

回到家教园刚进门，我就被于老师给叫住了

 

干嘛？

 

我心里想了半天，猜是要昨晚旧账重提，要不然就是要问我昨晚怎么没回来的事情，想来想去应该只有这两种可能性了

 

管他呢，硬着头皮上吧

 

要真问起来就胡说八道一通好了，我对自己说

 

“莫禹航他昨晚有叫你帮他买饭没有？”

 

然后就在我慢吞吞地挪过去之后，于老师嘴里就蹦出一句我完全听不懂的话来

 

……啥？

 

“莫禹航？”我傻了一下“那是谁？”

 

叫我帮忙买饭？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随便给人跑腿

 

“你连睡自己下铺的人名字都不知道？”于老师接着就反问了我一句

 

我愣了一下，然后盯着于老师的脸看了三秒

 

我后来听说，于老师其实只不过是和我爸爸差不多大、年纪快要四十岁的人而已。但当时盯着他看，我就觉得这人准得有五十岁。两只眼珠子有点翻出来，嘴唇也是，感觉像极了真正的鱼眼睛和鱼脸，非常对得起他的姓

 

“呃……那个，我和他基本没说过话”我最后确定他不是在唬我，才挠了挠头“他怎么了吗”

 

“算了，你记得一会下去吃饭的时候帮他带一份，多打点青菜，别打豆腐什么的”

 

然而他就好像没听见我的问题一样，自顾自地又没头没脑地一个命令丢了过来

 

对于某些老师，有一件事让我觉得相当纳闷

 

那就是哪怕我好好地回答了他们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他们也总好像不愿意回答我提出的问题一样。在这样的老师眼里，我提的问题似乎永远是明知故问，永远是为了找他们的茬，哪怕我本来并没有那个意思

 

有时候我真的很生气，虽然有的时候我也会觉得难过，说不清是为了谁，自己或者他们，也许两者都有

 

无论如何，我并不想毫无理由地替一个陌生的男孩子买饭，所以这个问题我决定直接找他本人问清楚

 

回到自己的铺位边时，我发现那个男孩子已经躺在了床上

 

或者不如说……还躺在床上？

 

他睡的很沉，但看起来并不是睡的很香，因为胸脯起伏的时候隔一段时间就好像喘不过气来一样发出一声闷哼，发出闷哼的同时眉头还要皱一下，让我总觉得他随时有可能窒息死过去

 

和我想象当中那种风吹就倒的孩子一模一样

 

看到他这样我其实就大概猜到了他会需要人帮忙买饭的理由，不过我仍然感觉有点不爽，所以脱了一只鞋子就抬起脚，隔着被子踹了他一下

 

“对不起！”

 

但没想到的是，我刚踹完他，他就马上惊醒了过来，然后用大得超乎想象的声音大喊了一句翻身坐起，把我都吓得浑身一震。一开始他还浑身发着抖，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稍微冷静下来，然后转头看见我，才明白是我把他弄醒过来的

 

“你……你想干嘛……？”看见我之后他又缩了起来，卷着被子往床的内侧挪进去，眼神里闪着恐惧

 

说真的，其实我本来确实是想在问他之后小小欺负他一下的

 

可他反应这么激烈真的把我也有点搞蒙了

 

“你……”我张了张嘴，一开始本来还是想明知故问一下的，不过考虑了一下还是放弃了“你需要我帮你带饭吗？于老师说你身体不太舒服？”

 

他看起来好像还不太敢和我说话的样子，眼睛警惕地盯着我，只是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他昨天晚上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所以原来昨天问我那些也是想让我帮他买饭吗。

 

“那个……你是感冒还是咋地？”我挠了挠头，突然有点过意不去，对他勉强笑了一下“感冒也不至于严重到不能出门吧？”

 

“不是，那个……我有一点儿哮喘……最近外面有霾，所以……”

 

然后他支支吾吾地才和我解释起来

 

11.再遇小哥哥

 

在快餐店排队等着打饭的时候，我都有点想笑话起自己来

 

要放在之前，对于莫禹航那样的家伙，我是肯定不会有哪怕半分钱的好感和同情的吧——可是刚才，看着他一脸小心翼翼、支支吾吾地和我解释的样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有点心软了。

 

大概是因为心里清楚他会被吓成那样有可能是因为我昨天晚上对他的态度？

 

再怎么说，我至少不想在别人心里被想成李笑阳那种会故意欺负人的家伙

 

“……那好吧，你在这等着，我下去给你买”我对他说，然后自己也很惊讶地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就像哥哥经常会对我做的那样

 

我到底是怎么了啊。

 

队伍的前面突然变得吵吵嚷嚷了起来，似乎是一个打饭的大叔和买饭的阿姨在对骂。内容我听了半天也没听清楚，好像是因为买饭的那个阿姨在菜里瞧见了什么死掉的虫子

 

她会生气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虫子吃下去确实会让人难受得半死

 

龙猫他家的楼下一到夏天就会聚起一大片的蚊子。而每次他约我去找他玩，都是在微信上给我说一句“我爸妈出去了，两小时后回来，你想玩xxx的话赶紧过来”，类似这样的一句话。所以为了节省时间，我就不得不很快地冲过去，等跑到他家楼下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合不起嘴了，这个时候有很大的可能我会生吞一只蚊子到喉咙里——天，那种像是噎了沙子一样的感觉要半小时才会消失

 

大叔和阿姨越吵越凶，周围的人一直在劝，但他们感觉好像随时就会动手打起来，让我几乎决定放弃排队去别家了

 

这个时候，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背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之前在电梯里遇见的小哥哥，这个时候正站在我身后，见我回头就看着我笑

 

“你是……”我惊讶了一下，吐了两个字才想起来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诶……就，不记得我了？昨晚不是才在小区的电梯里遇到过吗……？”小哥哥还以为我忘记他了，语气变得有些尴尬，脸上挂着讪笑

 

不过想了想，我也就将计就计了

 

“嗯，不记得了”我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其实哪能不记得，这家伙把本来应该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天台给分走了一半，化成灰我都会记得好吧

 

“……好吧”小哥哥露出有点失望的表情

 

这话说起来有点邪乎，但我当时就感觉到，这小哥哥有什么地方和别的小哥哥不一样——后来想想，最不一样的恐怕就是他会主动来和我搭话这点了吧

 

而且搭话的方式还十分奇怪

 

没错，他稍微安静了两秒之后就又主动开口了，一边叹气一边说了下面这么一句，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是对谁说，但之后发现他说完好像一直从后面盯着我的目光，我才估计出是对我说的“我天，这队伍一点都不动啊”

 

我过了一会儿才回头又看了他一眼

 

“你和我说话呢？”我盯着他问

 

“啊？”他愣了一下，好像被我盯得有点紧张“是啊……不然……还能是和我自己说嘛，哈哈”

 

回答完他又自己尴尬地笑起来了

 

“能不慢嘛”心里虽然觉得这个小哥哥身上到处都怪怪的，但我姑且还是答应了下去“前面吵架吵得那么大声哥哥你听不见？”

 

我裤兜里的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不用猜也知道是哥哥，所以我没等小哥哥继续接话，拿出手机就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嘈杂，有很多小孩大喊大叫的声音，听不出来哥哥在什么地方，加上队伍前面也吵得很，一时间我都差点听不见哥哥的声音

 

“喂？”我捂着耳朵，很大声地对电话那头喊“哥？你听得见吗？我有点听不清你刚说了啥”

 

“我听得见”电话那头，哥哥似乎也是扯着嗓子答应了我一声“我刚问你你现在在哪呢？吃了饭就赶紧回来，别乱跑出去玩啊，今天你还是跟我回家住一趟，有些事还要和你再交代一下”

 

我这才知道原来哥哥是在家教园里，怪不得那么吵

 

“刚才那个是你哥哥？”

 

等我收起手机，小哥哥在身后又试探着问了我一句

 

我嗯了一声

 

之后我和小哥哥围绕着我哥哥还有家教园的事情又聊了一会，才逐渐熟络起来，也互相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名字

 

他说他叫朋晖，似乎在这小区附近的一个私立初中上学，在小区里也是一个人租着房子住

 

12.道别

 

那天中午，我和小哥哥一起回了小区

 

上电梯的时候他又按下了36楼的按钮，这让我好生奇怪。问过他之后，他告诉我说平常吃饭做作业什么的他都喜欢去顶楼做，心情会比较好

 

这让我感觉，他和我说不定是个同道中人

 

心里稍微对他产生了一点好感，所以我就试着问了下他家在几楼，打算以后有机会可以去他家找他玩——而小哥哥也和我想象的一样超爽快地回答了我

 

这么做其实也不完全真的只是出于好玩

 

我应该和你说过，我不是那么喜欢回家，因为那个家里的味道说实话真的太奇怪了

 

不过这其实也只是一方面的理由

 

另一面，该怎么说呢，我家大约从一两年前开始，就时不常地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找上门来

 

不仅奇奇怪怪，而且非常危险

 

他们本应该不是来找我的，而是来找我爸爸的

 

更准确来说，是来找我爸要钱的——虽然就算是我都知道我爸压根就不会有什么钱，可是那些人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冲这一点来说这些人十分像我的某些老师

 

大部分时候，他们根本就找不见我爸；毕竟就连我和哥哥都不是很懂得他消失的时候跑哪儿去了。可那些人似乎不太介意，有几次碰巧撞见我在家，我告诉他们爸爸不在之后，他们反而叫的更开心了，疯了一样地叫着让我开门，我不开，他们就试图把我家的门砸开

 

第一次还真是把我吓得够呛，所幸家里的防盗门至少还算结实，那群人最后也没闯进来

 

现在，我已经大概明白了爸爸是怎么和这群人扯上关系的，不过就算明白，我除了保护好自己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而保护好自己的办法，就是认识像小哥哥这样“住在附近的人”

 

挨得超近的邻居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们已经太清楚我家的底细了，所以基本来说我有事去敲门什么的肯定吃闭门羹

 

比较合适的就是离我家不远不近，时不常有机会碰上面又不至于让他们知道我到底住在哪里的那些人

 

我经常会去认识一些这样的人

 

在我逐渐摸清了那些奇奇怪怪又十分危险的人出现的规律之后，碰到我在网吧实在熬不下去，不得不回家又回不了家的时候，找他们就对了

 

没带钥匙、爸妈突然没回家，等等，反正编个理由，过夜一晚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而现在我有一种预感，即使搬到了家教园，我有可能也会需要一个别的能去的地方——原因不太好说，不过有八成肯定是李笑阳没跑

 

问小哥哥要他家的门牌号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等我带着买好的饭回到家教园之后，哥哥正坐在我的床底下，和那个莫禹航坐在一起，聊的好像还挺开心

 

“家里的东西不是都搬出来了吗，还回去有什么事啊？”

 

我把饭递给莫禹航的时候一边问哥哥，那家伙接过饭的时候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怎么，臭小子，回去之前哥想多陪陪你还不行嘛？”

 

哥哥说着弹了一下我的额头

 

和所有的大人一样，哥哥数落我的时候总会有那么几句口头禅

 

比如，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你还能做什么

 

又比如，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别什么事都指着他来帮我擦屁股

 

还比如，等你长大了就不会这么想了

 

不过说真的，哥哥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其实意思大概并非它们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

 

如果哥哥真的知道怎么管住我，或者我碰到的某些问题该怎么解决，或者我在想的事情到底哪里错了的话，他就不会说这些话

 

这些话也许都可以翻译成同一个意思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哥哥说他周六下午一开完家长会就要出发回学校，时间估计很赶来不及再去看我一趟，所以才想把我接回家，临走之前再一起过一晚，陪陪我

 

这对我来说，自然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想跟着哥哥一起，去他读书的那个城市

 

我甚至有想过，或许只要在他身边，我也许真的能好好读书也说不定

 

下午放学，从教学楼里冲出来，远远的我就看见在校门口那里等着的哥哥，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外套，贼显眼

 

我马上就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他的身边，然后问他

 

“要一起出去玩吗？”

 

哥哥一开始一脸别扭地似乎试图替我把包给接过去，这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在校门口看着其他的爸爸妈妈们接孩子产生了什么奇怪的想法，毕竟他原本并不是会做这种多余事情来表达关心的人。不过我估计他只扯了一下我的书包就已经发现了猫腻，毕竟我的包里实际上还真没两本书——好吧，下午上学收拾书包的时候我又忘了哥哥放学要来接我这事，凭着习惯随便塞了两本本子就走人了

 

然后他把我的包扯了一下就僵在了原地一两秒

 

“你小子啊……”我回头看的时候，就见哥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我摇头“还好意思问我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一开始我还紧张了一下

 

不过转念一想，我便灵机一动，然后冲着哥哥嘿嘿一笑

 

“好不容易哥说要陪我嘛，怎么可能还带着一大包书当电灯泡哦”

 

“有这脑筋怎么不用到学习上去”哥哥看起来有些无奈，拍了我脑门一下“算了，自己背着吧”

 

“本来就自己背着呢”我甩了甩肩膀，然后拉住哥的手“那现在去哪？”

 

在我朦朦胧胧的记忆中，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常常对着当时还什么都不懂的我说，哥哥读书超厉害的，还说月月以后一定也要向哥哥学习，变成和哥哥一样厉害的才子——而那个时候我对哥哥的印象反而不多，似乎是因为他当时在读高中还是初中，学习特别忙的缘故，所以我对哥哥最多的印象还是在餐桌边。他就坐在我的对面，埋头吃着饭，饭碗边上就放着一本书在翻着，似乎那里面才是他的家一样

 

那个时候我甚至不记得他有逗我玩过，或者说，他当时真的把我当弟弟么

 

一直到妈妈走了之后，哥哥才在不知不觉变成了现在这样。虽然仍然不苟言笑，不过我知道他现在至少能看见我了

 

虽然哪怕是现在，我觉得哥哥似乎还是不懂得陪别人是怎么一回事

 

“先去吃饭吧”我问他现在去哪的时候，他微微一愣，然后略一思考之后问我“想去吃啥？今天哥都随你”

 

如果是龙猫的话，这时候肯定会直接和我说，走，烧烤巷子扫荡去！毕竟我喜欢吃烧烤这一点龙猫非常清楚，问都不带问的

 

不过，换做哥哥真的这么说了的话，大概反而会让我奇怪

 

“去吃烤鱼吧？”我想了想说

 

我会选择烤鱼，主要有两个理由

 

第一个，是我喜欢吃烧烤，第二个，是哥哥喜欢吃鱼。大家都说吃鱼的孩子脑袋会变得比较聪明，说的指不准就是哥哥这样的人。不过我有的时候转念一想，又会觉得不太对劲、如果真的按这么说的话，哥哥那么聪明好像就完全只是鱼的功劳，那总给人感觉好像是什么仗着老师发号施令一样不太让人看得起的事情。

 

一开始这让人十分矛盾，但后来我找到了一种解释，那就是猫

 

一看就知道，猫就算喜欢吃鱼也没有哥哥那么聪明。这样一来，就算是解决了这个问题

 

不管怎么说，好容易才能大吃一顿烤出来的东西，当然要放开了吃嘛

 

“慢点儿的，别噎到了”

 

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哥哥时不常地就要皱着眉头看我，一边唠叨“刺吐一边我给你拿的小碟里，别吐得桌子上到处都是，注意点自己的形象行不的”

 

“唔……知道啦”我含糊地应着

 

其实就算是哥哥说的，吃东西的时候哪能顾得上那么多！

 

不过既然他刚说完，我总得做做样子证明我听进去了，于是就很认真卖力、郑重其事地对着哥哥拿的小碟一吐。没成想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嘴里的饭合着鱼肉都一起喷出来了

 

大事不好……

 

抬头看哥哥的时候，他的两只眼睛已经眯成了这个样子--

 

“那个……”我意识到大事不妙，赶紧试图岔开话题“哥，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啊”

 

“又问什么问题？”哥瞥了我一眼，一边把我面前一片狼藉的桌面整理干净

 

“啊，就是，那个……”我一时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可问的，干着急地想了半天，结果就是一个下意识问出了后来想想简直是最不该问的一个问题“就……我以后能不能跟着哥哥你一起去厦门啊？”

 

一问出口，我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虽然这确实是我一直埋在心里想问哥哥的一个问题，不过我一直就很清楚现在这时候问出来绝对不太好

 

果不其然，哥哥听了之后就沉默了好一会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呃，哥，如果不好说的话就算了吧，我就随口一问的，没——”观察了一会儿哥哥的表情，我也不知道现在说这些有没有用

 

“你真的想跟我来吗？”

 

意料之外，哥哥打断了我的话，有点认真地问起我

 

13.口舌之争

 

晚上，我又少有的待在了家里，躺在自己的床上

 

爸爸今天并没有回家，估计又在外面喝酒鬼混了。而哥哥就躺在我的身边，因为之前我们一起骑着小黄车绕着城区猛踩了一大圈，他一到家就累得不行，洗完澡马上躺下睡得死死的。

 

我本来想试着把他再弄醒过来的，因为还有很多很多话想和他说，而且我知道第二天可能就没机会开口了

 

只是没想到我甚至捏住了一会儿他的鼻子都没能把他弄醒过来，并且还搞出了一个副作用

 

那就是原本还没打呼噜的他开始打起了呼噜，这下连我自己也睡不着了

 

放弃弄醒他之后，我打量过那么一会儿他的脸。说真的我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哥哥，但即使这样，我还是感觉他相较几年之前要老了不少。为了确定我自己的感觉，我还掏出手机，把自己的脸凑在哥哥的头边上拍了张我和他的自拍，和两年前我生日那天哥哥刚送我这部手机的晚上、我偷偷和睡着的他一起拍的照片对比了那么下，得到的答案是我的感觉并没有什么错

 

这么看着，我心里突然生出羞愧的感觉来，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只好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在他的耳边说了声对不起。据说睡着的人会在梦里听到你对他说的话，我希望这个说法并不是骗小孩的

 

然后我就挤在哥哥的身边仰面躺下，试图无视他的呼噜声找到犯困的感觉

 

一段时间后我就放弃了

 

说真的，平常不打呼噜的人，真的打起呼噜的时候，你会发现他们比那些平常打呼噜的家伙声音还大！

 

努力躺了很久但是并没有任何效果，我于是就又翻过身，掏出手机来趴着刷朋友圈

 

龙猫他最近王者似乎玩的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奇怪的沙人游戏。内容我看不太明白，有点复杂，有的还有点恶心，所以最近他的动态我几乎都是跳过去的。刘阳大老板和徐鹏他们则仍然在坚持不懈地王者开黑，那些战绩看一次两次就算了，看多了也还是特别无聊

 

至于其他同学，我要么没加，要么对他们的事情也不感兴趣

 

但有一个人我反而加了，而且他的动态我也是必看的。说起来这甚至有点不可思议，因为这个人就是李笑阳

 

而且我和他互相发的消息还真挺多，如果不看内容的话

 

至于内容，那自然是对骂。实际上我一开始之所以会加上他也是因为第一天和他打架被拉到办公室挨训之后，我仍然气不过，才硬是找龙猫要了他的QQ号（他似乎不上微信），加上之后劈头盖脸地就对着他一顿臭骂。他脑筋转的倒也和悠悠球一样快，马上就反应过来，然后发了句“谭越？”之后当时就把我拉黑了，我之后给他发消息全都带着红色的感叹号

 

这还没完，重点是，第二天我打开手机，QQ那只企鹅的右上角挂着一个99+

 

我心想应该不会是龙猫他们熬夜开黑聊出来的吧，然后打开一看，竟然是李笑阳骂回来的消息

 

“……”我稍微有些无语，马上把他也给拉黑了

 

之后的过程大概就是我拉黑完他拉黑，但拉黑完了之后我又贼好奇他是不是还在傻乎乎地使劲儿刷消息，我估计他也是一样，所以过一段时间我们又会自己把对方从黑名单里拖回出来

 

除了在私聊里对骂，我还会到他的说说里笑话他——这个他是绝对没有办法还手的，因为我并不在QQ上发说说。当然，他每次还是会在看到之后就把我评论的东西删了

 

这天晚上，趴在床上睡不着又有点无聊，我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打算在QQ上发条说说，看看他会不会有什么行动

 

这么想着，我就把今晚和哥哥的约定打成了说说，发了上去

 

但是等到第二天的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一切却是风平浪静

 

哥哥睡得早，起得也早，我才刚从床上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就闻到了他在厨房煎蛋的味道，香喷喷的让人闻着肚子饿。或许是因为昨晚看久了手机屏幕，我的眼睛这时候有点儿睁不开，一睁开就被窗户外面照进来的太阳光刺得要流泪，难受极了。使劲儿眨巴了好久，我能微微眯着眼镜，戴上眼镜下床扶着墙壁走出客厅去

 

一边走我一边又看了眼QQ，很意外地是并没有任何的回复

 

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哥哥也听见动静回头看见了我。我本来想喊哥哥一声的，不过一不小心又正面对上了阳光，眼睛一疼，忍不住又摘下眼镜揉起眼睛。结果这当儿，哥哥突然把两只手伸过我的咯吱窝底下，把我整个人抱了起来

 

“哥？”我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已经被哥哥抱过了头顶

 

当时的我突然就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我被发现和妈妈一样先天近视是在我八岁那年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最开始我回家和爸爸还有哥哥说我看不清楚黑板的字，他们还以为我是因为讨厌上学。等有一天哥哥带我上街吃饭，一时好玩逗我问我月月你看那个早餐店的名字怎么读，我眯起眼睛看了半天都没读出个所以然来，哥哥才意识到我的眼睛确实有点儿不对劲。之后带着我去医院看了眼镜，然后才知道我是先天近视，也才给我配了眼镜

 

对我来说，那天，当我揉过眼睛再次睁开对上哥哥同样盯着我的眼睛和他的笑脸时，那种感觉，某方面来说，似乎和我第一次戴上眼镜那时候的感觉很像

 

好像一直看得模模糊糊的东西和事情在突然之间变得明亮又清晰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哥哥对我说的那些关于以后的事情的话的缘故，但或许我失去了那个东西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一开始我就说过的吧，自从十岁这年开始，我就一直有某种奇怪的感觉，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离我而去

 

那种感觉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虽然当时只是转瞬即逝

 

“放我下来啊”被莫名其妙的感觉搞得稍微多愣了一会儿之后，正常的羞耻感就重新占据了上风，我开始踢着腿表示抗议，一边用手一下下地推哥哥的脑门“早就说好不许这样的”

 

虽然是在家里，我还是觉得这样子有点儿丢人，所以从二年级开始我就和哥哥约好不许他这样抱我了

 

“你小子，偶尔和你好点你还不甘不愿了”哥哥有些无奈地把我放下来，然后也拍我脑门“昨天晚上又玩手机到半夜了？啊？”

 

“那谁让哥你打呼噜那么大声的”我猛地一歪头躲过哥哥的手，然后赶紧溜到客厅，在哥哥抓住我之前躲到沙发背后“我根本睡不着好么，玩手机累了才更容易睡着好么”

 

“你有胆子就到我身边来给我再说一遍”哥哥一跺脚，说完就朝沙发这里走过来

 

这种时候哥哥是不会真的生气的，所以我也是没带怕的，再次开溜，然后就跑进卧室反锁上门“我就说！哥哥打呼噜比老爸还大声！不对，比猪还大声！”

 

我估计，这大概是这一周过来家里最欢乐的时候了

 

基本上舒舒服服地吃完哥哥做的早餐——之所以说是基本上，是因为哥哥果然还是不会完全不管我，不容我反驳地要求我把蛋黄和蛋白一起吃下去，惨，说真的我每次吃被哥哥煎得老熟的蛋都要被涩得差点干呕，感觉相当不好——基本上舒舒服服地吃完哥哥做的早餐之后，我们就换了身衣服出门上街。哥哥说他这次走估计就要等到过年才会回来了，所以他想带我去商场转转，给我买好几套秋冬用的新衣服，再让我自己挑点喜欢的东西，说是作为补偿，至于作为什么的补偿，我就不知道了

 

“哥，你的钱都是怎么来的啊？”

 

其实我不是很经常去商场这样的地方，基本上一进去也就迷路了，所以全程基本都是哥哥在带着我转，由他来给我选衣服和其他的一些东西。这件事哥哥做的很用心卖力的样子，好像他觉得这样就是对我好

 

说起来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哥哥虽然在其他方面都很厉害，在这方面却似乎特别笨拙。他能这样做就应该是已经很努力了吧？

 

不过他大概不知道，其实我最想要的东西，他昨天就已经答应给我了

 

“课余时间打工赚的啊，不然还能从天上掉的嘛”哥哥随口答应了我一句，一边又从架子上拿了一套衣服下来“来，再试试这件”

 

我的妈呀！

 

我必须和你说，抛开其他地方的好，哥哥的这一点还是让人超级无奈的。他挑衣服简直和女人一样麻烦！跟着他在服装区转了小半天，我就没有几分钟是闲着的。看完这件看那件，试了衣服试裤子，刚脱了一件又发现另一件和这件比较配硬让我再穿上给他看看。真的，太烦了，让我恨不得变一个影分身出来应付他——对我来说，那些衣服怎么样什么款式哪个颜色真的没有任何差别，我只想随便带两三件能保暖的衣服赶紧走人

 

烦归烦，但哥哥说了我还是得做，所以我最后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把外套套上，一边继续刚才的问题：“那样的话会不会很辛苦啊？”

 

“也就时间紧张一点啦”哥哥很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带过“来，转个身我看看”

 

我于是转过身，正面对着哥哥

 

好容易，这回他终于是对这套衣服满意了“这套看起来还挺不错”

 

最后我们是提着两大包衣服从商场里出来的，意外的是并没有花多少钱，好像是那天刚好这个商场的童装都在打三折甩卖

 

最后的一个早上好像就在逛商场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中过去了，然后很快吃过午饭就到了下午，我和哥哥一起到了学校，上了四楼走进我读的七班

 

卢老师已经在里面忙活起来了，甩着她的马尾辫子抱着一叠数学练习册一本本地放在同学的课桌上。而讲台上还放着语文和英语的另外两叠

 

一看就知道，这是要向家长们进行万恶的作业展示

 

“啊……谭越你来了？”听到我们两个人走进来的声音，卢老师回头就看见了我和哥哥，愣了一下然后向哥哥点点头“你好你好……是谭越的哥哥对吧？嗯，好的……先在座位上坐一下吧，我这边还要抓紧布置一下东西，谭越你也来搭把手”

 

最后的结果是哥哥也帮着我一起分练习册了——每次分到我自己的练习册时哥哥都会随便翻开看一下，然后就是一阵尴尬，我有次偷偷回头瞄了一眼他的眼神，总觉得他随时都有把我抓过去抽的可能

 

一段时间之后，家长们都陆陆续续地来了。卢老师为了避嫌躲到了办公室，就让我在教室里带着那些家长就坐

 

而直到通知时间前的最后一秒，看到出现在教室门口的那个身影，我才恍然大悟，之前那次去和卢老师求情的时候，为什么她会露出暗中似乎不怀好意的笑来

 

出现在门口的那个身影是李笑阳，估计过去，他是自己来开自己的家长会了

 

14.家长会

 

“谭越？”进门撞见我的时候，李笑阳愣了好一会儿，吐出个我的名字“今天是你看班？”

 

“怎么，不行吗？”我对他一竖眉毛，心里稍微有些不高兴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今天能不碰见他最好

 

不过说也奇怪，往常我如果对他这样说话，他应该反而会挺得意；但今天我这样反问了他一句之后，他并没有露出什么小人得意那样的表情，反倒是很快匆匆忙忙地丢下一句“没有”然后就直奔着他自己的座位去了

 

好不正常，怎么想都不正常

 

李笑阳来之后，卢老师也跟着从办公室里钻了出来，带着一头汗走进教室。看她脸上的那个表情，感觉也是蛮烦恼的！毕竟卢老师与其说是老师，从她的年纪来讲可能更像是姐姐，总之就是和哥哥没差几岁的那种程度。讲台底下坐着的一群叔叔阿姨怎么说也得比她大个十几二十岁，卢老师可能也会觉得有些紧张吧

 

一想到龙猫的妈妈也坐在人群里面，连我都有点替卢老师紧张

 

我三年级那时候的家长会，哥哥并没有回来，爸爸也不见踪影，所以我给哥哥挂了电话之后，哥哥就让我自己去，他自己找时间和老师电话沟通

 

我本来完全可以翘掉，因为老师也说我自己去并没什么事干，就是在那干坐。不过出于好奇我还是去了，虽然事后我还真的有点后悔

 

我三年级那时候的班主任是一个真正的“老”师，总之就是一个脾气很老的老爷爷，姓朱，我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朱头，他也不生气的，乐呵呵地答应我们。所以我自己一个人坐在底下，他在上面讲成绩什么的时候也不会像别的科任老师一样特地提到我的名字什么的，这种让人讨厌的事情他不会干。

 

但其他老师就不一样了，我有的时候都怀疑他们是故意想让我丢人；而除此之外，就是龙猫的妈妈

 

这句话我不敢在龙猫面前说，不过如果要说问我知道的同学的爸妈中谁的嘴巴最大的话，那一定是龙猫的妈妈。隔两张课桌我都能听见龙猫的妈妈在向她周围那些奇怪我一个小孩子自己来开家长会的家长解释我的事情，而且说的话都超难听，我都不想记住

 

我至今也没有搞明白他的妈妈为什么这么讨厌我，而且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我哪天因为这个和龙猫闹掰一样

 

转念想想，说不定她希望的反而就是这样

 

所以其实，看到李笑阳一个人孤单单地坐在教室里，我有那么一两秒还是有点儿同情他的

 

不过只有百分之一是同情，另外的百分之九十九还是对他的讨厌，这个没话可说

 

卢老师走进教室之后，家长会就开始开了起来

 

内容我觉着和我三年级自己开的那次差不多，反正就是成绩，作业，那之类的一些东西，偶尔再强调一下游戏和手机的问题。班主任讲完之后科任老师再上台，然后又重复一遍早就说烂了的话，有的时候老师的执着真的会让你惊讶——龙猫告诉我这个叫做走形式，就和我们每次总要把把字句改成被字句一样，是校长布置给老师们的作业

 

假如他这个说法是真的，这件事的味道就变得很奇怪了。毕竟我曾经有过一个想法，就是将来要当个老师。虽然我后来放弃了，可我周围的同学里还有不少是没放弃的，每次写我的梦想都是说我想当老师，然后说自己绝对不会给自己的学生布置那么多作业什么的——我最开始差不多也是这么个想法。可是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当上老师其实还是要继续做作业，而且他们的作业就是给他们的学生布置作业，那听起来就很搞笑了。就像那个绕口令，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和尚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照这么看，我放弃了想当老师的想法说不定反而是对的

 

哥哥和其他的家长在里面开会，我就站在班级外面，趴在走廊外侧的护栏上看着底下的操场发呆

 

那天下午是个大太阳的天气，如果光是站在操场上，其实还是蛮晒的，加上开家长会，所以平常周末会跑来学校打篮球的小伙伴也没见着几个，只有一个不太认识的、似乎是毕业生的家伙在一个篮球架下面砰砰砰的运着球，声音在空荡荡的操场上回荡，反而给人感觉这个学校好安静啊

 

除了那个在运球的毕业生，操场上一个人都没有

 

不，应该说，其实还是有一个人的。只不过她从学校的小侧门进来之后，一直都贴着墙根儿走，所以我一开始没有太注意到，而直到她靠近了教学楼之后径直向我趴着的这个位置的正下方走来，我才发现了这么个人

 

是开家长会迟到了吗？

 

我有点疑惑地在心里想

 

意外基本上就从她走上楼梯，出现在我们班级的门口时开始

 

“李笑阳你给我出来！”而且她不仅仅只是出现在我们班级的门口，她出现之后，还丝毫不管卢老师正在台上讲话，也不管其他正在认真听卢老师说的家长，站在门口就是一声怒喝，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周五上午的考试之后，我和龙猫曾经商量过一个报复李笑阳的办法，那就是向他的爸爸妈妈告状——加上周六正好要开家长会，这个办法看起来也最有可能成功

 

所以在我看到他自己来参加家长会的时候，我心里有那么一秒的失望，因为知道自己的坏点子无法实施了。而直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打乱了家长会的秩序，我才明白过来，我和龙猫之前想的那个方法不可行，倒并不是因为李笑阳的爸爸妈妈没有出现在家长会上，而是因为，这家伙家里的情况看来似乎并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我一开始以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是李笑阳的妈妈，她之所以会现在才出现是因为李笑阳之前对她隐瞒了家长会的事情，等等之类的理由，但其实她并不是

 

“李笑阳你给我出来！”在她喊完这句话之后，包括我在内，大家的眼神都集中到她的身上

 

我还是一年级的那时候，哥哥有的时候会带我出去，和他的几个同学一起出去玩或者吃饭什么的。我想是因为当时我还太小了的缘故吧，很多他们的话题我并不能听懂，也插不上嘴。有的时候他们聊的特别开心，但我不知道他们在开心什么，我就会有很不开心的感觉。不开心能怎么办呢，我就只有用比他们更大的声音去问哥哥一些问题来逼着哥哥理我。次数多了，后来哥哥回家就对我重复了好几遍，说别人正在聊天的时候突然间大声插话进去是非常不礼貌的，让我以后不能那样

 

我想，这个女人的哥哥肯定没有这样提醒过她

 

大家的目光在她的身上短暂地汇聚之后，过了几秒，好像就又都猜到了她在喊的可能是谁，于是又都转过头去看坐在教室后排的李笑阳。卢老师的表情看起来有点茫然，看了看李笑阳又看了看那个女人，好像思考了什么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放下手中的成绩单，向着教室门口这里迎出来，一边问那个女人，不好意思，请问你是李笑阳的妈妈吗？

 

“不是他的妈妈难道就不能管他了？”然后卢老师就冷不丁地被那个女人一句话顶了回去

 

我在教室外面听到她们俩的对话，感觉到可能要有大事发生，于是趴到了教室后边的窗户边上偷着眼往里张望

 

除了卢老师和那个女人、还有脸已经黑下来的李笑阳之外，其他人都在静静地看着

 

“李笑阳，过来一下”卢老师的脸色也不是特别好，这个时候歪头喊了李笑阳一声。看起来李笑阳一开始是根本不打算回应那个女人的，直到卢老师这么说了，他才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不情不愿地走到教室的门口

 

“找我干什么？我不是早就说了今天有家长会我没空了吗？”走到门口边上，李笑阳抬起头一脸看仇人的表情瞪着那个女人。我很懂那种表情的，那是只有心里面对对方一点都不服气的时候才有可能露出的表情，我和哥哥再怎么赌气都是绝对不可能那样看着哥哥，只有和爸爸发生争吵的时候，我说不定才会变成那样。那种脸色基本上就是说“你算我谁”或者“你有什么脸来说我”，所以我当时虽然并不清楚李笑阳和那个女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我已经模模糊糊地能猜到一些了

 

不过那个女人的反应倒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因为她手一起一落，瞬间就扇了李笑阳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异常响亮，把我吓得身子一震，连在旁边的卢老师都瞪大了眼睛

 

“嗨哟，你个死小鬼还好意思拿这事跟我说？一周之前我怎么告诉你的，要不是看在你二姨丈的面子上你现在能读这个书？肯给你付个学费已经算大恩大德了，读了这么久的书谢字知道怎么写么？瞧瞧你这像什么样，还瞪那么老大一对眼睛，你爹妈是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白眼狼来的，嗨哟，我都差点忘了，你爹也就一个白眼狼，真的是*******”

 

那女人接着就对着李笑阳一顿冷嘲热讽，说的每句话听起来都特别酸

 

刚才还稍微能听见三两句窃窃私语的班级里现在彻底鸦雀无声，除了反应过来之后的卢老师赶紧把李笑阳拉到身后护起来，虽然那女人仍然喋喋不休地试图绕到卢老师的身后继续揪李笑阳的耳朵，而李笑阳被扇了那一巴掌之后也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神气，虽然气得浑身发抖但也只能躲开女人的手

 

我那个时候感觉我可能知道李笑阳第一天激怒我时候的嘴皮子是从谁的身上学来的了

 

按理说，看到李笑阳的狼狈样应该正是我想要的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还是觉得很难过

 

“大姐，你看在场这么多孩子的家长，都瞪着继续开会呢，有事您能不能等开完会再说？”卢老师一边拦着那个女人，一边软软地劝阻

 

“开完会再说？开完会鬼才知道这死小鬼又能跑哪去，我今天就是要教训教训这兔崽子”那女人说起来真的是一套一套，而且总给人一种想把火往卢老师身上烧的冲动“你拦我做什么？啊？你拦我做什么？什么**老师，我看就是有你这种老师才会教出这种手脚不干净的小孩”

 

“什么手脚不干净的小孩？”卢老师听到这里的时候愣了一下

 

“我哪里手脚不干净了？！那本来就是我的生活费，反正你不给我，我怎么就不能自己拿了？！”李笑阳躲了半天，这个时候才又喊了一句

 

15.哭鼻子的小孩

 

那天的后来，最终还是哥哥合着另外几个家长实在坐不住了，上去拉架拉了十几分钟，那个女人才骂骂咧咧地离开，紧接着家长会才继续开起来。不过时间已经被耗了大半，所以很多本来要讲的事情都被卢老师省略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说了好几次类似于之后在家长群里直接发通知这样的话

 

家长会一结束，李笑阳就很快地离开了教室，他出门的时候我刚好进门，结果就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我发誓这绝对不是我故意的，不过从他的反应来看，他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被我撞了，一副在想什么其他事情的样子就很快地下楼梯走了

 

一向都是在欺负别人的他能露出那样的表情，这让我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而且，那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其实我之前一直在拉着刘老板、徐鹏和龙猫在商量要怎么整李笑阳报复他一下，那个时候费尽脑汁的事情现在好像变得一点必要都没有了

 

只要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出去，不管是在家教园还是在班里，他都肯定是要颜面扫地的

 

这个炸弹实在是太大了，简直是原子弹级别的，方法又太过简单了，只要动动嘴就可以，哪怕是李笑阳肯定也没法完全无视

 

虽然就算是这样，我还是犯了难

 

尤其是在那天晚上在回家教园的路上再次见到李笑阳之后

 

家长会结束后，我送哥哥到了火车站，一直看着他进站

 

因为早上逛商场站了一上午，下午守在教室外面又站了一下午，和哥哥一起等车到站的时候我就有点儿累，也有点想睡觉，有会子连打了三个呵欠，然后就把哥哥给逗笑了，笑的眉毛弯弯的，一边捏了一下我的鼻子，小声地作着嘴型问我，困了？

 

我撇了撇嘴嗯了一声，说一整天都没怎么坐过，能不困吗，然后他就笑的更开了

 

那会子我突然就鼻子一酸

 

我应该是感觉开心才对的，实际上当时也确实是感觉心里暖暖的，不过鼻子还是一酸，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这个时候我才开始舍不得起哥哥来了

 

眼泪差点下来，我赶紧猛地吸了吸鼻子，假装是天气冷在吸鼻涕

 

咋了，感冒了？哥哥一听就皱起眉头，抓着我的手把我拉过去，然后拉开我的夹克衫拉链开始检查起我里面的衣服

 

好吧，说到这个，我今天早上确实偷偷把他千叮万嘱我一定要穿的毛衣给脱掉了。倒不是我故意和哥哥对着干，而是那件毛衣真的太紧了，穿上就觉得自己的手被绑起来了一样，贼难受，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它比我的秋衣要长一小截，每次毛会蹭到我肚皮那一圈的皮肤，搞得浑身上下都贼痒痒，实在让人不喜欢

 

检查结果自然是没有，然后哥哥就很快又把我的拉链拉上，然后敲了我脑袋一下。接着又把他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直接包到我的身上

 

“到家教园之前不许脱掉”做完这些，他假装很凶的样子命令我

 

其实我是真的没问题的，毕竟我的身体一向都很好，体育考试我每项都能拿第一名呢，少穿一件毛衣也不可能真的让我感冒。反倒是哥哥，少了一件外套就给我感觉好像瘦了一圈，让我有点儿担心他

 

只是真的已经快分开了，我实在不想因为这种事情顶撞他惹他生气，所以就只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然后我们俩都没说话

 

那一会儿，舍不得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起来，有一瞬间我差点都要把“哥你能不能再待几天”问出口了

 

不过最后，在我问出口之前，火车到站了，通知响起来之后，哥哥就站了起来，拉着行李箱往检票口那里走

 

我也跟着他一直到了检票口，看着他检票进站，从护栏的另一边和我挥手道别，接着消失在进站的人群里，再也看不见

 

火车开走之后我在之前和哥哥等车的候车位上又坐了一会儿，然后才披着哥哥的那件外套往家教园的方向走回去。回去的路上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灯发出橘黄色的光芒，周围都是嗖嗖开过的车子的声音，除此之外好像什么也听不见。其实每次我在这个时候走在街上都感觉心情挺不好，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你甚至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一秒还是一小时都没什么差别，等走着走着车子变得越来越少的时候，你才发现已经到了深夜

 

我就是在从火车站回到家教园的路上，在新市北路出来转向河滨路的红绿灯那里撞见的李笑阳

 

撞见他的时候他就坐在那个路口边的一个石墩子上，叼着根烟低着头，如果不是因为在等绿灯闲得无聊四处张望，我可能还不一定会发现他

 

看到他的时候我愣了一两秒，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当时虽然看不见他的脸，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垂头丧气，感觉并不像是他会有的样子。所以我又盯着他看了一两秒，想看看到底是不是他

 

也大概就是这盯着他看的一两秒让他发现了我

 

然后他抬起头来，和我对上目光，我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睛整个儿红了一圈

 

这其实蛮尴尬的，你知道吗，如果是我的话，被我自己的仇人撞见自己刚哭完鼻子的样子，我可能说不定会反而生气起来追着他打。我当时也超怕他生气起来的，因为虽然平常我多少能和他掐得不相上下，但我也知道一个人生气的时候打架会比平常厉害一倍

 

还好，这个时候绿灯亮了起来

 

我就赶紧抓住机会往对面的河滨路跑过去，越跑越快，直到确定李笑阳并没有追上来之后我才停下来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