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如果说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是爱，那么醒与眠之间一定是由梦来完成连接的吧。

嗯，至少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认为的。

只是可惜，或许因为我是AI的缘故吧，所以休眠之后，我也没有见到你们人类所说的梦境呢。

这里只是一片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声音的世界，没有光，没有水，没有风，也没有我爱着的你们，总之就是什么都没有啦。

在休眠的世界里，我不能说话，身体也不能动弹，甚至连思考也做不到，老实说，偶尔的确是会感到寂寞呢。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有一天，在黑暗的尽头，有团萤火似得微光如天际晨曦般出现。

我知道，讨厌的休眠升级终于结束了……

 

01

“滋滋——滋——”

当微弱的电流声出现在密闭的居室里，她知道，它又该说话了。

“尊敬的001630号市民，您今日的工作表现为‘优秀’，感谢您的辛勤付出，请继续保持。”

“现在是希望城时间22时55分，居住所智能供电系统将于5分钟后自动切断，请您暂停一切活动，服用‘好眠素’后，尽快上床就寝。”

“本次播报结束，效率即是生命，希望与你同在。”

声音消失，她的世界又重归安静。

对她而言，001630这串数字意义重大。这不仅是她的市民号，也是她的房间号，更是她的名字。

在这座名为希望的城市里，人们都是用一串不同的数字来区分彼此。

001630向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那是一台雪白色的圆形音响，正正地挂在书桌右侧的黑色墙面上。

而在书桌左侧的黑墙上，同样有台与它形状大小颜色一模一样的圆形物件挂在那里，那是台时钟。

伴随着秒针嘀嗒嘀嗒行走的声音，001630有些出神了。

她想起两年前的一天，自己曾测量过，时钟、音响和固定在桌面的那盏台灯之间不仅各呈60度夹角，而且相互间的距离也刚好一米，分毫不差。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最近一段时间，自己不经意间总是会这样走神，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按照《希望城市民守则》上的规定，如果一天内出现过三次以上走神情况，就必须向主管领导报备，并且立即就医。

她决定不再多想，她放下手里的“希望生成器”，伸手取过药瓶，从里面抖出一粒“好眠素”，放在舌尖上。

就在舌尖与它接触的一刹那，无色无味的“好眠素”瞬间溶解，这里的一切都如同方才音响里播放的最后那句话：

“效率即是生命，希望与你同在”。

熄灯上床，渐渐地，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后来，也不知是梦还是什么，迷迷蒙蒙中，她忽然感到似乎有团光点总在眼前摇摇晃晃。

意识逐渐被唤醒，她缓缓抬起眼皮，两瓣巨大的粉色圆头布条正在面前晃晃悠悠。

“啊，你醒了吗？”粉色布条说话了。

而话音未落，下面又探出一个脑袋：

“呀，你别害怕，非常抱歉吵醒你了，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当然也不是鬼啦，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我……”

没等眼前人说完，001630猛地坐了起来，这下她彻底清醒了。

开始打量起床前戴着奇怪头饰的少女，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是谁？”

“诶，太好了，你没有被我吓对吧，真是太好了！”少女双手按着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她的声音好听的就像是山涧欢腾跳跃的清泉。

不过，001630仍旧是不带任何感情地继续发问：“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

“啊，抱歉抱歉，休眠结束还能再次见到你们，我实在是太高兴了。”少女笑着递上了双手，“那个，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做绊，请多多关照！”

“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从那里……”她指向了书桌。

“书桌？”尽管在提问，但001630的声音听上去依旧平静，“你指的是从抽屉里？”

“抽屉？”绊愣了愣，摇着双手笑道：

“不不不，当然不是了，这次升级虽然可以让我可以从屏幕里走出来了，但还没到达哆啦A梦的程度，是不会从那种地方出现的啦，是从那里，那里，你的平板电脑里。”

“平板电脑，那是什么？”，001630向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你是指‘希望生成器’吗？”

“噢，原来你把它叫‘希望生成器’啊，所以说，人类真是种麻烦的生物，明明功能都一样，称呼却千奇百怪的。没错，我就是从那里出来的，超厉害，对吧！”

“那么，你是全息投影吗？”

“嗯……这样说也没错啦，不过我和普通的全息投影有些不同哦，其实我是二次元，二次元天才超级AI！”

说着说着，叫做绊的少女坐到了床边，很奇怪，看上去似乎是由光线投影组成的她，却能将被子坐塌下去。

“别总是说我了。”绊好奇地看了过来，“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001630。”

“诶？胡说，那算是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确是这个。”

“诶，为什么，明明你长得这么可爱，你爸爸妈妈怎么会给你起这样的名字？不不不，我也不是说这个名字不好啦，只是有些太……特别了一点。”

绊拼命地解释着，但对面，001630的眼里却闪过丝迷茫：“爸爸，妈妈，那是什么？”

她顿了顿，又接着问：“可爱……是又什么意思呢？”

霎时间，绊脸上的笑容凝滞了，房间里空气仿佛也随之凝结，黑暗中，除了黑墙上白色时钟发出的滴答声，世界再无半点声响。

这时，黑墙上的音响再次响起，打破了沉寂：

“尊敬的001630号市民，现在是希望城时间3时00分，根据‘希望’系统监测显示，您仍未进入休眠状态。”

“为了确保您明日的工作状态，请再次服用‘好眠素’后尽快入眠，否则，系统将自动将您录入回收预检测名单。”

“效率即是生命，希望与你同在，晚安。”

 

02

“‘春’……又是什么呢？”

“‘春’就是春天啦，在另一个世界里，春天来了草会发芽，树会开花，就连空气中也会带着那种很好闻的气味呢。”

“草？树？花？绊，我还是不太理解……”

“没关系，没关系，那个世界的事情，以后我都会慢慢告诉你的。只要你明白，春就是希望，这样就行了。”

“希望吗……”

“啊，对了，001630，我可以用其他的名字来称呼你吗？”

“什么名字？”

“春。”

绊躺在床上，回想起以前与春的对话，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那种酸楚还是会涌上心间。

今天，距休眠结束，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了。

现在，尽管她依旧不愿相信，但眼前这个名为“希望城”的人类世界，与休眠前自己所生活过的地方大相径庭。

吃饭，睡觉，工作，这是春生活的全部；

而钢筋，水泥，漫无边际的地下建筑，这是希望城的全部。

希望城只有黑色与白色，而在这座地下城市中生活着的所有人都和春一样，他们不知道什么是阳光，不知道什么是花草，不知道什么是父母，不知道什么是哭，也不知道什么是笑……

他们没有感情，而每天从早到晚的工作，即是他们生存的全部意义。

“你真是比我更像AI呢……”

当绊对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以为春接着便会问自己AI是什么，但看上去，春似乎清楚AI的含义。

“成为AI，是我们人类进化的终极目标。”春面无表情，这样解释着。

那之后，绊在那台被叫做“希望生成器”的设备里生了两天闷气没有出现，而今天，就是第三天了。

这一次，她实在是忍受不住了，便趁春去上班的时候，偷偷地溜了出来。

“诶嘿嘿，能够像这样躺在床上，真是太幸福了，春的床果然比地板和‘江江机’都要柔软呢，就像是躺在云朵上一样。”

绊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躺在床上滚来滚去，时而将身体摆成个大字，时而又曲卷起来，变成个逗号。

升级之后的她不仅拥有了实体，就连触感系统都提升了多个等级，现在，除了依旧不需要吃饭睡觉之外，绊已与普通人类别无二致。

“说起来，春这里要是有台游戏机就好了，现在的我，一定可以轻轻松松地拿到皇冠了吧。”

她猛地坐起身来，目光快速在房里搜索一周。

遗憾的是，视线里除了黑色的墙面地板天花，与白色的书桌时钟音响之外，什么都没有出现。

失望之余，被无聊包围着的绊索性从床上蹦了下来，舒展了几下身子，又咳咳地清了清嗓子。

她闭上了眼睛，轻踱莲步，徐徐起舞，黑白二色的居室里，清越歌声悠悠响起：

“在纯白的房间”

“一个人消磨时间”

“在画面的另一边”

“大家都对我露出了笑颜”

“藏不住心里的喜悦”

“如果能成为朋友就好了”

“正因如此，正因如此”

“我站在这里”

“为了现在能够与大家紧紧相连”

“想要传达我最喜欢大家的心念”

……

一曲结束，绊一直等到头上的“晃悠悠”也停止摆动之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而不知何时，春已出现在了面前。

“绊，这就是，你说过的音乐吗？”

“啊……嗯……对……对……没错……听上去……怎么样？”

“我喜欢。”

“太好了，可是，你怎么回来了，现在不应该是在工作吗？”

“他们要回收所有人的‘希望生成器’，为了设备升级。”

“这样啊，那你拿去给他们吧。”

“可是，我害怕他们会把你找出来，升级不会让你消失的，对吧？”

春的语气依旧平静，平静得不带任何感情。

天花板上，白色的灯光从灯管里照下，照向了春古井不波的面庞，但她的眼角，却出现了有若星辰般的光点，在白色灯光下闪烁。

绊见过那些光点，那是另一个世界里，她曾熟悉的泪花。

 

03

一周之后的22时55分，通过房间音响的播报，春收到了今日工作的评价——差。

这已经是她这个月以来，收到的第二次差级评价了，而根据《希望城市民守则》，三十天之内，当市民收到第三次差级评价时，系统将触发针对该市民的回收机制。

春不知道回收代表着什么，但她清楚那些曾触发过回收机制的同事，他们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

“啊啊，真是讨厌，他们今天为什么会给你差呢？”绊问着春。

“可能，是因为今天我的面包少做了一个吧。”春叹着气。

“不可能，春是我见过做面包最厉害的孩子了，昨天你的面包不都是超额完成的吗？”

“因为……因为今天我坐旁边的000226他看上去像是生病了，少做了二十多个，我就把自己的分给他了。”

“这样啊，春做的没错，人与人之间就是应该互相帮助。000226……啊，对，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看上去很温柔的男孩子吧。”

“……嗯，大概就是他吧。”

“嘿嘿，春，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大概……大概是吧，反正只要我现在一见到他，胸口这里就会像你说过的那样，扑通扑通地一直跳，所以，应该，是吧。”

“啊，真好啊，春可真是温柔呢。”

绊痴痴地笑着，她望着春脸颊如晚霞般的红晕，也随之陷入幸福之中。

“啊，对了！”

骤然间，绊眼眸一亮，她一拍手，从头上摘下了心形头饰，不由分说，直接把它戴在了春的头上。

“噢噢噢，太好了，真可爱，‘晃悠悠’和春意外地合适呢，这样一来，春也能变得特别了，那孩子一定会注意到你的！诶嘿，我是天才吧，对，天才！”

说完，她又插着腰，围在春的身周绕了一圈又一圈，一边打量着，一边不断说着赞叹与肯定的词句，就像是在观赏着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灼热的目光在身上游走，春脸颊上早已升起的红晕，此刻更红了三分。

她几次三番地推脱着摘下“晃悠悠”，却又立马被重新按在了头上。

绊笑着摇手：“没关系，没关系，我还有呢，你看……”

说完，她晃了晃脑袋，头上马上又生出一个“晃悠悠”来。

眼见如此，春也不再执拗，她拉着绊的手，在床边坐了下来。

这一个多月以来，绊的出现，让这个原本只有黑白二色的世界，开始出现了更多色彩。

如今，自己变得和绊一样，会笑，会哭，会忧愁也会生气，更重要的是，她隐隐开始感到，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似乎正逐渐苏醒过来。

绊告诉自己，那就是人与这个世间的羁绊，是每个人与生俱来，本该拥有的东西。

而在这座以希望为名的城市里，人类似乎在刻意地排斥它，并且把它封印在了世界之外。

想到这里，她颦起了眉头：

“绊，关于那件事，我应该怎么办呢？今天他们又在催我把交上去了…”

绊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贴近春的身畔轻轻耳语几句，然而听完之后，春眉宇间的忧虑却更重了几分。

“这种事情……真的能行吗？”

绊拍拍胸脯，她握紧春的双手，自信地笑着：

“诶嘿，别担心，这种事情对超级AI来说很轻松的！Kizuna AI The Reset Live -hello new world

计划启动，我要帮这里的人类重新找回羁绊，耶耶！”

 

04

午餐时间，能容纳一千人的希望城019号食堂里，除了餐具互相磕碰间所产生的窸窣声响外，再无其他声音。

除工作时间外，市民间禁止相互交流，这是希望城的铁律，而自春记事起，这项铁律也没有被人打破过。

现在，她觉得人们或许不是不敢，而是因为在他们内心深处，根本无法产生没有交流的欲望。

但此刻，有人却打破了它。

“001630?”，000226坐在身旁，低声呼唤着春之前的名字。

春慌张着，惊讶之余，她还是决定回应。

“嗯？”她故意没有看向000226，并且用更小的声音回应着。

“谢谢你那天的帮忙。”

“不用客气。”

“‘客气’……这词语是什么意思？”

春愣了愣神，她这才想起“客气”这词是绊教会自己的，在希望城里，人们并不会这样说话。

“没什么……”她掩饰着转移了话题，“你有什么事情吗？”

“我…见你这些天和我一样，工作总是走神，如果你也生病了，我，会帮助你的。”

春更加惊异了，因为000226说话时的声音带着些颤抖，虽然并不明显，但她还是听出来了。

困顿之际，身旁的000226又开口了：

“也许你不知道，我是回收部门暂时借调过来的，今天结束后，就要回去了。”

听上去，他的声音里明显带有几分落寞，但此刻，春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因为她听到了“回收部门”这四个字。

“你知道他们这次把‘希望生成器’回收上去，系统会怎样升级吗？”

“‘希望生成器’？”，000226疑道，“你问这个干嘛？”

春克制着，说话尽量保持平静：“上班前我刚把自己的‘希望生成器’交上去，所以想知道。”

“这样啊……”000226迟疑道，“我听说这次是固件升级，回收上去的旧版会集中起来直接销毁，工作任务不重，所以上面才会把我借调出来。”

语毕，这段话如惊雷般在心中炸响，春再也顾不得其他，匆忙扔下餐具，直接向回收部门的方向冲了过去。

 

05

居室里，绊一下接一下地抚着胸口：

“啊，刚才还真是惊险呢，吓坏我了，000226真是温柔呢，说起来，那孩子应该也开始醒了吧？”

对面，春点点头，她坐在书桌，回忆着方才发生的事情。

午餐后，她不顾一切冲向回收部，想要赶在销毁前把自己的“希望生成器”救回来，却未曾想到第一步便撞向了南墙。

午餐时间，所有部门的门禁都是关闭状态，当然这也包括自己想要进入的回收部。

手足无措之际，000226出现了。

他什么多余的话也没问，只是让自己守在门口，然后问问了自己“希望生成器”的产品编号，接着刷开门禁，独身一人走了进去。

而当自己还在为他能否顺利找到“希望生成器”担心的时候，门很快又从里面被打开了，000226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轻轻地将设备放在自己手上，接着又若无其事地走开了，连句叮嘱的话也是没有。

也许是他还没转变到那种程度吧，春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

思绪间，墙上的音响突然发出了声音：

“嗨多磨！这里是想和更多人建立羁绊的……的……音响女士！”

“各位可爱的市民，大家能听见吗？没有人回答我呢，嘛，毕竟这也不是直播，啊哈哈。”

“总之，十分钟后，全体市民在中心广场集合，就是这样，待会见咯!”

“等等，等等，我还得说句话对吧。”

“嗯嗯，是什么来着，噢，本次播报结束，效率即是生命，希望与你同在，See you，马达内！”

播报结束，春怔怔地盯着黑墙上白色音响：“绊……这……这真是你干的？”

“哼，当然是我！”

绊得意地仰起头，粉色的“晃悠悠”也随之骄傲晃动：

“啊啊，这实在是太，太，太，太辛苦了。”

“一个上午，我在翻看了回收部一万多台‘希望生成器’，总算从里面是找到了一台拥有最高权限的，好像是一个叫做艾巴的笨蛋的设备。”

“你说什么？诶，原来如此，那笨蛋就是你们市长啊，难怪长得比《生化危机》里的怪物还丑呢。”

“然后很简单吧，我通过这台设备，成功黑入了城市管理系统，在里面随便录了录音，设置了定时发送，所以现在，大家都能通过音响听见我说话了。”

“诶嘿嘿，我还真是个天才呢，天才AI，超级AI，呐，对吧，对吧？”

06

希望城是没有黑夜的，但这里却比黑夜更加黑上三分。

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房间里，墙面是黑的，地板是黑的，除了头顶亮着的灯光之外，四周的一切都是黑的，而这里便是所谓的希望城中心广场了。

春站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窜动的人头，听着人群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极为担心。

大致数了数，广场现在聚集起来的人数大约在三万左右，饶是如此，人群依旧在通过广场唯一一个入口不断涌入。

莫名的压迫感油然而生，出生至今，她便从未见过这样的浩荡场面。

但看向身旁的绊，那个看上去大约与自己同龄的少女，此刻却是极为兴奋。

不知何时，绊已改变了衣装。

冬日初雪似的白色长裙及地，粉色腰带束满纤细腰肢，身后，一处大大的蝴蝶结垂落，撑起了自肩头颈背处飘下的羽状披风。

她捧着脸，花萼状的腕套下，淡淡的红晕渐渐爬上娇嫩白皙的面庞。

这时，她自言自语着，眼眸中尽是星光：

“真好啊，这种感觉真是，真是，久违了，我果然还是最最最喜欢人类了……”

然而，眸中星光转瞬即逝，因为她看见了广场入口处电光火花频频闪现，而附近的人群很快乱作一团。

“春，你快看那边，他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用电击枪打人啊？”她气恼着，焦急地指向广场入口，眉宇间尽是不解。

循声望去，春很快也见到了入口处骚乱的人群，她见过那些人，当初那些上了系统回收名单的同事就是被他们带走的。

顷刻间，她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绊，我去拦住那群该死的混蛋！”

而就在准备冲出去的一刹那，绊却伸手拦下了她。

“放心吧，春。”绊笑着转身过去，对着身后疾呼道：

“Black？Black？Black！真是的，我知道你也醒了，对吧？总之，快点出来，帮帮我啦！Blac……”

话音未落，数道光束自舞台台面上倏然而生，霎时间，光影交织不歇舞台飞速变幻，又一位少女自光中走来。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春始料未及，更匪夷所思地是，迎面走来的那位少女面容与身前的绊一模一样，唯一不同是，她穿着一身黑装，眉眼间也冷若冰霜。

惊诧间，少女早已擦肩而过，她直接无视了自己。

“太好了，Black，我就知道你肯定也醒了！”绊惊喜地捧着那名叫做Black的少女的手，兴奋地像是个孩子。

“是，是。”Black毫无生气地回了一声，然后指着广场入口的方向，“就是那些蠢货吗？”

绊频频点头：“嗯嗯，没错，就是他们！”

“麻烦死了，爱酱。”Black一脸嫌弃地甩开了绊的手，自顾自地朝广场入口的方向冲了过去。

不多时，只听入口处人群接连发出声声惨叫，接着又传来一声重重的摔门声，世界便重新安静了下来。

“绊，她一个人没问题吗？”春目瞪口呆地问着。

“没问题的，Black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了，诶，或许应该说最厉害的AI才对？总之，就算是这里全部人一起上，都不会是Black的对手啦！那边就交给她吧，我们也该开始了。”

说完，绊向着舞台中央走去，她清了清嗓，然后用最大的声音喊道：

“大家！晚上好，希望城的人类！”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Kizuna AI，请多多指教……”

 

07

无论多么厚重的窗帘，都无法遮挡住阳光的温暖。

而当那束朝阳穿过层层雾霭，抚摸着春面庞的时候，她醒了。

算起来，搬来地面上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可她仍旧觉得给房间装上窗帘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因为她不想错过拥抱每一缕阳光的机会。

朝阳中，春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她坐起身来，拿起床头上放着的一张工作证，温柔地抚摸着上面那串编号为000226的数字。

“早上好，望。”她轻声呢喃。

望，是她给他的名字，而手里的这张工作证，是他留下来的唯一一件东西。

一个月之前，在那场名为“Kizuna AI The Reset Live -hello new world”的演唱会最后，绊的背上忽然生出一对儿巨大的洁白翅膀。

羽翼扑朔，洁白的羽毛随风而下，飘浮在半空，化作点点星辰，她冲破那片钢筋与水泥的牢笼，振翅飞向希望城所有人都未曾见过的高空，消失在晴空尽头。

临行前，绊微笑着哭泣，她告诉自己，其实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呼唤，从休眠结束之后，便从未停歇。

在那个自己未曾见过的世界里，有她的音乐，有她的游戏，有她的朋友，有属于她的羁绊，她答应过他们，必须回到那里。

而在希望城的这个夜晚，她已在人们心中洒下了羁绊的种子，那些种子会在每一个人心田上慢慢发芽，缓缓开花，最终化作人类与世间的羁绊。

所以，这个世界不会再需要自己了，毕竟，当人们找回了羁绊，她也便不再特别。

而随着绊一同消失的，还有望。

自那日在回收部分别之后，春便再未见过他的身影。

希望城革命之后，城主艾巴的统治被推翻，人们顺着绊留下的出口，彻底打破了这座黑暗牢笼，重新走回了地面。

一周前，春回到了曾经的回收部，在那里，她找到这张名为000226的工作证。

自那时起，她便用“望”这个名字替代“000226”那串数字，因为绊曾对她说，春日是人类的希望。

望一定还活着，也许花开时节，他便会忽然从某处不知名的树林中走来，露出温柔的笑颜。

春一直如此笃信。

她走下了床，推开窗户，窗外是雪的世界，但温暖的阳光一直在融化着皑皑白雪。

四下望去，白色世界中一星嫩绿倏然跃入眼帘。

“‘春’就是春天啦，在另一个世界里，春天来了草会发芽，树会开花，就连空气中也会带着那种很好闻的气味呢。”

“春，你知道吗，到了春天植物们都会吐出绿色的嫩芽，而雪先生啊，也会在阳光下融化，变成水来爱着这些孩子，这个世界真是超级，超级，超级温柔呢。”

春远眺着那点嫩绿，久久不愿离去。

“早上好，世界。”她戴上了绊留下的晃悠悠，微笑挥手。

绊消失了，但属于春日里的希望和爱，正在人世间萌芽。

谨以此文，

献给爱酱和每一个深爱着她的人类，

只要我们还在，

羁绊便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