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对人对抗算法
“姓名？”
“黄宇。你已经问了三遍了。”
“再多一遍也没关系嘛。”
“……”
“诶，还记得今天星期几吗？”
“周三，你们把我抓进来那天周日，现在都三天了。”
“这样啊。”
点点头，我在面前的本子上填下今天的时间。
【2035年3月21日，星期三】
“没有不舒服吧，床啊，房间什么的。”
“没有没有。”
在我面前，隔着一道玻璃，那统称后悔椅的椅子上坐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正一脸不忿，却又说着些听上去友好的话语。
“抱歉啦，这里网速确实不好，领导批不下来钱我们也只能这样凑合过了。”
虽然嘴上说着没有不满，但他昨天刚抱怨过这个问题。
闻言，名叫黄宇的大叔眼神闪烁，歪着脑袋低着头看向一边去了。他的嘴微微张了张，但没发出声音。
“怎么被拉倒这里来了？聊天的时候嘴臭了？”
其实原因就在我面前的本子上，我面前的这个男人的罪名写在第二行。
是“冒领及侵占二类智能补助”。
“我……就……”男人吞吞吐吐，花了好久才组织好语言，“我整了个对人对抗算法，你知道嘛，反图灵测试那种，然后就试了一下……然后，然后突然你们就上门把我抓了。”
不诚实呢，先生。
“那看来可能有什么误会吧。”
好在我也不是什么实诚的家伙，所以我这么说。
这话似乎给了他一点精神，他的目光重新投向了我，虽然只一片刻。
“前两天他们都忙得很，没什么时间管你。”我说。
在忙着给你收集证据和鉴定证据呢，这我没说。
“刚好今天我有空，咱把事情理清楚，看能不能早点放你走，”熟练的忽悠话术上线，和往常一样，我对我面前的家伙这么讲，“之前啊，有个酒驾的，一直没人理，愣是被多关了一天，大家都被骂了，还扣钱，所以我们也不想的。”
实际上，这个我经常举的例子根本就不存在，至今我还没被扣过工资呢。
但在我对面的家伙不知道，他坐直了。
“就你刚才说的，我们不至于把你带过来，他们说你冒领补贴诶。”
来了，直接宣读罪名，先戴帽子。
那个男人，黄宇，他一下就傻掉了，嘴张着但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显然，在这之前没人告诉过他这项罪名。
房间一下安静了下来，我抄写基本信息的刷刷声清晰可闻。
这样的沉默持续着，大概有一分钟。他需要一点时间整理思绪，我要抄书，所以我不管他。
终于，等我将表头全部填完，再抬起头看他时，房间里已经安静了快三分钟了，他脸上的肌肉紧绷，表情僵硬。
啊呀，我真是个坏人。
“你要行使沉默权吗？就是——什么都不说？也可以哟，但会很无聊诶。”
嗯，声明权利，必要步骤。
不过这话似乎放到激起了男人的不安，他十指交错，大拇指用力对撞，明显正在经历思考的加速并且应该说非常紧张。
“不是……我没。”
哦呀，结结巴巴的了，心理素质很一般呢，先生。
难怪会交给我啊。
但是也只是不保持沉默吗，那看来还得努力一下。
“嗯……那我们先找找哪里可能有误会吧——我问几个问题，你回忆一下？”
他点点头。
哦，好乖好乖。
“那就……你刚才说你试了一下算法？”
“嗯，写完测试完之后，确定能运行了，我就开始用传统的图灵测试检验这个算法了。”
“哦——怎么检验？让它登你的社交账号和100个人聊天这种吗？”
“就……考试题……那种。”
哎呀，开始遇到难以启齿的部分了吗。
“嗯？别人编写好的图灵测试题库是吗？”
“对对，就是那种。”
不乖咯，黄先生，虽然社会部的智能鉴定也是出题考试，但这可不是一般的“考试题”啊。
当然，这部分不能说，要让他自己说。
“哪里的题库，谁做的啊？”
我一副好奇的样子。
“……”他又不说话了。
那我继续望着他，保持对视。
我超好奇，快告诉我。
对面那人的头低了下去：“政府官网的。”
很小声，几乎听不清，但是确实说出来了。
这不是很好嘛。
“嗯……二类智能鉴定测试？”我装作回忆了一下，吐出了那个“考试题”的正体。
“是……”
“那确实，说起图灵测试的话，最权威最专业的，第一时间想起的肯定是这个吧。”
黄先生的脑袋侧着抬起了一点，投向我的目光中似乎有一丝惊讶。
“安啦，没什么大事啦，每年高考国考都有一大堆不是应届的家伙在做诶，你这算什么事啊。”
不妨稍微更惊讶一点哦。
玻璃那头，男人看上去振奋了不少，至少重新直面我了。
“那结果怎么样？过了？”
“一遍过。”
话题来到了他熟悉的领域，男人甚至透露出了不易察觉的自豪。
承认了不得了的东西啊，先生。
不光是智能鉴定，还是二类智能吗。
二类智能，是相对于自然人，也就是我们这些“一类智能”提出的分法，又不同于将躯体架构在网络中，充当管理系统的“三类智能”，它们通常有“躯体”的概念，也就是说，需求和我们比较相近。
在前些年承认了二三类智能的合法地位后，继而确定了它们的“平等地位”，现在它们也是能领到“工资”和“补贴”的。
对于“年幼”或者说“尚不成熟”的个体，甚至还有专门的教育机构和机制。
我们发钱发粮，它们供电联网，区别就这么多。
“过了啊，真厉害。具体评定呢？”
“诶……说是幼稚智能。”
哦，那就是要去“上学”的那部分啊。
“毕竟算法才刚开发，没怎么训练对吧。”
“是啊，一遍就过了我也没想到。”
好得意啊，先生，有点得意忘形了啊。
“我记得，好像幼稚智能是要接受统一培训的？”
“对，政府提供后续训练服务，还补贴电费网费，额度还不小。”
“补贴吗？”
“对啊，扶助科技开发的好政策吧，就是用那个算法的名义可以申领千度电两千兆网每月诶。”
“那个算法的名义啊——是你自己去申领免费额度的？”
“对啊，我既然是开发者的话当然是我申领咯，官网不也写了吗‘幼稚智能可由其监护申领’。”
哦，结案了。
认了啊，相当干脆地认了呢，认罪。
提起笔，我开始在本子上“沙沙”地写起字来。一旁，男人仍在吹嘘自己的算法是如何厉害，如何通过精妙的设计时刻表现得像一个人类，自己在有了如此巨量的免费额度后又是如何使用它们的。
关于“测试”成功之后，使用大量免费额度这一点，我专门又和黄先生愉快地交流了一段。
“哦，加速下载，流量支持，廉价收费热点……我之前都不知道免费的电和网这么赚诶。”
对面满脸自豪：“对吧。”
【嫌疑人黄宇，对上述事实认知清晰，供认不讳。】
在本子上写下最后这么一句话，我将笔盖合上，从椅子上站起，伸了个懒腰。
“行了。”
“这样就好了吗？”
黄先生看上去比我刚进来时快活太多了，语气中充满了能量。
“嗯，都弄完了，接下来等法院那边就好了。”
“那好——等下，你说什么？”
我百无聊赖：“你都已经认罪了，我还说什么。”
“我怎么认罪了！你听我刚刚说那么多，到底哪里有犯法啊！”
“后半段，从通过鉴定之后，你的操作就几乎没有多少合法的。”
“我开发程序然后接受政府补助有什么不对？！”
“我生孩子然后领他的助学补贴有什么不对？”
房间的门打开了，我将气恼的男人留在原地，到了走廊上。
“今天这么快？”
“是啊，相当配合，很爽快地就认罪了。”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六点十六，比我想象中花的时间短。
下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