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小姐的剖白

离开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被迫滞留了两三天。和室友躺在短租公寓的床上，听着楼下喝酒打牌的吵嚷声久久回荡，逼仄的空间里满是焦躁的沉默。想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近溜达一会也透透气。

公交绕了个大圈儿，穿过大连站到了劳动公园，可能是因为之前那次惨烈的事故，路口执勤十分严格。虽然不是周末，公园里还是很热闹的：儿子陪着做康复的父亲轻声细语地聊天，小情侣因为男生拍的丑照绕着雕像打闹，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夫妻商量要不要去玩游览车，练滑板的小朋友轻盈地从我面前掠过…走向大足球的一分钟里，好像看到谁在这里度过了一生似的。

哦对大足球，之前小羽给我的剪贴画里的就是它，想一想可能也是我对大连的第一视觉印象？在开始的地方结束，还挺呼应的。走了走了，祝她富庶美丽，文明平安。

现在常看的还是之前在大连缓存的各类视频，最喜欢里边一部音乐剧《汉密尔顿》和一本京剧《伍子胥》，他们都是我很想成为的人，也是我终此一生不能望其项背的人。偶尔听到《文昭关》和《nonstop》会很焦躁，同时也明白没有标准化的人生，更没有一以贯之的思想，这种羡慕不过是等红灯时和马路那边的对望。或许到了五十岁，失去再拥有很多之后，我会最想成为25岁事事被约束但有父母好友陪伴，干啥啥不灵但可以想不干就不干的自己。所以还是放轻松，摊开手，可能即将到来的大多数我都不喜欢，但是就像每次赶海，就算到最后两手空空，回去的路上还是会惊喜于夕阳的浮潜，海陆风的变换…我想生命也是一样。

楼下的树有点儿令人困惑。马上11月了，还在阳光下顶着绿油油的脑袋泛起傻呵呵的光。微风也来吹狂风也来吹，可它们就挺着一副不可摧败的样子像什么…像是被无形大手抚摸的快乐小狗，舒服得摇头晃脑再散漫地伸个懒腰，偶尔吝啬地摇落几片叶子，也在湿润的空气里浸得平整而柔韧，鸽子们大模大样地迈过他们的地毯，虫子们窝在美食被子里乐得清闲，不开心的只有北方人，踩过叶子堆失去了预期的快乐，路灯下的夜晚安静得像是死后的他乡。

但是温度的确在降，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几天，连我自己都变成了一团愁云惨雾。躺着站着都不舒服，翻着手机也不记得都看了什么，没电了就盯着天花板，就算充电线只有一抬手的距离也懒得连上。好在我挺喜欢看天花板的，可能是身体的静止节约了血流，躺着躺着就觉得想象力像宇宙一样炸开。于是我的房间会变成一口四四方方但未完全下葬的棺材，会变成一只小巧玲珑将要上殿面圣的宝匣，会变成一盏落满灰尘塞在柴房一角的琉璃灯…每到这时就想我要是会画画就好了，打起精神点开吃灰好久的原画教程最多看完一个p，再多一分钟就会立刻发疯割掉耳垂。什么都有趣，什么也都无聊。喷泉旁打盹梦到快乐王子重新张开眼睛，醒来只见远山巍峨不知宝石失落何方。

既然知道愿望会落空，对未来也并不笃定，现在为什么又折腾法考这一出，我也说不出什么道理。可能是的确没有别的事可做；可能是旧梦不醒，作客贪欢；可能是自欺欺人，试图以微不足道的求知心在无边际的虚无里凿出一点点转瞬即逝的痕迹。总之就是可以寄托，没有实效。
但其实这一点也不沉重，而且泡沫破灭了之后反而更轻松。因为在我个人还有很多选择，就像之前说不干本行也没什么一样，我可以做电商做文案做海外投放；可以找个夜班客服然后带着电脑全国游荡，诶对之前数字游民的梦也还在呢；如果国内实在不容错还可以出去，去温泉酒店喊伊拉夏伊马赛去新西兰草原剪羊毛或者做个文员搞搞留学生申请什么的也都能过日子。总之人生本身是自由且辽阔的，感到被束缚只是生年有限而我们接受的规训又太多。

关于法律就要相信历史唯物啦，一百多年前还时兴把人千刀万剐，现在已经在慢慢推进废除死刑了，对比看看确实是，事物的发展虽然曲折反复但终会前进。所以我相信我们所向往的、人性中光明的一面所塑造的、无数次浴血所争取的，可能不会在我身上实现，可能不会通过我实现，甚至也可能不会在我有生之年实现，但她终会实现的。

记得大一那年，在我抱怨了一大堆琐碎的事情之后，小羽在给我的回信里写道：“你应该是一个很想要成功的人吧。”我以前不明白，因为我觉得成功就是优绩、是精英，是房车资产阶级跨越…而且身边真正想要这些的人，每天都是斗志昂扬精进努力，而我懒散又懵懂，像是油锅里滚过的游魂，每天带着一身阴翳的丧气飘荡在人群中。
后来渐渐明白了一些，荣亲荫子名利钱权这些为普世所推崇的事物固然可贵，可认识真实的自己并以自己认可的方式度过此生同样也是一场令人欢欣鼓舞的追逐。我也知道我还差得很远很远，但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起码跟自己就更亲近了一些，不会再把面临世俗撑腰的显性成功时感到的压力当作无谓的杞人忧天或者自寻烦恼。

天气预报说明天多云，后天晴了就可以去晒太阳了！我好喜欢晒太阳，比起任何皮肤老化的无用担忧，阳光的蓬松温暖可要有力多了，甚至让我觉得它可以从十八层地狱打捞出来最凶恶的厉鬼，再把他变成瘫在晾衣绳上的柔软小猫。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