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陨落之时——原神荧魈号同人

本文写于今年年初阳了那段时间前后,具体时间记不太清楚了。所以如有任何与之后的官方设定不符或者是各位读者看不惯的情况,敬请谅解。
这篇就是用来水一水,顺便了解一下新人能有多少推送之类的……
如果各位看官有任何感想欢迎私信或者评论。对我来说这比点赞或者投币都重要得多。
明天或者后天会开始更原创内容,无论如何,就拜托各位了。
(赶着ddl参加激励计划的我还真是奇葩哈)
骑士喘息着,奋力向前再迈出一步。她的面前是漫漫长夜般的黑色,她手中的长剑拖在地上,在身后的阴影中划出一道长长的沟壑,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尽头。
骑士的身后是影子,那是绝非太阳照射出来的,大得和她孤独的身影不成比例的影子。跟随着她的步伐,黑暗一点一点覆盖她走过的地方。
骑士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不知道自己这痛苦的征途是从何时开始,又将在何时结束。她只是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走下去,即使为此付出一切也必将在所不惜。她已经征服了无数黑暗国度的首领,而今后她将要征服更多更多的敌人,让他们长眠在自己身后,在身后那比他们的国度黑得更深沉的影子中。
在那里,它们最终将会得到一瞬的解脱……吧。
在从前的深夜,荻花洲曾经有一位降魔大圣的身影。
有幸识得的人们在余生之中都会记得,那碧色的枪芒在他周身闪烁,交织,将他每一瞬的身形绘成夺目的画卷。
数千年以来,这碧绿的萤火依旧在黑夜中闪烁着,不眠不休。
而现在,魈坐在绝云间罕有人知的一处高山的石缝中,身影浸在岩壁的黑暗中,只有一只存有亮色的眸子忽隐忽现。
逃得过的,是天灾人祸;逃不掉的,是命中注定。
在魈的大半生中,他从来没有认为命运的安排有什么不妥。生死注定在少年的认知之中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哪怕是当他直面兄弟姐妹的悲剧时,他也未曾有过除悲哀之外的情绪——
直到命运将异世的旅行者牵引而来,让她与此世的命运纠葛,心甘情愿地作茧自缚,从此不再离开。
而被织成了茧的,就是他的命运。
骑士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她被盔甲覆盖严实的手捂住自己胸口处的甲胄,干呕了几声。几滴黑红的粘稠液体从她干瘪的唇上流下,散发出熟悉的味道。
那是在无数场战争之中,自己和敌人身上流下的,几近干涸的血液。
于是骑士重新直起身来,尽管动作迟缓而衰弱,但她丝毫没有表现出疲惫一类的情绪,似乎她清楚地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如同崖边的巨石般,随时都有可能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并且她完全不在乎。
粘稠的液体落在土地上,她脚跟后的影子顿时兴奋地躁动起来,宛如饿虎扑食向着血滴扑去。
骑士继续迈步向前。 一步,又一步,再一步,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很久很久之后,一个陌生的身影从地平线处显露出来。骑士似乎找到了了自己的目标,以与她佝偻衰弱的身形完全不相称的速度与力量将长剑提起,稳稳地指向前方。
来吧。
命运的丝线在那一天几乎要断开。 战争结束了,许多人和神的生命也随之告结。于是人们从废墟之中站起来,为了今后新的生活努力着。
旅行者的旅途也自然而然地结束了,她将要和她的哥哥一同离开。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魈的心脏没来由地抽搐了一下,一时间竟有一丝不舍。 从一开始他就清楚地知道荧是一定会离开这个世界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但是,她离开的这一天来得未免也太过迅速,太过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而且,旅行者甚至没有和他告别,哪怕没有说一句作为朋友的一声再见。
魈能听到她对许多人说的那依依惜别的话语,但她从来没有提及过一次自己。
魈知道原因。
魈是知道空和荧为了自己的事情大吵了一架这件事的。嗯,想来也是,自己好像并不算是那种能让谁放心托付荧的人,尤其是作为预备大舅哥的空,更是对他一百个不放心。
于是魈远远听着兄妹俩的争执,终于还是决定不再关注他们兄妹的私事。 在解除传音仙法的同时,魈一枪结果了一个丘丘岩铠王,似乎是在泄愤。
在自星海之外降临的旅行者离去的第二日黎明时分,魈失魂落魄地站在望舒客栈的阁楼上,呆呆地望着与他对视了千年的荻花洲。
那一天似乎就是昨日,旅行者在这里吞吞吐吐了许久,直到耳朵已经烫熟了,才喊出来那句让魈大脑宕机的表白。
“魈!我爱你啊!”
重点是喊出来。
事后荧曾经不止一次对他说过,自己就应该冒着被留云借风听到的风险在深山里面做这件事,而不是选到望舒客栈这种地方。“不过,事到如今后悔已经晚了。”她嘻嘻地笑着,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魈僵硬的表情。
魈眼前的世界变得光怪陆离,开始分崩离析。时间在此刻似乎暂停了,又好像数百天的时光眨眼间便流失殆尽。在这纷乱的世界之中,只有一个人还保持着稳定,像是漩涡中心唯一稳定不动的中心点。
魈终于回过神来。
那个人的身影并没有随着幻觉消失,反而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大圣?魈上仙?魈宝?……怎么搞的,逼我出杀手锏吗……三点五寸仙人!”
“……不敬仙……”魈下意识地半抱怨地斥责她。在魈和旅行者相处的日子里,这句话经常性而且不分时间地点地从他嘴里冒出来,含义也自然被岁月打磨得发生了不少的变化…… 但这一句确实是因为他有些不悦。
魈话音未落,面前的少女顿时就展开笑颜:“嘿嘿嘿,这招果然百试百灵。”
“你不是已经……”
“啊啊,上仙有所不知。”旅行者似乎觉得这样称呼很有趣味,乐此不疲地说着,“简而言之,我就没打算走呦。嘿嘿,再过十分钟左右,我哥就该从阿贝多老师做的那个我的替身的嘴里面听到这样的话。”
于是荧蓦地立正,以无比严肃的口吻说道: “告诉你一个悲伤的事实,亲爱的哥哥:你家白菜已经被猪拱了,哦,提醒你一下,白菜还是倒贴的。”
魈的眉头拧得更结实了。空会作何反应,他大概能想象的到。
“反正他肯定是不愿意回来了。”荧自顾自地说完,看到魈的表情,便伸出那两根玉雕般洁白纤细的手指,按在仙人的眉间,“你倒是笑一笑嘛。”
在她的努力下,魈的表情总算是缓和下来一点,但眼中还是存有疑虑一般黯淡着。
“行啦,别板着脸嘛。有一个好消息:我是来讨债的,老公——你还欠我一场婚礼呢。”
……
回忆到此为止吧。魈的大脑用一阵剧痛提醒他。
但他并没有停下。在这一生最后的黑暗时光中,关于荧的一切是他唯一的慰藉了。
回忆是镇痛剂,毒品一般的安慰品。
不,这回忆无疑就是毒品,无论现在如何美好,最终也一定会为他带来更加刻骨铭心的痛楚。
但是如今的他为业障所侵蚀,身体已经极度衰弱,想来也痛苦不了多久了吧。
……
正如魈所料的那样,荧的哥哥确实回来了,回来和他的妹妹大吵了一架,最终还是带着坎瑞亚的一众人物参加了婚礼。 婚礼上,当空将自己妹妹的手放在那双常年持枪而分外粗糙的手上时,趁着荧在盖头下什么都看不见,曾经的深渊王子似乎觉醒了什么奇怪的特性,用口型警告他: 你丫的敢对我妹妹有半点亏待,我绝对会宰了你。
即使是现在,魈不免还是会奇怪,空是怎么做到一边用眼光杀人一边满眼含泪的。
但当时他并未在意多久,只是透过红布注视着心爱之人的面容。
但是盖头的红色突然像鲜血一样扩散,染红了他的视野,在她的脸上留下斑驳的伤痕。
……
终于,魈的思绪还是撑不住痛苦回到了现实。
他一生最后的时间,都将在孤独的折磨中度过。
当然,这是他所作所为的报应。
很快,我很快就来陪你了,荧。
骑士的剑下又多了一名亡魂。在陌生者的尸身融入她身后黑暗的同时,她恢复了佝偻的身形,以极度疲惫的姿态拖着长剑再度踏上旅途。
旅途么…… 这个词好像分外熟悉。骑士从混沌之中抽出思绪,抬眼望着四周。
哦,想起来了,她是旅行者,闻名七国的英雄,从星海之外降临提瓦特的旅行者。
那这里又是哪里?不像是提瓦特的哪个地方啊…… 旅途…… 旅途的终点好像是哥哥。
但是哥哥离开了,带着留恋离开了。为什么自己没有和他一起离开……为什么自己还让哥哥留有遗憾?
因为魈。
魈。
这个名字在她的头脑中出现的下一秒,旅行者布满血丝的双眼瞬间溢满了仇恨。
她记得那种痛苦,死前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楚,蚀刻在记忆之中。 她只记得那碧绿的枪芒过处,她的肋骨被齐齐斩断,心脏中所剩无几的血液流淌而出,因为滔天恨意变成了浓重的黑色。
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不救我……
她清楚地记得被折磨时的那种求生不得的痛楚。恨意因此越发清晰,越发深入骨髓。
复仇。
这两字从干瘪的唇中挤出时,少女身后的阴影猛然跳动起来,就像是拥在芭芭拉演唱会场之外的狂热粉丝般雀跃着,应合着。
“复仇!” “报仇啊!” “杀了他!” “折磨他,把他四肢砍断!” “剖腹剜心!” “剔骨抽筋!……”
闭嘴。
旅行者莫名觉得它们聒噪且可恶,用带着锋芒的目光扫了它们一眼,对摩拉克斯的走狗充满恨意的魑魅魍魉立刻安静了下来。它们毕竟是败者,依附于面前的少女而存在,是亡魂中的亡魂。她可以一个念头就让它们万劫不复。自然,被称为业障的残魂们也不满这个终结了他们的家伙。但既然目的相同,它们不介意将自己的一切贡献于这个人,来达成它们一致的目的:
让它们共同的仇敌,魈,坠入痛苦的地狱,从此万劫不复。
这就是他们归于尘土,又复生于业障的怨魂的毕生所求。
虽说他们的生命已经终结。
婚后,魈和旅行者过上了相对平静的一段日子。至少就魈而言是这样的。
上仙不食人间烟火,自然也少有烦恼,每日的工作就是荧所谓的”不捡材料的锄大地“。偶尔有妻子陪在一边被迫享受着一边看她打架一边被打绷带的待遇。
旅行者似乎有一种强迫症,哪怕是在他被草叶划伤了一点时都要不由分说给他塞鸡肉,土豆饼还有肉卷。
被迫吃饱的感觉不好受,但有的时候魈甚至会希望她这么干,魈这时就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什么奇怪的癖好。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对荧说这件事的时候她笑到肚子疼的样子。
相比之下荧要操心的事情就多得多了,每天的饭菜都会变着花样,试图让仙人千年来千篇一律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尽管这对于习惯不食人间烟火的魈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
其实只要有她,一切都不一样了。两人都清楚这一点,但荧还是如同一个普通人家的妻子一样操心着大大小小的事务,也会过几天就会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和他争吵一番,最后笑着倒在他的怀里……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无情地溜走。
魈唯一担心的就是业障。这大概也是他们最后也没有孩子的原因。
尽管有荧在他身边为他分担许多,但一天一天下来,魈总觉得自己的反应会变得迟缓,性情更加冷漠。荧抱怨他像个木头一样的次数越来越多。大概在他们结婚后的第二个百年,几近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事情终于无法挽回。
……
魈又吐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的他明白,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骑士抬起头,黯淡无光的双眸望向面前顶天立地的三首巨龙。在她的印象中,魈提起过它,那是为帝君所救之后他亲手斩杀的仇敌,魈手下的第一缕亡魂。 自然,它也是最强大的怨魂,魈身上业障的根源,骆驼身上的第一根稻草。 嗯,最后一根稻草和第一根稻草,打起来的话还挺般配。
“……”荧在巨龙面前站定,深藏在盔甲中的面孔晦暗不明,但她的动作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呦吼吼,能走到这里,你的能力不错啊,小妞。”这巨龙倒是出乎意料的话唠人设,“就复仇而言,我比你的资格大不少呢。我劝你还是乖乖从我面前让开,然后我会让你毫无痛苦。” 巨龙记得这个少女,她作为它的敌人,一度让它们的恨意落空,而后更甚。但是现在这个面容出现在这里,巨龙不禁有些意外。
骑士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摇的表现。巨龙的吐息让她身后的阴影一阵抖索,却只能衬得她手中那指着巨龙的中间那个脑袋的剑锋显得无比锐利。
无论是不屑于说话,不想说话,抑或是不能说话,在巨龙看来都无所谓。在过去的几个月中,这个新出现的少女吞噬了除他以外所有的怨念魂魄,已经变成了了魈这个身体内第二恐怖的业障。而现在,两个残魂要分出胜负,取得最终的胜利果实——复仇的机会。
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决绝,如此恨意滔天?巨龙实在是不知道。结合她生前的种种行为,旅行者原本是不可能有半点这种想法的。
除非……难道自己蛊惑魈捅出的那一枪,意外结束了面前少女的生命?啊,由爱生恨,这还真是意外的惊喜。
魈还记得自己命运的转折点。
那一天,荧大概是在望舒客栈的客房门外偷听到了留云的絮絮叨叨,然后在关键的话题上她就忍不住破门而入。
留云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扇了扇翅膀,便打算张嘴说话,但是被魈一把钳住了喙。
“不必担心,荧。这只是暂时的症状,撑一阵子过去了就好。”
“鬼才信你的话!”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冲着丈夫一巴掌就要呼上去,最后还是刹住了车,用手抓住魈的肩头,用力摇晃,“你给我说实话!”
魈并没有开口,只是因为吃痛,一不小心放开了留云的嘴。
“他还有一年左右的时间,除非巴巴托斯本人还魂再来为他压制,否则……”
“否则什么?”荧抓着魈肩头的手微微发颤,她用的力气并不大,却让他疼得浑身发软。
“否则无人能救。”留云目光在荧的手上停留了一刻,“别抓了,他现在体质已经大不如前,再这样下去会影响他的身体状态的。” 荧闻言立刻触电一样收回手。
“好像能够直接影响业障的也只有温迪了,可是……”荧的双腿也开始打颤。
毕竟理论上讲,她所熟悉的尘世七执政应该也许大概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魈早已知道自己身上正在发生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除去的那些妖魔的意识已从业障之中复苏,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他也知道荧一定无法接受这事实。
但是他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倒也没有什么意外感,只是觉得挫败。到头来,他连挚爱的愿望也无法满足了。
“业障只能压制吗,就没有什么办法根除?”
“理论上,业障就是怨魂的残念。”留云拍拍翅膀,“除非怨魂自行消散,否则绝无可能根除。降魔大圣枪下又尽是穷凶极恶之徒……确实没有办法。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留云借风说罢,便不再停留。
荧望着留云借风真君离去的方向,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瘫坐在地上。 魈无言地跪下,把妻子娇小的身躯拥入怀中。
想来她也一直都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吧,然而这一天来的时候,依旧是这么突然。
……
丹田处一阵寒意再次将处在走马灯状态的魈拉了回来,他突然发现自己身体内的业障似乎起了内讧,有两股力量在不断地碰撞,交织,要把对方彻底吞噬。
在对自己的处决权上起了冲突么……真是幼稚。
魈闭上眼,再次陷入回忆时却打了个冷战。
再然后,应该就是他提前了半年油尽灯枯,也是爱人被他亲手斩杀的始末了。
第三十五次交锋。
荧的身形在铠甲之下晃晃悠悠地站稳,她厚重的甲胄上又添了几处破损,左臂连同肩甲摇摇欲坠,荧却似乎毫不在意,混浊的金色眸子紧盯着巨龙那仅剩的两颗头颅。中间那颗头颅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想来就是当年它被斩杀时的最后一刀。
“实力不错嘛小妞,看来我是轻敌了。不过真是奇怪,你的手都要被我卸下来了,你居然不觉得疼?”
我只觉得你废话太多。
荧挥剑再吐一个架势,瞬间消失在空中。她再次出现在原地时,巨龙的一只翅膀开始哗啦啦地喷血,而她的左臂也作为代价彻底断了下来。 落地时,荧左手臂的甲胄有一部分碎裂开来,巨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钉在那只左手上面。惊讶的情绪让它的反应慢了半拍,中间的脑袋因此被一剑砍下,在空中旋转着落地。 “原来如此,果然是小看了你的意志啊。”巨龙嘶吼一声,在荧混浊的目光中,他那被砍掉的两个脑袋从断口处缓缓再生。
这下麻烦了。 荧如此想道。
两道残魂同时消失,碰撞产生的风将荧的断臂吹动,裸露的骨骼和甲胄的钢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转瞬便在碰撞产生的风暴中化为灰烬。
自从那日之后,魈被荧勒令在望舒客栈安心养病,尽管两人都明白这是无用功,但魈还是听从了她的话,仅仅为了给她一点安慰。
荧却经常几天几夜地不回来,托仙人照看他,只是偶尔出现在魈的床边,给他带来一些奇怪的药材或疗法,大概都是她天南海北求方问道找来的吧。魈觉得除了领情别无他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强制让她在自己身边好好休息一晚。
业障的侵蚀已经让魈仙人的身体甚至已经不如平常人,他再也无法保持随时警戒的状态休息。于是魈总是一觉醒来便会发现身边空空如也,连残存的体温都不剩。
……
荧最后一次远行的前夜,两人久违地缠绵到夜半。
在进入睡眠的前一刻,他怀中拥着火炭一般的娇躯,魈只觉得大脑昏昏沉沉的,只是听到荧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当时却迟钝到根本无法理解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能领会到那话语中饱含的深情。
“呐……魈,如果我有什么意外,如果我喊你的名字,以你现在的状态,你还会不会来救我啊。”
魈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作何回答了。
当然,第二天醒来之后,荧如往常一样又早早离开了。
他和荧的路在那一天终于走到了终点,正如他体内那两股力量的争斗。
最终还是失败了啊…… 荧挣扎着想用一条腿站起来,但脆弱的腿骨已经无法支撑厚重的铠甲,咔的一声断裂开,她也再次栽倒在地面上。
巨龙用爪子轻轻触碰铠甲,将其化为灰烬。
而后,少女的身躯,也是她死去时的面貌,第一次展露在巨龙面前。
话唠巨龙罕见地沉默了。它终于明白为何这个人的执念如此之深,如此疯狂。一时间它久违地有了些怜悯的情绪,抑或是恶趣味,想让她代表自己折磨魈,看他们两个昔日恩爱的伴侣在生命的最后反目成仇。
但她是败者,败者就要被吞噬,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但它确实可以,也愿意为这个少女做一件事。
“你打算怎么复仇?我会考虑为你专门折磨他一下。”巨龙说道。
这是胜者的恩惠,败者仅存的尊严。
不过荧最后也没有发出声音,她身后无边无际的影子在迅速缩小,融入巨龙的剪影中。不久之后,整个荒原上就只剩一个孤独的,和久曝在荒野上被所有人忘却的的尸骨一样一动不动的小小身体。 巨龙低下头,张开血盆大口将那身体吞下。
荧猛地惊醒,看到完好无缺的自己正在用水往自己的嘴里灌一种红色的粉末,坐在那个自己对面的人一脸惊愕,手上青筋暴起,就差伸手卡住她的嗓子了。她环顾四周,这里应该是净善宫,两人席地而坐。似乎流浪者在那一战以后便一直待在这里。不知道是为了纪念她,还是单纯的独属于他的恶趣味。
不过即使是恶趣味,大概也是基于对那位神明的一点怀念吧。荧如此相信着。
说起来,这是自己的记忆吗?
有可能,或者就是。被巨龙的怨念吞噬的她终于还是抛下了复仇的执念,也终于有时间去回忆起一切了。
“你是白痴吗,菜鸟!”她看见如今自称流浪者,曾经被称作国崩和散兵的人偶骂她。
“谢谢你没有阻拦我。这样,你就可以满足我的需求了吧。毕竟你插不插手,结果都不会发生什么变化了。”
不要试图把我跟你划分到一样白痴的等级去,你这个**。
荧看到流浪者的表情明明白白就是这么一句话。
“你自己作死,我没必要拦。”他双手抱胸,“而且我拦不住你。”
“可是我以为你一定会拦我的。”
“少给我来这套,菜鸟。我什么时候是你能够评判的了?什么时候给你资格评判我了?”
“啊对对对,不过其实有的时候被你骂也挺舒心的。”
“呵,终于还是疯了。”
“谢谢,这样我就没有退路了。而且我也没有别的人选。”
“你执意作死不关我事,别拉我上贼船。”流浪者说着起身走到净善宫门前,一脚踹开大门,“慢滚不送。”
“你还是老样子。”荧看到那时候的自己苦笑了一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就要离开。
于是在大门即将关上的时候,她看到自己微微一怔,似乎听到了流浪者的什么话。虽说现在她没听见,但那句话的记忆却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你我都认识一个变态,菜鸟。现在赶紧给我去死吧,在我来得及羡慕你之前!”
倒数第二次见到荧,是在五天之后的中午。 魈已经没有力气自己从床上坐起来了,只能躺在床上看着她。他看到荧的面容在几天之内就变得瘦削憔悴,似乎这几日都没有休息,而且这一次她两手空空。
“别去了,留下来吧,荧。” 魈几乎是在乞求,大概是业障让他神志出了很大的问题,他才会说出这种话吧。 他不是应该说出这种话的人,他不能容忍无法保护荧的自己,更不能容忍需要荧保护的自己。
“嗯,我不走,我一直和你在一起,直到你完全好起来,好吗?” 荧的声音比以往更加温柔,她在魈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魈疲惫地闭上眼,不再出声。
“我去给你做些吃的。”荧说完摇摇晃晃地起身,下楼去了。魈闭上眼,昏昏沉沉地将自己委身在纷乱的幻觉中,感觉仅仅几秒钟之后,他睁开眼,张嘴想要出声,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已经入夜了,荧还没有回来。
魈一个激灵翻下床,强忍着不去理会四肢百骸传来的抗议的剧痛,用最大的声音呼喊着她的名字。
但他的声音细若蚊蝇。
三更,四更,五更。直到天明。 魈不相信荧会不告而别,她一定是出了意外,一定是,一定是…… 只要她喊他一声,就算豁出性命—— 魈触电一样直挺挺地愣住,突然回想起她那句话来。
“呐……魈,如果我有什么意外,如果我喊你的名字,以你现在的状态,你还会不会来救我啊。”
可我现在该怎么救你?
荧觉得这次的走马灯未免也太长了。其实她对魈怎么把自己折磨死的根本没有兴趣。
但是回忆还在继续,似乎她在内心深处期望想起一切。
蒙住头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罩子卸去之后,令她意外的是,她的眸子中倒映出来了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要不是自己服下了那种红色药粉,以她从前的身体素质是绝对不会被这么容易地被制服的。 尤其还是这种货色。
“什么……”记忆中的自己和如今的自己同时出声。荧被死死绑在一个斜立着的手术台上,除了脑袋之外动弹不得。 博士按理来说在与天理的战斗中已经死去了啊。而且愚人众在大战之后也已经自行解体了,他怎么会还活着?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事情?难道流浪者……
“不必担心,同情心泛滥的旅行者,我没把那个人偶怎么样,只是把他拆掉了一般而已。那不疼,而且应该过上几天他就能重新把自己拼上了。” 面前的博士大概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这么想。
“话说回来。”前愚人众执行官博士举起一把闪着银光的手术刀,“听那个人偶的意思,你在找死?”
荧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无法接受现实么,这可真不像你。不过被情感冲昏头脑的傻瓜多的是,没想到,你也算是其中一个,真是,有些意外。”
“距离毒药发作还有20个小时。”荧说,“我死了之后,你可以随意,只要保证我哥哥不知道,你……”
“哦不不不,我亲爱的、大名鼎鼎的旅行者。活着的小白鼠比死了的要好玩的多。” “你——”荧的话蓦地变成惨叫,她清楚地听到刀锋刮过腿骨的声音。
这个切片居然是是变态中的变态,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旁观的荧努力不让自己回想起那种痛感。但她总有一种感觉,似乎博士的行为正中那时候自己的下怀。
留云借风真君在洞外守着,感受着其中正在挣扎的降魔大圣的气息。
决不能像上次那样,再让他逃出去。那样可能璃月港都将被失控的降魔大圣彻底毁灭。
不过想来,现在的世上也没有人再会像旅行者那样呼唤他了吧。
两天一夜的时间,魈的心神几乎已经要被业障侵蚀殆尽。他被强行关在那道石缝之中,由两位真君把守着,留云借风则是去寻找旅行者的踪迹,寄希望于她能让降魔大圣平静下来。 一切都是混沌,业障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催促着他去死,对他说着一切关于她的可能的坏消息: 旅行者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 她离你而去了! 她不在乎你! 说不定另寻新欢了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真是可悲啊。 假话满篇,只是不让你找她麻烦而已!
…… “差不多……到时间了……”手术台上面的荧挣扎着抬起头,艰难地呻吟。此时博士正在测试长生种的呼吸机能。荧看着自己被博士折腾得死去活来,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
“又恢复理智了啊。疼是自然的,保持安静。”
博士的动作优雅得像是在移植一株悉心栽培的植物。 荧看到那个无法呼吸的自己的躯体开始剧烈地颤抖,挣扎着试图吞入氧气。
“不要挣扎着呼吸,马上就结束了。不过你的生命力确实顽强,普通人这时候已经窒息了。” “……咯咯……”
看来从前的她确实没有想到博士会这么变态。 早知道就算跪下也要让那个死傲娇来办事了,**的。
“还是说,你还有遗言?” 荧的嘴唇在蠕动,散大的瞳孔在努力聚焦。透过肋骨博士能够看到她肺部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荧把一个个气音从喉咙中挤出,音调的变化让博士的瞳孔以不是人类的速度缩小。
她知道他一定会听到的。
“……魈……”
“你做什么!”博士手中的工具当啷一声落地,几乎是在那个音节发出的同时,他的背后汗毛直竖。博士下意识地想要逃走——
这是荧计划的最后一环。
“救救我……”她低声呢喃。 但是魈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他无视房间中奄奄一息的荧,抬手一枪刺穿了博士。
同时也将她的心脏一分为二。
如她所料。 魈从混沌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被和璞鸢的枪杆穿过胸口的荧。
她的心脏已经被和璞鸢分成了两半,因为缺氧而漆黑如墨的血液流淌出来。
魈好像没有注意到在荧的身前那个同样被刺穿的博士,他只能用慌乱的眼神看着自己爱了一百多年,一同度过了无数日日夜夜的她,看着她的嘴唇颤抖,看着她的双眼聚焦在他的枪杆,然后是握着枪杆的手,最终定格在魈的脸上。
“为什……么……”她的嘴嗫嚅着,好像是这样一个口型,随后金色的双眼蒙上一层阴霾,便失了焦,头也垂了下去,再也没有动弹。
啊,是这样的。
再然后,他就被关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也再也不想出去了。
…… “这样就被击垮了吗,小夜叉?” 魈体内的业障似乎是感知到他已经油尽灯枯,终于显形。于是三首的黑色巨龙放肆地笑着,围着他转圈。
荧睁开眼睛,望着四周。
这下终于想起来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杀戮,自己竟也差点被怨念侵蚀。好在如今想起来了。自己落到这般境地的原因。
她坐起来,用仅剩的完整的右手摸了摸地面。 好软,好粘,还有点烫手。
她这才发现,这里好像是那条龙的肚子里。
那家伙居然没有吞噬同化自己,倒真是令她有些意外。
不过没有时间感叹了,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荧拖着残破的身体在黑泥一样的物质中爬行。现在的她只是同样死于魈手下的亡魂而已,不会痛,也不会轻易死去。她寻找着,循着她莫名其妙认得的味道,终于找到了。
于是她找到了,那条龙的核心,一颗闪闪发光的红玛瑙般的心脏。
荧向着它伸出唯一还能动弹的右手。
但是红玛瑙周围有一股力场,阻隔着一切外物,也包括她。
要失败了吗……不甘心!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啊啊啊啊!
泪水滴在黑雾之中,那一点白色在黑暗的世界当中,显得分外扎眼。
“这就是所有人渴求的复仇的时刻啊,真是美妙。你说,我是把你四肢砍断,还是把你一点点地凌迟致死呢?哦对了,那个女孩子,旅行者,是你的妻子对吧?她现在也在,只不过是在我肚子里……她刚刚可是在试图吞噬我,来找你亲自报仇哦,不过死之前她没有说要怎么折磨你,你说她是不忍心呢,还是已经死了、彻底消散了呢?”
“住口!” 魈怒目圆睁,他的眼中因此迸出几滴血泪。魈伸出手抓向面前的怨魂,怨魂消散开,根本不在意夜叉的垂死挣扎。魈也耗尽了最后的力量,颓然倒下。
“嘿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一如那时的我,在众叛亲离的绝望中死去吧,小夜叉——嗯?” 三首巨龙狂妄地笑着,嘲讽着,但讽刺的话语戛然而止,他发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某种东西吸收,消散,不由得惊慌失措,大声尖叫。
三首巨龙开始扭曲,变形,翅膀也消散掉的时候,它幻化成了人形,男人的六只眼睛带着恐惧看着面前死而复生的灵魂。
“你……”
“真是谢谢了,托你的福,我才有时间记起一切。” 少女披挂的甲胄已经消失,身体也重新变得完整,她摊了摊手,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但是,它不理解,死在魈手下的她,被自己所爱之人亲手处决的旅行者,怎么能笑得出来?
“其实我本以为,成为业障吞噬所有怨魂就能解决掉问题了。但是谁叫我菜呢。不过幸好,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我碰巧找到了你的核心。啊,也谢谢你在狂喜中解除了防御措施哦。”
六眼男人的眼睛一只一只陷入黑暗,直到最后不甘地消失,他也没有明白这一切的始末缘由。 其实做个糊涂鬼,也挺好的。荧这样想着。
糊涂鬼也总比干我这种傻事强。
她看着昏倒的少年,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变轻,变得越发稀薄。
这是一个好消息。
作为他身上背负的业障的荧,或者说她的意识,正在消散。
那么当自己完全死去的那一刻,他也可以从业障的折磨之中彻底解脱了吧。
在看着魈一天天虚弱下去的第五个月末,荧做了一个决定。
如果不能解决业障的侵蚀,魈就会死,即使撑过这一次,下一次又会如何?所以她必须将其彻底解决。
她记得留云借风真君说过,除非业障自我消散,否则绝对无药可救。
如果不能指望那些怨魂放弃,那就只剩下一种办法了。
那就是她来做这个业障。
在与魈相处的日日夜夜之中,荧不止一次听到他提起过,自己身上的业障中似乎有一部分在被吞噬掉。如果这样看的话,作为一部分去吞噬其他部分一定是可行的。
那自己就去死好了。
既然他有心即使送命也要救她,那反过来也可以的,不是吗?他不在乎他去死后我的感受,那我也没必要照顾他的。
于是那一晚她离开了,怀着这种赌气一样的念头,先去找到万能的阿贝多老师,连哄带骗了很久很久,要到了能够令人定时毙命的药剂。 当然,她的说辞是,不想让魈再这样痛苦下去了。
不过从结果上来讲,她确实没有说谎。
而且阿贝多老师似乎也大概明白她打算做的事,回忆起离别时他的眼神,她更加确信这一猜测。
于是之后的事情就是找一个能让自己产生恨意的人,越多越好,这样她才能保证自己依附到魈身上之后不会任人鱼肉,能够有足够的力量和执念去吞噬其他怨魂,取代他们。
可是流浪者那个散兵,完全不同意。总之或许是无奈,或许是被迫,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让博士知道了这件事,之后的事情大多符合期望,除了……
只能说她低估了博士的变态程度。
之后的事情荧并不了解。不知道是不是魈的那一抓,碰巧让那条龙分了神,那时对核心的防御解除了短短的一瞬间。但那一瞬间也够了。
说起来,她居然会把自己想象成打败巨龙拯救公主的骑士,真是太过可笑,让某几个人知道一定会被嘲笑死的。
……回忆终究结束了。
大概,应该就是这样吧。
“……对不住了,亲爱的,让你受苦了这么久,还让你亲自动手……不过不要担心,以后会好起来的,以后没有我也是一样的……一样……” 荧对着瘫倒在地上的魈碎碎念,少女的身形在晃动中逐渐变得透明且稀薄。似乎是被自己正在消散的事实冲击了,荧再也无法忍受慢性死亡的折磨,表露出自己一直在掩饰的恐惧,但淌下的泪水也只是变成雾气从眼角飞走。
“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荧似乎想要伸手去摇晃魈的身体,但她的手也已经几乎完全消失不见。
“你不是仙人吗……魈,快打起精神来……最后……再看看我啊……就一眼……一眼就好……” 荧雾蒙蒙的轮廓中,传来最后一句哽咽。
一个月后。
“是这样吗。”魈静静地站在望舒客栈的屋顶,听完留云对于他昏过去之后情况的描述,面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是这样。唉,谁能想到她居然真的会孤注一掷做这种事情……大圣也不必太过在意。妖邪的事,你还是不要再管。帝君仙逝许久,今后契约一事,就不必再提了……这也是她的愿望吧。”
留云依旧是用一贯絮絮叨叨地风格劝着一脸阴沉的降魔大圣,但后者却突然提起和璞鸢,向着荻花洲的方向看去,下一刻就不见了踪影。
“……” 留云借风真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人也太死脑筋了吧?故意作死?还是要追着她殉情?不会是要九泉下再相见吧? 果然恋爱中的男女都没长脑子!
许久没有提枪杀生,武艺似乎也已经生疏了。
于是魈寻到一个落单的、周身散发给我着淡淡黑气的丘丘人,毫不犹豫施展风轮两立。
丘丘人瞬间倒地,业障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粘附在他身上。
几秒钟后,荻花洲的居民们都远远听到一声斥责: “你个木头仙人!你!你是不是傻!我给你的命你都不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