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我与猫与死亡

我的房间在7楼，虽然不是顶层，但比起周围的住户已经相对高出了不少，我像往常一样站在窗台前，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清风。

但今天又与往日有些许不同，我站在窗前向楼下望去，看见了我的猫的尸体。

 

三分钟之前，在我不经意间将目光转向我的猫时，我看见它站在窗台前向我摇了摇尾巴，径直跳了下去。我一时间还没缓过神来，直到楼下邻居的尖叫声把我从呆愣中硬拽了出来。

于是现在我站在了窗台前，轻轻摸着我的猫跳下去前踩着的那块瓷砖，试图搞清楚眼前这事前因后果。

可还没等我把现状都理清楚，楼下传来的怒骂又一次打断了我的思考。

“这谁家的猫啊！血流得到处都是了也不来处理下吗？！”

瞬间，一阵羞愧袭击了我。意识到自己因为没管好猫影响到了大家，我顿觉自己好像犯了天大的错一样无地自容，于是连忙尽力大声回应道：

“是我的猫，不好意思！我马上就下来！”

 

于是我“噔噔噔”地一路小跑下楼，来到了我的猫的尸体前。

 

我的猫确实已经死了，但好奇怪，它的胸膛还在不断起伏着，它小小的鼻翼还在不断扇动着，我能明显听到气体进进出出时的声音，“呼哧、呼哧”就像它每天晚上在我枕边入睡时发出的小小鼾声一样。

这让我觉得，它只是睡着了，也许我摸摸它，它就醒了。

于是我蹲下身，伸出手，将它被血液浸湿打结的毛发用手指细细梳开，然后顺着它的脊背像往常一样慢慢地抚摸它。

可惜，这次不管我怎样打搅它，我的猫都没有从睡梦中醒过来，它还是和刚才一样，“呼哧、呼哧”地呼吸着。

 

我本想再试试有没有其他办法叫它醒来，可是围在我们旁边的邻居们好像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在一阵窃窃私语后，他们踢了踢我的后背，递给我一只黑色的大塑料袋，催促我赶紧把猫的尸体装进去带走。

我连声道谢，用沾着血的手接过袋子并打开放在地上，然后将猫的尸体一块一块放了进去。

先是最大个的躯干，这块最大最重，要放在最下面，不然会把其他部分压坏的。

然后是两块后肢、两块前肢，我一边放一边感受着这四肢的肌肉，不像平常放松但蕴含力量那样的手感，这次它们捏起来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弹性，不仅如此，原本和躯干相连的地方都变成了破烂不堪的断面，血液连带着偶尔几块碎肉蜿蜒渗入毛发里，让原本顺滑的皮毛变得黏黏糊糊的。我趁着将最后一块前肢放进袋子里时摸了摸它的小爪子，不再像以前一样会在我按住掌心时将爪子张开，这次它只是顺着我按压的力度稍微弯曲了下罢了。

于是我突然就变得好难过，我的小猫咪，我可爱的小猫咪，你为什么不再动了？为什么你突然就碎成这么多块了？好像我的心也碎成了好多块，里面有悲伤不断地流出来。

我开始一边哽咽一边收拾着我的猫的尸体，接下来是它的尾巴，它那总是喜欢翘得高高的尾巴，现在也只能软软地垂在我的手上，任我将它圈成一个小窝放在它四肢的上面，最后再将它的小脑袋放在上面。

我看着小脑袋上还在“呼哧、呼哧”的小鼻头，慢慢扎紧了袋口。

 

全部装完了以后，我将袋子轻轻提起来抱在怀中，就像我平时把它抱在怀里那样，小心翼翼地，生怕让它哪里不舒服了扭头就从我的怀中跳下去。

但它这次很安静，我缓缓地站起身后它居然还是一动不动，我舒了一口气，准备带着它回去。

可就在这时，周围的人又发话了：

“别光收拾那堆肉啊！地上还有这么多血你也得清理掉吧！”

可是这一次我没有再回应，而是头也不回地转身跑走了，任他们在我身后骂骂咧咧也不管。

因为我想不通，我想不通为什么我的猫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块一块的，明明我在楼上看着的时候它的身体还是连在一起的。

 

于是我奋力地跑上楼，一楼、二楼、三楼、四楼，我跑得太快了，只是这么一会儿，我便开始气喘吁吁，发出了“呼哧、呼哧”的声音，但我还在继续向上跑着，五楼、六楼、七楼，终于到了，我站在自己的家门前，紧紧地握住房门把手，深深地过了两个呼吸后，我好像终于平复下来了，于是我从口袋里摸出我的钥匙。可是还没等我将钥匙插进门锁，我就听见了门锁被拧开的声音。

然后房门被打开了。我身后的房门。

 

我再次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放开门把，收回手紧了紧我怀中的袋子，然后转过身看向我的身后，是邻居正准备出门。

他正错愕地看着我，似乎也没有料到会在这时候碰见平日里不怎么会遇到的邻居，但他还是很快回过神来，笑着对我打了声招呼：“好巧啊，刚办完事回来吗？”

于是我也笑了笑：“是啊，前面猫不小心掉下楼摔死了，刚把它收拾好带回来。”

我一边说着，一边在耸肩的同时拍了拍怀中的黑色袋子，嘴角也渗出了些无奈的样子。

于是邻居立刻跟着叹了口气，说：“啊，这样吗，太可惜了，节哀。”他顿了顿，又很快接了下去“不过猫的尸体不太好处理呢，要是放太久会有很大的气味的，你到时候如果不方便可以来找我帮忙。”

光线透过楼道里的窗户照在邻居的脸上，我看着他晦暗不明的表情，心里忽地涌起一阵怒火，不知为何，那笑容看起来十分可憎。可我没有发怒的理由。

于是我张开嘴，说了声：“谢谢。”

然后我和邻居客气地道了别。

 

进屋后，我先是把怀中的袋子轻轻放在了地上，然后再起身将门关上，就在我刚锁上门的那一瞬间，我听到身后传来了细细簌簌的声音，我转过头，看见地上的黑色袋子在不断地鼓动，于是我急忙俯身去打开袋结，才刚松开一个小口，我的猫的头就从中间顶了出来。

它向我眨了眨眼。

 

我高兴坏了，赶紧把袋口完全松开，我的猫正完好无损地站在袋子里。

然后它抖擞了下身子，自如地从袋子里跳了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复生让我在惊喜之余又有点不知所措，直到我的猫蹭了蹭我的腿脚，然后不解地看着我发出了一声猫叫。

“喵——”

我这时才好似被惊醒般回过神来，兴高采烈地抱起了它，蹭了蹭它的头，然后把它带到它还没吃完的猫粮旁，放了下去。

我看着我的猫埋头吃着一粒粒的猫粮，心里好似终于有一块石头落了地，笑容不自觉地从我脸上溢出，于是我摸了摸它的头，转头去收拾那个装着它上来的黑袋子。

 

将地上散落的袋子整理好丢进垃圾桶里后，我长舒了一口气，转过头想看一看我的猫，然后我看到它站在窗台上之前跳下去的地方，向我摇了摇尾巴。

 

 

我站在窗前向楼下望去，手指轻轻摸着一块瓷砖，三分钟前，我的猫从这里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