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小说《地狱安魂曲》翻译(第十三章 真相)


真相是我们的第一道与最后一道长明之光。它只在你看到或寻求它时才会现身,其余所有皆是黑暗。
——碎裂先知
光耀福音
Ⅰ
滚滚雷声唤醒了濒临破碎的女人,雨水让她没有再次跌回虚无。打在上面破碎屋顶的雨声实在是无法忽视,但她也无能为力,所以她就这样躺在废墟里,盯着闪电攒动的风暴。尽管大雨滂沱,周围的建筑还燃着火,不过那还不会影响到她。她知道她的全身的伤已经回天乏术了,但她想不起来受伤的原因,也没有感觉到痛苦。
“我没救了,”她对风暴说。
“你的忏悔结束了,海德姐妹,”它用一个女人的声音回答了。“但你的生命还没有。”那坚定但不冷漠的声音出奇地熟悉。“你的身体会恢复,你的灵魂也会,你需要的只是时间。”
“我们失败了吗,”亚西纳问,她想起了在灵族要塞外的战斗和那无脸的机器人抓住了她的腰。
“不,你们赢了,”风暴向她保证道。“异形被毁灭了,但你的修会为了这次胜利牺牲了太多。那些幸存者早就不在了。”
“她们抛下了我?”
“交给了我们。”说话的人俯到她身上。那不是风暴,而是一个穿着白袍的女人,那看不出年龄的精致五官包裹在一条头巾里。“她们对你的伤势无能为力。永痕荆棘并不是一个以治疗者出名的修会,和我们不同。”
“桑哈塔大修女,”亚西纳认出了这个女人,还有这段对话。它们都属于另一个时间地点,标志着她作为永恒圣烛医疗修女的第四段,也是最美好的一段人生。在她漫长嗜血的忏悔经历后,那段日子十分平静,但它已经结束了。
“你不是真的,”亚西纳悲伤地说,她终于想起了她在哪里。想起了她对她的导师做过的事情。
“谁知道呢?”桑哈塔回答。“我感觉是真的。”她指了指聚拢而来的火焰。“而且,要是你留在这里这片火一定能把你活活烧死。”
“或许这样最好。”
“不是这样,“大修女坚定地说。”你的职责还未完成,姐妹。“
“恐怕已经太迟了。”亚西纳移开了视线。“我很抱歉,大修女——我为我所有的罪而感到抱歉,但还是最对不起您。”
“那你还记得,姐妹?”
“那个贱人在发狂的时候给我看了,”亚西纳说,她想起了慈悲在展示回忆时的狂笑。那次背叛让她被赶出了永恒圣烛——她在离开前的最后的晚餐中把一种致命的神经毒药掺进了桑哈塔的酒里。这种毒药起效缓慢且无法探测,发作的症状也会伪装成慢性疾病。她的双生子在这些年年完善了配方,一有机会就把它灌进她照顾的病人的食物里。
“或许我找到了解药,”桑哈塔说。“除非我真的是一个幻影。”
“那你是吗?”
“我不知道。无论如何,我宽恕你,亚西纳 海德。”桑哈塔的手做出双头鹰的样子。“我们不能对我们的影子的罪恶负责。现在站起来!”
羞愧迫使亚西纳照做。她的身体出人意料地照做了,没有任何的迟疑。除了几个擦伤和淤青外它几乎没有损伤,她的双胞胎的放纵了无踪迹。就好像所有那些损伤都被转移到了她的灵魂上。
你在哪里,慈悲?她问,不知道她的姐妹为何沉默。
“地狱之狮在舔舐她的伤口,”桑哈塔回答。“但她很快就会回来。这场玷污的风暴让她更强了。不要再次屈服于她,姐妹。要是再发生一次,就没有下次机会了。”
“她是一个恶魔吗?”
“你放她自由才是。”桑哈塔微微笑了一下。“但你不会的,我的朋友。”
“对,”亚西纳保证到。她环视四周,自己位于一座大厅的废墟里,站在一堆展示柜的废墟里。刚才撞破屋顶的野兽已经无处可寻,但她也没有多意外,大多数亚空间生物在死后都会消失,但在废墟里还有很多凡人的尸体。
亚西纳暗念一声哀悼的祈祷,她扒下一具尸体身上的长袍披在自己身上,慈悲刚才的变化让她全身赤裸了。
“我要怎么结束这场亵渎?”她转向她的导师问,但大修女桑哈塔已经不见了,好像她从未存在过。
你……结束不了,她的双胞胎从深处的什么的地方低语道。太迟了……太远了……
或许是这样,但她不会就此退缩。慈悲的声音让亚西纳想起了她的梦和尽头的救赎。她知道她要去哪里。
灯光吸引着不眠的死者,让它们如同飞蛾扑火般去往环城中心的山顶。
和他被瘟疫感染的同胞一样,穿着黑色大衣的尸鬼看到的那道光就如同一点压倒一切的白光。他拖着他金属腿和其他人一起往前,向前伸手想要抓住那道光,但每次它都会从他的手中溜走。那纯净的光在他的心中燃起了无法忍受的,最终会变为厌恶的渴望,它在用那从未存在过的希望嘲笑他。这种痛苦比他腐败身体上的所有折磨都要难熬。结束它的唯一方法就是熄灭那束光。
死者就这样前进,跟随着它们如铁塔般耸立的主人。苍白巨人面前的世界时不时分割开来,打开秘密的通道,让它们的速度加快了不少。它们会往前走一会儿然后进入一道隐形通道继续前进。尸鬼下意识地知道它们走在世界的皮肤上,走在受苦者开拓出的路上,那是裂痕展开的地方。
它们爬上山朝城市走去,风暴越发猛烈了。一阵龙卷风在起火的建筑间肆虐,把火焰卷起变为多色的闪电。有时电球会变换形状爬到屋顶上。一座被击中三次的高塔活了过来。它震惊地尖叫,展开镀银的假足爬走了。
黑衣尸鬼对这些景象毫不关心。无论他的前方出现什么诡异奇景,他的眼睛都会很快回到那道讽刺的光上。
在队列走到城市外围的时候,更多的感染者加入了进来,它们全都是被它的主人的兄弟先锋或者它们的初生子嗣祝福的。尸鬼模糊地知道还有四个像他的主人一样的存在,全都在大敌上传播着神圣的污染,但它们都不如它的主人。这个知识是随着污染一同进入他的血脉中的,同时他的主人给他留下的更高的自觉让他的感受更加清楚。所有的死者心中都有一丝感性——不然它们怎么能如此鲜活地品尝憎恨那道光呢?——但黑衣的尸鬼不一样,他的思想比他的兄弟更加敏锐广泛。他甚至记起了他的名字……
拉玛希。
尸鬼想要大声把它说出来,但他堵塞的喉咙做不到,发出的只有一阵咕噜声。和那道光一样,这个名字是个谎言——一个最好忘记的东西的遗物。但他还是放不下。这种痛苦中有种特别的东西。在他摆弄它的时候,又一个名字从记忆的淤泥里浮现出来。不……不是一个名字。一个目的?一个召唤?
政委。
这个词带来的羞愧比他的名字还要难以接受,但同样无法摆脱。
我辜负了……我的职责,它想到。
但职责是什么?
尸鬼和其他人一同嚎叫,其中一位先锋倒下了。流血天使,被穿着闪亮盔甲的巨人们击倒……尽管她死在了遥远的一座塔上,人群还是通过束缚它们的剧毒感觉到了她的逝去。但随着尸鬼的悲伤还出现了一个微弱但持续的想法——它们能被杀死。
“凌绝顶已经陷落。去尖塔避难,但避开真理之塔和宽恕之塔。我们在警戒之塔提供保护。王座会保护你!凌绝顶已经陷落。去尖塔——”
阿瓦然 桑蒂诺关上了重复播放的广播。它已经在所有频道上不停播报了几个小时了,用深沉优雅的声音传递着警告。“你们怎么看?“他向坐在医疗卡车副驾驶座上的女人问道。
“我不知道,士兵,“索兰尼斯嬷嬷说,透过窗户看着远处山上的火焰。”但我的城市着火了。
在他们逃出医疗院后他们停在了山脚下,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而且他们已经不是只有两个人了。桑蒂诺在车里发现了三个躲着的见习修女,全都比孩子大不了多少。最年长的克劳蒂亚姐妹,说她们在恐怖的事情开始时就逃到了这里。
然后,在卡车开向凌绝顶的时候,他们碰上了——确切的说是差点撞上了——年老半盲的医疗修女玛德琳,她在管理桥边的神殿,这样他们就六个人了。
桑蒂诺感觉他对每一个人都有责任。必须得有人让她们活过这晚。
“我们不能冒险进城,“他说。”警戒之塔离这里有多远,嬷嬷领袖?“
“在这种天气里……四小时,或许五个小时,“索兰尼斯回答,”但警戒之塔是个奇怪的地方,士兵。“
“为什么?“
“它不受最终圣烛管辖。“索兰尼斯摇摇头。”光耀大修女在她……迷失前不久主持了它的移交。我不明白其中原因,但那里不接受访客。“
桑蒂诺皱起眉。“那是谁在管理哪里?”
年轻的克劳蒂亚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是闪耀之人。”
亚西纳快速穿过风暴肆虐的城市,藏身于步道和废弃的载具之间,但她最好的掩护还是和她一起涌过街道的人群。烛台镇大多数的人的目的地都和她一样,想要在凌绝顶的大教堂寻求庇护。有些在奔跑时喊着祈祷或诅咒,但大多数人一言不发,脸上满是惊恐,眼睛紧紧盯着那神圣的指引灯火。
一股大风在人群头顶嚎叫,让空中全是扎人的尘土和废墟。有时它会低下头把人掀翻或者拉到空中,让他们无助地双腿乱蹬在风中翻腾。
厚重的黑雨倾盆而下,在街道上积到了脚踝处,而在那些被淹没的小巷里,水开始爬行攒动,兀自活了过来。在有些地方它们组成了汹涌的水柱,把那些靠得太近的人们吞进肚中。
还有那在全城肆虐的多色野火。在大多数地方它不会吞噬建筑,而是像野草一样纠缠在其上。风雨迎面吹来,但从没能把它吹倒,仿佛这些元素一起在策划城市的末日。
风暴的巨兽凌驾于山顶之上,它的尾巴扫到的一切都化为废墟。朦胧的眼睛和嘴遍布于龙卷风之上,在形成后瞬间消散,昏暗的阴影则在其中跳跃,那些形状亚西纳都太熟悉了。风暴兽在风中狂啸,时不时俯冲而下抓起市民带往风暴中心。一个上面骑着一个长着新月脑袋的梦魇,它巨大,管状的手指在人群中喷洒五光十色的火焰,被其碰到的肉体无不扭曲变形。
有些惧妖以我们的堕落为食,而其他的还在围观,亚西纳苦涩地想。我们对它们来说不过是血肉或者粘土罢了。
她在人群尖叫时急忙停下。人们正从街道两边着火的屋顶朝人群中跳。
是死人,亚西纳在一个人落在她身边时意识到。它全身被火焰覆盖,跪在地上朝她的袍子伸出一只烧焦的手。她朝它的脸上踢了一脚,煮沸的体液从眼眶里涌出,但那只手没有松开。一个健壮的人用一把锤子砸碎了它的脑袋,让她挣脱了开来。
“往这儿来!”他指向一条小路。
“别去!”她警告道,但池水已经把他吞了进去。
我救不了他们任何人,亚西纳惊讶于自己的冷静。
转过身,她看到更多的死者从后面涌进了人群,阻断了他们的退路。一个像鼻涕虫一样肿胀的怪物笼罩在诅咒者头顶,无形的头上顶着一团管状的触手,一边挥舞一边吐着粘液。它长着尖牙的大嘴跟着痴愚眼睛的律动一同咧开,粘稠的身体也随之前进,压碎那些行尸走肉去抓捕活人。人们在被它的呕吐物淹没时惊恐地大叫,但身体和灵魂很快就被包裹,安静下来。
放我自由,姐妹!慈悲突然醒了过来。
“不!”亚西纳伸出双臂推开人群走到最近的建筑边,从一扇窗户翻了进去。她落在一地碎玻璃上,跑过房间,跳过正在燃烧但还完好的家具。那些火焰在她跑过时微微抖动,没有任何热量。
接下来的一个房间里有一家人围坐在桌边,身体被水晶化的靛蓝色光线包裹。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惊慌,仿佛在灾难开始的瞬间就被凝结了。
这太难以接受了,不是吗?慈悲哄着她。但我愿意帮你承受这些痛苦。
身后的房间传来石头粉碎的声音,然后是一阵潮湿的蠕动声。
野兽记住我们的气味了,姐妹!
亚西纳无视了她的双胞胎,快步跑过建筑打开对面的窗户。外面的街道是空的,但她警惕着那些水塘。它们有深到会有危险吗?身后的又一声巨响帮她做了决定。
水在她的脚踝边饥渴地扭动,但没有抓住她的体量。她挣脱出来,沿着街道狂奔。
“看向圣光,”亚西纳喘着粗气,把这句话如同咒语般念个不停。
她的眼睛直觉地找到了山顶的教堂。它的尖顶翱翔于屋顶之上,它的灯火是风暴中的灯塔。只要圣光不灭,就还有希望。
那道可恨的光现在更近了。死者每往前一步,它带来的痛苦就越强烈,但那也只会进一步催促它们向前。现在没有秘密路径了,在山顶周围没有。尽管它们旅程的最后一段很慢,但也因为城市中的富饶更加壮大。
在大军走到内环的时候它的主人身后跟上了一大队奴隶。医疗院迷失的灵魂被数千人进一步感染了。每穿过一条街它们的数量都会增加,而且其中不只有死者,风暴带来了更多元素造物。
肿胀的粘液恶魔在行尸走肉间爬动,触手兴奋地喷吐胆汁抽搐不停。厚重如云般的苍蝇嗡嗡作响,全然不顾周围的野兽伸出肥硕舌头一下抓住数百只的危险。它们的盛宴没有削弱害虫的数量,因为恶魔的皮上总是会生出更多。
头顶,巨大的甲壳怪物用皮制翅膀悬在空中,纤细的舌头拍打着下面的感染者的头。有时它们会忍不住舔下一颗脑袋,让受害者顶着沾满粘液的颅骨继续前进。
有些恶魔是从死者本身身上出生的,在前进的同时化出了血肉。被选中的人脚步蹒跚,皮肤变成深绿色,然后突然爆开,它们已经无法承受其中成熟的脏器了。然后它的肚子里会涌出长长的肠子,像流苏一样缠在脚边。然后新生的恶魔会在眼睛给一个粘稠的单眼让路时发出嚎叫——在一只角从头上刺出时再叫一次,那只角经常会扭曲修长到那个长角的人被压弯了腰。
变形后不久长角恶魔会开始用低沉的声音计数,一开始还有些迟疑,但然后就越来越自信。穿着黑色大衣的尸鬼相信它们在数什么重要的东西,但他不知道是什么。
他曾经的战友一个接着一个向赏赐屈服,它们是感染者中最够格的。它们的提升让尸鬼骄傲,但在他自己的机会到来的时候他却反抗了,拒绝了祝福。
“勒吗啊啊啊,”他不停地哀嚎。“阵……谓。”尽管声音模糊,这些字还是有着力量,保护着说出它们的人免于变化。而他坚持地越久,他对自己秘密但必须完成的事情就越确定。
他的职责还未结束。
烛台大教堂被曾经对它白银帷壁顶礼膜拜的迷失诅咒者团团围住。数千个被瘟疫感染的市民压在教堂外的大理石墙壁上,越来越多的人还在从城市里涌来。有些地方大量的尸体已经堆在了路障上,野蛮的死者把彼此当作垫脚石,焦急地想要抓住远处的光。
战斗修女和圣烛卫队把守在门前,穿着盔甲的女人用爆弹枪削弱着大群的死者, 那些下级的兄弟们用十字弓支援她们,小心地瞄准着尸鬼的头。头顶红冠的御天使飞在城墙上,用喷火器和热熔枪把守最刻不容缓的区域。一架自动炮在大门顶上疯狂开火,快速的炮火在攻击者间打出间隙。但尽管数量庞大,尸鬼也只是进攻大教堂中最温和的恐怖。
亚西纳蹲在山顶下的一座屋顶,她看到巨大的昆虫在城墙上飞来飞去,猛烈地骚扰守军。它们攻击的精准非常恐怖,甩鞭似的用口器击中头部。有时候它们会把人从城墙上拉下来,但更多的时候它们会把他们扔在战友之间,落地时已经斩首,成群的苍蝇从脖子里飞出。
一个飞着的害虫身上骑着一个穿着红袍的女性身影。这个异端好像在指挥着攻击,她的六只手臂蜿蜒曲折地打着手势,在城墙上不停飞舞。她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她从没有停下让亚西纳看清。
比昆虫更糟的是那些扑到路障上的鼻涕虫状怪物。它们黏糊糊的皮粘在大理石上,让尸鬼能攀着它们的背爬上去。只有御天使的重武器能驱逐它们,但红冠姐妹的数量太少了,没办法面面俱到。
亚西纳看到一个怪物翻进城墙里,压死了一个前来清除它的御天使,骂了一句。周围的圣烛卫队在它的触手喷出腐蚀秽物时发出尖叫。那怪物好像因他们的注意而沾沾自喜,在他们身上不停滚动,一直到另一个御天使用白热的光线把它点燃。
那个玩具堡垒撑不了多久,慈悲玩味地看着。
亚西纳知道她说得对。钢铁圣烛没有能够抵挡住这种攻势的人数和资源。她们中没有精英的风天使和仇天使,更不用说装甲部队的支援了。
“我们从没相信过战争会找到我们,”她轻声说到。
你没听说吗?只有战争!慈悲讽刺到。那现在怎么办,姐妹?
“我需要过去,”亚西纳说,盯着教堂的尖塔。
就算是我也不能轻松做到,但要是你礼貌地求我的话,我会试试!
“你为什么杀了她?”亚西纳突然问,她说的是桑哈塔。
为什么不呢?慈悲明白了过来。她听起来真的惊讶了。那个笨蛋剪断了我们的翅膀,浇灭了我们的火焰!
但亚西纳已经不在听了。一队尸鬼走进了下方的街道,朝着教堂走去。领头的是一个戴着眼罩的巨人,赤裸的身体上肌肉发达。他毫无疑问是警戒的盲目守卫,但在那神秘的身体下她认出了另一个,更尖锐的人物。
“菲茨,”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辜负了他,姐妹,慈悲嘲笑道,她也看见了。
“对,”亚西纳承认道,想起了中士对死的乞求。“恐怕是的。”
但菲茨不是她辜负的唯一一个人,在他身后跟着一队蹒跚的独眼怪物,皮肉松弛地挂在骨头上。其中有一个穿着肮脏的黑色大衣和高顶军帽。尽管它也拖着腿,它不知如何让自己的背挺直着,保留了一些尊严。
拉玛希政委。
亚西纳惊讶于这让她感到的悲伤,然后惊恐地注意到其他人身上都穿着医院的病号服。
照顾他们可真是浪费时间,慈悲认为。
“不,”亚西纳庄严地说。“你错了。万事都有目的。“
Ⅱ
约拿跳进一片混沌的咆哮光线和刺眼噪音,感官失去了所有束缚纷纷纠缠在一起。他在滑过在他周围旋转的巨大刀片时闻到急促的空气,然后在它们从虚无中出现的怪异。他看到尖叫着的苦乐参半的矛盾——然后听见它们落进可怕的湮灭。所有这些噪音在他的血中振动,催促着要把他的皮肉烧透以追寻新的可能。虚伪的存在在他周围闪烁,讥笑叫喊着在虚实间变换,在做梦的同时从梦中苏醒,给更多的东西提供空间,然后……
荒谬的万花筒突然结束,在约拿的理智濒临崩溃的那一刻准确地听了下来。发条的声音停下了,同时出现了一系列的印象。在他迷糊的脑子重归平静的时候,他想要理解周围的幻觉,但理智于这项任务背道而驰。
他站在一片悬在虚空中的巨大水晶碟的边缘,上面印着银纹慢慢旋转。在离平台极远的地方巨大的金属环上下转动,这些同心的圆环在地平线上画出一个个格子。他只能看清最初的三个,但知道一共有九道环,他曾经见过一次这个机器的模型。
“即使遭受削弱,无尽依然是绝对的,“他的宿敌曾经在碎裂神殿里对被这机器样子的东西迷住时说过。他说的没错,但这没让他对完全的现实做好准备。看到这个东西就会知道人类所有努力的微不足道——所有那些都是徒劳的。或许最终圣烛的星仪是这座地狱引擎的种子,但他怀疑它的任何追随者现在都认不出来。
我是从它们中间掉进来的,约拿看着那些旋转的圆环意识到。从所有的环间不被击中落到这里的可能几乎是微乎其微,但他一点也不意外。他是注定要到这里来的。
“吉纳维芙姐妹!”他喊道,目光扫过水晶平台,没有其他人。看来机器拒绝了她。“我很抱歉,姐妹。我应该一个人来的。”
平台上唯一的特点就是中心升起了一道由地面一样的水晶组成的狭窄主轴,九个大型棱镜在它上方旋转,将多色的光投射到被囚禁的天空里。
“你在哪里,维达斯?”约拿朝着主轴走去的同时挑战道。“还等什么呢?”他一下子把书从衣服下拉出来如同圣书般举到空中。“我拿到你的书了!”
平台上的丝线亮起了靛蓝色的光,微微颤动起来。在这耀眼的光下约拿看到他已不是孤身一人。上百人跪在前方的平台上,在主轴周围围成九个同心圆,每一组都比前一组更小。他们的脸往上抬着,双手向外展开和其他人连在一起。
“这本书是你的,”奴隶们吟诵到,他们的声音从水晶而非空气里传了过来。“一直都是如此。”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那冰凉的语调没有变化。他们之后的主导者是谁已经不言而喻。“通过你的眼睛,你的手,你的全心全意,”他们继续说到。“你将你的世界用文字记录了下来,镜面行者。”
约拿停下脚步,眯起眼睛看向那些人。他们离他太远了看不清,但那种纹丝不动的样子绝对不是人类可为。“你在捉弄我!”他喊道。
“我回答了你,”信众回答。“我给了你需要的。”
“我只想要一笔酬金,你这个混蛋!”约拿快步向前,愤怒升起的速度让他自己都感到惊慌。“我只想要离开那个全是黑夜的世界!”
“没有关系。滋养灵魂的是需求,不是渴望。”
“别跟我说我的脑子该怎么想!”
“但我是你的,我们经历着同样的磨难,约拿 提斯。痛苦会缔结最强大的纽带,尤其是在自愿受苦的时候。”
“我不想要这一切!”
“你问了为什么。“
“什么?“约拿皱起眉头,他的愤怒没了头绪。
“为什么,“人群继续说到。”为什么你的世界死去了?为什么你的姐姐要死?你想要理解混沌,约拿 提斯。而我给予了你需要的工具和毅力。“
在约拿靠近第一圈祈求者的时候,他看到他们白色的衣服上印着被烛光照亮的真实之眼。看来学院的教员和学生并没有经历维瑞塔斯其他住民的命运,但他们都没有被饶过。每个脸上都只长着一颗眼睛,原来的五官——鼻子,嘴和脸颊全都被挤到一边给更大的独眼让位。那只巨眼一眨不眨,独眼的奴隶就这样朝天望去。
约拿随着他们的目光往上看,看到上方的虚空被想象的风暴点燃了——那是扭曲的隐喻被给予形态,每一个都被自己的意义折磨。无名奇妙的景象与还未到来的黑暗歌谣竞争,狂放不谐地混合在一起。那是灵魂的几何形状,每个怨恨的火花都急切的想要讲述自己的故事,每一个缺陷都被赞美,相邀狂舞。
“这其中有规律,“信众无声吟唱到。”有着一种支配非物质宇宙潮起潮落的逻辑,但一个建筑师首先要深入探索,才能在从新创造前理解它。“
所以你需要更多眼睛,约拿猜到,想起了他的敌人——一个瘾君子,从来不是什么建筑师——没法把他的眼睛从机器上移开的样子。毫无疑问这些奴隶都属于维达斯,他们存在的每一丝纤维都被联系到了他们的任务上,但就算有了这些助力——就算有几百人,几千人,甚至上万个这样的人——都是毫无希望的。
“圣烛世界给这个问题提供了一个新的看法,“奴隶共同说到。”它与灵魂之海的共鸣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强烈。所以符号在这里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所以它们可以化身在人间行走。我在踏上凌绝顶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一整个大陆就是一个照向崇高的镜头,星仪就是它的焦点棱镜。“
“你在浪费时间,“约拿把眼睛从上方的可怕景象上移开。”你一直都在盯着污水池看。“
“那就是我们灵魂的污水池!“一声集体的干笑。”但你错了。你看到的是混沌,而我瞥见了秩序。“
“你看太久了。“
“久到让你的说法没有意义。时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十三万一千零六十九天,“约拿苦涩地说。”没有一天是我想象出来的。“他在他的追猎开始的那晚就开始计数了,但这是他第一次把这个数字说出来。
“三百五十八年,“众人回答,立刻把天数转成了年。”在觉醒的头脑中不过一瞬。“
“每一天我都感觉到了!“
“要是你感觉不到的话就没有意义了。我也感觉到了我的重量,我延伸到了每一个排列中——反应在无限的感知中,永无止境。没有东西会真正迷失。“
“那她在哪里?“约拿质问到,走到了第一圈信众面前。他恶心地看到握住的手都融合在了一起,组成了永恒的锁链。”我的姐姐在哪里?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
“说实话!“约拿喊道,挥剑砍下一双连接起的手。剑刃闪着能量劈开血肉和水晶化的骨头。手臂仿佛是被冻住了一样碎开,里面喷出的不是血而是彩虹色的外质。裂痕爬上信徒的肩膀,但二人都没有反应。约拿怒吼着把左边那个的头砍下,然后又砍下另一个。死去的奴隶还跪在地上,裂痕延伸到了旁边的奴隶身上。两边人的脑袋砰的一声像玻璃般炸开,随后毁灭的连锁又延续到了下一队,双向往圆环全境传递。
“别再说谎了!“约拿喊,走向第二圈信徒。”告诉我真相,不然我把它们全都砍倒!“
“这改变不了什么,“众人没有被屠杀吓到。”我没有把死亡带去你的世界,约拿提斯。“一下停顿。”还有你的姐姐……“
约拿举着剑停住了。“米娜死了?“他的声音如同耳语。
“你一直都知道,但从没有接受。“
“不是……不对……“
“自己看罢。“
“不……我——”
“看!”众人命令道。
从来就没有选择,约拿看向苍穹,一直尾随他的真相跳了出来。

“我会在封锁前回来,“约拿回答。他背着那个坐在他们房子破窗户边上的女人把一个弹匣滑进手枪。米娜一直都不喜欢枪。
“今晚不吉利,”他警告自己,然后对其中的荒诞露出微笑。罪恶感立马跟上,他的姐姐值得更好的。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我又见到他了,”他一边抽出烟卷一边说到,然后疑惑地转向他的姐姐。她是一道在椅子里的苍白影子,被无尽的夜晚抽干了所有颜色,但在约拿看来她是不容侵犯的。
“你见到了谁,米娜?”他温柔地问。
“挨饿的人,”他回答,手指把玩着她的玫瑰念珠。“他的脸一直藏在阴影里,但我能看见他的眼睛。银色的眼睛。他靠近了。“
“银色是纯洁的象征,”他说,走过房间握住她的手。它们冰冷脆弱,让他心碎。她在夜晚降临后就一直不吃不动。“或许你梦到的是神皇的一个神圣战士。甚至是一个星际战士。”
“一位星际战士?”他问。“你真的这么想吗?”
“必须的。”他收回手,他再也忍受不了她冰凉的接触了。“我必须得走了,米娜。”

“她在第一晚就死了,”约拿空虚地说,闭上眼睛看到真相。他的姐姐是神圣的诅咒者之一。虽然死了但免受腐败。
我保护了她。让她活着。但这一切都只在我的脑子里……
“自我欺骗是最恶毒的陷阱,我的朋友,”他的敌人嘲笑道。“没有什么能如此有创造性地蒙蔽我们。”
“但她不在了。”约拿摇摇头,想起了他在神殿开始任务后发现的东西——空荡荡的房间,成堆的旧衣服和用米娜的玫瑰念珠拼成的字:写完它。
“骗子,“他吼道,砍向又一双交叠的手,触发第二圈的毁灭。”她不在了!“
“你能确定吗?“
“你给我留了个可恶的讯息,“约拿跨过逐渐崩溃的第二圈。”你引诱了我!“
“不。你找到了你期待的。需要刺激自己走向命运的东西。“
“你在说谎!“在约拿穿过第三圈时他的愤怒如同燃烧的蟒蛇般展开。这一次火焰从他劈下的剑刃中舞动而起,把受害者烧成焦炭。”你设计我!“
“我在苍穹中听到了你的呼唤,认出了你,镜面行者。“众人的声音随着人数的减少在逐渐减弱,但它的语调中依然没有任何一丝担心。”我回应了你,给予了你意义。“
“别,弟弟,”一个安静的声音在约拿靠近第四圈时警告道。“这就是他想要的。”
“我不管,”他吼道,尝到了灰烬。他的剑划出一道火弧,又点燃了一对信徒。火焰蔓延到整个圈上,把那些活着的锁链变成了活活燃烧的柴火。在它们死去的同时脚下的水晶变成了靛蓝色,其中的血管变成了深红色的脉动。
“约拿,求求你——”
“你已经死了,姐姐,”约拿说着往前走去,眼睛紧盯着主轴。“他也一样。“
已经没有人需要拯救,剩下的只有愤怒。
“燃烧吧,“镜面行者嘶吼道,劈开第五环。
亚西纳下方的建筑被一阵响彻整个城市的震动好摇晃。随着一声惊雷,云层染成血色,龙卷风烧了起来。靠的最近的风暴恶魔也着了火在空中旋转,拖着烟雾溶解。它们之中有着那个她刚才看见的新月头骑士,但它在坐骑坠落时闪烁着消失了。
我们的狂想曲中又多了一个和声,慈悲很兴奋。愤怒的音调!
“对,”亚西纳同意道,但她还在注意往山顶进发的大军。在屋顶这个高点上,她看到腐化突击兵的人群已经几乎到达了大教堂的外墙。它们顶着大量的火力朝大门走去,那个领头的双臂大大张开,好像在拥抱打来的子弹,但不知如何减弱了它们的威力。
“你怎么了,托兰德?”亚西纳自言自语道。
在曾经的中士靠近大门时,三只巨大昆虫分别从不同的角度扑向那座防御塔。炮塔把一只击落,然后转去迎击另一个,但第三只撞了过去用胆汁覆盖了它,整个身体挂在了大炮的炮口上。一群更小的野兽从尸体里钻出来从炮塔的观察窗里翻了进去。
“大门撑不住的,”亚西纳预测道。无论她打算做什么,她都必须要快,但她不知道要如何穿过这支大军。至少没有理智的方法能够做到。
“你想活命吗?”她站起身问到。
放我自由,我展示给你看!慈悲喊了回来。
“不行,要么我们一起去,要么就不去,”亚西纳说,从屋顶跳了下去。
黑衣的尸鬼蹒跚着朝大门走去,子弹如雨般落在受选者身上。很多也打中了他,在击中的时候化为红色的烟尘,弹头全被他主人的蔑视腐蚀了。在炮塔被解决之后,只有那些戴着红头盔的女战士的武器真正有威胁了,但她们被其他先锋拖住了。三人中的每一个都带领着自己的瘟疫感染者,从环城城墙上的不同地方发起攻击。
从他表层思维的垃圾中,尸鬼以一个士兵的视角审视着战场,意识到马上就是决定性的一刻了。
“政为啊啊啊!”他哀嚎到,虽然这个词只会为他带来痛苦。
他抬头看到红色的天空雷霆密布。雨水开始蒸发,烫伤他的皮肤。尽管他几乎没有感到热度,他的内心深处反抗着那烈焰般的天空,从愤怒中汲取了力量。
亲如血亲,他突然想了起来。在这段记忆后还有一个词,如此脆弱,他在它消失前竭力想了起来。
“全副武,”他呻吟着,把一只手伸进大衣口袋里。他的手指摸到了一个冰凉的金属球。
狞笑着,镜面行者劈开第六环信众,在主轴外点燃了又一个圈。在奴隶的眼睛爆开时,他们主人记忆的碎片扎了进来,揭开了面纱……
一个被自己野心的重量背叛的梦者,随后又被那个束缚他的女人带入一场虚假的远征,他们二人一起……
向下……
一个盲眼的愚者走在绝非自然寒冷的荒野里,渴望着毁灭,但却无法如愿,因为他的心比那更冷。
向下……
一个迷失的灵魂在自己幻象的迷宫里徘徊,被自己的自大无知嘲弄,找不到任何出路但……
向下!
穿过他敌人苦难的洪流,镜面行者靠近第七环举起剑。烟雾从他的嘴里飘出,吐出蔑视砍了下去。
猩红的闪电划过天空,在云间留下一道流血的伤疤。扭曲者嚎叫着把火球抛过山峰。和已经在摧残城市的诡异火灾不同,它们点燃了碰到的一切,在感染者间洒下灰烬,把建筑烧成废墟。
多刺的恶魔从废墟里钻出,细长的头骨左右晃荡,用反关节的腿向山顶跳去。它们佝偻的身体被红色的鳞片覆盖,眼睛里仿佛燃烧着被囚禁的地狱,它们是火焰风暴的孩子。它们像野兽一样嚎叫跳到感染者身上,用爪子和锯齿刀乱砍乱抓。它们的屠杀只有在遇到那些疫病恶魔时才会放缓。
“最后一道面纱也着火啦!“慈悲在融合的双生子用针尖般的脚落到地上时说到。她们共用的身体依然在变化之中,肌肉紧绷着,肢体扭曲重塑。
“趴下!”亚西纳喊道,把两人扑倒在地。一颗火球从头顶飞过,吞没了她们刚刚跳下的房屋。
“向光去!”她命令道,不稳地站起来,她还没有习惯她姐妹的身体。
“还能去哪儿呢?”慈悲同意道。她把她们的手指变成长刀,主导了她们的动作。
她们拖着黑貂似的长发朝山顶奔去,旋转跳跃着穿过围城的大军,速度快到感染者没法做出反应。她们把一个从头顶袭来的长鼻虫挥到一边,然后在它能反应前转身把它切碎。慈悲笑着跳到一个尸鬼的肩膀上起跳,在空中旋转着切开一个瞄准她们的飞虫的肚子。她的尖脚在落地时刺穿了一只鼻涕虫,溅出一片粘液。她在众多粘液里从它扭起的头边退开。
“王座和荆棘!”双生子一齐喊道,怪兽的脓水完全沾不上她们快速的黑亮身体。
亚西纳让慈悲领头,但紧握着缰绳,威胁到要是那贱人偏离她们同意的道路就直接昏倒。她的姐妹依然虚弱到无法占据她,而要是她们的意志有片刻的僵局就会让二人丧命。慈悲是一个怪物,但她绝不愚蠢。她很有可能是在拖时间,等着亚西纳放松警惕……
“不,亲爱的,”慈悲听到了她姐妹的顾虑,哼了一声。“我们可是在世界的尽头起舞,那就一起谢幕吧!她一击斩下三个尸鬼的脑袋。“而且,我还想朝你那宝贵的光上吐口唾沫呢!”
黑衣的尸鬼在大教堂的门前停下。他的主人举起一只手腐蚀大门,奴隶们随着混乱祝福一同颤抖,那已经征服他兄弟的变化让他痛苦。
不……尸鬼想到,看向燃烧的天空。不!
“菲茨,”他喘着粗气,挣扎着把这些话说出来,把插销从他找到的金属球里拔出来。“菲茨……看……我。”
苍白的先锋转过头,无动于衷地看着它的奴隶。
“亲如……血亲……”伊楚 拉玛希嘶吼到,举起圆球。
“全副……武装……”托兰德 菲茨下意识地从幽灵的心中回答。“专心——”
手雷爆炸了,炽热的火焰在一瞬间就将两人烧成了灰烬。
“燃烧吧!“镜面行者吼道,劈下燃烧的剑。第八环崇拜者瞬间陷入一片火海。它们每一个人都被燃尽了,仿佛是融进了某种原始的火焰。熔化的线在平台上蔓延,把那水晶染成靛蓝色,又揭露了它的主人的一些秘密……
一个朝圣者在自己信仰的废墟中翻找,寻找着更高位的东西,就算代价会让他……
向下……
一个黑暗的人站在他最后的绝壁上,面对着一个更加黑暗的人,愿意分享他的启示,要是他能够放手看向……
向下……继续向下……
一个忏悔者,悔罪谦虚,不是因为他梦想的失败,而是他没能足够狂热地去做梦和深入研究……
更深!一直往更深,一直到没有保留……
整座山轰隆一声裂了开来。冒烟的裂缝在山顶周围展开,朝着城市蔓延过去越张越大,把建筑囫囵吞下。数千个感染者失足跌了进去,但大教堂的守卫遭受的损失还是更加严重。
一大段城墙被新展开的裂缝吞下,其他地方的墙则开始坍塌,把它的守卫甩进废墟中。防线上的圣烛卫队都被沸腾的雨水烫的皮肤起泡而痛苦地大叫,然后就被裂缝中涌出的烟雾呛住。几分钟以内他们就全部倒下了,只剩下了穿着盔甲的战斗修女在把守防线。
“真是值得一死的一天!“慈悲在狂乱中喊道。
双生子几乎已经到达了城墙,周围的地面碎成了无数的小岛。高压蒸汽从里面溢出,充斥着硫磺和坏血的气味。一只飞着的害虫从空中落下,在自己的甲壳里被烤熟了。
“跳!“亚西纳在她们落地的地方被恶魔压塌时喊道。
她们跳向另一个岛,一只嘶叫的粘液怪在用触手攀着,半个身体已经落到了下面,皮在热量冒着泡。一只红鳞的恶魔掉在它旁边,长爪子的双脚为了平衡大大张开。火焰从它的弯角上喷出,它对她们呲牙。
“燃烧吧!“它含糊不清地吼着挥下剑。
双生子躲开它的剑然后冲向另一片地。慈悲让她们双手着地,然后用双腿往后踢,把追来的恶魔踢进深渊里。她笑着空翻站起再次起跳,终于到达了城墙。
“我很棒对不对?“她在她们的指刀插进大理石时问道。
“往上爬!“亚西纳喊道。
“你真没劲,姐妹!“
她们像一只蜘蛛一样爬上墙翻了过去。一个惊慌的战斗修女迎了上来,举起她的爆弹枪。
“等等!“亚西纳在慈悲撞开战士的枪并把指甲插进她的目镜时喊道。
“你都没有想要阻止我,“慈悲玩味地讽刺道,轻松地把那个穿着盔甲的女人甩下城墙。”连试试都没有!“
亚西纳羞愧地知道这是真的。凌绝顶上的每个人都和死了没两样了,或者还会有更糟的命运。现在重要的只有圣火了。
万幸的是教堂还矗立着,灯室在黑暗的天空下无比明亮,但感染者已经开始翻过倒塌的城墙往那里去了。在他们最前面的是一个高瘦的女性形象,穿着腐蚀了盔甲,粘液从关节处渗出来。
“悔罪骑士,“亚西纳自言自语道,认出了那个巴托里实验室里还未成型的化身,不过她的腐朽样子让她意外。传统来说这个化身代表着洁天使坚定的灵魂,但这个怪物的形象讽刺了她们誓言代表的一切。它比她在这里见到的一切惧妖都让她感到恶心。
“你觉得宫廷官所有的怪物都在这里吗?“慈悲问。
“继续跑!”
“遵命,女士!”慈悲喊道从墙上跳起,像一只猫一样落在教堂的尖顶上。
她越来越强了,亚西纳在她的姐妹朝大教堂飞速奔去时想到。
“没错,”慈悲同意到,“但我还是能把你带到那点微光的地方去!”
镜面行者站在第九道,最后一道圈前,这一圈里的信众也只有九个人。它们的手臂被拉长了好多倍才互相拉住,肌肉都石化了,血管闪着银光。和外圈的奴隶不同,这些东西穿着靛蓝色的袍子,上面印着碎裂先知的扭曲符文。镜面行者直觉地知道这些是真正的信徒,不是被控制的奴隶,但他们还是为了他们主人的任务献出了灵魂。
“这会招致毁灭,弟弟,”他迷失的姐姐警告道。
“毁灭不是平等的,”镜面行者宣布道,举起他的剑。剑刃已经变成了燃烧着的黑铁火舌。“燃烧吧!”
他砍断链接,众人一同发出尖叫。集合的痛苦让整个平台震动起来,虚空传来了雷声。他的剑碎开,但它的火焰还在圆圈上转动,把每个信徒都变成了模糊的黑曜石雕像。它们的眼睛变成了火山口朝空中喷出岩浆,把这个灵魂空间染成血红。
镜面行者展开双臂深深吸进他敌人的灵魂,品尝着……
一个不被道德怀疑束缚的复兴梦者,致力于解放绝对的真相,但无论他提升得多高……
向上仍是向下!
一个有抱负的命运建筑师的命中注定只有神明的不幸,越来越残酷,他感觉到他的命运永远在……
向下!
一个密谋的瘾君子,渴望着他不再拥有的希望,越过一张可能性之网,越来越纠缠不清,而他陷得越深……
向下,永远不停地向下,还有什么呢?
燃烧的天空活了过过来,它的哭喊变低成吼叫,而诅咒的红光照过风暴,把凌绝顶变成了人间地狱。岩浆从山上逐渐增加的裂缝里流出,像血一样从侧边流下,把雨水沸腾。如同某种无形的障碍被打破了,龙卷风朝山顶刮去,喷吐着火球和闪电。活人和死人都被卷在周围燃烧,它们的嚎叫也加入了风声。
在双生子靠近她们的目的地时,整个山顶都碎裂开来,大部分的教堂也随之倒塌,但承着圣光的塔楼还在,仿佛它的地基是深埋在星球的地核里的。
亚西纳让到一边,让她姐妹闪电般的反应帮她穿过破碎的地形。慈悲欣喜若狂地闪转腾挪,她的平衡和时机让人头晕目眩。亚西纳能尝到地狱之狮那猛烈单纯的快乐,她的心中也有一部分想要拥抱它——想要不顾代价活在当下享受生活。
“哦,代价没关系的,姐妹,”慈悲怂恿着她,“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随着最后的一阵跳跃旋转,她攀到塔的墙上,用手指和脚刺进砖墙里,任由风吹在身上。
“你错了,”亚西纳轻声说。
“我们很快就知道了,姐妹,”慈悲说,声音真诚了一次。她友好地发着颤音,开始攀爬。
镜面行者走进最中心的圈,目光盯着前方的主轴。这道白色的水晶针孤零零地立在黑曜石平台上,所有其他东西都倒在了他的盛怒下。八道燃烧奴隶的环包围在外。最外面的一圈已经化为了尘土,九已经不是这里的圣数了。在主轴上旋转的棱镜也是这个道理——只剩下了八个,狂乱地转着圈放着红光。
+世界是你的,镜面行者,+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传进他的脑子里。它没有了众人的声音显得微弱,但一样阴险。
“我的名字是约拿,”毁灭者说。他的愤怒已经略微安稳,享受着它带来的破坏,但它不会满足太久的。
+无论如何,它是你的。+
“我还是不想要它,”约拿知道他们又在说那本书了。他还在用左手攥着它,像个宝贝一样,但他最憎恨也是它,甚至更甚于他的宿敌。这本诅咒之书好像真的活了过来,它的封面脉动着,好像是在期待。“我从来没想要过!”
+你在写完它之前不会知道,+曾可成为的建筑师催促着他。
“那要是我不写完呢?”
+哦你会的。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我才选择了你。+
“你才不了解我!”约拿喊道,朝着主轴大步走去。在他靠近的时候它逐渐变得透明,显露出凝固在其中的凋零身体,就像一只被保存在水晶里的昆虫。瘾君子和约拿记得的那个在碎裂神殿里的人一模一样,学院派的五官绷在头上,皮肤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但它有一个重要的不同:这个东西的眼窝是两个黑洞。
我就知道它们被偷走了,约拿想,记起了很久之前那让他厌恶的病怏怏的眼睛。
+只是被借走,+瘾君子用他的意念而非凝固的嘴说到。+它们从来保存不久。+
“你告诉我没有东西会真正消失。”
+或许我说谎了。+
“你还说了什么谎话?”平台在约拿拔出手枪时期待地颤动起来。枪膛里的子弹嗡嗡作响,渴望着完成它的使命。
+写完它再看罢,约拿 提斯。+
双生子攀在塔楼的边上,看着远处的地面悲鸣着裂开,带走上面的两军。很快这座塔成为唯一站着的东西,从火星和烟雾的漩涡中冉冉升起。龙卷风如同一只警惕的捕食者一样在它周围绕圈,被上方的光压制才没有靠近。
“继续前进,姐妹!”亚西纳在吵闹中喊道。
“你以前可从没叫过我姐妹!”慈悲开心地喊了回来。
“快去!”
在她们攀爬的时候,亚西纳在烟尘中瞥见了三座尖塔。它们的尖顶闪着明亮的白光。毫无疑问其他四座也是这个状态,这七座尖塔就如同她和她的姐妹一样紧密联系在一起。她不不知道它们的光是什么意思,但这样子让她想起了阿斯纳吉斯。他也在这些石塔中的一座看着凌绝顶陷落吗?她又开始怀疑自己帮助那个会巫术的男孩是否正确,但在她的心中她简单地希望他活着。或许这就是她需要的全部答案。
“你或许不会喜欢我们发现的东西,”慈悲在她们靠近顶端的时候警告道。
“我无所谓,”亚西纳说。
“但你一定——”
她们发出痛苦的喊叫,什么东西从她们背后擦过,留下一道伤痕。她们回头看到那个红袍化身骑着她可怕的坐骑在盘旋。那女人掉过巨型昆虫再次朝她们冲过来,苍蝇从她张开的嘴里飞出。她坐骑的口器已经被烧掉了,但她的六只手里都拿着一把手术刀。绿色的气体从她破碎的圆目镜里涌出。
“巴托里,”双胞胎一起说到。她们两人都无法忘记那张残破,可恨的脸。而且,化身这副扭曲的样子看起来竟然更符合那老妖婆的内心。
曾经的宫廷官啸叫着朝她们扑了过来,坐骑的复眼闪着光。慈悲在最后一刻松开手,从巴托里挥来的刀子上躲开,然后又在坠落无法挽回前用指甲插进墙壁里。
“让我来!”她怂恿着她的姐妹。“我需要全部的力量!”
亚西纳迟疑了,但瘟疫骑士已经准备好了下一轮攻击。“不要背叛我,姐妹,”她说,然后投降了。
在昆虫扑来的时候,慈悲又放手了——但朝着它跳了过去,让坐骑和骑士都吃了一惊。她划过空中,指刀戳进了昆虫的眼睛,尖脚荡上去不停地刺向它的肚子,在几秒钟内就把它切开了。虫子开始失去控制,她把自己踢开,向着塔跳去。她的指甲在石砖上擦出火花,但最后还是停住了。
慈悲用一只手挂在墙上,笑着看着她们的敌人落进翻涌的岩浆里,巴托里的袍子随着她的手臂在空中挥舞。
姐妹,亚西纳摇晃着她的牢笼。不要……
“……背叛我!”她惊讶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她的双胞胎释放了她。
“我们约好了要一起谢幕,不是吗?”慈悲在她们再次攀爬时充满玩味地说。“而且,我从来都不是你的抓捕者,姐妹。一直都是你!”
“不要这样做,兄弟,”米娜再次警告道,但她的声音里没有希望。
约拿想要听从他姐姐的劝告——他想要放下枪压制住怒火。他想要这么做,因为他爱她,就算她只是一个幻影,但他这样尝试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她是对的。他在那个沼泽世界上杀死的堕落国王是这里的一次预演。他的宿敌想死。
而我需要杀了他!
“你的名字真的是奥伯 维塔斯吗?”他强压住自己的怒火问道。
+有时是的,+封在水晶里的瘾君子回答,+但更多时候那只是一个我的一个代号。在数千年我成为过许多迷失的灵魂,注定要寻找真理。有时候我甚至是你,约拿 提斯!+一声没有笑意的笑。+你和我编制了一些古怪可怕的悖论。+又是一声笑。+但这次不是!这次我放出召唤是在短短十九年前,而我已经找了千年之久。+
“这没有道理,“约拿渴望终结这个混蛋。
+对我们来说不是……还没有,但总有一天会是的……+无论如何,瘾君子的激情还在,同时还有他的傲慢——他的饥渴。+这是一个获得足够视点的问题。有了正确的工具和技巧,我们会成为自己命运的建筑师。+
“你还在相信那个。”这不是一个问题。
+其他一切都可能会变,但那从不会,我的朋友。+
“我告诉你——我们不是朋友。”约拿的愤怒又被他的厌恶勾起了。
+但你又一次站在了这里,镜面行者——我永远的法官和愤怒的处刑人!通过那本书和败坏的血统,我挣扎时你总能找到我,但每次都太想终结我了。+一声干涩的灵能叹息。+我承认这次特别不快。将我自己并入最终圣烛的时间线里非常复杂,但我对这个世界和它的秘法机器有很高的期待。+他的声音变成了讲课的调子。+这些塔下有无比强大的力量,但它们对于精密操作来说还是太不稳定了。我应该预料到的。毕竟,灵族建造整个环城的目的就是用于处理他们网道的精神污染。+
“为什么是我?”约拿强压下他的愤怒。“为什么要给我那本可恶的书?”
+因为那才是讲述!我们就是这样学会铸造自己的现实的。+
“我们?“
+一直都是我们,我的朋友,我的敌人——你和我,还有那些极少数拥有倾听学习智慧的灵魂。+
“学习什么?“
+真相所见的我们。世间无事是——+
“燃烧吧,“镜面行者做出判决,开火了,正如他一直做的那样。
双生子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冲进塔楼的灯塔室。慈悲蹲在地上检查着偌大的七面房间有无敌人,固执地一直等到确认这里空无一人后才看向她们的目标。
“这就是你的圣物?”她咆哮着,终于退开了。“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她的声音里同时有着惊讶和轻蔑,甚至还有失望。
凌绝顶之光立在房间中心的高台上,明亮地燃烧着,但比它的同类没有亮多少。
那是一根普通的白蜡烛。
时间在约拿的子弹朝目标飞去时将自己拉长,弹壳在飞行时缓慢地旋转。水晶主轴在子弹穿透它时轻轻地碎开——然后突然剧烈地爆裂。片刻之后子弹击中了中间那东西的眉心。这佝偻的身体甚至没有抽搐,任由它的头消失在一团撕开世界的靛蓝色爆炸中。
+只有真相足够深刻,+外壳的残影飘进处刑人的耳中。+终有一天我们会切断联系我们的锁链,提升到风暴之上的境界,我的朋友,但……不是……今天……+
然后永远的瘾君子消失在梦中,再次做梦。
“你把我们带进了一场闹剧,姐妹!”慈悲绕着圈,愤怒地看着蜡烛。
灯塔室在她们周围颤抖,崩裂的墙壁洒下石膏。看来龙卷风对光的恐惧已经消失了,它在她们进来后不久就朝着塔靠了过来。
“我们站在一根神圣的针尖上,”亚西纳平静地说,“有幸扎进地狱风暴的风眼中。”
“你在胡说八道!”
“你看见了什么,姐妹?”亚西纳在窗户碎开的时候问到。
“一个谎言!“慈悲淬道。”对一个全是傻子的世界开的玩笑!“
火焰从窗户外涌进,爬上墙壁。
“我看到了圣光,“亚西纳说,把她们的目光保持在蜡烛上。只有洁天使有资格直视灯塔的火焰,但这和她想象的一模一样——它的纯洁体现在谦逊中。诚实。
“你头脑混乱了,姐妹!“慈悲讽刺道。
“我不需要头脑就能看清真相,“亚西纳带着她们走向圣物,她的双生子的黑暗形体伴随着她的每一步渐渐消散。”告诉我,姐妹,为什么这支蜡烛的光能照亮整个环城?为什么在海上也能看见它?“
“我……“慈悲说不上来了。
“这是不可能的,“亚西纳帮她回答了。”但我们在远处看见的不是蜡烛的光,姐妹,而是我们自己的光。我们的信仰。“
“信仰是最糟糕的谎言!“她们的皮肤现在起泡了。
“但你也看见了光,“亚西纳温柔地说。”我给你一个选择,姐妹——和我一起跪下祈祷,不然我就和你一起站在这里燃尽。“
“不管怎样我们都会被烧死的!“
“会吗?“
塔楼在她们脚下倒塌。在它坠落时,慈悲做出了她的选择。
约拿还能看见被镜子祝福的子弹,在它撕开的虚空中闪着银光。他无比清晰地看着它穿过时间和空间的裂谷,朝着种下它的地方飞去。在途中它和另一颗子弹相撞,二者的轨迹是完美的镜像。两颗子弹在瞬间撕裂的可能性中穿过彼此。
“我很抱歉,米娜,“约拿说,想要动起来,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他的目光盯着他的子弹,那另外一颗子弹从亚空间飞速朝他冲来。
世间无事是巧合,他滋养了那本书,就算他无比厌恶它也必须得承认。
通过他的子弹,他看见自己站在萨拉斯塔斯永夜神殿的黑暗中,他举着的手枪冒着烟,脸因恐惧变得煞白,但依然没有遭到那将要击中他的诅咒。这仿佛是好久之前了,但这和这场末日上演和将要上演的次数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快跑!“他对年轻的自己喊道,知道这是没有希望的,将要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万事万物都是谎言,约拿承认,给出了他心中唯一感觉到的真相。
双生子弹以完美的一致性击中了各自的目标。一个在碎裂神殿里诅咒了他,而另一个在暗影星仪的核心里杀死了他。二者都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回圈闭合,再次回转。
做好准备,旅行者,这条道路不会一帆风顺。其中并无欢乐,荣耀也寥若晨星,旅途末尾也不会存在更好的未来。若你追寻的是简单笼统的答案,最好马上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