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关——桃花(其三)
李玄义跟着冲龙玉神符的指引,最终在林间一座破庙前停下脚步。 符箓灰烬此刻愈发欢腾,在破庙上空盘旋一阵后飞至李玄义身侧,纠缠间竟化作一只活灵活现的手掌,指了指庙宇内部。 这么一会儿功夫,竟跑出了这么远的距离。 道士回头看去,只见暮影昏沉,如翅的夜色转眼间便扫过了大半山林。 李玄义拍了拍手,神符灰烬应声而散,汇作一束灿灿白光飞进鼻腔。 “再不出来可就不礼貌了啊。” 他走进杂草丛生的破庙,抬眼便看见一尊连脑袋都不知所踪的残破神像,也不知是哪路的神仙。李玄义道了声叨扰,拜了神像,便在庙内搜寻起来,但任他找了一圈,也没看见那胖猫的影子。 神符失效了? 李玄义嘀咕道,然后冷不丁一个闪身来到神像背后,定睛一瞅: 嗯,不知道是哪个没公德心的驴友扔的矿泉水瓶。 耳边传来风吹动茅草发出的簌簌微响,突然,像是心有所感,李玄义抬头一看,只见那残缺的泥塑神像上静静蹲着一只橘色生物,毛茸茸的大脸直直怼在他的眼前。 道士黑着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那生物的颈后软肉,将其从神像上拎了起来。 “这周猫粮减半。” 李玄义淡淡说道,被关进笼子的橘狸闻言瞄了几声,似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喵啊,你喵也没用啊。” 说完,李玄义走出庙外看了眼天色,就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外边已是夜影沉沉,老鸦与夜莺在林间争鸣,李玄义无奈摇了摇头,弃了原路返回的念头。 无他,离了术法加持,李道士在夜间的方向感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赶路、迷路、挠脑袋一气呵成,实在算得上一项传统艺能。 想着在野外露宿本就是旅行的一部分,李玄义于是在周边捡了一抱枯枝,回到庙内后后,他轻车熟路地清理了祭台,然后从环抱的瓦片和杂草里收拾出一块空地,利落地点起了篝火,煮了些饱腹吃食。 一通折腾过去,外面已经听不见鸟声,只剩下寒风猎猎作响,李玄义朝手掌哈了口气,将篝火添的更旺了些,然后来那扇半掩的庙门前,打算把门关上。 他稍稍一使劲,一阵令人牙酸的木料摩擦声便从门轴处传来,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 李玄义皱了皱眉,再稍微一使劲。 轰隆! 在李玄义木然的注视中,庙门终于解脱似的塌了,临终前它还扬起一团腐朽而厚重的灰尘,弄得他满脸狼藉。 道士咳嗽了一声,转身朝那无头神像说了声抱歉,把你家的门拆了。 “你又在看什么?” 李玄义瞪了瞪眼睛,这话是对那只关在笼子里的猫说的。 狸猫一边揣起爪子,一边打了个悠长的哈欠,眼睛一眯,样子要多安然有多安然。 道士也懒得跟一只猫较劲,于是来到火塘跟前,从包囊里拿出一个朱红葫芦,想了想,干脆又取出一个翠玉酒盏。 “弄坏了你的门,还要占得宝地一宿,这月酒算作赔礼了。” 李玄义说着,将玉盏中的酒水缓缓洒落祭台。 须臾间,一抹盎然的绿意从祭台板缝向上伸展而出,空气中弥漫的土腥味中也多了几分春露清甜。 李玄义盘坐于地,又举葫斟满一杯,这次放在火塘一侧,离笼子只有咫尺距离。 “别装了,早就知道你在家偷喝了。” 李玄义举袖擦了擦葫芦嘴,靠着祭台仰头灌了一口,酒液入喉,不但没有半分沉醉,积累一天的疲倦反而如潮水般消褪,五脏六腑皆升起盈盈之感。 “既然能从那圈中脱身,自己打开笼子又有什么难的。” 狸猫闻言缩了缩身子,最终还是探爪开门,卧在酒盏前小心舔舐。 “在这方天地开了灵智,那就切莫籍此作恶,不然我定不饶你。” 说完,李玄义扯过脱下的斗篷,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在呼啸的风声中渐渐睡去。 ……… 柴薪将尽,墨汁般的黑暗从庙门处逐渐浸了过来,塘内火舌愈发微弱,映得斑驳墙壁影影绰绰。 李玄义睁开眼睛,风已经停了,清冷如水的月光从庙顶破洞洒落,祭台上新抽的草木枝芽在月华中轻轻摇曳,庙内庙外皆是万籁俱寂。 李玄义低头看向身侧,只见酒盏已空,橘猫蜷在笼前呼呼大睡,而在它那毛绒绒的肚皮之上,竟躺着一个女童模样的小人,这小人身长数寸,盘发成髻,身着粉裙,身后还收拢着四瓣蝉翼般的桃花翅膀。 花精? 李玄义纳闷道,然后揉了揉眼睛,看了一圈周围。 在这种地方? 这花精大概是喝了盏中月酒,现在竟睡得和她那床垫一般死,嘴边淌着口水,还不时说着细若蚊吟的梦呓呢。 李玄义看向门外那幽幽的黑暗,皱起了眉头。 哪怕他这个修行半吊子,也晓得此方天地灵炁枯竭,哪怕何处深山残留几许,也必定是驳杂不堪,以致鬼魅难以成形,精灵疏于显迹,更遑论修道长生,到头来只是雾里看花,水中捞月,不仅虚无缥缈,还终落得个望道而死的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