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童话】铃兰的糖果屋〔1992〕

在波澜壮阔的山川里,坐落着一个别致的小镇。那儿有着悠悠的风车和水轮,房屋和广场是用木石搭建的。里面的居民们是人形的猫,他们长着一条长长的猫尾巴,一对硕大的猫耳朵,就连瞳孔也是细长的猫眼形状,因此外人称之为猫郎和猫娘。
他们常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幢金碧辉煌的糖果屋。它的墙壁是用最为干脆的饼干做的,窗口则是美味的甜甜圈,每一寸都刷满了蜂蜜。踏垫是软榻的棉花糖,叠敷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巧克力块,大厅的池塘喷涌着鲜甜的果汁。糖浆浇灌的人偶在雕栏玉砌的大门前静坐,等待远道而来的宾客。传说只要亲吻它的手背,就能治愈所有伤痛,忘却任何烦恼。
没有人知道这样一幢不同凡响的楼阁到底处于什么地方。有人说它在山峦的尽头,有人说它在大洋的彼岸,还有人说它在太阳升起的地方,可就是没人能讲出确切的位置。纵使是这样的虚无缥缈,可每一个人都仍坚信着糖果屋的存在。即便他们持之以恒地寻找着,锲而不舍的跨过山河大海,再也了无音讯。
小猫娘穿起妈妈送给她的皮鞋,点点足尖,抬起小手拧动门把,开始一出属于她的旅行,寻找那秘而不宣的糖果屋。她的名字叫铃兰,是寄托着父母对她美好祝愿的产物。虽然衣橱里有着很多很多花灿灿的衣裳,但她现在却只是着着一件简单的粉色连衣裙,轻盈而精爽。
外面的街道熙熙攘攘,居酒屋正在准备鲜美的料理,关东煮的栏位满是升腾的热气,可口的小吃在醇厚的汤汁里翻滚涮熟,香味能从这里飘到山上的神社呢。街边的调布店已经排满了慕名而来的顾客,摩肩接踵挨山塞海,里头丝滑的衣装布料令人们望眼欲穿。他家的服饰典雅大方,点缀得猫郎们气宇轩昂,猫娘们闭月羞花。
“早上好呀!小铃兰!”姐姐们在向她打招呼呢,她们是多么想要个这么可爱的妹妹呀。
“早上好呀!姐姐们!”
小铃兰离开了小镇的街道,走进那片绿油油的的稻田,丑恶的蝗虫正贪婪地啃食着它们,庄稼在惊慌的呼救着:“请救救我们!请救救我们!蝗虫咬的我们好疼呀。”
“可怜的庄稼,”铃兰悲伤地说,“如果青蛙先生在的话就好了。青蛙先生,青蛙先生,你在哪儿呀。”
这时一只大青蛙从另一侧的稻田里蹦出来,蹲伏在铃兰的面前,他墨绿色的外衣湿漉漉的,鼓着气泡一样的腮帮子:“呱呱!小猫娘,是你在呼救吗?”
“是的,请去帮帮这片可怜的庄稼吧,他们被蝗虫啃得很疼呢。”
“这么严重吗?兄弟姐妹们,我们快上,快去挽救这美丽的稻田吧。”
突然那一侧的稻田里蹦出了成千上万的青蛙,他们有草绿色的,也有土黄色的,跃在路面上留下密密麻麻的湿足印。海茫茫的一片都是青蛙呀,他们扫荡了庄稼上的蝗虫,不一会儿就把他们吃完了。
“谢谢你!小猫娘!”庄稼们在微风下对铃兰鞠躬,她的长发也被吹开,以最为美丽的模样轻轻回礼,内心是多么的高兴呀。
在出镇的关口,住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她是人类,不像他们有着猫的耳朵和尾巴。她一日复一日地坐在屋前的那张椅子上,从来都没有人看到过她下来。只要一有猫郎或猫娘想要从她身边走过,离开镇子的地界,她就会喃喃咒骂起来。
“我警告你们最好不要出去,出镇便会被妖鬼诅咒,在旷野里孤独的死亡。”
小铃兰并不害怕她说的东西,实际上也没人会相信,更多的人认为他才是被妖鬼诅咒的可怜家伙。没有人在意她,就像没有人会在意地上的一根野草一样。但善良的铃兰不会就这样将她冷漠,而是一视同仁地打起了招呼。
“早安,老婆婆。”
老太婆露出了从未有人见过的意外神情,语气也变得温和了些:“小猫娘,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要去寻找糖果屋呢。”
“糖果屋啊……”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我这有一个老伙计,他也想去寻找糖果屋。但是他年纪有些大了,眼睛也瞎了一只,真是可怜的东西,能让他和你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呀,老婆婆,喵喵。”
老太婆点点头,轻轻咳了两声,一只黑猫从屋子里窜了出来。他运动时步履矫健,可一停住就止不住地想打瞌睡,真是一条奇怪的黑猫。他的右眼看不到任何色泽,应该正是这只眼睛看不到东西了。
“你好,小猫娘,你能带我去糖果屋吗?”
铃兰愁闷地望着他:“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糖果屋在哪,但我觉得我们应该能成功找到的。”
“不不,”老太婆打断了忧伤的她,对着黑猫说,“小猫娘一定能带你去糖果屋的。”
黑猫听了她的话,也不再询问,安安稳稳地和铃兰一起踏上了旅途。
铃兰一路上蹦蹦跳跳,一首又一首地哼着欢快的歌儿,这些都是爸爸妈妈和学校的老师们教给她的宝贝。小鸟们在树上叽叽喳喳,他们在向猫娘和黑猫道以早安的问候。他们从细细的树枝上腾空而起,开心地在两猫的头上转着圈,祝福二位的旅行。可是,同行的黑猫就显得郁郁寡欢了,他只会默默无闻地一直往前走着。
“黑猫先生,黑猫先生,你不喜欢这片美丽的景色吗?”
黑猫抬头看了一眼湛蓝的穹顶。是呀,这草天一色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是再多的金钱都不能买到的呢。但是,他好像确实饶有心事,一贯闷闷不乐。
“喜欢吧。”
小铃兰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这时,身后传来了叮叮当当的杂乱声音,就像是有人拿着一大串铃铛在猛烈摇晃。小鸟们也不在他们的头顶转圈了,纷纷飞向了制造声音的源头。小猫娘和老黑猫不解地向后望去,只看见了一条气喘吁吁的灰狗。他简直就是个闹钟,脖子和四只都挂着许许多多的铃铛。他一动起来就会出现刺耳的噪音,小鸟们围在他的身边,发出驱赶的俯冲,就仿佛押着一个罪人一样。
“小鸟先生!小鸟先生!请不要这样欺负他了!”
小鸟们一哄而散,又回归了隐秘的树林中。心存怜悯的铃兰来到灰狗的面前,蹲下身问他:“灰狗先生,灰狗先生,你是做了什么才那么不受欢迎呀,是小鸟们觉得你太吵了吗。”
灰狗坐在地上,不停用腿脚蹬着身子,发出混乱不堪的铃铛声。小猫娘郁闷地望着他,心想,他是不是在嫌弃身上的铃铛呢,会不会是需要自己把铃铛都拿掉呢。但灰狗先生就是一句话也不说。于是她只好把铃铛们一条条解开。灰狗现在身上再无东西了,感激地舔了舔她的手。
可能是他不愿意回答那个问题吧。铃兰愁闷地想,决心换一个问题:“灰狗先生,灰狗先生,你知道糖果屋在哪里吗?”
“啊?”灰狗回答说,他似乎没有听清话。
“灰狗先生,灰狗先生,你知道糖果屋在哪里吗?”
“糖浆镇吗?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就到了。”
“可是我说的是糖果屋呀。”
“不远,就在前面。”
铃兰有些气恼,但她转念一想,会不会是他的耳朵有些不灵呢。灰狗觉察到了她的神色,微微地探身,贴近她的身体悄悄说:“对不起小猫娘,我耳朵有些不好,听不见很多东西了。”
铃兰点点头,向他表示惋惜,对他说:“你要和我们一起去糖果屋吗,糖果屋可以治愈一切的疾病呢。”
“糖果屋?那不是个很好的地方。”灰狗说,至少在他所听到的版本中,糖果屋不曾有过那种神丹妙药。
这时黑猫走了过来,他敏锐的耳朵早已听见了一切。
“关于它的传说那么多,也不能一味的只相信坏的版本,说不定人家实际上更偏向于好的版本呢。”
灰狗感到有点为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铃兰感受到了气氛的沉重,于是主动挑起了话题。
“黑猫先生,黑猫先生,你为什么要去糖果屋呢,是要治愈你的一只眼睛吗。”
黑猫被天真无邪的铃兰问到了,有点踌躇的将身子缩成了一团。
“不是,我需要改变我的毛色,人们不喜欢纯黑色的猫,人们不欢迎我。”
铃兰和灰狗对黑猫表示同情,代表不幸的黑猫,他是多么的可怜啊。
“那你呢,小猫娘。”
“我呀……”铃兰苦恼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对不起……我……”
她只是苦笑着,气氛还是陷入了沉默。
他们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一个满是石制建筑的小镇子里。这个镇子里的每一个建筑都装饰着糖果和甜点,想必生活得十分幸福与美满。这里就是糖浆镇了,这里的居民们虽然都是人类,但是比起猫郎猫娘们更加痴迷于糖果屋的传说,甚至希望自己能住在糖果屋里面。但他们没有那么多的粮食,更没有让粮食永久保存的巫术,因此只能将自己的房屋装扮成糖果屋的样子。
“黑猫先生,灰狗先生,我们去镇子里打听一下糖果屋的地址吧。”
他们一起进入街道。现在已时近中午,没有多少人在街上走动,看起来一切都冷冷清清的。或许,他们正和自己的亲人团聚在家里吃着饭呢。
“大哥哥,大哥哥,”小猫娘拦住了一个路过的年轻人,“请问你知道糖果屋在哪吗?”
“糖果屋?我要是知道还会在这吗,走开走开。”
年轻人没好气的自顾自地离开了。虽然那人很凶,但一时的失落根本就不会令铃兰泄气,她还有黑猫先生和灰狗先生两位好朋友呢。
他们继续在镇子里兜着圈,可大家要么不知道,要么就急着赶路呢。每个人手头都有着自己的要紧事,这真是一个忙碌的小镇呀。大家为各色各样的事情不可开交的奔波着,根本就不像自己所住的小镇那样闲情。
在路过一座河桥时,早已口干舌燥的灰狗舔舐起水来,透过水中倒影,他猛然发现自己的舌头已居然被染成了违和的白色。在短暂的惊慌失措后,他突然想到,这也许就是黑猫所需要的呢。
“猫娘妹妹!黑猫先生!快来一下,水里有着什么东西呢。”
铃兰和黑猫赶紧跑到河边,往里面望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而灰狗趁他们没有注意的时候绕到了黑猫的身后,把他推了下去。
“哎呀!”黑猫在河里打着滚儿。岸上的铃兰发现随着河水的冲刷,黑猫先生的毛色发生了改变,原本纯黑光亮的猫毛变成了耀眼的白色。好不容易,黑猫挣扎着从河里出来,甩了甩身上的水渍,对坏蛋的恶作剧感到非常恼火。灰狗赶紧向它解释道:“先别生气别生气,你看看水中的倒影,你的毛色是不是改变了呀。”
黑猫发出闷吼,它不想再着这家伙的道,低吼着想好好的教训一下这个讨厌的家伙,但在瞪向灰狗时,他眼膜中的倒影好像真的有了很大的变化。
将信将疑地再次向河里望去,那个黑色的皮貌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他是一只活脱脱的白猫。他诧异地看着灰狗,小心舔干了一部分身上的还未干的河水。大部分洁白的毛并没有恢复原本的黑亮,现在他是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了呢。小猫娘开心的鼓着掌,庆祝着他的愿望没依赖糖果屋就已经达成了。
“谢谢你,灰狗先生。”黑猫——花猫喜悦不已。灰狗并未听清黑猫先生的话,但从他的面容看就已经明白了黑猫先生传来的谢意,也在憨憨地笑着。
他们继续顺着大路前进,建筑已经越来越少,人已经没有了。突然一间奇怪的店面出现在他们眼前,它由一个奇怪的黑袍人经营着,看起来神神秘秘,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感。
“那边的旅客,”他操着一副老人的嗓音对着这路过的三位说,“你们是要去寻找糖果屋吗。”
“是的,店主先生。”受黑袍人气势的影响,铃兰对他恭敬地行着礼,带着大家来到他的跟前。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会这么做了啊,每一个去寻找糖果屋的人都是心怀着难以实现的心愿,你们也不例外吧。”
“我猜猜,”他又继续说,“花猫的心愿已经达成,不太想继续了,而灰狗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他想要让自己的听力恢复得和之前一样好。”
花猫警惕地弓起了背。灰狗虽然没听清,但氛围的压抑让他有些惶恐不安,他费力地回想着这残破耳朵所接收到的信息。
“我能解决你的问题。不过,需要一点小小的代价。那只花猫得把他已经瞎掉的眼珠给我。当然,为了美观,我可以把这颗糖果嵌在你的眼窝里。”
一颗精美的糖球从黑袍下显现出来。
花猫犹豫了一下,想起来自己还欠着灰狗一个人情,自己应该帮助他,便说:“可以,但这对你来说看起来不太值得,你是不是还想要什么报酬呢?”
黑袍人点了点头。
“确实,不过这个报酬就相对来说对你们有些昂贵了,需要通过一项考验,这样我才能收集到足够的一些东西。”黑袍人向一旁走去。
“我去吧!我也想为灰狗先生出一份力!”铃兰自告奋勇地拍拍胸脯。确实,相对另外两位身负残疾的家伙,她是最完美的人选。
“这段经历可能不会那么有趣,但是是你的话,一定能够找到的吧。”黑袍人空洞的兜帽转向铃兰,望着她。
听完这句话的铃兰浑身一阵哆嗦,着了魔似地盯着黑袍人看,不住地回想着自己想要去糖果屋的真实理由。准确的说,她并不是抵触着不愿说出那个愿望,但每每想说出对愿望的想法时,她的内心总会被一个声音所掩盖。
继续细想,也只是不断回忆起几声温柔的轻笑和暖融融的触感,像是曾熟悉到骨子里,但终究还是想不起来。
久久的沉默之后,她轻点了头。朋友们既紧张又害怕,不知如何是好。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他们做不了什么。
“好吧,我同意。”
黑猫先生一跃而起,抓住门面的桌台爬了上去。黑袍人掏出一个小瓶子,滴了两滴药水在花猫的瞎眼里,就轻轻把眼珠摘了下来。然后,又将一颗合适大小的糖果放在那空眼窝中,再次滴滴药水,糖果就嵌在里面了。他招呼着地上踌躇不决的灰狗,要对方到自己的身前来。他拿出另一瓶药水,涂抹在灰狗的耳朵上面,模糊的声音顿时就变得清楚了起来。
“谢谢你,小猫娘,非常感谢。”灰狗千恩万谢着。但,天呐,她马上就要进入那个奇怪的地方了,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一阵烟雾突然炸起,黑袍人和小猫娘消失了,只剩下空落落的店铺和前面的花猫灰狗。
铃兰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看不见任何颜色,摸不到任何东西,嗅不到气味,听不到任何声音,甚至连身体都感觉不到了。她害怕地高声呼唤着:“黑猫先生!灰狗先生!店主先生!你们在哪儿呀?”
“可怜的小铃兰,”店主的声音突然出现,“这里是你们心中的糖果屋,它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完美,但如果发挥想象力,它就能比最华丽的宫殿还要漂亮。”
“那……”
“风兰没有骗你,她确实一直在为活下去而努力。这里也并不是她所去的糖果屋,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心愿,自然就有着千千万万的糖果屋。这是你的考验,也是你展示你内心真实想法的地方,至善至美如你,你这样的孩子会做出怎么样的举动,我拭目以待。”
“好吧,谢谢你,店主先生。”
最后的声音飘向了远方,黑暗回归空寂。小铃兰仔细冥想着她最喜欢的一切,突然间黑色的四周浮现了小镇的街景,这正是她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所居住的地方。她发现自己重新有了身体,还穿着最喜欢的衣裳呢。在家门口,爸爸、妈妈、风兰姐姐,都在等她,旁边还依偎着花猫和灰狗。两个好朋友看起来是那样的健康那样的充满活力。花猫的右眼是一颗晶莹的糖果,看起来是那样别致呀,灰狗支楞着耳朵憨憨的笑着。
小玲兰只是微笑着,没有冲上前去。她明白,这些终究只是她的幻想。她看向风兰姐姐,风兰也看着她轻声笑着,和记忆里的声音一模一样。风兰向她轻轻地招手,希望铃兰能来到自己身边。
但小铃兰依然没有迈出脚步。她也明白,风兰是回不来的。一阵悲伤袭来,小玲兰把脸埋在娇小的臂膀里,漂亮的衣摆在地上一蹭一蹭的,被黄土盖去了美丽的花纹。
“小玲兰!是小铃兰!”
“哎呀,你怎么在这呀?喵喵。”
耳边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原来他把你送回来了呀。”
小玲兰慢慢从黑暗里抬起头,满眼泪痕,泪眼朦胧的看着轻舔她的花猫先生。
“哎呀呀,怎么哭成和我一样的小花猫了呢。”花猫眼里的晶莹糖果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小玲兰用小手抹了抹脸上的水渍,一把将花猫抱在了怀里。
灰狗轻轻地依偎在铃兰的身旁,扑棱着自己的耳朵。小玲兰环顾了周围,她真的回到了那个最初的小镇,虽说离关口都还有点距离。
“果然,找到了呀。”老婆婆看着毛色花白的老伙计,欣喜地笑着,“而且还认识了新朋友。”
“嗯,老婆婆,我回来啦。”
“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