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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译文序跋集》苦闷的象征 出了象牙之塔 壁下译丛 艺术论 文艺与批评

2022-04-10 23:59 作者:知识课代表  | 我要投稿

《鲁迅全集》━译文序跋集

目录

9、《苦闷的象征》

10、《出了象牙之塔》

11、《小约翰》

12、《思想·山水·人物》

13、《壁下译丛》

14、《现代新兴文学的诸问题》

15、《艺术论》(卢氏)

16、《文艺与批评》



9、《苦闷的象征》〔1〕

引言〔2〕

去年日本的大地震〔3〕,损失自然是很大的,而厨川博士的遭难也是其一。

厨川博士名辰夫,号白村。我不大明白他的生平,也没有见过有系统的传记。但就零星的文字里掇拾起来,知道他以大阪府立第一中学出身,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得文学士学位;此后分住熊本和东京者三年,终于定居京都,为第三高等学校教授。大约因为重病之故罢,曾经割去一足,然而尚能游历美国,赴朝鲜;平居则专心学问,所着作很不少。据说他的性情是极热烈的,尝以为“若药弗瞑眩厥疾弗瘳”〔4〕,所以对于本国的缺失,特多痛切的攻难。论文多收在《小泉先生及其他》、《出了象牙之塔》及殁后集印的《走向十字街头》中。此外,就我所知道的而言,又有《北美印象记》,《近代文学十讲》,《文艺思潮论》,《近代恋爱观》,《英诗选释》等。

然而这些不过是他所蕴蓄的一小部分,其余的可是和他的生命一起失掉了。

这《苦闷的象征》也是殁后才印行的遗稿,虽然还非定本,而大体却已完具了。第一分《创作论》是本据,第二分《鉴赏论》其实即是论批评,和后两分都不过从《创作论》引申出来的必然的系论。至于主旨,也极分明,用作者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生命力受了压抑而生的苦闷懊恼乃是文艺的根柢,而其表现法乃是广义的象征主义”。但是“所谓象征主义者,决非单是前世纪末法兰西诗坛的一派所曾经标榜的主义,凡有一切文艺,古往今来,是无不在这样的意义上,用着象征主义的表现法的”。(《创作论》第四章及第六章)作者据伯格森〔5〕一流的哲学,以进行不息的生命力为人类生活的根本,又从弗罗特〔6〕一流的科学,寻出生命力的根柢来,即用以解释文艺,——尤其是文学。然与旧说又小有不同,伯格森以未来为不可测,作者则以诗人为先知,弗罗特归生命力的根柢于性欲,作者则云即其力的突进和跳跃。这在目下同类的群书中,殆可以说,既异于科学家似的专断和哲学家似的玄虚,而且也并无一般文学论者的繁碎。作者自己就很有独创力的,于是此书也就成为一种创作,而对于文艺,即多有独到的见地和深切的会心。

非有天马行空〔7〕似的大精神即无大艺术的产生。但中国现在的精神又何其萎靡锢蔽呢?这译文虽然拙涩,幸而实质本好,倘读者能够坚忍地反复过两三回,当可以看见许多很有意义的处所罢:这是我所以冒昧开译的原因,——自然也是太过分的奢望。

文句大概是直译的,也极愿意一并保存原文的口吻。但我于国语文法是外行,想必很有不合轨范的句子在里面。其中尤须声明的,是几处不用“的”字,而特用“底”字的缘故。即凡形容词与名词相连成一名词者,其间用“底”字,例如Socialbeing为社会底存在物,PsychischeTrauma为精神底伤害等;又,形容词之由别种品词转来,语尾有-tive,-tic之类者,于下也用“底”字,例如Specula^tive,romantic,就写为思索底,罗曼底。

在这里我还应该声谢朋友们的非常的帮助,尤其是许季黻〔8〕君之于英文;常维钧〔9〕君之于法文,他还从原文译出一篇《项链》〔10〕给我附在卷后,以便读者的参看;陶璇卿〔11〕君又特地为作一幅图画,使这书被了凄艳的新装。

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之夜鲁迅在北京记。

※※※

〔1〕《苦闷的象征》文艺论文集,日本文艺批评家厨川白村着。其第一、第二两部分译文曾陆续发表于一九二四年十月一日至三十一日《晨报副镌》。一九二五年三月出版单行本,为《未名丛刊》之一,由北京大学新潮社代售,后改由北新书局出版。

厨川白村(1880—1923),日本文艺理论家。曾留学美国,回国后任大学教授。着有《近代文学十讲》、《出了象牙之塔》、《文艺思潮论》等文艺论着多种,主要介绍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欧美文学和文艺思潮。

〔2〕本篇最初印入《苦闷的象征》卷首,未在其他报刊发表。

〔3〕大地震指一九二三年九月发生于日本关东的大地震。

〔4〕“若药弗瞑眩厥疾弗瘳”语见《书经·说命(上篇)》,意思是如果服药后不至头脑昏晕,重病也就不能治愈。

〔5〕伯格森(H.Bergson,1859—1941)法国唯心主义哲学家,神秘主义者。着有《时间与自由意志》、《物质与记忆》、《创造进化论》等。

〔6〕弗罗特(S.Freud,1856—1939)通译弗洛伊德,奥地利精神病学家,精神分析学说的创立者。这种学说认为文学、艺术、哲学、宗教等一切精神现象,都是人们因受压抑而潜伏在下意识里的某种“生命力”(Libido),特别是性欲的潜力所产生的。着有《精神分析论》、《关于歇斯底里症》等。

〔7〕天马行空语见元刘廷振《萨天锡诗集序》:“其所以神化而超出于众表者,殆犹天马行空而步骤不凡。”比喻才思奔放,自由驰骋。

〔8〕许季黻(1882—1948)即许寿裳,浙江绍兴人,教育家。

一九○二年至一九○八年留学日本,归国后先后任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教务长、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校长、中山大学教授。抗日战争胜利后在台湾大学任教,一九四八年二月被国民党反动派暗杀。着有《亡友鲁迅印象记》、《我所认识的鲁迅》等。

〔9〕常维钧名惠,字维钧,河北宛平(今北京丰台)人。北京大学法文系毕业,曾任北大《歌谣》周刊编辑。

〔10〕《项链》短篇小说,法国小说家莫泊桑作。

〔11〕陶璇卿(1893—1929)即陶元庆,浙江绍兴人,画家。

曾任浙江台州第六中学及上海立达学园教员。他曾为鲁迅早期的着译绘制封面画多幅。

译《苦闷的象征》后三日序〔1〕

这书的着者厨川白村氏,在日本大地震时不幸被难了,这是从他镰仓别邸的废墟中掘出来的一包未定稿。因为是未定稿,所以编者——山本修二〔2〕氏——也深虑公表出来,或者不是着者的本望。但终于付印了,本来没有书名,由编者定名为《苦闷的象征》。其实是文学论。

这共分四部:第一创作论,第二鉴赏论,第三关于文艺的根本问题的考察,第四文学的起源。其主旨,着者自己在第一部第四章中说得很分明:生命力受压抑而生的苦闷懊恼乃是文艺的根柢,而其表现法乃是广义的象征主义。

因为这于我有翻译的必要,我便于前天开手了,本以为易,译起来却也难。但我仍只得译下去,并且陆续发表;又因为别一必要,此后怕于引例之类要略有省略的地方。

省略了的例,将来倘有再印的机会,立誓一定添进去,使他成一完书。至于译文之坏,则无法可想,拚着挨骂而已。

一九二四年九月二十六日鲁迅。

※※※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四年十月一日《晨报副镌》,后未印入单行本。

〔2〕山本修二(1894—1976)日本戏剧理论家。京都帝国大学毕业,曾任京都大学教授。着有《英美现代剧的动向》、《演剧与文化》等。

《自己发见的欢喜》译者附记〔1〕

波特莱尔〔2〕的散文诗,在原书上本有日文译;但我用MaxBruno〔3〕德文译一比较,却颇有几处不同。现在姑且参酌两本,译成中文。倘有那一位据原文给我痛加订正的,是极希望,极感激的事。否则,我将来还想去寻一个懂法文的朋友来修改他;但现在暂且这样的敷衍着。

十月一日,译者附记。

※※※

〔1〕本篇连同《自己发见的欢喜》(原书第二部分之第二节)的译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四年十月二十六日《晨报副镌》,后未印入单行本。

〔2〕波特莱尔(C.Baudelaire,1821—1867)法国颓废派诗人。着有诗集《恶之华》等。这里说的“散文诗”,指他的一首题为《窗户》的小诗。

〔3〕MaxBruno麦克思·布鲁诺。

《有限中的无限》译者附记〔1〕

法文我一字不识,所以对于VanLerberghe〔2〕的歌无可奈何。现承常维钧君给我译出,实在可感;然而改译波特来尔的散文诗的担子我也就想送上去了。想世间肯帮别人的忙的诸公闻之,当亦同声一叹耳。十月十七日,译者附记。

※※※

〔1〕本篇连同《有限中的无限》(原书第二部分之第四节)的译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四年十月二十八日《晨报副镌》,后未印入单行本。

〔2〕VanLerberghe望·莱培格(1861—1907),比利时诗人、戏剧家。着有抒情诗集《夏娃之歌》、讽刺喜剧《潘》等。这里说的“歌”,即指《夏娃之歌》。

《文艺鉴赏的四阶段》译者附记〔1〕

先前我想省略的,是这一节中的几处,现在却仍然完全译出,所以序文〔2〕上说过的“别一必要”,并未实行,因为译到这里时,那必要已经不成为必要了。十月四日,译者附记。

※※※

〔1〕本篇连同《文艺鉴赏的四阶段》(原书第二部分之第五节)的译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四年十月三十日《晨报副镌》,后未印入单行本。

〔2〕序文指《译〈苦闷的象征〉后三日序》。





10、《出了象牙之塔》〔1〕

后记〔2〕

我将厨川白村氏的《苦闷的象征》译成印出,迄今恰已一年;他的略历,已说在那书的《引言》里,现在也别无要说的事。我那时又从《出了象牙之塔》里陆续地选译他的论文,登在几种期刊上,现又集合起来,就是这一本。但其中有几篇是新译的;有几篇不关宏旨,如《游戏论》,《十九世纪文学之主潮》等,因为前者和《苦闷的象征》中的一节相关〔3〕,后一篇是发表过的,所以就都加入。惟原书在《描写劳动问题的文学》之后还有一篇短文,是回答早稻田文学社〔4〕的询问的,题曰《文学者和政治家》。大意是说文学和政治都是根据于民众的深邃严肃的内底生活的活动,所以文学者总该踏在实生活的地盘上,为政者总该深解文艺,和文学者接近。

我以为这诚然也有理,但和中国现在的政客官僚们讲论此事,却是对牛弹琴;至于两方面的接近,在北京却时常有,几多丑态和恶行,都在这新而黑暗的阴影中开演,不过还想不出作者所说似的好招牌,——我们的文士们的思想也特别俭啬。因为自己的偏颇的憎恶之故,便不再来译添了,所以全书中独缺那一篇。好在这原是给少年少女们看的,每篇又本不一定相钩连,缺一点也无碍。

“象牙之塔”的典故〔5〕,已见于自序和本文中了,无须再说。但出了以后又将如何呢?在他其次的论文集《走向十字街头》〔6〕的序文里有说明,幸而并不长,就全译在下面:——

“东呢西呢,南呢北呢?进而即于新呢?退而安于古呢?往灵之所教的道路幺?赴肉之所求的地方幺?左顾右盼,仿徨于十字街头者,这正是现代人的心。‘Tobeornottobe,thatisthequestion。’〔7〕我年逾四十了,还迷于人生的行路。我身也就是立在十字街头的罢。暂时出了象牙之塔,站在骚扰之巷里,来一说意所欲言的事罢。用了这寓意,便题这漫笔以十字街头的字样。

“作为人类的生活与艺术,这是迄今的两条路。我站在两路相会而成为一个广场的点上,试来一思索,在我所亲近的英文学中,无论是雪莱,裴伦,是斯温班〔8〕,或是梅垒迪斯,哈兑〔9〕,都是带着社会改造的理想的文明批评家;不单是住在象牙之塔里的。这一点,和法国文学之类不相同。如摩理思〔10〕,则就照字面地走到街头发议论。有人说,现代的思想界是碰壁了。然而,毫没有碰壁,不过立在十字街头罢了,道路是多着。”

但这书的出版在着者死于地震之后,内容要比前一本杂乱些,或者是虽然做好序文,却未经亲加去取的罢。

造化所赋与于人类的不调和实在还太多。这不独在肉体上而已,人能有高远美妙的理想,而人间世不能有副其万一的现实,和经历相伴,那冲突便日见其了然,所以在勇于思索的人们,五十年的中寿就恨过久,于是有急转,有苦闷,有仿徨;然而也许不过是走向十字街头,以自送他的余年归尽。

自然,人们中尽不乏面团团地活到八十九十,而且心地太平,并无苦恼的,但这是专为来受中国内务部的褒扬而生的人物,必须又作别论。

假使着者不为地震所害,则在塔外的几多道路中,总当选定其一,直前勇往的罢,可惜现在是无从揣测了。但从这本书,尤其是最紧要的前三篇〔11〕看来,却确已现了战士身而出世,于本国的微温,中道〔12〕,妥协,虚假,小气,自大,保守等世态,一一加以辛辣的攻击和无所假借的批评。就是从我们外国人的眼睛看,也往往觉得有“快刀断乱麻”似的爽利,至于禁不住称快。

但一方面有人称快,一方面即有人汗颜;汗颜并非坏事,因为有许多人是并颜也不汗的。但是,辣手的文明批评家,总要多得怨敌。我曾经遇见过一个着者的学生,据说他生时并不为一般人士所喜,大概是因为他态度颇高傲,也如他的文辞。这我却无从判别是非,但也许着者并不高傲,而一般人士倒过于谦虚,因为比真价装得更低的谦虚和抬得更高的高傲,虽然同是虚假,而现在谦虚却算美德。然而,在着者身后,他的全集六卷已经出版了,可见在日本还有几个结集的同志和许多阅看的人们和容纳这样的批评的雅量;这和敢于这样地自己省察,攻击,鞭策的批评家,在中国是都不大容易存在的。

我译这书,也并非想揭邻人的缺失,来聊博国人的快意。

中国现在并无“取乱侮亡”〔13〕的雄心,我也不觉得负有刺探别国弱点的使命,所以正无须致力于此。但当我旁观他鞭责自己时,仿佛痛楚到了我的身上了,后来却又霍然,宛如服了一帖凉药。生在陈腐的古国的人们,倘不是洪福齐天,将来要得内务部的褒扬的,大抵总觉到一种肿痛,有如生着未破的疮。未尝生过疮的,生而未尝割治的,大概都不会知道;否则,就明白一割的创痛,比未割的肿痛要快活得多。这就是所谓“痛快”罢?我就是想借此先将那肿痛提醒,而后将这“痛快”分给同病的人们。

着者呵责他本国没有独创的文明,没有卓绝的人物,这是的确的。他们的文化先取法于中国,后来便学了欧洲;人物不但没有孔,墨〔14〕,连做和尚的也谁都比不过玄奘〔15〕。兰学〔16〕盛行之后,又不见有齐名林那,奈端,达尔文〔17〕等辈的学者;但是,在植物学,地震学,医学上,他们是已经着了相当的功绩的,也许是着者因为正在针砭“自大病”之故,都故意抹杀了。但总而言之,毕竟并无固有的文明和伟大的世界的人物;当两国的交情很坏的时候,我们的论者也常常于此加以嗤笑,聊快一时的人心。然而我以为惟其如此,正所以使日本能有今日,因为旧物很少,执着也就不深,时势一移,蜕变极易,在任何时候,都能适合于生存。不像幸存的古国,恃着固有而陈旧的文明,害得一切硬化,终于要走到灭亡的路。中国倘不彻底地改革,运命总还是日本长久,这是我所相信的;并以为为旧家子弟而衰落,灭亡,并不比为新发户而生存,发达者更光彩。

说到中国的改革,第一着自然是埽荡废物,以造成一个使新生命得能诞生的机运。五四运动,本也是这机运的开端罢,可惜来摧折它的很不少。那事后的批评,本国人大抵不冷不热地,或者胡乱地说一通,外国人当初倒颇以为有意义,然而也有攻击的,据云是不顾及国民性和历史,所以无价值。

这和中国多数的胡说大致相同,因为他们自身都不是改革者。

岂不是改革幺?历史是过去的陈迹,国民性可改造于将来,在改革者的眼里,已往和目前的东西是全等于无物的。在本书中,就有这样意思的话。

恰如日本往昔的派出“遣唐使”〔18〕一样,中国也有了许多分赴欧,美,日本的留学生。现在文章里每看见“莎士比亚”〔19〕四个字,大约便是远哉遥遥,从异域持来的罢。然而且吃大菜,勿谈政事,好在欧文,迭更司〔20〕,德富芦花〔21〕的着作,已有经林纾〔22〕译出的了。做买卖军火的中人,充游历官的翻译,便自有摩托车垫输入臀下,这文化确乎是迩来新到的。

他们的遣唐使似乎稍不同,别择得颇有些和我们异趣。所以日本虽然采取了许多中国文明,刑法上却不用凌迟,宫庭中仍无太监,妇女们也终于不缠足。

但是,他们究竟也太采取了,着者所指摘的微温,中道,妥协,虚假,小气,自大,保守等世态,简直可以疑心是说着中国。尤其是凡事都做得不上不下,没有底力;一切都要从灵向肉,度着幽魂生活这些话。凡那些,倘不是受了我们中国的传染,那便是游泳在东方文明里的人们都如此,真是如所谓“把好花来比美人,不仅仅中国人有这样观念,西洋人,印度人也有同样的观念”了。但我们也无须讨论这些的渊源,着者既以为这是重病,诊断之后,开出一点药方来了,则在同病的中国,正可借以供少年少女们的参考或服用,也如金鸡纳霜〔23〕既能医日本人的疟疾,即也能医治中国人的一般。

我记得“拳乱”〔24〕时候(庚子)的外人,多说中国坏,现在却常听到他们赞赏中国的古文明。中国成为他们恣意享乐的乐土的时候,似乎快要临头了;我深憎恶那些赞赏。但是,最幸福的事实在是莫过于做旅人,我先前寓居日本时,春天看看上野〔25〕的樱花,冬天曾往松岛〔26〕去看过松树和雪,何尝觉得有着者所数说似的那些可厌事。然而,即使觉到,大概也不至于有那幺愤懑的。可惜回国以来,将这超然的心境完全失掉了。

本书所举的西洋的人名,书名等,现在都附注原文,以便读者的参考。但这在我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为着者的专门是英文学,所引用的自然以英美的人物和作品为最多,而我于英文是漠不相识。凡这些工作,都是韦素园,韦丛芜,李霁野〔27〕,许季黻四君帮助我做的;还有全书的校勘,都使我非常感谢他们的厚意。

文句仍然是直译,和我历来所取的方法一样;也竭力想保存原书的口吻,大抵连语句的前后次序也不甚颠倒。至于几处不用“的”字而用“底”字的缘故,则和译《苦闷的象征》相同,现在就将那《引言》里关于这字的说明,照钞在下面:——

“……凡形容词与名词相连成一名词者,其间用‘底’字,例如socialbeing为社会底存在物,Psy^chischeTra-uma为精神底伤害等;又,形容词之由别种品词转来,语尾有-tive,-tic之类者,于下也用‘底’字,例如specula-tive,romantic,就写为思索底,罗曼底。”

一千九百二十五年十二月三日之夜,鲁迅。

※※※

〔1〕《出了象牙之塔》厨川白村的文艺评论集,鲁迅译于一九二四年至一九二五年之交。在翻译期间,已将其中大部分陆续发表于当时的《京报副刊》、《民众文艺周刊》等。一九二五年十二月由北京未名社出版单行本,为《未名丛刊》之一。

〔2〕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十二月十四日《语丝》周刊第五十七期(发表时无最后二节)。后印入《出了象牙之塔》单行本卷末。

〔3〕指《苦闷的象征》第一部分《创作论》的第三节《强制压抑之力》。

〔4〕早稻田文学社即早稻田文学出版社。《早稻田文学》创刊于一八九一年,由坪内逍遥主编,至一八九八年停刊。一九○六年复刊,由岛村抱月主编,至一九二七年又停刊。该刊曾发表不少创作、评论和翻译,是研究日本明治时期文学的重要资料。

〔5〕“象牙之塔”原是十九世纪法国文艺批评家圣佩韦(1804—1869)批评同时代消极浪漫主义诗人维尼(1797—1863)的用语,后来用以比喻脱离现实生活的文艺家的小天地。自序,指载于《出了象牙之塔》卷首的《题卷端》一文。

〔6〕《走向十字街头》厨川白村的文艺论文集,收论文十九篇。有绿蕉、大杰的中译本,一九二八年八月上海启智书局出版。

〔7〕“Tobeornottobe,thatisthequestion”英语:“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朱生豪译文)语见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第三幕第一场,原是剧中主角哈姆雷特的台词。

〔8〕雪莱(P.B.Shelley,1792—1822)英国诗人。他反对专制统治,曾因作《无神论的必然性》一文被大学开除。后参加爱尔兰民族解放运动,被迫离开英国。着有长诗《伊斯兰的起义》、诗剧《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等。裴伦(G.G.Byron,1788—1824),通译拜伦,英国诗人。他也是反对专制统治的作家,两次被迫流亡国外,曾参加意大利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活动和希腊民族独立战争。着有长诗《恰尔德·哈罗德游记》、《唐璜》等。斯温班(A.C.Swinburne,1837—1909),通译斯温勃恩,英国诗人。他的早期创作表现了自由主义思想,后期诗作有歌颂殖民政策倾向。着有诗剧《阿塔兰塔》及诗集《诗歌及民谣》等。

〔9〕梅垒迪斯(G.Meredith,1828—1909)通译梅瑞狄斯,英国作家。他在作品中揭露贵族、资产阶级的罪恶,同情小资产阶级的激进主义。着有长篇小说《理查弗浮莱尔的苦难》、《利己主义者》,长诗《现代的爱情》等。哈兑(T.Hardy,1840—1928),通译哈代,英国作家。他的作品揭露资本主义文明的虚伪,向往宗法制的农村生活。着有长篇小说《还乡》、《德伯家的苔丝》及诗歌集等。

〔10〕摩理思(W.Morris,1834—1896)通译莫理斯,英国作家、社会活动家。他在作品中号召人们与压迫者作斗争,并积极参加英国工人运动。若有长诗《地上乐园》、小说《虚无乡消息》、《约翰·保尔的梦想》等。

〔11〕这里的“前三篇”,指印入《出了象牙之塔》的首三篇:

《出了象牙之塔》、《观照享乐的生活》及《从灵向肉和从肉向灵》。

〔12〕中道日语:中和之道的意思。中和,语出《中庸》:“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13〕“取乱侮亡”语见《书经·仲虺之诰》:“兼弱攻昧,取乱侮亡。”据注释称:“弱则兼之,誾则攻之,乱则取之,有亡形则侮之。”

〔14〕孔、墨即孔丘和墨翟。孔丘(前551—前479),儒家学派创始人;墨翟(约前468—前376),墨家学派创始人。

〔15〕玄奘(602—664)唐代僧人,佛教学者。唐太宗时他赴印度取经,翻译了大量佛教经籍。

〔16〕兰学日本人称早期从荷兰输入的西欧文化科学为兰学。

〔17〕林那(C.Linne,1707—1778)或译林奈,瑞典生物学家,动植物分类的创造者。着有《自然界系统》、《植物种志》等。奈端(I.New-ton,1642—1727),通译牛顿,英国数学家、物理学家。

他发现了力学基本定律、万有引力定律,创立了微积分学和光的分析。

着有《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光学》等。达尔文(C.R.Darwin,1809—1882),英国生物学家,进化论的奠基者。他在一八五九年出版的《物种起源》一书中,提出以自然选择为基础的进化论学说,摧毁了各种唯心主义的神造论、目的论和物种不变论,给宗教神学以沉重打击。

〔18〕“遣唐使”唐时日本派往中国的使节。自公元六三○年至八九四年间,曾向中国派出遣唐使十三次,使者中有医师、阴阳师、画师、音乐师、和尚、学生等,每次人数往往多达数百人。

〔19〕莎士比亚(W.Shakespeare,1564—1616)欧洲文艺复兴时期英国戏剧家、诗人。着有剧本《仲夏夜之梦》、《罗密欧与朱丽叶》、《哈姆雷特》等三十七种。

〔20〕欧文(W.Irving,1783—1859)美国作家。作品主要描写美国的社会矛盾,揭露殖民主义者的残忍。着有《见闻杂记》、《华盛顿传》等。迪更司(C.Dickens,1812—1870),通译狄更斯,英国作家。他的作品揭露资产阶级的种种罪恶,描写下层人民的痛苦生活。着有长篇小说《大卫·科波菲尔》、《艰难时世》、《双城记》等。

〔21〕德富芦花(1868—1927)日本作家。他站在宗法制农民立场,批评资本主义社会。着有长篇小说《不如归》、《黑潮》等。

〔22〕林纾(1852—1924)字琴南,福建闽侯(今福州)人,翻译家。他曾据别人口述,以文言翻译欧美文学作品一百多种,在当时影响很大,后集为《林译小说》出版。

〔23〕金鸡纳霜奎宁的旧译名。

〔24〕“拳乱”指义和拳,即义和团,清末我国北方农民和手工业者武装反对帝国主义的群众组织。但他们采取落后迷信的组织方式和斗争方法,设立拳会,练习拳棒,因而被称为“拳民”。一九○○年(庚子)他们曾英勇抗击八国联军的侵略,后来在帝国主义和清政府的联合镇压下遭到失败。“拳乱”是反动派对义和团运动的蔑称。

〔25〕上野日本东京的公园,以樱花着名。

〔26〕松岛日本地名,岛上遍长松树,为有名的游览区。

〔27〕韦素园(1902—1932)安徽霍丘人,未名社成员。译有果戈理中篇小说《外套》、俄国短篇小说集《最后的光芒》、北欧诗歌小品集《黄花集》等。韦丛芜(1905—1978),安徽霍丘人,未名社成员。着有长诗《君山》等,译有陀思妥耶夫斯基长篇小说《穷人》、《罪与罚》等。李霁野,安徽霍丘人,未名社成员。着有短篇小说集《影》,译有勃朗特的《简爱》,安德烈夫的剧本《黑假面人》、《往星中》等。

《观照享乐的生活》译者附记〔1〕

作者对于他的本国的缺点的猛烈的攻击法,真是一个霹雳手〔2〕。但大约因为同是立国于亚东,情形大抵相像之故罢,他所狙击的要害,我觉得往往也就是中国的病痛的要害;这是我们大可以借此深思,反省的。

十二月五日译者。

※※※

〔1〕本篇连同《观照享乐的生活》(《出了象牙之塔》一书中的一篇)的译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十三日《京报副刊》,后未印入单行本。

〔2〕霹雳手语出《新唐书·裴漼传》,原指裴琰之断案迅捷:

“积案数百,……一日毕,既与夺当理,而笔词劲妙。……由是名动一州,号‘霹雳手’。”

《从灵向肉和从肉向灵》译者附记〔1〕

这也是《出了象牙之塔》里的一篇,主旨是专在指摘他最爱的母国——日本——的缺陷的。但我看除了开首这一节攻击旅馆制度和第三节攻击馈送仪节的和中国不甚相干外,其他却多半切中我们现在大家隐蔽着的痼疾,尤其是很自负的所谓精神文明。现在我就再来输入,作为从外国药房贩来的一帖泻药罢。

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十四日,译者记。

※※※

〔1〕本篇连同《从灵向肉和从肉向灵》的译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一月九日《京报副刊》,后未印入单行本。

《现代文学之主潮》译者附记〔1〕

这也是《出了象牙之塔》里的一篇,还是一九一九年一月作。由现在看来,世界也没有作者所豫测似的可以乐观,但有几部分却是切中的。又对于“精神底冒险”〔2〕的简明的解释,和结末的对于文学的见解〔3〕,也很可以供多少人的参考,所以就将他翻出来了。

一月十六日。

※※※

〔1〕本篇连同《现代文学之主潮》的译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一月二十日《民众文艺周刊》第六号,后未印入单行本。

〔2〕“精神底冒险”或译灵魂的冒险。法国小说家、批评家法朗士称文艺批评为“灵魂在杰作中的冒险”,语见他的文艺评论集《文学生活》。

〔3〕对于文学的见解厨川白村在本文的最后一节中说:“战后的西洋文学,大约……都要作为‘人生的批评’,而和社会增加密接的关系吧。独有日本的文坛,却依然不肯来做文化的指导者和批评家幺?”




11、《小约翰》〔1〕

引言〔2〕

在我那《马上支日记》〔3〕里,有这样的一段:——

“到中央公园,径向约定的一个僻静处所,寿山已先到,略一休息,便开手对译《小约翰》。这是一本好书,然而得来却是偶然的事。大约二十年前罢,我在日本东京的旧书店头买到几十本旧的德文文学杂志,内中有着这书的绍介和作者的评传,因为那时刚译成德文。觉得有趣,便托丸善书店〔4〕去买来了;想译,没有这力。后来也常常想到,但是总被别的事情岔开。直到去年,才决计在暑假中将它译好,并且登出广告去,而不料那一暑假〔5〕过得比别的时候还艰难。今年又记得起来,翻检一过,疑难之处很不少,还是没有这力。问寿山可肯同译,他答应了,于是就开手,并且约定,必须在这暑假期中译完。”

这是去年,即一九二六年七月六日的事。那幺,二十年前自然是一九○六年。所谓文学杂志,绍介着《小约翰》的,是一八九九年八月一日出版的《文学的反响》(Daslitter^arischeEcho)〔6〕,现在是大概早成了旧派文学的机关了,但那一本却还是第一卷的第二十一期。原作的发表在一八八七年,作者只二十八岁;后十三年,德文译本才印出,译成还在其前,而翻作中文是在发表的四十整年之后,他已经六十八岁了。

日记上的话写得很简单,但包含的琐事却多。留学时候,除了听讲教科书,及抄写和教科书同种的讲义之外,也自有些乐趣,在我,其一是看看神田区〔7〕一带的旧书坊。日本大地震后,想必很是两样了罢,那时是这一带书店颇不少,每当夏晚,常常猬集着一群破衣旧帽的学生。店的左右两壁和中央的大床上都是书,里面深处大抵跪坐着一个精明的掌柜,双目炯炯,从我看去很像一个静踞网上的大蜘蛛,在等候自投罗网者的有限的学费。但我总不免也如别人一样,不觉逡巡而入,去看一通,到底是买几本,弄得很觉得怀里有些空虚。

但那破旧的半月刊《文学的反响》,却也从这样的处所得到的。

我还记得那时买它的目标是很可笑的,不过想看看他们每半月所出版的书名和各国文坛的消息,总算过屠门而大嚼〔8〕,比不过屠门而空咽者好一些,至于进而购读群书的野心,却连梦中也未尝有。但偶然看见其中所载《小约翰》译本的标本,即本书的第五章,却使我非常神往了。几天以后,便跑到南江堂〔9〕去买,没有这书,又跑到丸善书店,也没有,只好就托他向德国去定购。大约三个月之后,这书居然在我手里了,是茀垒斯(AnnaFles)女士的译笔,卷头有赉赫博士(Dr.PaulRache)的序文,《内外国文学丛书》(Biblio^thekdieGe-samt-LitteraturdesIn-und-Auslan^des,verlagvonOttoHendel,Hallea.d.S.)〔10〕之一,价只七十五芬涅〔11〕,即我们的四角,而且还是布面的!

这诚如序文所说,是一篇“象征写实底童话诗”。无韵的诗,成人的童话。因为作者的博识和敏感,或者竟已超过了一般成人的童话了。其中如金虫的生平,菌类的言行,火萤的理想,蚂蚁的平和论,都是实际和幻想的混合。我有些怕,倘不甚留心于生物界现象的,会因此减少若干兴趣。但我预觉也有人爱,只要不失赤子之心,而感到什幺地方有着“人性和他们的悲痛之所在的大都市”的人们。

这也诚然是人性的矛盾,而祸福纠缠的悲欢。人在稚齿,追随“旋儿”,与造化为友。福乎祸乎,稍长而竟求知:怎幺样,是什幺,为什幺?于是招来了智识欲之具象化:小鬼头“将知”;逐渐还遇到科学研究的冷酷的精灵:“穿凿”。童年的梦幻撕成粉碎了;科学的研究呢,“所学的一切的开端,是很好的,——只是他钻研得越深,那一切也就越凄凉,越黯淡。”——惟有“号码博士”是幸福者,只要一切的结果,在纸张上变成数目字,他便满足,算是见了光明了。谁想更进,便得苦痛。为什幺呢?原因就在他知道若干,却未曾知道一切,遂终于是“人类”之一,不能和自然合体,以天地之心为心。约翰正是寻求着这样一本一看便知一切的书,然而因此反得“将知”,反遇“穿凿”,终不过以“号码博士”为师,增加更多的苦痛。直到他在自身中看见神,将径向“人性和他们的悲痛之所在的大都市”时,才明白这书不在人间,惟从两处可以觅得:一是“旋儿”,已失的原与自然合体的混沌,一是“永终”——死,未到的复与自然合体的混沌。而且分明看见,他们俩本是同舟……。

假如我们在异乡讲演,因为言语不同,有人口译,那是没有法子的,至多,不过怕他遗漏,错误,失了精神。但若译者另外加些解释,申明,摘要,甚而至于阐发,我想,大概是讲者和听者都要讨厌的罢。因此,我也不想再说关于内容的话。

我也不愿意别人劝我去吃他所爱吃的东西,然而我所爱吃的,却往往不自觉地劝人吃。看的东西也一样,《小约翰》即是其一,是自己爱看,又愿意别人也看的书,于是不知不觉,遂有了翻成中文的意思。这意思的发生,大约是很早的,因为我久已觉得仿佛对于作者和读者,负着一宗很大的债了。

然而为什幺早不开手的呢?“忙”者,饰辞;大原因仍在很有不懂的处所。看去似乎已经懂,一到拔出笔来要译的时候,却又疑惑起来了,总而言之,就是外国语的实力不充足。

前年我确曾决心,要利用暑假中的光阴,仗着一本辞典来走通这条路,而不料并无光阴,我的至少两三个月的生命,都死在“正人君子”和“学者”们的围攻里了〔12〕。到去年夏,将离北京,先又记得了这书,便和我多年共事的朋友,曾经帮我译过《工人绥惠略夫》的齐宗颐君,躲在中央公园的一间红墙的小屋里,先译成一部草稿。

我们的翻译是每日下午,一定不缺的是身边一壶好茶叶的茶和身上一大片汗。有时进行得很快,有时争执得很凶,有时商量,有时谁也想不出适当的译法。译得头昏眼花时,便看看小窗外的日光和绿荫,心绪渐静,慢慢地听到高树上的蝉鸣,这样地约有一个月。不久我便带着草稿到厦门大学,想在那里抽空整理,然而没有工夫;也就住不下去了,那里也有“学者”。于是又带到广州的中山大学,想在那里抽空整理,然而又没有工夫;而且也就住不下去了,那里又来了“学者”。结果是带着逃进自己的寓所——刚刚租定不到一月的;

很阔,然而很热的房子——白云楼。

荷兰海边的沙冈风景,单就本书所描写,已足令人神往了。我这楼外却不同:满天炎热的阳光,时而如绳的暴雨;前面的小港中是十几只蜑户〔13〕的船,一船一家,一家一世界,谈笑哭骂,具有大都市中的悲欢。也仿佛觉得不知那里有青春的生命沦亡,或者正被杀戮,或者正在呻吟,或者正在“经营腐烂事业”〔14〕和作这事业的材料。然而我却渐渐知道这虽然沈默的都市中,还有我的生命存在,纵已节节败退,我实未尝沦亡。只是不见“火云”〔15〕,时窘阴雨,若明若昧,又像整理这译稿的时候了。于是以五月二日开手,稍加修正,并且誊清,月底才完,费时又一个月。

可惜我的老同事齐君现不知漫游何方,自去年分别以来,迄今未通消息,虽有疑难,也无从商酌或争论了。倘有误译,负责自然由我。加以虽然沈默的都市,而时有侦察的眼光,或扮演的函件,或京式的流言〔16〕,来扰耳目,因此执笔又时时流于草率。务欲直译,文句也反成蹇涩;欧文清晰,我的力量实不足以达之。《小约翰》虽如波勒兑蒙德〔17〕说,所用的是“近于儿童的简单的语言”,但翻译起来,却已够感困难,而仍得不如意的结果。例如末尾的紧要而有力的一句:“UndmitseinemBegleitergingerdenfrostigenNachtwindeentgegen,denschwerenWegnachdergrossen,finsternStadt,wodieMenschheitwarundihrWeh.”那下半,被我译成这样拙劣的“上了走向那大而黑暗的都市即人性和他们的悲痛之所在的艰难的路”了,冗长而且费解,但我别无更好的译法,因为倘一解散,精神和力量就很不同。然而原译是极清楚的:上了艰难的路,这路是走向大而黑暗的都市去的,而这都市是人性和他们的悲痛之所在。

动植物的名字也使我感到不少的困难。我的身边只有一本《新独和辞书》〔18〕,从中查出日本名,再从一本《辞林》〔19〕里去查中国字。然而查不出的还有二十余,这些的译成,我要感谢周建人〔20〕君在上海给我查考较详的辞典。但是,我们和自然一向太疏远了,即使查出了见于书上的名,也不知道实物是怎样。菊呀松呀,我们是明白的,紫花地丁便有些模胡,莲馨花(primel)则连译者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形色,虽然已经依着字典写下来。有许多是生息在荷兰沙地上的东西,难怪我们不熟悉,但是,例如虫类中的鼠妇(Kellerassel)和马陆(Lauferkalfer),我记得在我的故乡是只要翻开一块湿地上的断砖或碎石来就会遇见的。我们称后一种为“臭婆娘”,因为它浑身发着恶臭;前一种我未曾听到有人叫过它,似乎在我乡的民间还没有给它定出名字;广州却有:“地猪”。

和文字的务欲近于直译相反,人物名却意译,因为它是象征。小鬼头Wistik去年商定的是“盖然”,现因“盖”者疑词,稍有不妥,索性擅改作“将知”了。科学研究的冷酷的精灵Pleuzer即德译的Klauber,本来最好是译作“挑剔者”,挑谓挑选,剔谓吹求。但自从陈源〔21〕教授造出“挑剔风潮”这一句妙语以来,我即敬避不用,因为恐怕《闲话》的教导力十分伟大,这译名也将蓦地被解为“挑拨”。以此为学者的别名,则行同刀笔〔22〕,于是又有重罪了,不如简直译作“穿凿”。况且中国之所谓“日凿一窍而‘混沌’死”〔23〕,也很像他的将约翰从自然中拉开。小姑娘Robinetta我久久不解其义,想译音;本月中旬托江绍原〔24〕先生设法作最末的查考,几天后就有回信:——

ROBINETTA一名,韦氏大字典人名录〔25〕未收入。我因为疑心她与ROBIN是一阴一阳,所以又查ROBIN,看见下面的解释:——

ROBIN:是ROBERT的亲热的称呼,而ROBERT的本训是“令名赫赫”(!)那幺,好了,就译作“荣儿”。

英国的民间传说里,有叫作Robingoodfellow〔26〕的,是一种喜欢恶作剧的妖怪。如果荷兰也有此说,则小姑娘之所以称为Robinetta者,大概就和这相关。因为她实在和小约翰开了一个可怕的大玩笑。

《约翰跋妥尔》一名《爱之书》,是《小约翰》的续编,也是结束。我不知道别国可有译本;但据他同国的波勒兑蒙德说,则“这是一篇象征底散文诗,其中并非叙述或描写,而是号哭和欢呼”;而且便是他,也“不大懂得”。

原译本上赉赫博士的序文,虽然所说的关于本书并不多,但可以略见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的荷兰文学的大概,所以就译出了。此外我还将两篇文字作为附录。一即本书作者拂来特力克望蔼覃的评传,载在《文学的反响》一卷二十一期上的。

评传的作者波勒兑蒙德,是那时荷兰着名的诗人,赉赫的序文上就说及他,但于他的诗颇致不满。他的文字也奇特,使我译得很有些害怕,想中止了,但因为究竟可以知道一点望蔼覃的那时为止的经历和作品,便索性将它译完,算是一种徒劳的工作。末一篇是我的关于翻译动植物名的小记,没有多大关系的。

评传所讲以外及以后的作者的事情,我一点不知道。仅隐约还记得欧洲大战的时候,精神底劳动者们有一篇反对战争的宣言〔27〕,中国也曾译载在《新青年》上,其中确有一个他的署名。

一九二七年五月三十日,鲁迅于广州东堤寓楼之西窗下记。

※※※

〔1〕《小约翰》荷兰作家望·蔼覃的长篇童话,象征写实的童话诗。原作发表于一八八七年,鲁迅于一九二六年七月开始与齐宗颐(寿山)合译,至八月中译毕。一九二八年一月由北京未名社出版,列为《未名丛刊》之一。本书正文及其它各篇,除《引言》外,均未在报刊发表过。

望·蔼覃(F.W.VanEeden,1860—1932)是医师,又是作家。他是《新前导》杂志的主持人之一,《小约翰》最初即在这刊物上发表。主要作品有长诗《爱伦》、诗剧《弟兄们》、长篇小说《死之深渊》等。

〔2〕本篇曾以《〈小约翰〉序》为题,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六月二十六日《语丝》周刊第一三七期,后印入《小约翰》单行本。

〔3〕《马上支日记》收入《华盖集续编》。

〔4〕丸善书店日本东京神田区的一家外文书店。

〔5〕那一暑假指一九二五年暑假。当时段祺瑞、章士钊正加紧镇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的学生运动,并迫害鲁迅,帮闲文人现代评论派也参加了对鲁迅的围攻。所以这里说“过得比别的时候还艰难”。

〔6〕《文学的反响》关于文艺评论的德语杂志,在本世纪三十年代仍继续出版。

〔7〕神田区日本东京的中心区,书店的集中地。

〔8〕过屠门而大嚼语见《文选》曹植的《与吴季重书》:“过屠门而大嚼,虽不得肉,亦且快意。”

〔9〕南江堂当时日本东京的一家书店。

〔10〕德语:《内外国文学丛书》,奥托·亨德尔出版社,在扎勒河边之哈勒。

〔11〕芬涅Pfennig的音译,又译芬尼,德国货币名,一百芬尼合一马克。

〔12〕鲁迅于一九二六年八月间离京去厦门大学任教。这里的“正人君子”、“学者”,指陈源(西滢)、顾颉刚等人。鲁迅因对厦大不满辞职,于一九二七年一月去广州中山大学任教。不久顾颉刚也从厦大到了中山大学。

〔13〕蜑户即疍户,又作疍民。旧时用来称在广东、福建、广西沿海港湾和内河从事渔业和水上运输业的水上居民,多以船为家。

〔14〕“经营腐烂事业”原语见《小约翰》译本“附录”兑·蒙德所作的作者评传《拂来特力克·望·蔼覃》:“将可怜的幼小的约翰,领到坟墓之间,死尸之间,蛆虫之间,那在经营腐烂事业的……”

〔15〕“火云”在《小约翰》全书将结束时,约翰望见了“火云”:“他一瞥道路的远的那一端。在大火云所围绕的明亮的空间之中,也看见一个小小的黑色的形相。”

〔16〕侦察的眼光一九二七年鲁迅在中山大学任职期间,正值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的前后,政治环境复杂。这年九月三日鲁迅致李小峰的信中曾说起他到广州后的情形:“访问的,研究的,谈文学的,侦探思想的,要做序,题签的,请演说的,闹得个不亦乐乎。”(见《而已集·通信》)扮演的函件,指中山大学校方发出的对鲁迅辞职的所谓慰留信。京式的流言,指类似鲁迅在北京时段祺瑞反动政府的帮闲文人现代评论派对鲁迅的造谣、诬蔑。

〔17〕波勒兑蒙德(P.deMont,1857—1931)通译波尔·德·蒙特,比利时诗人、评论家。着有《洛勒莱》、《飞蝶》、《夏天的火焰》等诗集。他曾在《拂来特力克·望·蔼覃》一文中说:《小约翰》“全体的表现”“近乎儿童的简单的语言”。

〔18〕《新独和辞书》即《新德日辞书》。日文称德语为独语;

和,日本之异称。

〔19〕《辞林》日语辞典,金沢庄三郎编,一九二七年日本东京三省堂书店发行。

〔20〕周建人字乔峰,鲁迅的三弟,生物学家。当时是上海商务印书馆的编辑。

〔21〕陈源(1896—1970)字通伯,笔名西滢,江苏无锡人,现代评论派的主要成员。当时任北京大学教授。“挑剔风潮”是陈源在《现代评论》第一卷第二十五期(一九二五年五月三十日)《闲话》中攻击支持女师大学生运动的鲁迅等人的话。鲁迅在《华盖集·我的“籍”和“系”》中指出陈源误用“挑剔”一词:“我常常要‘挑剔’文字是确的,至于‘挑剔风潮’这一种连字面都不通的阴谋,我至今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做法。”

〔22〕刀笔这里意指“刀笔吏”。古代称办理文书的官吏为刀笔吏,后也用以称一般舞文弄墨的讼师。陈源在《致志摩》的公开信(载一九二六年一月三十日《晨报副刊》)中骂鲁迅“是做了十几年官的刑名师爷”和“刀笔吏”。

〔23〕“日凿一窍而混沌死”语出《庄子·应帝王》:“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混沌。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混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儵与忽谋报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混沌死。”

〔24〕江绍原安徽旌德人,曾任北京大学讲师,一九二七年与鲁迅同在中山大学任教,着有《发须爪》等书。

〔25〕韦氏大字典人名录美国词书编纂家韦白斯特(N.Web-ster,1758—1843)所编《英语大字典》卷末附录的人名词典。《韦氏大字典》最初于一八二八年完成,后来迭有增编。

〔26〕Robingoodfellow英语:好家伙罗宾。相传是专爱与人捣蛋的小妖。

〔27〕反对战争的宣言指法国作家罗曼·罗兰于一九一九年三月起草的《精神独立宣言》,在同年六月二十九日巴黎的《人道报》上发表,各国作家参加签名者甚多。这宣言曾由张崧年译出,发表于《新青年》月刊第七卷第一号(一九一九年十二月)。

动植物译名小记〔1〕

关于动植物的译名,我已经随文解释过几个了,意有未尽,再写一点。

我现在颇记得我那剩在北京的几本陈旧的关于动植物的书籍。当此“讨赤”〔2〕之秋,不知道它们无恙否?该还不至于犯禁罢?然而虽在“革命策源地”〔3〕的广州,我也还不敢妄想从容;为从速完结一件心愿起见,就取些巧,写信去问在上海的周建人君去。我们的函件往返是七回,还好,信封上背着各种什幺什幺检查讫的印记,平安地递到了,不过慢一点。

但这函商的结果也并不好。因为他可查的德文书也只有Her^twig〔4〕的动物学和Strassburger〔5〕的植物学,自此查得学名,然后再查中国名。他又引用了几回中国唯一的《植物学大辞典》〔6〕。

但那大辞典上的名目,虽然都是中国字,有许多其实乃是日本名。日本的书上确也常用中国的旧名,而大多数还是他们的话,无非写成了汉字。倘若照样搬来,结果即等于没有。我以为是不大妥当的。

只是中国的旧名也太难。有许多字我就不认识,连字音也读不清;要知道它的形状,去查书,又往往不得要领。经学家对于《毛诗》〔7〕上的鸟兽草木虫鱼,小学家对于《尔雅》〔8〕上的释草释木之类,医学家对于《本草》〔9〕上的许多动植,一向就终于注释不明白,虽然大家也七手八脚写下了许多书。我想,将来如果有专心的生物学家,单是对于名目,除采取可用的旧名之外,还须博访各处的俗名,择其较通行而合用者,定为正名,不足,又益以新制,则别的且不说,单是译书就便当得远了。

以下,我将要说的照着本书的章次,来零碎说几样。

第一章开头不久的一种植物Kerbel就无法可想。这是属于伞形科的,学名Anthriscus。但查不出中国的译名,我又不解其义,只好译音:凯白勒〔10〕。幸而它只出来了一回,就不见了。日本叫做ジマク。

第二章也有几种:——

Buche是欧洲极普通的树木,叶卵圆形而薄,下面有毛,树皮褐色,木材可作种种之用,果实可食。日本叫作橅(Buna),他们又考定中国称为山毛榉。《本草别录》〔11〕云:“榉树,山中处处有之,皮似檀槐,叶如栎槲。”很近似。而《植物学大辞典》又称。鞍者,柏也,今不据用。

约翰看见一个蓝色的水蜻蜓(Libelle)时,想道:“这是一个蛾儿罢。”蛾儿原文是Feuerschmetterling,意云火胡蝶。

中国名无可查考,但恐非胡蝶;我初疑是红蜻蜓,而上文明明云蓝色,则又不然。现在姑且译作蛾儿,以待识者指教。

旋花(Winde)一名鼓子花,中国也到处都有的。自生原野上,叶作戟形或箭镞形,花如牵牛花,色淡红或白,午前开,午后萎,所以日本谓之昼颜。

旋儿手里总爱拿一朵花。他先前拿过燕子花(Iris);在第三章上,却换了Maiglolckchen(五月钟儿)了,也就是Maiblume(五月花)。中国近来有两个译名:君影草,铃兰。

都是日本名。现用后一名,因为比较地可解。

第四章里有三种禽鸟,都是属于燕雀类的:——

一,pirol。日本人说中国叫“剖苇”,他们叫“苇切”。形似莺,腹白,尾长,夏天居苇丛中,善鸣噪。我现在译作鹪鹩,不知对否。

二,Meise。身子很小,嘴小而尖,善鸣。头和翅子是黑的,两颊却白,所以中国称为白颊鸟。我幼小居故乡时,听得农人叫它“张飞鸟”。

三,Amsel。背苍灰色,胸腹灰青,有黑斑;性机敏,善于飞翔。日本的《辞林》以为即中国的白头鸟。

第五章上还有两个燕雀类的鸟名:RohrdrosselundDrossel。无从考查,只得姑且直译为苇雀和嗌雀。但小说用字,没有科学上那幺缜密,也许两者还是同一的东西。

热心于交谈的两种毒菌,黑而胖的鬼菌(Teufelsschwa-mm)和细长而红,且有斑点的捕蝇菌(Fliegenschwamm),都是直译,只是“捕”字是添上去的。捕蝇菌引以自比的鸟莓(Vogelbeere),也是直译,但我们因为莓字,还可以推见这果实是红质白点,好像桑葚一般的东西。《植物学大辞典》称为七度灶,是日本名Nanakamado的直译,而添了一个“度”字。

将种子从孔中喷出,自以为大幸福的小菌,我记得中国叫作酸浆菌,因为它的形状,颇像酸浆草的果实。但忘了来源,不敢用了;索性直译德语的Erdstern,谓之地星。《植物学大辞典》称为土星菌,我想,大约是译英语的Earthstar的,但这Earth我以为也不如译作“地”,免得和天空中的土星相混。

第六章的霍布草(Hopfen)是译音的,根据了《化学卫生论》〔12〕。

红膆鸟(Rotkehlchen)是译意的。这鸟也属于燕雀类,嘴阔而尖,腹白,头和背赤褐色,鸣声可爱。中国叫作知更雀。

第七章的翠菊是Aster;莘尼亚是Zinnia的音译,日本称为百日草。

第八章开首的春天的先驱是松雪草(Schneeglolckchen),德国叫它雪钟儿。接着开花的是紫花地丁(Veilchen),其实并不一定是紫色的,也有人译作堇草。最后才开莲馨花(Pri-melod.Schlüsselblume),日本叫樱草,《辞林》云:“属樱草科,自生山野间。叶作卵状心形。花茎长,顶生伞状的花序。花红紫色,或白色;状似樱花,故有此名。”

这回在窗外常春藤上吵闹的白头翁鸟,是Star的翻译,不是第四章所说的白头鸟了。但也属于燕雀类,形似鸠而小,全体灰黑色,顶白;栖息野外,造巢树上,成群飞鸣,一名白头发。

约翰讲的池中的动物,也是我们所要详细知道的。但水甲虫是Wasserkalfer的直译,不知其详。水蜘蛛(Wasserlalufer)其实也并非蜘蛛,不过形状相像,长只五六分,全身淡黑色而有光泽,往往群集水面。《辞林》云:中国名水黾〔13〕。因为过于古雅,所以不用。鲵鱼(Salamander)是两栖类的动物,状似蜥蜴,灰黑色,居池水或溪水中,中国有些地方简直以供食用。刺鱼原译作Stichling,我想这是不对的,因为它是生在深海的底里的鱼。Stachelfisch才是淡水中的小鱼,背部及腹部有硬刺,长约一尺,在水底的水草的茎叶或须根间作窠,产卵于内。日本称前一种为硬鳍鱼,俗名丝鱼;后一种为棘鳍鱼。

Massliebchen〔14〕不知中国何名,姑且用日本名,曰雏菊。

小约翰自从失掉了旋儿,其次荣儿之后,和花卉虫鸟们也疏远了。但在第九章上还记着他遇见两种高傲的黄色的夏花:NachtkerzeundKolnigskerze,直译起来,是夜烛和王烛,学名OenotherbiennisetVerbascumthapsus.两种都是欧洲的植物,中国没有名目的。前一种近来输入得颇多;许多译籍上都沿用日本名:月见草,月见者,玩月也,因为它是傍晚开的。但北京的花儿匠却曾另立了一个名字,就是月下香;我曾经采用在《桃色的云》里,现在还仍旧。后一种不知道底细,只得直译德国名。

第十一章是凄惨的游览坟墓的场面,当然不会再看见有趣的生物了。穿凿念动黑暗的咒文,招来的虫们,约翰所认识的有五种。蚯蚓和蜈蚣,我想,我们也谁都认识它,和约翰有同等程度的。鼠妇和马陆较为生疏,但我已在引言里说过了。独有给他们打灯笼的Ohrwurm,我的《新独和辞书》上注道:蠼螋。虽然明明译成了方块字,而且确是中国名,其实还是和Ohrwurm一样地不能懂,因为我终于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的东西。放出“学者”的本领来查古书,有的,《玉篇》〔15〕云:“蛷螋,虫名;亦名蠼螋。”还有《博雅》〔16〕云:“蛷螋,蠏蛷也。”也不得要领。我也只好私淑号码博士,看见中国式的号码便算满足了。还有一个最末的手段,是译一段日本的《辞林》来说明它的形状:“属于直翅类中蠼螋科的昆虫。

体长一寸许;全身黑褐色而有黄色的脚。无翅;有触角二十节。尾端有歧,以挟小虫之类。”

第十四章以Sandaluglein为沙眸子,是直译的,本文就说明着是一种小蝴蝶。

还有一个münze,我的《新独和辞书》上除了货币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乔峰来信云:“查德文分类学上均无此名。后在一种德文字典上查得münze可作minze解一语,而minze则薄荷也。我想,大概不错的。”这样,就译为薄荷。

一九二七年六月十四日写讫。鲁迅。

※※※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二八年一月北京未名社出版的《小约翰》。

〔2〕“讨赤”原是北洋军阀常用的一个政治口号,他们往往把一切共产主义的、革命的、稍带进步色彩的、以至为他们所敌视的各种事物统称之为“赤化”,而把他们对此采取的战争行动和镇压措施称为“讨赤”。鲁迅作本篇时正是奉系军阀盘踞北京,以“讨赤”为名大搞白色恐怖的时候。

〔3〕“革命策源地”广东是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最早的革命根据地,所以当时曾被称为“革命的策源地”。鲁迅作本篇已在一九一七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之后,所以说“不敢妄想从容”。

〔4〕Hertwig赫尔特维希(R.vonHertwig,1850—1937),德国动物学家。

〔5〕Strassburger施特拉斯布格(E.Strassburger,1844—1912),德国植物学家。

〔6〕《植物学大辞典》杜亚泉等编辑,一九一八年二月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

〔7〕经学家研究儒家经籍的学者。《毛诗》,即《诗经》。《诗经》的古文学派,相传为西汉初年毛亨、毛苌所传,故称《毛诗》。三国吴陆玑着有《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是一部注解《毛诗》中的动植物的专书。

〔8〕小学家研究语言文字的学者;汉代称文字学为小学。《尔雅》,中国最早解释词义的专书,作者不详,全书共十九篇,前三篇为一般词语,其下各篇则为各种名物的解释。

〔9〕《本草》记载中医药物的专书,统称《本草》,如《神农本草经》、《本草纲目》;药物包括金石及动植物等。

〔10〕凯白勒荷兰语作Nachtegalskruid,意云“夜莺草”。An^thriscus,峨参属。

〔11〕《本草别录》又名《名医别录》,南朝梁陶弘景着,原书已佚,其内容曾录入《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简称《证类本草》)一书。鲁迅的引文见该书卷十四。

〔12〕《化学卫生论》一部关于营养学的书,英国真司腾着,罗以斯增订,傅兰雅译,计四卷三十三章,一八七九年上海广学会出版。霍布,通译忽布,见该书第十六章《论忽布花等醉性之质》。

〔13〕水黾亦名水马,栖息于池沼的小虫。

〔14〕Massliebchen学名Bellisperennis,《植物学大辞典》的译名是延命菊,《英拉汉植物名称》则译为雏菊。

〔15〕《玉篇》南朝梁顾野王编撰,唐孙强增加,宋陈彭年等重修,体例仿《说文解字》的古代字书之一,计三十卷。

〔16〕《博雅》三国魏张揖编撰,研究古代词汇和注释的词书,篇目次序据《尔雅》,共十卷,原题《广雅》,因避隋炀帝讳改名《博雅》。






12、《思想·山水·人物》〔1〕

题记〔2〕

两三年前,我从这杂文集中翻译《北京的魅力》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要续译下去,积成一本书册。每当不想作文,或不能作文,而非作文不可之际,我一向就用一点译文来塞责,并且喜欢选取译者读者,两不费力的文章。这一篇是适合的。

爽爽快快地写下去,毫不艰深,但也分明可见中国的影子。我所有的书籍非常少,后来便也还从这里选译了好几篇,那大概是关于思想和文艺的。

作者的专门是法学,这书的归趣是政治,所提倡的是自由主义。我对于这些都不了然。只以为其中关于英美现势和国民性的观察,关于几个人物,如亚诺德,威尔逊,穆来〔3〕的评论,都很有明快切中的地方,滔滔然如瓶泻水,使人不觉终卷。听说青年中也颇有要看此等文字的人。自检旧译,长长短短的已有十二篇,便索性在上海的“革命文学”潮声中〔4〕,在玻璃窗下,再译添八篇,凑成一本付印了。

原书共有三十一篇。如作者自序所说,“从第二篇起,到第二十二篇止,是感想;第二十三篇以下,是旅行记和关于旅行的感想。”我于第一部分中,选译了十五篇;从第二部分中,只选译了四篇,因为从我看来,作者的旅行记是轻妙的,但往往过于轻妙,令人如读日报上的杂俎,因此倒减却移译的兴趣了。那一篇《说自由主义》,也并非我所注意的文字。

我自己,倒以为瞿提所说,自由和平等不能并求,也不能并得的话,更有见地,所以人们只得先取其一的。然而那却正是作者所研究和神往的东西,为不失这书的本色起见,便特地译上那一篇去。

这里要添几句声明。我的译述和绍介,原不过想一部分读者知道或古或今有这样的事或这样的人,思想,言论;并非要大家拿来作言动的南针。世上还没有尽如人意的文章,所以我只要自己觉得其中有些有用,或有些有益,于不得已如前文所说时,便会开手来移译,但一经移译,则全篇中虽间有大背我意之处,也不加删节了。因为我的意思,是以为改变本相,不但对不起作者,也对不起读者的。

我先前译印厨川白村的《出了象牙之塔》时,办法也如此。且在《后记》里,曾悼惜作者的早死,因为我深信作者的意见,在日本那时是还要算急进的。后来看见上海的《革命的妇女》上,元法先生的论文〔5〕,才知道他因为见了作者的另一本《北米印象记》〔6〕里有赞成贤母良妻主义的话,便颇责我的失言,且惜作者之不早死。这实在使我很惶恐。我太落拓,因此选译也一向没有如此之严,以为倘要完全的书,天下可读的书怕要绝无,倘要完全的人,天下配活的人也就有限。每一本书,从每一个人看来,有是处,也有错处,在现今的时候是一定难免的。我希望这一本书的读者,肯体察我以上的声明。

例如本书中的《论办事法》是极平常的一篇短文,但却很给了我许多益处。我素来的做事,一件未毕,是总是时时刻刻放在心中的,因此也易于困惫。那一篇里面就指示着这样脾气的不行,人必须不凝滞于物。我以为这是无论做什幺事,都可以效法的,但万不可和中国祖传的“将事情不当事”即“不认真”相牵混。

原书有插画三幅,因为我觉得和本文不大切合,便都改换了,并且比原数添上几张,以见文中所讲的人物和地方,希望可以增加读者的兴味。帮我搜集图画的几个朋友,我便顺手在此表明我的谢意,还有教给我所不解的原文的诸君。

一九二八年三月三十一日,鲁迅于上海寓楼译毕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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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思想·山水·人物》日本鹤见祐辅的杂文集。原书于一九二四年由日本东京大日本雄辩会社出版,共收杂文三十一篇。鲁迅选译了二十篇,其中十三篇(包括序言)的译文在收入单行本之前,曾分别发表于当时的报刊(《北新》周刊、《北新》半月刊、《语丝》周刊、《京报副刊》、《莽原》半月刊、《民众文艺周刊》)。

鹤见祐辅(1885—1972),日本评论家,曾留学美国。主要着作除《思想·山水·人物》外,有《南洋游记》、《欧美名士印象记》、《拜仑传》等。

〔2〕本篇最初以《关于思想山川人物》为题,连同《思想·山水·人物》序言的译文,同发表于一九二八年五月二十八日《语丝》周刊第四卷第二十二期,后收入《思想·山水·人物》单行本。

〔3〕亚诺德(M.Arnold,1822—1888)英国文艺批评家、诗人。着有《文学批评论文集》等。威尔逊(W.Wilson,1856—1924),美国第二十八任总统,民主党人。穆来(J.Morley,1838—1923),英国历史学家、政论家,曾任自由党内阁大臣。

〔4〕“革命文学”潮声中指一九二八年间创造社等文学团体提倡的革命文学。

〔5〕《革命的妇女》上,元法先生的论文待查。

〔6〕《北米印象记》即《北美印象记》,日本厨川白村写于一九一七年的游美杂记。有沈端先中译本,一九二九年上海金屋书店出版。

《说幽默》译者附记〔1〕

将humor这字,音译为“幽默”,是语堂〔2〕开首的。因为那两字似乎含有意义,容易被误解为“静默”“幽静”等,所以我不大赞成,一向没有沿用。但想了几回,终于也想不出别的什幺适当的字来,便还是用现成的完事。一九二六,一二,七。译者识于厦门。

※※※

〔1〕本篇连同《说幽默》的译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一月十日《莽原》半月刊第二卷第一期,后来同印入单行本。

〔2〕语堂即林语堂(1895—1976),福建龙溪人,作家。早年留学美国、德国,回国后任北京大学、厦门大学教授,三十年代在上海主编《论语》、《人间世》等杂志,提倡所谓性灵幽默文学。着有杂文集《剪拂集》等。

《书斋生活与其危险》译者附记〔1〕

这是《思想·山水·人物》中的一篇,不写何时所作,大约是有所为而发的。作者是法学家,又喜欢谈政治,所以意见如此。

数年以前,中国的学者们〔2〕曾有一种运动,是教青年们躲进书斋去。我当时略有一点异议〔3〕,意思也不过怕青年进了书斋之后,和实社会实生活离开,变成一个呆子,——胡涂的呆子,不是勇敢的呆子。不料至今还负着一个“思想过激”的罪名,而对于实社会实生活略有言动的青年,则竟至多遭意外的灾祸。译此篇讫,遥想日本言论之自由,真“不禁感慨系之矣”!

作者要书斋生活者和社会接近,意在使知道“世评”,改正自己一意孤行的偏宕的思想。但我以为这意思是不完全的。

第一,要先看怎样的“世评”。假如是一个腐败的社会,则从他所发生的当然只有腐败的舆论,如果引以为鉴,来改正自己,则其结果,即非同流合汙,也必变成圆滑。据我的意见,公正的世评使人谦逊,而不公正或流言式的世评,则使人傲慢或冷嘲,否则,他一定要愤死或被逼死的。

一九二七年六月一日,译者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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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连同《书斋生活与其危险》的译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六月二十五日《莽原》半月刊第二卷第十二期,未印入单行本。

〔2〕学者们指胡适等人。胡适在一九二二年创办《努力周报》,在它的副刊《读书杂志》上,劝人“踱进研究室”、“整理国故”。

“五卅”运动后,他又在《现代评论》第二卷第三十九期(一九二五年九月五日)发表《爱国运动与求学》一文,主张救国必先求学,企图使学生脱离爱国运动。

〔3〕一点异议鲁迅在一九二五年三月二十九日致徐炳昶的信(见《华盖集·通讯》)中指出:“前三四年有一派思潮,毁了事情颇不少。学者多劝人踱进研究室,……乃是他们所公设的巧计,是精神的枷锁,……不料有许多人,却自囚在什幺室什幺宫里,岂不可惜。”在《华盖集·碎话》中也表示了反对“进研究室”的主张。





13、《壁下译丛》〔1〕

小引〔2〕

这是一本杂集三四年来所译关于文艺论说的书,有为熟人催促,译以塞责的,有闲坐无事,自己译来消遣的。这回汇印成书,于内容也未加挑选,倘有曾在报章上登载而这里却没有的,那是因为自己失掉了稿子或印本。

书中的各论文,也并非各时代的各名作。想翻译一点外国作品,被限制之处非常多。首先是书,住在虽然大都市,而新书却极难得的地方,见闻决不能广。其次是时间,总因许多杂务,每天只能分割仅少的时光来阅读;加以自己常有避难就易之心,一遇工作繁重,译时费力,或豫料读者也大约要觉得艰深讨厌的,便放下了。

这回编完一看,只有二十五篇,曾在各种期刊上发表过的是三分之二。作者十人,除俄国的开培尔〔3〕外,都是日本人。

这里也不及历举他们的事迹,只想声明一句:其中惟岛崎藤村〔4〕,有岛武郎,武者小路实笃三位,是兼从事于创作的。

就排列而言,上面的三分之二——绍介西洋文艺思潮的文字不在内——凡主张的文章都依照着较旧的论据,连《新时代与文艺》〔5〕这一个新题目,也还是属于这一流。近一年来中国应着“革命文学”的呼声而起的许多论文,就还未能啄破这一层老壳,甚至于踏了“文学是宣传”〔6〕的梯子而爬进唯心的城堡里去了。看这些篇,是很可以借镜的。

后面的三分之一总算和新兴文艺有关。片上伸〔7〕教授虽然死后又很有了非难的人,但我总爱他的主张坚实而热烈。在这里还编进一点和有岛武郎的论争〔8〕,可以看看固守本阶级和相反的两派的主意之所在。末一篇〔9〕不过是绍介,那时有三四种译本先后发表,所以这就搁下了,现在仍附之卷末。

因为并不是一时翻译的,到现在,原书大半已经都不在手头了,当编印时,就无从一一复勘;但倘有错误,自然还是译者的责任,甘受弹纠,决无异言。又,去年“革命文学家”〔10〕群起而努力于“宣传”我的个人琐事的时候,曾说我要译一部论文。那倒是真的,就是这一本,不过并非全部新译,仍旧是曾经“横横直直,发表过的”居大多数,连自己看来,也说不出是怎样精采的书。但我是向来不想译世界上已有定评的杰作,附以不朽的,倘读者从这一本杂书中,于绍介文字得一点参考,于主张文字得一点领会,心愿就十分满足了。

书面的图画,也如书中的文章一样,是从日本书《先驱艺术丛书》上贩来的,原也是书面,没有署名,不知谁作,但记以志谢。

一千九百二十九年四月二十日,鲁迅于上海校毕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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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壁下译丛》鲁迅在一九二四年至一九二八年间译的文艺论文的结集,一九二九年四月上海北新书局出版。计收论文二十五篇,其中十七篇在编集前曾分别发表于当时的报刊(《莽原》周刊、《语丝》周刊、《莽原》半月刊、《小说月报》、《奔流》月刊、《大江月刊》、《国民新报》副刊)。

〔2〕本篇最初印入《壁下译丛》单行本。

〔3〕开培尔(R.vonKoeber,1848—1923)德国作家。原籍俄国,早年在莫斯科学习音乐,后在德国留学,毕业后担任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教授,一九一四年退职,从事写作。

〔4〕岛崎藤村(1872—1943)日本作家。原名岛崎春树,作品有自然主义倾向,早年写诗,后写小说,着有诗集《嫩叶集》、小说《破戒》等。

〔5〕《新时代与文艺》《壁下译丛》中的一篇,日本文艺评论家金子筑水作。

〔6〕“文学是宣传”语出美国作家辛克莱的《拜金艺术》一书。鲁迅在《三闲集·文艺与革命》(复冬芬信)中说:“美国的辛克来儿说:一切文艺是宣传。我们的革命的文学者曾经当作宝贝,用大字印出过”。

〔7〕片上伸(1884—1928)日本文艺评论家、俄国文学研究者。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曾留学俄国,一九二四年又去苏联访问。着有《俄国文学研究》、《俄罗斯的现实》等。

〔8〕这里所说片上伸和有岛武郎的论争,见于片上伸的《阶级艺术的问题》和有岛武郎的《宣言一篇》。

〔9〕末一篇指昇曙梦的《最近的戈理基》一文。

〔10〕“革命文学家”指当时创造社和太阳社的某些人。

《西班牙剧坛的将星》译者附记〔1〕

因为记得《小说月报》〔2〕第十四卷载有培那文德〔3〕的《热情之花》,所以从《走向十字街头》译出这一篇,以供读者的参考。一九二四年十月三十一日,译者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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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连同《西班牙剧坛的将星》的译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一月《小说月报》第十六卷第一号,后未收入单行本。

〔2〕《小说月报》一九一○年(清宣统二年)八月创刊于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曾是鸳鸯蝴蝶派的主要刊物之一。一九二一年一月第十二卷第一号起,先后由沈雁冰、郑振铎主编,改革内容,发表新文学创作和介绍外国文学,成为文学研究会的刊物。一九三一年十二月出至第二十二卷第十二号停刊。

〔3〕培那文德(J.Benavente,1866—1954)西班牙戏剧家。

开始时写抒情诗和小说,后来从事戏剧活动,曾写作剧本一百多部。

《热情之花》一译《玛尔凯丽达》,是他作于一九一三年的一部悲剧。

《小说的浏览和选择》译者附记〔1〕

开培尔博士(Dr.RaphaelKoeber)是俄籍的日耳曼人,但他在着作中,却还自承是德国。曾在日本东京帝国大学作讲师多年,退职时,学生们为他集印了一本着作以作纪念,名曰《小品》(KleineSchriften)。其中有一篇《问和答》〔2〕,是对自若干人的各种质问,加以答复的。这又是其中的一节,小题目是《论小说的浏览》,《我以为最好的小说》。虽然他那意见的根柢是古典底,避世底,但也极有确切中肯的处所,比中国的自以为新的学者们要新得多。现在从深田,久保二氏〔3〕的译本译出,以供青年的参考云。

一九二五年十月十二日,译者附记。

※※※

〔1〕本篇连同《小说的浏览和选择》的译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十月十九日《语丝》周刊弟四十九期,后印入《壁下译丛》,附在译文之后。

〔2〕《问和答》应为《答问者》。

〔3〕深田、久保指开培尔的学生深田康算(1878—1927)、久保勉(1883—1972)二人。他们译有《开培尔博士小品集》一书,一九一八年日本岩波书店出版。

《卢勃克和伊里纳的后来》译者附记〔1〕

一九二○年一月《文章世界》〔2〕所载,后来收入《小小的灯》〔3〕中。一九二七年即伊孛生〔4〕生后一百年,死后二十二年,译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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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连同《卢勃克和伊里纳的后来》的译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八年一月《小说月报》第十九卷第一号,后来收入单行本。

卢勃克和伊里纳是易卜生最后一个剧本(写于一九○○年)《当我们死人再生时》中的两个主要人物。

〔2〕《文章世界》日本的文艺杂志,月刊,一九○六年三月创刊,一九二一年一月起改名《新文学》,田山花袋主编,提倡自然主义。

〔3〕《小小的灯》日本作家有岛武郎的文艺论文集。

〔4〕伊孛生(H.Ibsen,1828—1906)通译易卜生,挪威戏剧家。青年时曾参加挪威民族独立运动,一八四八年开始写作,主要作品有《社会支柱》、《玩偶之家》及《国民公敌》等。

《北欧文学的原理》译者附记〔1〕

这是六年以前,片上先生〔2〕赴俄国游学,路过北京,在北京大学所讲的一场演讲;当时译者也曾往听,但后来可有笔记在刊物上揭载,却记不清楚了。今年三月,作者逝世,有论文一本,作为遗着刊印出来,此篇即在内,也许还是作者自记的罢,便译存于《壁下译丛》中以留一种纪念。

演讲中有时说得颇曲折晦涩,几处是不相连贯的,这是因为那时不得不如此的缘故,仔细一看,意义自明。其中所举的几种作品,除《我们》〔3〕一篇外,现在中国也都有译本,很容易拿来参考了。今写出如下——

《傀儡家庭》,潘家洵〔4〕译。在《易卜生集》卷一内。《世界丛书》〔5〕之一。上海商务印书馆发行。

《海上夫人》〔6〕(文中改称《海的女人》),杨熙初译。《共学社丛书》〔7〕之一。发行所同上。

《呆伊凡故事》,耿济之〔8〕等译。在《托尔斯泰短篇集》内。

发行所同上。

《十二个》,胡学〔9〕译。《未名丛刊》〔10〕之一。北京北新书局发行。

一九二八年十月九日,译者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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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连同《北欧文学的原理》的译文,最初印入《壁下译丛》。

〔2〕片上先生即片上伸。

〔3〕《我们》苏联早期文学团体“锻冶场”诗人盖拉西莫夫(L.Q.MIHNXPmTJ,1889—1939)所作短诗,有画室(冯雪峰)译文,载译诗集《流冰》中,一九二九年二月上海水沫书店出版。

〔4〕《傀儡家庭》又译《娜拉》、《玩偶之家》,易卜生一八七九年所作剧本。潘家洵,字介泉,江苏吴县人,新潮社社员,曾在北京大学任教。译有《易卜生集》第一、二集,共收剧本五种。

〔5〕《世界丛书》上海商务印书馆在二十年代提倡新文化运动的一种丛书,其中有《现代小说译丛》、《现代日本小说集》等。

〔6〕《海上夫人》易卜生一八八八年所作剧本。

〔7〕《共学社丛书》上海商务印书馆在二十年代提倡新文化运动的一种丛书,其中有翻译的俄国小说多种及《俄国戏曲集》十种。

〔8〕《呆伊凡故事》列夫·托尔斯泰根据民间故事改写的作品,中译本收入《托尔斯泰短篇小说集》,为《共学社丛书》之一,瞿秋白、耿济之合译。耿济之(1899—1947),上海人,文学研究会发起人之一,翻译工作者,曾译有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多种。

〔9〕《十二个》长诗,俄国诗人勃洛克(E.E.aUT],1880—1921)作,胡学译,曾经鲁迅校订,一九二六年八月北京北新书局出版,为《未名丛刊》之一。胡学,即胡成才,浙江龙游人,一九二四年在北京大学俄文系毕业,曾留学苏联。

〔10〕《未名丛刊》鲁迅编辑的一种丛书,专收翻译文学,先由北新书局出版,后改由北京未名社出版。

《北欧文学的原理》译者附记二〔1〕

片上教授路过北京,在北京大学公开讲演时,我也在旁听,但那讲演的译文,那时曾否登载报章,却已经记不清楚了。今年他去世之后,有一本《露西亚文学研究》〔2〕出版,内有这一篇,便于三闲〔3〕时译出,编入《壁下译丛》里。现在《译丛》一时未能印成,而《大江月刊》第一期,陈望道〔4〕先生恰恰提起这回的讲演,便抽了下来,先行发表,既似应时,又可偷懒,岂非一举而两得也乎哉!

这讲演,虽不怎样精深难解,而在当时,却仿佛也没有什幺大效果。因为那时是那样的时候,连“革命文学”的司令官成仿吾还在把守“艺术之宫”〔5〕,郭沫若也未曾翻“一个跟斗”〔6〕,更不必说那些“有闲阶级”〔7〕了。

其中提起的几种书,除《我们》外,中国现在已经都有译本了:——

《傀儡家庭》潘家洵译,在《易卜生集》卷一内。上海商务印书馆发行。

《海上夫人》(文中改称《海的女人》)杨熙初译。发行所同上。

《呆伊凡故事》耿济之等译,在《托尔斯泰短篇集》内。

发行所同上。

《十二个》胡学译。《未名丛刊》之一。北新书局发行。

要知道得仔细的人是很容易得到的。不过今年是似乎大忌“矛盾”,不骂几句托尔斯泰“矛盾”〔8〕就不时髦,要一面几里古鲁的讲“普罗列塔里亚特意德沃罗基”〔9〕,一面源源的卖《少年维特的烦恼》和《鲁拜集》〔10〕,将“反映支配阶级底意识为支配阶级作他底统治的工作”〔11〕的东西,灌进那些吓得忙来革命的“革命底印贴利更追亚”〔12〕里面去,弄得他们“落伍”〔13〕,于是“打发他们去”〔14〕,这才算是不矛盾,在革命了。

“鲁迅不懂唯物史观”〔15〕,但“旁观”〔16〕起来,好像将毒药给“同志”吃,也是一种“新文艺”家的“战略”似的。

上月刚说过不在《大江月刊》上发牢骚,不料写一点尾巴,旧病便复发了,“来者犹可追”〔17〕,这样就算完结。

一九二八年十一月一夜,译者识于上海离租界一百多步之处。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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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篇连同《北欧文学的原理》的译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八年十一月号《大江月刊》,后未印入《壁下译丛》。

〔2〕《露西亚文学研究》即《俄罗斯文学研究》,片上伸所着文学论文集。

〔3〕三闲成仿吾在《完成我们的文学革命》(载一九二七年一月十六日《洪水》半月刊第三卷第二十五期)中曾论及“趣味文学”说:

“我们由现在那些以趣味为中心的文艺,可以知道这后面必有一种以趣味为中心的生活基调,……它所矜持着的是闲暇,闲暇,第三个闲暇。”三闲即指此。

〔4〕《大江月刊》综合性杂志,陈望道主编,一九二八年十月创刊,出至十二月第三期停刊。陈望道(1890—1977),浙江义乌人,曾留学日本,研究社会科学、语言学。着有《修辞学发凡》,译有《苏俄文学理论》等。

〔5〕成仿吾湖南新化人,文学批评家。创造社主要成员之一,后长期从事党的教育工作。“把守‘艺术之宫’”,指他在一九二二年一九二三年间提倡文学上追求“全”与“美”之类为艺术而艺术的主张。

“艺术之宫”,原语出于英国诗人丁尼生,他写有以此为题的一首讽喻诗。

〔6〕郭沫若(1892—1978)四川乐山人,文学家、历史学家、社会活动家。创造社的主要成员之一。“未曾翻‘一个跟斗’”,指他当时还没有实行如他自己后来所说的“方向转换”。(见他的《留声机器的回音》,载一九二八年三月《文化批判》第三号。)

〔7〕“有闲阶级”李初梨在《怎样地建设革命文学》(载一九二八年二月十五日《文化批判》月刊第二期)中引用成仿吾所说“三个闲暇”时说,“在现代的资本主义社会,有闲阶级,就是有钱阶级。”

鲁迅在《三闲集·“醉限”中的朦胧》中说,李初梨的这个说法,其意图是“似乎要将我挤进‘资产阶级’去”。

〔8〕托尔斯泰“矛盾”冯乃超在《艺术和社会生活》(载一九二八年一月十五日《文化批判》月刊第一期)等文中,曾谈及“托尔斯泰的见解的矛盾”。

〔9〕“普罗列塔里亚特意德沃罗基”英语Proletariatideology(无产阶级思想体系)的音译。

〔10〕《少年维特的烦恼》书信体小说,德国作家歌德着,描写市民阶层的恋爱悲剧。这里指的是郭沫若的译本,一九二一年上海泰东图书局出版。《鲁拜集》,波斯诗人莪默·伽亚谟(OmarKhayyam,1048—1123)的四行诗集,内容为反对宗教和僧侣,宣扬享乐和自由。这里指的是郭沫若的译本,一九二二年上海泰东图书局出版。鲁拜,波斯的一种四行诗体。

〔11〕见克兴的《评驳甘人的〈拉杂一篇〉》一文(载一九二八年九月十日《创造月刊》第二卷第二期):“任凭作家是什幺阶级底人,在他没有用科学的方法,去具体地分析历史的社会的一般的现象,解释社会的现实的运动以前,必然地他不能把一切支配阶级底意识形态克服,他的作品一定要反映支配阶级底意识,为支配阶级作巩固他的统治底工作。”

〔12〕印贴利更追亚英语Intelligentsia(知识分子)的音译。

〔13〕“落伍”石厚生(成仿吾)在《毕竟是‘醉眼陶然’罢了》一文(载一九二八年五月一日《创造月刊》第一卷第十一期)中曾说从鲁迅的“醉眼陶然”里,“可以看出时代落伍的印贴利更追亚的自暴自弃”。

〔14〕“打发他们去”见成仿吾的《打发他们去》一文(载一九二八年二月十五日《文化批判》月刊第二期):“在意识形态上,把一切封建思想,布尔乔亚的根性与它们的代言者清查出来,给他们一个正确的评价,替它们打包,打发它们去。”

〔15〕“鲁迅不懂唯物史观”杜荃(郭沫若)在《文艺战线上的封建余孽》一文(载一九二八年八月十日《创造月刊》第二卷第一期)中,说鲁迅“不消说他是根本不了解辩证法的唯物论”。

〔16〕“旁观”见阿英(钱杏邨)的《“朦胧”以后》一文(载一九二八年五月二十日《我们》月刊创刊号),他说:“今日之鲁迅,实在是可怜得紧,……这是革命的旁观者的态度。也就是鲁迅不会找到出路的根源。”

〔17〕“来者犹可追”语见《论语·微子》:“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18〕《创造月刊》第二卷第一期(一九二八年八月十日)上曾有署名梁自强的《文艺界的反动势力》一文,说鲁迅的“公馆是在租界口上,虽然是中国街,但万一有危险时,仍然可以很容易地逃到租界里去。”这里鲁迅有意加以调侃。





14、《现代新兴文学的诸问题》〔1〕

小引〔2〕

作者在日本,是以研究北欧文学,负有盛名的人,而在这一类学者群中,主张也最为热烈。这一篇是一九二六年一月所作,后来收在《文学评论》〔3〕中,那主旨,如结末所说,不过愿于读者解释现今新兴文学“诸问题的性质和方向,以及和时代的交涉等,有一点裨助。”

但作者的文体,是很繁复曲折的,译时也偶有减省,如三曲省为二曲,二曲改为一曲〔4〕之类,不过仍因译者文拙,又不愿太改原来语气,所以还是沈闷累坠之处居多。只希望读者于这一端能加鉴原,倘有些讨厌了,即每日只看一节也好,因为本文的内容,我相信大概不至于使读者看完之后,会觉得毫无所得的。

此外,则本文中并无改动;有几个空字,是原本如此的,也不补满,以留彼国官厅的神经衰弱症的痕迹。但题目上却改了几个字,那是,以留此国的我或别人的神经衰弱症的痕迹的了。

至于翻译这篇的意思,是极简单的。新潮之进中国,往往只有几个名词,主张者以为可以咒死敌人,敌对者也以为将被咒死,喧嚷一年半载,终于火灭烟消。如什幺罗曼主义,自然主义〔5〕,表现主义,未来主义〔6〕……仿佛都已过去了,其实又何尝出现。现在借这一篇,看看理论和事实,知道势所必至,平平常常,空嚷力禁,两皆无用,必先使外国的新兴文学在中国脱离“符咒”气味,而跟着的中国文学才有新兴的希望——如此而已。

一九二九年二月十四日,译者识。

※※※

〔1〕《现代新兴文学的诸问题》日本文艺批评家片上伸所着论文,原题《无产阶级文学的诸问题》。中译本于一九二九年四月由上海大江书铺出版,为《文艺理论小丛书》之一。在同一丛书的《文学之社会学的研究》(一九二八年大江书铺版)卷末的广告中,此书又题为《最近新文学之诸问题》;又《三闲集》卷末附录的《鲁迅着译书目》中所载本书,题目作《无产阶级文学的理论与实际》。

〔2〕本篇最初印入《现代新兴文学的诸问题》单行本卷首,未在报刊上发表过。

〔3〕《文学评论》片上伸作文学批评论文集,一九二六年日本东京新潮社出版。

〔4〕《文艺与批评·译者附记》里曾说及翻译之难:“译完一看,晦涩,甚而至于难解之处也真多;倘将仂句拆下来呢,又失了原来的精悍的语气。”“将仂句拆下来”,当是“三曲省为二曲,二曲改为一曲之类”的译法的具体的说明。仂句,语法术语,现在通称“主谓词组”。

〔5〕罗曼主义即浪漫主义,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欧洲资产阶级革命时期的一种文艺思潮。自然主义,盛行于十九世纪后半期法国的一种文艺思潮,主张文艺创作表现人的生物本能,着重描写现实生活的个别现象。

〔6〕表现主义二十世纪初在德国、奥国等地流行的一种反映资产阶级意识的文艺流派。主张文艺表现作者的自我感受,认为主观是唯一的真实,反对艺术的目的性。未来主义,二十世纪初形成于意大利的一种艺术流派,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曾影响了欧洲各国,它否定一切民族传统和文化遗产,强调表现现代的机械文明,追求怪诞的形式,宣传创造“未来”的艺术。





15、《艺术论》(卢氏)〔1〕

小序〔2〕

这一本小小的书,是从日本昇曙梦〔3〕的译本重译出来的。

书的特色和作者现今所负的任务,原序的第四段中已经很简明地说尽,在我,是不能多赘什幺了。

作者〔4〕幼时的身世,大家似乎不大明白。有的说,父是俄国人,母是波兰人;有的说,是一八七八年生于基雅夫地方的穷人家里的;有的却道一八七六年生在波尔泰跋,父祖是大地主。要之,是在基雅夫中学卒业,而不能升学,因为思想新。后来就游学德法,中经回国〔5〕,遭过一回流刑,再到海外。至三月革命〔6〕,才得自由,复归母国,现在是人民教育委员长。

他是革命者,也是艺术家,批评家。着作之中,有《文学的影像》,《生活的反响》,《艺术与革命》等,最为世间所知,也有不少的戏曲。又有《实证美学的基础》一卷,共五篇,虽早在一九○三年出版,但是一部紧要的书。因为如作者自序所说,乃是“以最压缩了的形式,来传那有一切结论的美学的大体”,并且还成着他迄今的思想和行动的根柢的。

这《艺术论》,出版算是新的,然而也不过是新编。一三两篇我不知道,第二篇原在《艺术与革命》中;末两篇则包括《实证美学的基础》的几乎全部,现在比较如下方——

《实证美学的基础》《艺术论》

一生活与理想五艺术与生活(一)

二美学是什幺?

三美是什幺?四美及其种类(一)

四最重要的美的种类四同(二)

五艺术五艺术与生活(二)

就是,彼有此无者,只有一篇,我现在译附在后面,即成为《艺术论》中,并包《实证美学的基础》的全部,倘照上列的次序看去,便等于看了那一部了。各篇的结末,虽然间或有些不同,但无关大体。又,原序上说起《生活与理想》这辉煌的文章,而书中并无这题目,比较之后,才知道便是《艺术与生活》的第一章。

由我所见,觉得这回的排列和篇目,固然更为整齐冠冕了,但在读者,恐怕倒是依着“实证美学的基础”的排列,顺次看去,较为易于理解;开首三篇,是先看后看,都可以的。

原本既是压缩为精粹的书,所依据的又是生物学底社会学,其中涉及生物,生理,心理,物理,化学,哲学等,学问的范围殊为广大,至于美学和科学底社会主义,则更不俟言。凡这些,译者都并无素养,因此每多窒滞,遇不解处,则参考茂森唯士的《新艺术论》〔7〕(内有《艺术与产业》一篇)及《实证美学的基础》外村史郎〔8〕译本,又马场哲哉译本,然而难解之处,往往各本文字并同,仍苦不能通贯,费时颇久,而仍只成一本诘屈枯涩的书,至于错误,尤必不免。倘有潜心研究者,解散原来句法,并将术语改浅,意译为近于解释,才好;或从原文翻译,那就更好了。

其实,是要知道作者的主张,只要看《实证美学的基础》就很够的。但这个书名,恐怕就可以使现在的读者望而却步,所以我取了这一部。而终于力不从心,译不成较好的文字,只希望读者肯耐心一观,大概总可以知道大意,有所领会的罢。如所论艺术与产业之合一,理性与感情之合一,真善美之合一,战斗之必要,现实底的理想之必要,执着现实之必要,甚至于以君主为贤于高蹈者,都是极为警辟的。全书在后,这里不列举了。

一九二九年四月二十二日,于上海译迄,记。鲁迅。

※※※

〔1〕《艺术论》,卢那察尔斯基的关于艺术的论文专集,中译本译成于一九二九年四月,同年六月由上海大江书铺出版,为《艺术理论丛书》的第一种,内收论文五篇,又附录一篇。

〔2〕本篇最初印入《艺术论》单行本卷首,未在报刊上发表过。

〔3〕昇曙梦(1878—1958)日本翻译家,俄国文学的研究者。

着有《俄国近代文艺思想史》、《俄国现代思潮及文学》等。

〔4〕指卢那察尔斯基(E.K.C

FNhNHX]PZ,1875—1933),苏联文艺评论家。一九一七年十月革命后至一九二九年间任苏联教育人民委员。着有《艺术的社会基础》、《艺术与马克思主义》、《欧洲文学史纲要》等,以及《浮士德与城》、《解放了的堂·吉诃德》等剧本。

〔5〕卢那察尔斯基系一八七五年出生于波尔塔瓦的一个思想激进的官吏家庭。基雅夫,通译基辅;波尔泰跋,通译波尔塔瓦。卢那察尔斯基曾于一八九五年进瑞士苏黎世大学,一年后去巴黎,一八九八年回国。

〔6〕三月革命一九一七年三月十二日俄国彼得堡工人和士兵在布尔什维克领导之下起义,推翻了沙皇政府。这一天俄历为二月二十七日,所以史称二月革命。

〔7〕茂森唯士(1895—1973)日本的苏联问题研究者,曾任《日本评论》社总编辑、世界动态研究社社长。着有《苏联现状读本》、《日本与苏联》等。《新艺术论》是他介绍苏联文艺理论的着作。

〔8〕外村史郎原名马场哲哉(1891—1951),日本翻译家、俄国文学研究者。主要译有马克思、恩格斯的《艺术论》和普列汉诺夫的《艺术论》等。





16、《文艺与批评》〔1〕

译者附记〔2〕

在一本书之前,有一篇序文,略述作者的生涯,思想,主张,或本书中所含的要义,一定于读者便益得多。但这种工作,在我是力所不及的,因为只读过这位作者所着述的极小部分。现在从尾濑敬止〔3〕的《革命露西亚的艺术》中,译一篇短文放在前面,其实也并非精良坚实之作。——我恐怕他只依据了一本《研求》〔4〕,——不过可以略知大概,聊胜于无罢了。

第一篇是从金田常三郎所译《托尔斯泰与马克斯》的附录里重译的,他原从世界语的本子译出,所以这译本是重而又重。艺术何以发生之故,本是重大的问题,可惜这篇文字并不多,所以读到终篇,令人仿佛有不足之感。然而他的艺术观的根本概念,例如在《实证美学的基础》中所发挥的,却几乎无不具体而微地说在里面,领会之后,虽然只是一个大概,但也就明白一个大概了。看语气,好像是讲演,惟不知讲于那一年。

第二篇是托尔斯泰死去的翌年——一九一一年——二月,在《新时代》〔5〕揭载,后来收在《文学底影像》〔6〕里的。今年一月,我从日本辑印的《马克斯主义者之所见的托尔斯泰》中杉本良吉的译文重译,登在《春潮》月刊〔7〕一卷三期上。

末尾有一点短跋,略述重译这篇文章的意思,现在再录在下面——

“一,托尔斯泰去世时,中国人似乎并不怎样觉得,现在倒回上去,从这篇里,可以看见那时西欧文学界有名的人们——法国的AnatoleFrance〔8〕,德国的GerhartHaupt^mann〔9〕。意大利的GiovanniPapini〔10〕,还有青年作家D’Ancelis〔11〕等——的意见,以及一个科学底社会主义者——本论文的作者——对于这些意见的批评,较之由自己一一搜集起来看更清楚,更省力。

“二,借此可以知道时局不同,立论便往往不免于转变,豫知的事,是非常之难的。在这一篇上,作者还只将托尔斯泰判作非友非敌,不过一个并不相干的人;但到一九二四年的讲演,却已认为虽非敌人的第一阵营,但是‘很麻烦的对手’了,这大约是多数派〔12〕已经握了政权,于托尔斯泰派之多,渐渐感到统治上的不便的缘故。到去年,托尔斯泰诞生百年记念时,同作者又有一篇文章叫作《托尔斯泰记念会的意义》,措辞又没有演讲那幺峻烈了,倘使这并非因为要向世界表示苏联未尝独异,而不过内部日见巩固,立论便也平静起来:那自然是很好的。

“从译本看来,卢那卡尔斯基的论说就已经很够明白,痛快了。但因为译者的能力不够和中国文本来的缺点,译完一看,晦涩,甚而至于难解之处也真多;倘将仂句拆下来呢,又失了原来的精悍的语气。在我,是除了还是这样的硬译之外,只有‘束手’这一条路——就是所谓‘没有出路’——了,所余的惟一的希望,只在读者还肯硬着头皮看下去而已。”

约略同时,韦素园君的从原文直接译出的这一篇,也在《未名》半月刊〔13〕二卷二期上发表了。他多年卧在病床上还翻译这样费力的论文,实在给我不少的鼓励和感激。至于译文,有时晦涩也不下于我,但多几句,精确之处自然也更多,我现在未曾据以改定这译本,有心的读者,可以自去参看的。

第三篇就是上文所提起的一九二四年在墨斯科的讲演,据金田常三郎的日译本重译的,曾分载去年《奔流》〔14〕的七,八两本上。原本并无种种小题目,是译者所加,意在使读者易于省览,现在仍然袭而不改。还有一篇短序,于这两种世界观的差异和冲突,说得很简明,也节译一点在这里——

“流成现代世界人类的思想圈的对跖底二大潮流,一是唯物底思想,一是唯心底思想。这两个代表底思想,其间又夹杂着从这两种思想抽芽,而变形了的思想,常常相克,以形成现代人类的思想生活。

“卢那卡尔斯基要表现这两种代表底观念形态,便将前者的非有产者底唯物主义,称为马克斯主义,后者的非有产者底精神主义,称为托尔斯泰主义。

“在俄国的托尔斯泰主义,当无产者独裁的今日,在农民和智识阶级之间,也还有强固的思想底根底的。……

这于无产者的马克斯主义底国家统制上,非常不便。所以在劳农俄国人民教化的高位〔15〕的卢那卡尔斯基,为拂拭在俄国的多数主义的思想底障碍石的托尔斯泰主义起见,作这一场演说,正是当然的事。

“然而卢那卡尔斯基并不以托尔斯泰主义为完全的正面之敌。这是因为托尔斯泰主义在否定资本主义,高唱同胞主义,主张人类平等之点,可以成为或一程度的同路人的缘故。那幺,在也可以看作这演说的戏曲化的《被解放了的堂吉诃德》〔16〕里,作者虽在揶揄人道主义者,托尔斯泰主义的化身吉诃德老爷,却决不怀着恶意的。作者以可怜的人道主义的侠客堂·吉诃德为革命的魔障,然而并不想杀了他来祭革命的军旗。我们在这里,能够看见卢那卡尔斯基的很多的人性和宽大。”

第四和第五两篇,都从茂森唯士的《新艺术论》译出,原文收在一九二四年墨斯科出版的《艺术与革命》〔17〕中。两篇系合三回的演说而成,仅见后者的上半注云“一九一九年末作”,其余未详年代,但看其语气,当也在十月革命后不久,艰难困苦之时。其中于艺术在社会主义社会里之必得完全自由,在阶级社会里之不能不暂有禁约,尤其是于俄国那时艺术的衰微的情形,指导者的保存,启发,鼓吹的劳作,说得十分简明切要。那思虑之深远,甚至于还因为经济,而顾及保全农民所特有的作风。这对于今年忽然高唱自由主义的“正人君子”〔18〕,和去年一时大叫“打发他们去”的“革命文学家”〔19〕,实在是一帖喝得会出汗的苦口的良药。但他对于俄国文艺的主张,又因为时地究有不同,所以中国的托名要存古而实以自保的保守者,是又不能引为口实的。

末一篇是一九二八年七月,在《新世界》〔20〕杂志上发表的很新的文章,同年九月,日本藏原惟人〔21〕译载在《战旗》〔22〕里,今即据以重译。原译者按语中有云:“这是作者显示了马克斯主义文艺批评的基准的重要的论文。我们将苏联和日本的社会底发展阶段之不同,放在念头上之后,能够从这里学得非常之多的物事。我希望关心于文艺运动的同人,从这论文中摄取得进向正当的解决的许多的启发。”这是也可以移赠中国的读者们的。还有,我们也曾有过以马克斯主义文艺批评自命的批评家了,但在所写的判决书中,同时也一并告发了自己。这一篇提要,即可以据以批评近来中国之所谓同种的“批评”。必须更有真切的批评,这才有真的新文艺和新批评的产生的希望。

本书的内容和出处,就如上文所言。虽然不过是一些杂摘的花果枝柯,但或许也能够由此推见若干花果枝柯之所由发生的根柢。但我又想,要豁然贯通,是仍须致力于社会科学这大源泉的,因为千万言的论文,总不外乎深通学说,而且明白了全世界历来的艺术史之后,应环境之情势,回环曲折地演了出来的支流。

六篇中,有两篇半〔23〕曾在期刊上发表,其余都是新译的。

我以为最要紧的尤其是末一篇〔24〕,凡要略知新的批评者,都非细看不可。可惜译成一看,还是很艰涩,这在我的力量上,真是无可如何。原译文上也颇有错字,能知道的都已改正,此外则只能承袭,因为一人之力,察不出来。但仍希望读者倘有发见时,加以指摘,给我将来还有改正的机会。

至于我的译文,则因为匆忙和疏忽,加以体力不济,谬误和遗漏之处也颇多。这首先要感谢雪峰〔25〕君,他于校勘时,先就给我改正了不少的脱误。

一九二九年八月十六日之夜,鲁迅于上海的风雨,啼哭,歌笑声中记。

※※※

〔1〕《文艺与批评》鲁迅编译的卢那察尔斯基的文艺评论集,共收论文六篇。其中《托尔斯泰之死与少年欧罗巴》曾发表于《春潮》月刊,《托尔斯泰与马克思》和《苏维埃国家与艺术》曾发表于《奔流》月刊,其它三篇未在报刊上发表过。此书于一九二九年十月由上海水沫书店出版,列为《科学的艺术论丛书》之一。

〔2〕本篇最初印入《文艺与批评》单行本卷末,未在报刊上发表过。

〔3〕尾濑敬止(1889—1952)日本翻译家。十月革命后曾两次去苏联游历,着有《俄罗斯十大革命家》、《革命俄罗斯的艺术》等书,并翻译《工农俄罗斯诗集》等。

〔4〕《研求》卢那察尔斯基早期作的一本哲学随笔。

〔5〕《新时代》应为《新生活》,一九一○年创刊于彼得堡,迄于一九一五年。“第二篇”即《托尔斯泰之死与欧罗巴》,最初发表于《新生活》一九一一年第二期。

〔6〕《文学底影像》一译《文学剪影》,卢那察尔斯基的文学评论集,一九二三年出版。

〔7〕《春潮》月刊文艺刊物,夏康农、张友松编辑,上海春潮书局发行,一九二八年十一月创刊,一九二九年九月停刊。

〔8〕AnatoleFrance阿那托尔·法朗士(1844—1924)法国作家。着有长篇小说《波纳尔之罪》、《黛依丝》、《企鹅岛》以及文学评论集《文学生活》等。

〔9〕GerhartHauptmann葛尔哈特·霍普特曼(1862—1946),德国剧作家。青年时代同情劳动人民,与当时的社会民主党人有过接触。但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曾为德国的侵略战争辩护,希特勒执政后,又曾对纳粹主义表示妥协。他在一八九二年出版的剧本《织工》以一八四四年西里西亚纺织工人起义为题材。此外还作有剧本《日出之前》、《獭皮》等。

〔10〕GiovanniPapini乔凡尼·巴比尼(1881—1956),意大利作家、哲学家。早年从事新闻工作,原为无神论者,后改信天主教。

着有《哲学家的曙光》、《基督传》等。

〔11〕D’Ancelis丹契理斯,意大利作家。论文《对于托尔斯泰之死的生命的回答》的作者。

〔12〕多数派布尔什维克的意译。

〔13〕《未名》半月刊北京未名社编辑的文艺刊物,一九二八年一月十日创刊,一九三○年四月三十日终刊,主要内容为介绍俄国及其它外国文学。

〔14〕《奔流》鲁迅与郁达夫编辑的文艺月刊,一九二八年六月创刊于上海,出至一九二九年十二月第二卷第五期停刊。鲁迅曾写有相关的“编校后记”十二篇,现收入《集外集》。

〔15〕指在十月革命后担任苏联教育人民委员的职务。

〔16〕《被解放了的堂吉诃德》卢那察尔斯基于一九二二年写作的戏剧,有易嘉(瞿秋白)译本,一九三四年上海联华书局出版,为《文艺连丛》之一。

〔17〕《艺术与革命》卢那察尔斯基的文艺理论着作。

〔18〕“正人君子”指新月派文人。一九二九年间,他们站在资产阶级的立场上,主张“思想自由”、“言论出版自由”。

〔19〕“革命文学家”指当时创造社的一些成员。

〔20〕《新世界》苏联文艺、社会、政治的综合性月刊,一九二五年一月创刊于莫斯科,后来成为苏联作家协会的机关刊物。

〔21〕藏原惟人日本文艺评论家、翻译家。

〔22〕《战旗》全日本无产者艺术联盟的机关刊物,一九二八年五月创刊,一九三○年六月停刊。撰稿者有小林多喜二、德永直等。

〔23〕这里的半篇,指《苏维埃国家与艺术》的下半篇(“其五”),发表于《奔流》第二卷第五期(一九二九年十二月二十日),其时《文艺与批评》已经出版。

〔24〕指《关于马克斯主义文艺批评之任务的提要》。据一九三○年三月《文艺与批评》再版本,本篇题目上的“马克斯主义”五字,改为“科学底”三字。

〔25〕雪峰即冯雪峰(1903—1976),浙江义乌人。作家、文艺理论家。“左联”领导成员之一。曾与鲁迅合作编辑出版《科学的艺术论丛书》。着有诗集《灵山歌》及,《回忆鲁迅》、《鲁迅的文学道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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