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连载】回到明朝当王爷(月关 著)卷一·烽火连三月(第二十七~三十一章)
第27章:监军奸军
杨凌转过身,只见黄县丞、江彬及一干县衙官员急步上前,跪倒在地道:“下官鸡鸣县县丞黄奇胤、把总江彬参见诸位大人”。
永宁参将一摆手道:“起来吧,闵知县呢?”
他一动弹,身上的甲叶子哗愣愣直响。这位永宁参将何大人年约五旬,身材不高,瘦削的脸颊,黎黑的面庞上一双眼睛极是凌厉,再配上那一身鲜明的甲胄,自有一股身居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气概。
他后边跟着一群衣甲鲜明的校尉,身旁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左边那人四十出头,白面微须,是个身材高桃的文官,浑身透着股子书卷气,正上上下下打量着垂首回话的黄县丞。
杨凌瞄了他的补服一眼,从恶补得来的知识中了解到这人是从五品的文官,大明果然有文官把持军权的传统,居然派一个从五品的文官监督一个正三品的参将。
太监对杨凌来说,是最稀罕的生物了,所以他着意地打量了几眼,同电影里那些满脸谗媚的笑容、长得妖里妖气的假太监们不同,面前这位刘公公五十多岁,尖瘦的下巴,一双精明却温和的眼睛,除了松驰的皮肉较为白晰细嫩外,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黄县丞和江彬等人纷纷站起,黄奇胤躬身道:“大人,闵县令中了鞑子的毒箭,昏迷不醒,方才势危,已着县中主簿将闵大人抬下城去,目下是下官和江彬江把总负责城防”。
城下隆隆的战鼓声、喧嚣的厮杀声震天,但是明军把鞑子打了个措手不及,后续军队源源不断冲出城去,博达尔模还道中了明军的奸计,立即命迄林达达断后,大军开始后撤。
那位刘公公看到鞑靼军后撤,呵呵笑道:“将军神勇,大军一到,便收复了鸡鸣驿,首战告捷,这可是呈给圣上的一道新年大礼呀”,听他的声音,倒不甚尖细,不过语调的确略有些娘娘腔。
何参将矜持地一笑,摆手道:“刘公公谬赞了。来人,传下令去,命贺士杰、王承宪、郑一鄂分驻东、南、西三城,毕春、孙大忠追杀敌酋”。
叶御使闻言忙道:“将军且慢,我军方至,不明敌情,岂可轻敌贸进?兵书有云: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鞑靼人以马为生,移动能力远非我军可及,为今日计,还是先固守城池,派出探马,待了解敌情后,再做打算才是”。
江彬听了急道:“大人,敌军阵脚已乱,趁势掩杀,必收奇效。所谓兵贵神速,若是等他们稳下阵脚、从容布置,那便要多费一番周折了”。
叶御使见他只是个下级官佐,不禁拂袖冷笑道:“笑话,兵者,天下之凶器也,用之慎之!举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日费千金,我大军方至,立足未稳,粮草供应,皆远远抛在后面,后无援兵可恃,前有敌情未明,如此冒进,是为贪功么?”
江彬虽也略懂兵书,可是所知有限,被他一堆什么千呀万的话说的晕头转向,张口结舌地答不出话来。杨凌虽不懂军事,可是也看得出眼下明明把鞑子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趁势追杀,鞑子必然难以组织有效的反击。
而且那时代军队的指挥系统本来就不发达,再加上士兵的组织性差,效忠性更差,那些普通士卒打仗几乎全靠一股锐气,所以有时出现几万人马打败几十万大军,决非演义诓言,而是确有其事。
一支军队可能帅旗一倒,大军就兵败如山了,想再组织起来十分困难。现在鞑子明显是处于溃败阶段,可是这个书呆子如此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生搬硬套些兵书战策,简直是岂有此理。
但叶御使虽是个从五品的文官,何参将却不敢不重视他的意见,监军监军,岂只是监军之责,实是负有军队指挥的最终决定权,他沉吟一下,向江彬问道:“攻城敌军有多少人?”
江彬忙道:“回大人,昨夜只有百十名鞑子前来扰城,但今日凌晨突有近三千之众强行攻城,方才又有近千敌军拉了两门大炮来,若非将军来的及时,此城现已失守了”。
叶御使听了说道:“如何?敌军不断增兵,显然后援不断,蔫能不谨慎从事?”
何参将迟疑片刻,回首道:“刘公公以为如何?”
这两位监军都是临时抓来应景儿的,叶御使是因三年大考之期已至,来宣府考核地方官员政绩的,刘公公是内宫二十四衙门中钟鼓司的掌印太监,奉旨出京采买的,结果回京途中被八百里加急快马截了回来,和叶御使一道充任监军。
他虽地位低微,却是最能时常见到皇帝的人,何参将也不敢不重视他的意见。这位刘公公在内监中职司低微,虽为监军,倒也不敢嚣张,一路之上都十分谨慎,唯恐露了怯。
方才听了叶御使的话,他心中已暗自盘算:“我们大军一至,便将鸡鸣驿拿了回来,可谓大功一件。若是挺军急进,再立一功,固然是锦上添花,可是若真如叶御使所言,万一鞑子另有伏兵使我军受挫,我未尽监军之责,岂不受圣上责斥?还是小心为上”。
想到这里,刘公公微微笑道:“何将军勇武,叶御使有谋,咱家鼠目寸光,也说不上什么见解,不过大军长途跋涉,疲惫不在敌军之下,若贸然追击敌军,万一有个闪失,反而不美。
现在郑参将、宋参将正率军自涿鹿、赤城夹攻鞑靼军队,又有游击将军齐广胜驰援二里半驿,数路大军齐下,鞑靼军队必败无疑,咱家以为谨慎一些也好”。
两位监军既然意见相似,何参将便道:“好,中军听令,命毕春、孙大忠立即收兵,驻扎于城门前严密戒备,着军中匠户及地方工匠立即修复城门,派出探马打探敌军实力及二里半、五里铺目前情形。”
杨凌听得暗暗摇头:“不怕虎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将领,明明是一面倒的大好时机,被一个书生、一个“咱家”胡说八道一番,居然就这么白白放过,实在可惜”。
何参将说道:“黄县丞、江把总陪同本官巡视四城,嗯......本地驿丞何在?”
黄县丞忙道:“大人,马驿丞......已经战死!‘
何参将又道:“县主簿何在?”
黄县丞施礼道:“大人,王主簿携闵大人已经下了城,想必大军一路前来充塞了道路,一时来不及赶到。这位是杨师爷,负责治下一应民事,将军请尽管吩咐”。
何参将看了杨凌一眼,见他如此年轻,不觉微微一怔,黄县丞看在眼里,微笑拱手道:“大人,杨师爷年少有为,协助闵大人治理鸡鸣驿,上下有序、井井有条,大人尽可放心”。
“哦?”何参将打量杨凌两眼,严峻的脸色缓和下来,向他一指道:“你,将县衙事务尽数移交黄县丞,从现在起暂代鸡鸣县驿丞一职,负责军书联络、粮草传运。还有,本将与两位监军大人今晚就住在驿丞署,你安排一下”。
杨凌忙躬身道:“是!卑职遵命!”
何参将向叶御使、刘公公和颜道:“两位监军大人请,咱们去看看城防情况”。
黄县丞匆匆嘱咐王班头陪同杨凌去接管驿丞署,然后和江彬陪着三位大人离去了,杨凌直起腰来,一时有点儿茫然。韩幼娘见他站在那儿怅然若失的模样,不禁好奇地问:“相公,做驿丞,这官儿是升了还是降了?”
杨凌摇头道:“是晕了!”
“啊?”韩幼娘紧张地道:“相公刚才被砸伤了,还是被那个江把总给摇的?真是的,相公身子骨不好,他还那么用力。”韩幼娘说着,狠狠地瞪了江彬的背影一眼。
杨凌苦笑道:“不是的,我从没做过驿丞,不知该干些什么啊,黄老陪着众位大人巡城,又没个人指点”。
韩幼娘道:“那......去问问王主簿嘛,现在还不到晌午,要给各位大人安排住处时间还宽裕得很”。
杨凌一拍脑门道:“说得对,我现在就去,你先回家歇歇,为夫忙完了就回去,真的好累”,幼娘应了一声,杨凌便和王班头急急地下了城。
第28章:代理驿丞
此时城中大军云集,小小的鸡鸣驿已满城兵丁。大明军队有军属卫所和兵属营两种编制,边军是兵属营,何参将下辖五位都司官,每位都司统领一千一百二十人,此时城中的总兵力达到五千六百人,无论是人力还是士气都在鞑靼军之上。
方才若能趁鞑靼军惊慌失措、全无准备时以尖兵直插中枢,乱其阵脚,再以大军两翼夹击,至少也能折损他们一半人马,可惜却错失了良机,实是令人扼腕。
王主簿住在县衙附近,本来抬了闵县令会同乡里士绅正要组织百姓逃跑,却见大军从北城冲了进来,原定策略自然不必再施行,他先将闵大人送回县衙,正急匆匆往回赶,就迎上了杨凌和王班头。
杨凌和王班头是骑马赶来的,杨凌不懂骑马,为了抓紧时间,也硬着头皮上了战马,马虽非急奔,也颠簸得他两条大腿酸疼,腰都象是快要折断了。
一见到王主簿,杨凌匆匆向他告知暂去代理驿丞一事,又虚心请教了一番,讨得了要领,便立即赶赴驿丞署。
驿丞署是砖木结构的五进连环院,建筑群十分庞大,最外一进是驿馆,第二进是驿仓,驿学、杠房在更里边,至于驿丞办公和寝居之处则在最后一进院落中。
得了王班头传达的军令,驿丞署便临时划归了赶鸭子上架的杨凌掌管。鸡鸣驿太小,没有专门的司库官,因此是由驿丞兼代司库职务,马驿丞手下有六名小吏,四名负责驿丞事务,两名管理库房。
方才城上作战,守军死伤惨重,六名上城助防的小吏现在只剩四个活的,其中一个还负了重伤,杨凌能招至面前使唤的便只剩下三人,三个人都是一脸的烟熏火燎,都还没来得及去洗呢,虽不象杨凌一般跟个灶王爷似的,可也够瞧了。
杨凌吩咐他们收拾几间最好的房子准备让三位大人入住,又要他们清理仓房,分别盛载粮草器具,对接收的粮草给养当场清点无误、登记造册,组织驿使们分发各营。
一切吩咐完毕,四下看看,想起这里就是平时马驿丞办公的地方,不禁感慨良多。说起来两人还真的很有缘份。他只比自已早一天到了鸡鸣驿,而自已是因为他家的官司才结识了县太爷,寻到一个谋生的职位。
然而马驿丞上任不过一个多月,就惨死在这里,自已这个随时做好死亡准备的人却还活着,世事还真是难以预料。杨凌暗想:是不是该去看看马昂兄妹,他们现在应该知道马大人的死讯了,自已应该去看望他们一下才是。
可是现在军方辎重营的车马正源源不断到来,与官员接洽、接收粮草入库、计算各军的给养所需,安排各营的军需供应,他和几名小吏忙得不可开交,这时根本没有时间去吊唁。
再说马驿丞刚死,他就取而代之成了驿丞,如果在马家兄妹面前,一群驿使、小吏们时时跑来请示个不停,恐怕马昂兄妹心里会更加难受,所以想了想只好作罢。
那些米粮进进出出实在够繁琐,杨凌就想不通不过十余日的军粮,搁在军营里有什么关系呢,如此频繁调动,劳民伤财,起拨调运又费时费力,就算是为了把军队的给养命脉把持在文官手中,可这也未免太过犹不及了。
他忙得陀螺一般,骑着马押运着粮草逐个城门交接安排,路过家门时,他才匆匆跳下马想回去换件袍子,身上那件实在是泥污不堪了。
跳下马来时,杨凌只觉得双腿轻飘飘的好象刚从船上下来,由于不会骑马,大腿内侧都磨得起痧了,走起路来蛰得慌。他怕幼娘看见心疼,一进了门就放缓了步子,显得自然些。
一进门,只见韩幼娘系着蓝色碎花布的围裙,正坐在灶前包着饺子,看见相公回来,她象只快乐的喜鹊,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红扑扑的脸蛋写满了欢喜。
空气中有种菜馅的味道,杨凌嗅了嗅,嗯,那是家的感觉,温馨的感觉。看到韩幼娘颊上沾着一些面粉,他的眼底悄悄跃上一抹温柔与亲和,他现在越来越喜欢看她既象孩子气、又象个温婉小女人的神情了。
他瞥见锅盖上已码了整整齐齐四排半饺子,象一个个洁白的小元宝儿似的,不禁笑道:“你呀,叫你回家歇着,随便弄口饭吃就得了,还费力包什么饺子?”
韩幼娘帮他脱着身上的脏袍子,嫣然道:“相公,今天是大年呀,怎么能马虎了,这是......这是咱们一起过的头一个新年呢”。
杨凌一怔,这一天一宿的惊险,竟让他连今天是大年初一也忘记了,来到明朝的的第一个大年夜,竟是和幼娘在刀光剑影中渡过的,看着韩幼娘满脸幸福、毫无怨意的甜笑,他的心里一酸,第一个新年,我是否有福气和你一起过第二个新年呢。
他怕韩幼娘看到他的表情,忙背过身拿起件袍子,一边穿着一边对韩幼娘道:“嗯,我倒真的忘了,回头再去买点酒菜,等我回来咱们一块儿过年,把大年夜补上”。
韩幼娘脆生生地答应一声,说道:“给相公做的新袍子我放在炕头上捂着呢,等你回来再换”。
杨凌“唔”了一声,匆匆走到外边,翻身上马与两名驿使又奔回南城。南城外驻扎了两营兵马,此时正在埋锅造饭,临时从山上砍伐下来的树木潮湿难燃,一时浓烟四起。
到了城头一打听,黄县丞、江把总陪着几位大人去鸿雁楼吃饭了,城门口抢修城门的工匠也已歇下了。杨凌看看没什么事了,便带着几名小吏返身向回走。
他自从早上吃过一顿饭,一直奔波到现在,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而且虽然他已渐渐摸到一些骑马的要领,现在仍觉得骑马比起走路来还要辛苦得多,骑在马上浑身都得使劲,累得精疲力尽、口干舌燥。
他看见路边有一口水井,便跳下马过去用木轱辘吊上一桶井水,井水清澈,水中还沉浮着透明的片状冰块,杨凌拘起一捧冰凉甘甜的井水咕痛痛快快地饮了几大口,冰凉的井水吞下肚去,甘甜中又激得胃里隐隐有些疼痛,他喘了几口大气,干脆就着井水好好洗了把脸,立起身来他抻了抻腰,呵着腾腾白雾,沾水的发丝瞬间变得硬梆梆的。
这时城外军营中十多骑快马急奔而来,由于马速太快,看到井口边站着的几人身着驿丞署服装时带头的将领急急勒马,仍然冲出去十余丈才勒住战马折返了回来。
杨凌诧然看着那些士兵中间簇拥着的一位将领,这人年约四旬,身材瘦削,肤色黝黑,颌下一缕微髯,只是细看上去颧骨过高,一双白多黑少的三角眼多少破坏了他儒雅的气质。
他面色冷峻,显然正隐忍着恚怒,战马到了面前,他傲慢地提着马缰,一手执着马鞭,居高临下地问道:“你们是驿丞署的人?”
杨凌呵着冻得通红的双手,问道:“将军是哪位?有何贵干?”
那人身旁的亲兵大声喝道:“放肆!这是我们毕都司,还不快快回话”
杨凌听说是正四品的将军,倒是真不敢放肆,忙站直了身子拱手道:“卑职便是本县代理驿丞,不知将军有何差遣?”
那将军听了马鞭一挥,鞭梢“啪”地一声锐啸,自杨凌耳边掠过,吓得杨凌一激灵,引得那几个亲兵轰堂大笑。杨凌勃然大怒,他霍地抬头怒视着那位都司,只见那位毕都司咬着牙,笑得冷冷的道:“你一个小小的驿丞,真是好大的胆子,本将率军星夜驰援,救了鸡鸣驿近万黎民,如今却要本将的士兵饿着肚子,真是岂有此理”。
杨凌见这位将军飞扬跋扈,本来勃然大怒,听了这话却不由一怔,怒气立时便消了,他皱起眉疑道:“这怎么可能?”他扭头望了望还大敞四开的南城门,指着袅袅炊烟:“我已着驿署人员分发粮草,城外分明已燃起炊烟,怎么却说要饿肚子?”
毕都司铁青着脸冷笑道:“那是孙大忠的军营,我毕春手下的人也是大明的官兵,到现在为止,全军官佐只有半数分到了米粮,常言道皇帝还不差饿兵呢,难道你鸡鸣驿竟要我们饿着肚子上阵杀敌不成?”
杨凌心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贪污截留?”,他离开驿丞署时曾经亲自去看过仓库,押运来的粮草至少堆满了两座仓房,足以供这五千官兵十天之用,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克扣得如此嚣张,而且又逢战事之时,真是胆大包天。
这时候他心中连杀人的心都有了,一时间他的脸色也变得铁青,杨凌强压怒火向毕都司拱手一礼,一字字如截铁石地道:“大人,这是卑职的疏忽,还请大人多多担待。请大人立即派军中厨户前来驿丞署,卑职这便赶回驿署,亲自分发军粮”。
他旁边一个小吏一直悄悄在拉他的袖子,似乎有话要说,杨凌理也不理,只是双目直视着那位都司。
那位毕都司听了杨凌的话神情脸上酷厉的线条慢慢缓和下来,他欠起身子,一双三角眼盯着杨凌瞬也不瞬地看了半晌,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杨凌说道:“卑职鸡鸣县代理驿丞杨凌”。
毕都司点了点头,坐直了身子呵呵笑道:“好,好一个代理驿丞杨凌,本将记住了。邱大鹏,你快马追上关受英,叫他们规规矩矩的不许抢粮,就说杨驿丞马上就去开仓,本将回大营等你们的消息,呵呵呵呵......”。
第29章:开仓放粮
毕都司领着一众亲兵风驰电掣地奔出城去了。杨凌听毕都司话中的意思,竟是已派人去驿丞署抢粮了,顾不得两胯酸痛,连忙也匆匆上马,快马奔向驿丞署。
方才拉他衣袖的小吏纵马随在身侧,急道:“大人,你不该答应给他军粮啊,现在可如何是好?”
杨凌颠得跟木偶似的,却仍忍不住喝道:“有何不该?难道要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不成?克扣军粮,哪朝哪代可都是杀头的大罪!”
小吏苦笑道:“大人,我们这样的小吏岂敢随便克扣军粮?是他们自已的粮饷没有带足,怪得了谁?”
杨凌怒道:“胡说,明明有两仓军粮,足够十日之用,你敢当面欺我?”
小吏道:“小的哪敢,仓中虽有余粮,却是人家主兵的,他们这些备兵只带了那些粮食,与我等何干?大人,就是孙都司的粮都有三成是咱们从主兵的粮中调拨过去的呢。”
杨凌问道:“慢来慢来,你慢慢的说,是怎么回事?”
那小吏便赶路边对杨凌仔细述说了一遍,原来何参将麾下五营兵马中,分驻在东西南三城的是他的亲信,是怀来一带的主兵,即本地永久驻防的军队。
先前打头阵冲出城去的两营兵马中,孙大中的军队称为客军,也就是外省的兵,虽然出于驻防的需要已永久调防本地,但是他们的粮草给养、人力的补充、甚至马匹刀枪的供应仍由原省份河南方面负责。
而毕春的兵称为备兵,是从浙江卫所临时抽调过来的,只是每年蒙古人最有可能犯边的几个月时间,过后还要回去的。
这次鞑靼人在相邻数县之间同时攻击十多个驿站,烽火传至京城,宣府总兵派出三位参将驰援涿鹿、怀来、赤县,另谴两位游击将军机动作战,大军走得甚急。辎重营是永宁参将的直属部队,装运粮草自然先尽着本部人马,所以孙大忠、毕春的部队连军粮都没有带够。
孙大忠的兵虽是客军,因为是永久驻防,暂时从主军抽调些给养也不算什么,回头报请府城司库官从浙江运来的钱粮中扣除便是。但备军是随机抽调来的军队,开春后就要返回原驻地。那时节运输不便,地方官员效率低下,彼此推诿扯皮、拖欠军饷的事是常有的,万一没等他们还清债务就调回本地,这亏空谁负责得起?
杨凌听了小吏的解释,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军队这样的紧要部门,居然不能做到钱粮军饷统筹统支,这样僵硬死板不切实际的军需供应制度,真不知道是哪个白痴制订的,难怪方才走遍全城,见各营士兵的制服、兵器的规格、质量参差不齐。
他这时也知道自已答应得太满了,但是将士如果连饭都吃不饱,士气军心如何保证?何况毕春的辎重只是来不及运至,只要及时行书府城司库调整各军账目,想来问题不大,想至此处杨凌心中渐安。
日已西斜,驿丞署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中,沐浴着清冷的阳光。东山墙下信道上每隔二十步便悬着一盏颜色已盘剥不清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着。
五辆马车依次停在信道缓坡上,前面人声嘈杂,都是些南方人口音,持刀拿枪、杀气腾腾的,看样子有四十多号人。驿仓前十多名驿卒举着哨棒,在一名小吏的带领下正堵着仓门口,与他们斗鸡似的对峙争吵着。
杨凌见了这情形象拧紧了发条似的,连忙赶过去高声喊道:“统统给我住手,有什么事和我说!”
毕都司的亲兵郑大鹏站在一个卷着袖子,肩上扛着把环首砍刀的将官旁边,那人满脸杀气,活像个屠夫,郑大鹏与他耳语几句,他斜着眼睛瞧了杨凌一眼,挥了挥手,士兵们顿时静了下来。
守在门口的小吏瞧见杨凌,连忙跳着脚儿高声喊道:“驿丞大人到了,大人,这些兵要抢军粮!嘿嘿,老子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还怕你们这些大头兵?”
那些军兵一听顿时又鼓噪起来,杨凌连忙高举双手喊道:“静一静,这位邱兄相必已传达了毕都司的军令,各位将士切勿喧哗,在场的哪位军职最高?请上前来与本驿丞框算用粮,签字画押便可以领取了”。
站在郑大鹏旁边的军官踱了出来,挺胸腆肚地道:“算你识相,我们在前边卖命,这里屯积着粮食却让我们饿肚子,当我们好欺负?”
守仓小吏吃吃地道:“大人,这粮不能擅自分给他们啊,他们是......”。
杨凌打断他的话道:“我知道,他们是备军、是客军,他们的辎重粮草还没运到!”他扫视了众人一眼,朗声说道:“同时我还知道,他们是勇猛之师,是本县的救星,鸡鸣驿岌岌可危的时候,是他们冲在最前面,赶跑了鞑子,保住了全城父老的性命”。
他向士兵们问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支火枪队就是你们营中的军兵吧?”
“不错!”,那名军官满脸骄傲之色,他洋洋得意地四下瞅了一眼,大声道:“北军中火铳手太少,只有我们南军,才配备了专门的火铳队!”
杨凌点头道:“嗯,如今敌军退却,本县上下,抱括诸位弟兄的父母妻儿都可以踏踏实实地吃顿饱饭、睡个好觉了,凭的什么?就凭这些勇敢的士兵替我们驻守在城头,鞑子不敢再来侵扰!”
他大声道:“你们说,凭什么仓中有粮却不予支付,难道让这些冲锋陷阵的官兵饿着肚皮替我们守在城外?英雄们在为我们流血,我们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呀!”
这番话太有煽动性了,那个年代谁在乎这些小兵们想些什么?谁真正在乎他们的作用?那是一个百战军功不及一篇锦绣文章的年代。
那些士兵高举着的刀枪都悄悄放了下来,原本满脸的戾气一扫而空,他们既自豪又感动,眼睛都有些湿润了,那名屠夫似的军官满脸的横肉都在哆嗦。
杨凌话风一转,又道:“再说......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他们来自江浙,江浙可是鱼米之乡呀,天下岁赋十之七八出于江浙湖广,这么富庶的地方还怕借粮不还?”
“不错,我关受英以项上人头担保,待我军军粮运到,一定先归还司库,颗粒不欠!”被杨凌又捧又赞,那名军官也觉得自已象一个民族英雄了,把胸脯儿拍得嗵嗵直响,高声允喏着。
杨凌舒了口气,向守库小吏使个眼色,喝道:“还不开仓放粮?”他又向关受英笑道:“关将军,耽误了兄弟们吃饭,实在是对不住,不过库房重地,还望将军关照各位兄弟们,等我的人过了秤再搬粮,不要乱了章法”。
关受英被他一口一个将军,叫得眉开眼笑,连忙答应着:“好说,好说,不劳驿丞大人吩咐。”他牛眼一瞪,向手下士兵大声嚷嚷道:“兄弟们都给我安份点儿,别给咱们浙兵丢了脸面”。
一众官兵乱哄哄地答应着,关受英在杨凌肩上重重一拍,笑嘻嘻地道:“兄弟是毕大人麾下亲兵队长,杨驿丞,你这个朋友我交下了”。
亲兵只是负责将领的个人安危,站时兼任督战队,这个队长虽然官儿不大,确是毕春的心腹。杨凌自然也曲意奉迎,随便拿出几名人民子弟兵的话出来,就让关受英如逢知已、倍觉可亲了。
好不容易答对走了这群丘八爷,杨凌才晃回自已的家门,直到这时他才觉的浑身酸痛,骨头象散了架似的,他进了家门,直接倒在炕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韩幼娘见他一脸的倦意,忙替他脱掉靴子,将他的双腿抬上炕,坐在旁边轻轻给他捶着腿,柔声道:“相公,身子乏了吧?歇歇咱再吃饭吧”。
炕头儿烧得暖烘烘的,韩幼娘的双手又是那么轻柔,杨凌舒服得一股倦意袭上心头,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了。他惬意地靠在被上,喃喃地道:“幼娘,我好累呵,浑身酸痛”。
韩幼娘改捶为捏,从小腿开始轻轻地揉捏着他酸痛的肌肉,轻轻抿嘴儿笑道:“幼娘给相公揉揉,这要是有点儿药酒就好了,保准明儿起来就一点不酸了”。
一阵舒适细痒的感觉从小腿肚子上传来,杨凌舒服地唔了一声,放松了身子享受着她的温柔,过了会儿他忽然响起了什么,忙睁开眼睛说道:“我这身体是太差了,以后得锻炼一下,对了,今儿在城头上看你用的棍法好厉害,棒极了!那叫什么棍法?”
韩幼娘俏脸一红,忸怩地按摩着他的双腿,支支唔唔地道:“都是些乡下把式,相公问这个做什么呢?”
第30章:大年初一
杨凌听到她的声音有点忸怩,仔细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的头发刚刚洗过,长长的秀发整齐地披在肩后,光亮可鉴,透出清新柔媚的气质,那对漂亮的眉毛下一双不会说谎的大眼睛闪呀闪的,似在躲避着什么。
杨凌暗想:“莫非又是什么家传绝学,有不得外传的规矩?”虽然他知道幼娘一颗芳心都扑在自已身上,如果她的家族真有什么规矩那也无可厚非,但是心底里还是有点失落,他强笑道:“哦,这是你们韩家家传的功夫,不允许外人学吧?呵呵,是我莽撞了。”
这时代女子嫁了人,夫家才是自已的家,娘家反而要算外人了,如果偏向娘家,足够七出之例了,对韩幼娘来说,这话可算十分严重的责怪之语了。
她不由紧张地道:“不是,不是,幼娘哪有什么可瞒相公的,相公真要想学,幼娘又怎么会不教呢?这套棍法是我爹从河南少林寺学的,叫......叫疯魔棍法。”
那时对出家限制极严,六十岁以下的人要出家需要父母和地方官员出具证明,然后赴京参加考试,精诵经文者才发予度牒。各大寺庙眼看薪火无继,只得广收俗家弟子,所以河南河北一带少林俗家弟子众多。幼娘的父亲幼时也因家境贫寒,跑到少林寺混饭吃,这才学了一身武艺。
杨凌听了“疯魔棍法”的名字,再联想到幼娘遮遮掩掩的表情,不禁恍然大悟,看着幼娘腼腆的表情、娇小的身材,他越发觉得有趣,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
韩幼娘被他笑的手足无措,困窘地望着他,见他越笑越是有趣,脸蛋儿都红了,她讪讪地道:“幼娘本来不想说的,都是相公逼人家说......,听了又笑话人家”。
说着她的小嘴儿扁了起来,杨凌笑得肚子疼,见她一脸委曲的样子,他边笑边自然地把韩幼娘轻轻搂在了怀中,说道:“呵呵呵,我本来也没觉得好笑,是你神经过敏,我一想起你这娇滴滴的女子,张牙舞爪使什么疯魔棍法,实在忍不住想笑”。
杨凌说的前仰后合,韩幼娘板着脸不说话,可是眼中笑意渐盛,终于忍不住噗哧一下笑了出来,她恨恨地在杨凌腿上拍了一巴掌,嗔道:“相公好坏,故意取笑人家!”
杨凌被她一拍,疼得呲牙裂嘴,他吸着气儿道:“哎哟,轻点轻点儿,马鞍子太硬,相公骑马骑得大腿都快磨破了”。
韩幼娘慌了,连忙用一双小手温柔地抚着,那模样就差把小嘴儿凑上去吹一吹了,她轻轻地、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大腿,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问道:“现在还疼吗?等吃了饭我上药房买点金疮药去”。
“呃......咳咳”,杨凌清了清嗓子,声音略有些沙哑:“不用,我就是缺乏锻炼,好了......嗯,不用揉了”。
这小丫头有些事明明懂了,可是有时又无知的可以。距要害那么近的地方,她一双娇柔的小手揉呀揉的,简直就是撩拨他的欲火,那里就象干瘪的救生艇掉进了海里,马上魔术般地膨胀起来,直指苍穹。
杨凌赶紧弯起腰来,感谢上帝!不,感谢裁缝,好宽敞的裤裆呀,足以掩住他的丑态。他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可是随即他就发觉,韩幼娘的俏脸距离他的嘴唇是那么近,幼嫩的、毫无瑕疵的肌肤上,几根头发触到了他的脸颊,痒痒的想打喷嚏。
韩幼娘的脸蛋儿带着股淡淡的女人香儿,诱引的杨凌蠢蠢欲动。她放在腿上的手现在感觉象烙铁般的火热,杨凌终于忍不住拥住了韩幼娘的身子,在她的脸蛋上吻了一口。
幼娘的身子一震,僵住了。脸蛋光滑、象皮冻般有种颤颤的弹性,杨凌忍不住凑上去又深深地亲了一口,幼娘的脸一下子变得火热,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可是眸子却变得水汪汪的,那里面有惊讶、有羞涩、还有不尽的喜悦和绵绵情意。
红唇润泽得象随时可以采撷的蜜桃儿,杨凌压抑着蹂躏它一番的强烈欲望,沙哑着嗓子说:“我......饿了,去下饺子吧”。
“嗯......”,韩幼娘用鼻音答应一声,身子却一动不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深深地望着杨凌,波光流动,说不出的动人。
“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韩幼娘露出一副楚楚动人、任君采撷的神态,杨凌心目中这枝花骨朵儿已经摆出一副自愿被蹂躏的表情了。
如果说韩幼娘是一棵嫩草,那么杨凌的头顶现在已经开始钻出两根粗大的牛角,他好想把韩幼娘囫囵吞下肚去,再反刍回来慢慢咀嚼她的清香。
杨凌鼻端嗅进幼娘身上散放的处子香泽,他再也抓不回自己的克制力,大手蓦地捧住她的后脑勺,紧紧攫住她的甘甜。
两对唇瓣辗转相接,韩幼娘娇喘细细,毫无经验地将柔美的领地开放给他攻占,全无城头血战时的悍勇和霸道。杨凌吻着她的清爽滋味,手指不自觉地拨开她的衣领,探摸着满掌的粉腻柔香。
“嗯......”,韩幼娘发出一声轻柔的呻吟,神智昏迷地任他侵略,身子无力地瘫软在他的怀中,她清稚纯美的体香,让杨凌一天的疲乏一扫而空,许久许久,他才满意地从幼娘红肿的唇瓣上挪开自已的嘴唇。
韩幼娘越发的具有女人味儿了,她的眼波荡漾着波光,红唇被他吻得湿濡濡的,说不出的娇慵模样。
“啵~~”,两唇相接,这回只是浅浅一吻,然后他低低地笑着说:“娘子,可以给为夫做饭了么?”
韩幼娘痴痴地望着他,眸子亮亮的,听了他的话,她才如同大梦初醒般地啊了一声,羞涩地拉紧衣领,慌张地跳下地,太空漫步般地飘了出去,耳听得外堂锅碗瓢盆一通响,显然她手忙脚乱的还没有恢复平静。
杨凌悄然一笑,轻轻捻了捻手指,指端还残留着她胸膛鸽乳般柔软、温暖的滋味,他的心开始动摇了,头一回痛恨起自已那瘪脚的谎言来。
如果没有那个谎言,自已岂不是现在就可以享用她稚美的胴体了?这些日子,对她的脾性多少也有了些了解,杨凌知道就算她还是处子之身,这一生也注定只会是他的女人,她是决不会改嫁的了,一个人从小养成的信念,又岂是他能改变得了的?
.一想到那个两年之期,想到那可以预知的离别随时可能发生,他就没有勇气去拥有她,无法给予、无法承诺,他怎么能坦然地享受丈夫的权利?可是无论在这时代是不是贫苦穷困,他都舍不得走了,因为这里有他牵挂、眷恋的妻。
杨凌默默地想着,心开始象针扎一样地痛。。。。。。
“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谓之夏”,华夏,这个古老民族名字中的“华”来自她美丽的服饰,明代的汉服在华夏的历史上是款式最多,也最为漂亮的。借助一双巧手,简单的节日服装被幼娘剪裁的纤秾合体,十分漂亮。
杨凌换上了圆领青襟大袖长袍,戴上了四方巾,身材修长、目如郎星,儒雅的气质看得幼娘喜孜孜的。
幼娘穿着棉夹裤,外罩蓝色百格裙,上身套着浅粉色比甲。纤腰一束,裙袂款摆,乌亮的长发分成两束垂及臀部,整个人显得素净纤巧。
裙袂下一双绣花翘头鞋若隐若现的,她把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了过来。小方桌放在炕上,杨凌在桌旁盘膝挺腰,正襟危坐,作目不斜视状。
没出息的男人才碰灶台,这是韩幼娘刚说的,听起来和“君子远庖厨”差不多一个意思吧,杨秀才遵命地坐好,胡乱猜测着。同时目光不老实地偷偷欣赏着忙忙碌碌的小妻子的美态,当然也没忘了她裙下一双纤美的小脚。
韩幼娘的脚形很美,杨凌小时候见过***脚,当时看了很害怕,那种所谓的三寸金莲,脚掌硬生生地扭曲变形,透着一种凄惨的丑陋。韩幼娘是一对天足,在杨凌想来可能是因为家里贫穷,女孩子也要下地干活,才幸运地保住了这份美丽。
其实那个时候裹脚还未成为时尚,裹脚的女子并不多,直到明后期才提倡起来,至清代这种变态行为才蔚为时尚,否则以幼娘要做一个贤淑良德好妻子的远大志向,蔫有不缠脚的道理。如果那样,杨凌今天就见不到她在城头力毙鞑靼强盗的飒爽英姿了。
白菜猪肉馅的饺子端上了桌,还有一盘酱牛肉,一盘水囟拼盘,一小壶烧酒。
这是生死一线后的寒冷冬夜中,一对小夫妻最为温馨的节日。幼娘那甜甜的吃相,亮亮的明眸,构成了杨凌眼中最浪漫的风景。
第31章:两只老虎
一餐用罢,幼娘又忙着收拾屋子,杨凌捧着茶壶看她忙碌,自已坐立不安。太腐败了,太堕落了!他有种犯罪的感觉,这么享受的男人,在自已那个时代是要遭报应的啊!
报应马上来了,杨凌站起身,涎着脸走出去想央求幼娘允许自已洗个碗、扫个地什么的,门咣当一声被踢开了,冷风袭面,杨凌刚刚抬起头,就见一个白色的人影一闪而入,紧接着重重一拳打在他肩膀上,把他打的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
杨凌踉跄站定,只见门口站着一男一女,正是马昂兄妹。两兄妹都是一身孝服,马昂面孔涨红,满脸怒色。马怜儿如同一朵沾着露水的白莲花俏然卓立,只是如画儿般曼妙的面容此时沉沉似水,一双亮湛湛的眸子带着些鄙夷瞪着杨凌。
杨凌惑然道:“马兄、马小姐,你们......这是做什么?”
马昂大骂道:“忘恩负义的狗贼,谁和你称兄道弟?”说着他扑上前来挥拳又打,杨凌不懂武功,怎敢和他对战,刚刚退了两步,韩幼娘已从他身边翩然闪过,“啪”地迎上了马昂的拳掌。
外堂不大,马昂拳掌大开大阖,气势威猛,笼罩了整个空间。韩幼娘立定门户,不闪不避,纤掌上下翻飞,以小巧的擒拿功夫与他胶着不退。
杨凌不知他兄妹二人为何来寻自已麻烦,刚刚被他打了一拳,现在见他二话不说又和幼娘打了起来,他心头一股火也忍不住冒了出来。
眼见马昂拳拳霸道威猛,如果让幼娘娇小的身子挨上一记那还得了,他大声警告道:“马昂,有话好说,你若敢伤了幼娘,我与你誓不罢休!”
马怜儿本来只是冷着俏脸在一旁观战,一听他摞下狠话,不禁柳眉倒竖,身子一晃,从交手的两人身旁闪了过来,直扑杨凌。她柳枝儿般娇怯婀娜的身段儿,一动起来竟也矫健若斯。
韩幼娘心中大急,她虽恼这粗汉打了相公一拳,却也知道他兄妹素与相公交好,所以手下还留了三分情面,这时马怜儿一闪即入,她想拦已来不及了,当下一矮身,避过马昂一拳,从灶上抽出两根筷子,身形一长,嗖地抵在了马昂的喉下,喝道:“住手!”
马怜儿冲到杨凌身边,皓腕一探,擒住杨凌手臂向后一拧,右手从腰间摸出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匕,堪堪架在了他的咽喉上,抬头看见哥哥被韩幼娘制住,不由也吃了一惊。
韩幼娘扭头看见杨凌被制,筷端不由一紧,厉声喝道:“放开我相公!”
马怜儿也同时喝道:“放开我哥哥!”
两人喊完都是一怔,四目相对盯着对方,谁也不肯先放手。
杨凌暗暗吸了口气,以免喉结被锋利的匕首割伤,然后对韩幼娘道:“幼娘,放开马兄!”
韩幼娘不放心地道:“相公,可是你......”。
杨凌把眼一瞪,颇有男子汉气概地道:“放开他!”
韩幼娘嘟了嘟嘴儿,无奈地放下了筷子。马怜儿“嗤”地一声冷笑,挪揄道:“真是威风八面的大丈夫!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杨凌无奈地道:“杀人总要有个罪名吧?杨凌自问不曾得罪过贤兄妹,你杀我作甚么?”。他虽不知这对兄妹为何满脸怒气,但是两人的眼中却没有杀意,所以他甚是笃定。
马怜儿左手一抬,把杨凌的手臂抬高了一些,利刃在喉,杨凌不敢弯腰,疼得闷哼一声,看得韩幼娘十分心疼,可是相公落在人家手里,她现在是动也不敢动了。马怜儿咬着牙冷笑道:“你是帮过我哥哥的忙,可我马家待你难道便薄了?你......你为何欺人如此之甚?”
杨凌奇道:“马小姐,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可以见告么?”
马昂愤懑地道:“我爹过世了,你现在做了本县驿丞是么?你做的好绝,我爹尸骨未寒,你为了讨好何参将和京师来的监军使,就要把我兄妹赶出驿丞署,天下还有你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么?”
马怜儿颤声道:“就算你要我兄妹搬出驿丞署也罢,可是我们刚来此地才一个多月,人生地不熟的,最后只要求在驿丞署借一间房子给家父建个灵堂,都被你手下的人推诿拒绝,人走茶凉,一至于厮,姓杨的,我马怜儿看错了你!”
她想起自已那日在鸿雁楼前一时情动,还曾对杨凌发过“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感慨,怎知自已唯一欣赏、喜欢过的男人居然如此天性凉薄,而驿署的人又是那么势利无情,不禁心中一酸。
杨凌呆住了,半晌才叫起撞天屈来:“马兄,怜儿小姐,杨某哪里曾做过这些事情?马伯父死于城上,我也伤心得很,只是今日大军才到,我刚刚接手驿署事务,诸事不明,奔走了一天累得精疲力尽,本想明日再去吊唁。什么赶你们离开驿署,你看我是那种人么?”
马昂愤懑地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是什么鸟人?”
马怜儿听了却一怔,慢慢放开了杨凌的手,一双明媚的眸子直直地望进他的眼里去,一字字问道:“你没有?”
杨凌毫不畏缩地回望着她,缓缓摇了摇头道:“我没有!”
望着他那澄澈的目光中所蕴含的真诚,马怜儿信了,她酸楚地笑笑,说道:“人在人情在,或许是那些小吏们狐假虎威了,我兄妹莽撞,打扰贤伉俪了。哥,我们走吧!”
她眼波一垂,黯然神伤地从杨凌身边走过,带起一缕幽香。杨凌不期然想起两人初次相遇时她那神采飞扬的模样。
马怜儿的她父亲原来一直在辽东,马怜儿在那里长大,不但精通马术,而且精晓鞑靼语,性情上她也象鞑靼女人一样爽朗大方,与中原女子大大不同。自相识以来,杨凌还是头一次见到她如此软弱无助的神情。
杨凌禁不住心肠一热,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说道:“且慢,蒙马世伯叫我一声贤侄,我也算是他的晚辈,这其中详情我还不晓得,可以告诉我么?”
马怜儿回过头来,秋水似的眸子一扫他的手,杨凌连忙放开,他一时情急,忘了这时代随便抓住人家一个女子的手臂乃是极为失礼的事了。
原本剑拔弩张的局面,因为杨凌和马怜儿之间的信任和默契化解了。在马昂仍愤愤不平的目光注视下,马怜儿把事情讲了一遍。原来下午驿署的小吏得了杨凌要他准备几间好房子的吩咐,便去驿署最后一进大院中着人将马大人及马家兄妹的住房给腾了出来,要留给京师来的大官儿住,这小驿从来没来过大人物,最好的房子也就是那几间了。
当时马昂和妹妹得知父亲死去,跑去城头收尸去了,还不知道此事,待他们赶回来,房子已被腾空了,气得马昂劈头盖脸便给了那小吏几个耳光。
马父刚刚上任一个多月,还不曾积下官威,那小吏本来还想好言婉劝请他们搬进厢房去信,被几个耳光打得火起,唤来驿卒便将他们赶了出去。
马怜儿想起门口大车上父亲的尸身还无处发落,提出借个房间置办灵堂,那小吏正在火头上,借口上差住在此处,设下灵堂有碍瞻观给拒绝了。
可怜马氏兄妹早上还是驿丞署的主人,到了晚上便流落街头了,两人带着一具死尸,便是去客栈人家也不肯收,凄凄惶惶时,想想始作俑者都是这忘恩负义的杨凌,这才怒冲冲打上门来。
韩幼娘本来就心软,她自已又亲身体会过亲人逝去、孤苦无依受人欺凌的滋味儿,只听得眼泪汪汪的,她一双泪眼哀求地望着相公,只盼他能帮助这对兄妹一下,早把方才两兄妹的无礼抛诸脑后了。
杨凌也听得异常愤怒,他对马昂道:“马兄,伯父待我如同子侄,这件事交给我好了,也算是我对老人家的一点孝心。我陪你们去置办灵堂,明日一早,我携县衙诸位同僚去吊唁马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