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海阔，笑看凡尘 第二卷 江湖之远 雨中之别
“为什么要替他抗下这一切呢？他犯下的错误不该自己承担吗？”
“他，有那个天赋。只不过是心理素质差罢了，不能因为我折了一位‘兵神’啊。”
现在是第三天傍晚，天海一天都在朦朦胧胧之中度过，从现实思考到江湖，从江湖又回到现实，从现实飞到军营……但始终绕不开的，还是二叔所描绘的江湖世界，他愈发觉得江湖应该具体到某一事物上，正如高中政治老师给他们讲的——社会，是人与人关系的集合。江湖，是人情世故，并非打打杀杀，那江湖到底该是什么呢？
思考得越深入，天海就越好奇。
夜晚，天海倒在自己的床上，不消片刻便睡着了，沉浸在梦里，梦里有一幕幕影视，小说中的江湖片段，他身为其中的一员，纵横四海，宛若蛟龙般勇猛，但又能在关键时刻保持镇静，带领身边的人度过千难万险。可梦的最后，是铁链拴住的一个房间，天海迈入房间，当看到淑琴沾满泪水的脸庞，他醒了。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将近九个小时，现在是早上六点。吃过早饭，秦淑琴给他打来电话，叫他出去散步。天海心想，正好可以和淑琴谈谈这件事。
听罢，淑琴很是吃惊，惊讶于天海父亲的人际关系，惊讶于天海所要承担的责任。
“能……能不去吗？”
“不行，我必须得去。我父亲说这是对我的历练，让我去见世面……”
“可是这见的是哪门子世面啊！当兵就算了，可闯江湖那么危险，这不是把你往火坑推吗？”说着，淑琴眼角也闪出了一丝泪光。
“对不起，我爸这么做有他自己的理由，我也希望自己能接触一下平常生活里接触不到的人和事，独当一面。”
“可是……你选好要去哪边了么？”淑琴还在强忍着。
“不知道……”
“去当兵！”淑琴果断地说。
“你，你希望我去当兵是吗？”
“怎么？你难道真要跟你那狗屁二叔混什么江湖？挣钱有的是门道，但也不能为了挣钱就去混社会啊！”
“他又不是单纯是为了挣钱……他只是……”
“只是什么呀！你难道就不能为你身边的人考虑一下吗？读了这么多年书，你难道还不知道混社会的人下场有多惨吗？你难道想让世人觉着你是个亡命之徒，无耻混蛋吗？”淑琴吼出最后两个字便再也忍不住了，哭了起来，周围的路人听到了这声呐喊，纷纷望向这边，但他们的脚步没有停下，只是惺惺地看了一眼天海。
“我……我带你……”
没等天海说完，淑琴甩开天海伸出的手臂，朝着家的方向跑去，尽管她不再哭泣，但眼泪仍在向四周抛洒。
“臭侄子！”
身后有男人叫住了天海，没错，正是那位淑琴眼里的狗屁二叔。
天海聋拉着脑袋，低着头，不敢直视天翔那洞察人心的眼睛，缓缓地向那辆迈巴赫走去，抬手，拉门，上车，一套动作比那天天海和父亲天明坐着这辆车前往郊区兜风慢了不止半拍。
“怎么，你想跟我？你女朋友不乐意了？”
“二叔，你咋知道……”
“我和你爸打那天起就知道你想跟我了，你那问的一连串的问题，说明你很兴奋，但理智告诉你，这是个危险的选择。所以你在犹豫。”
“是……”
“也确实，干我们这行确实危险。江湖有言，祸不及家人，但我们江湖人哪个不是一人闯江湖全家受牵连啊！你爸退役后还跟着我去外面跑了一段时间江湖，你爸那头脑，那身体是真不错……不过不巧，我们这俩亲兄弟正好遇到江湖大乱，群雄并起，来搞我们的人很多，仇家一个接一个的找上门来，甚至还有以前给我放过高炮的，还了债，又来找我要钱……闹得全家是不得安宁啊。最后还得多亏熊家父子帮我平了事，你爸带着全家隐姓埋名，过了不知道多少年才彻底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所以说，归根到底，人就是江湖，江湖就是人啊！你爸是真幸运，找了个机会退出江湖，你说我怎么就顺道跟着熊九东混了呢？真是的！”
车子在街道上时快时慢地开着，阳光透过车窗，天窗，打在王天海的脸上。虽是夏日，烈火灼心，但天海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唯一感受到的就是口中那突然流入的咸味。二叔说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到，但最后一句点醒了他——人就是江湖。这就是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唉，对了。你那个军人大叔，代号冰凌的那个。他出紧急任务走了，领导部队边境缉毒，你要是还想当兵，就给他打个电话！我也不拦着你，先送你回家，咱们细聊。”
天海的心情渐渐平和下来，他也产生了一些疑惑，一个看起来如此儒雅斯文的人，为何如此放浪不羁，甚至有些话痨？这都是跟谁学的？不靠谱这个帽子算是在天海心里给二叔戴上了。
天海仔细思考着那句“人就是江湖”，这句话在他看过的武侠小说中也见到过，但始终无法体会这句话的内涵。曾经他一度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那么微妙，感情好就成了朋友，兄弟，感情不好就成了仇人。想到这儿，他又想起了那位整天给他讲大道理的好兄弟——“凡，要是你在该多好。”
“嘟囔啥呢？你那个好朋友是吧？我听你爸说了，他也真是不容易，要是他还在的话，我就把你俩一起带走了，都是好苗子，那孩子可是个诸葛亮的把式啊！可惜了，唉！不过他爷爷奶奶和咱家那两位老人相处还是挺融洽的哈，希望老俩能一直这么幸福下去吧。”
“到地儿了，回家。”
一路上，天海思考了很多东西，最终，他决定了，决定跟着这个不靠谱的二叔去看看江湖世界，去享受别样人生。他可以不管世人怎么看他，心之所向，就顺着心去吧。
“爸，我想跟二叔闯江湖。”
“哟，想明白了？正好，来吃午饭吧，王家又一位侠客要诞生了！”
天明贼兮兮地笑了。
“明天，和你想要道别的人都去道个别，后天咱们就动身去浦东。”
“这么快？”
“你二叔是个明白人，他俗务缠身，不想把这一身脏事落到家里，收拾收拾跟他去吧。”
“可是……”
“放心，这边有我呢，少个你，我照顾四个老人不更方便吗？”天明又贼兮兮地笑了，天海无语了，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爹和不靠谱的二叔，不愧是亲兄弟啊。
“海子啊，跟你二叔走，千万要记住小心谨慎，不该说的话别乱说，不该惹的人别乱惹，不要惹是生非。到那边受委屈了给爷爷打电话，爷爷虽然年纪大了，但五湖四海都有人帮衬，爷爷会帮你的，啊。”
“哎哟，老头子，你这说的是啥话啊。天海才成人，就要面对这么大的风险，真是要把我担心死了……你们这出的是啥馊主意，把我孙子送到社会上改造？我还是不同意！”
“哎哟，英子啊，别劝了，年轻人的事，咱们老一辈儿别插手了，再说了，天海能被托付出去，也就意味着天翔有保护天海的能力，你就放心吧！”泉姨劝着，安慰着。
“天海，出去见见世面是好事，家里有你爸呢，你就放心吧啊！天明这小子照顾人可有一套了。觉得累了，给你爸打电话，我们马上让你爸过去伺候你！”裕丰爷爷微笑着说着，他那标志性的山羊胡还是随着他的谈吐摇动着。
“我明白了，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跟着二叔闯出一番名堂来。”
“真是我们的好孙子嘿！”东阳摸了摸他那即将步入江湖的孙子的脑袋。
当天晚上，天海联系了一夜自己的朋友们，告诉他们自己有事，需要外出一段时间，很长时间都不联系了。天海心里清楚，这很长的一段时间，很可能就是永远，因为二叔在路上说过，江湖上的祸不及家人是给自己说的，一入江湖深似海，进了江湖就是进了另一方世界，尽量不能与如今安逸平和的生活有所联系，所以，一条条信息的发送，似乎都是在给天海掘墓，埋葬这个世界的他。
唯独那个女孩儿和她最亲密的朋友，他始终无法将道别的话发送出去。
“明天亲自去见见她吧，道个歉，道个别……”
李淑琴和于文歆谈了一下午天海的事，从太阳当空聊到夕阳西下。晚霞浸润了天际，弥漫到两位少女的脸上，两人都很是不舍这位回归不久的男孩儿再次别离，尽管不舍，文歆依旧劝着自己这位深爱着那个男孩儿的朋友——“他有自己的想法就由他去做吧。他的父亲能把他托付给他的二叔，证明他们有能力保护他，再说了，他那么聪明，身体恢复的那么好，比广远都厉害了，整天跑跑跳跳蹦上蹦下的，不会有事的！”
“可是他要走了啊，这一走万一回不来怎么办啊……”淑琴哭着说道，泪痕已经布满了她玲珑的面容，她也全然顾不得那貌美的容颜，只是心疼着那位踏上江湖路的男人。
“没办法，既然他觉得能在那条路上找到他自己，那么由他来吧，我们应该替他高兴，支持他，这样只会加重他的负担，有了负担，在社会闯荡会有危险……”
“我……”
月光静静地代替夕阳布满大地，淑琴家里，除了沉默，还是沉默，连她的父母都对着即将远行的好男孩儿感到一丝不舍。造化弄人吧，或许。
“醒醒，试试这身西装！手头上也就这块卡西欧了，还没拆封呢，拆开戴上让我看看。”
“嗯？”天海睡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这位戴着眼镜的男人。
“愣着干嘛？今天不是说好要找你那些朋友道别吗？你不穿好点让他们觉得我照顾不好你啊？”
“我特喵？你怎么进来的二叔！”
“我？睡客厅沙发。早上起来你门都没锁我就进来了。话说你小子，连基本的防范意识都没有。我在外面住酒店睡觉都得把门锁好，还得在门把手上挂个水杯，你再看你，但凡有个图谋不轨的，你小子就完了！”
“知道了二叔，你先出去，我穿好衣服出去找你！”
“快点哈！”
天海很快收拾好了行头，望着自己身上这身无比帅气的西装，看向镜中的自己，仿佛已不再是自己了，似乎像是另一个人，眼神反倒比昨日更加坚定了，仿佛自己在出发前这一刻长大了……很快地长大了。
“这小伙子真帅！”天翔鼓着掌笑道。
“小声点！爷爷奶奶他们都还在睡觉呢！”
“哦哦哦，对不起，走，上车！带你吃早餐！”
天海跟着这不靠谱的二叔上了车，到一家酒店吃了早餐，酒店规规矩矩，并不十分奢华，但早餐却十分丰盛，对待天翔的服务态度出奇的好。
“我是这儿的老板，惊讶啥？”
“哈？你是这儿的……”
“嘘……”
吃过早饭，天海引着二叔走遍了他在龙城的所有朋友的住址，二叔车的后备箱里全是给这些朋友买的礼物，除了手表就是零食手机之类的东西，很多朋友都表示自己从来没收到过这么贵重的东西，并把祝福带给了天海。
在那家酒店吃过午饭，天海收到了淑琴的信息，约他在公园见面。天海和二叔马不停蹄地赶往公园。
“怎么这么急啊，离约定时间还有好一会儿呢？我还没准备……”
“约人宜早不宜迟！情商那么低，这小姑娘咋喜欢上你的！”
“唉，我……”
昨天夜里刚下过雨，空气中带着湿润的气息和新鲜泥土的芳香，现在天又阴沉了下来。天海拿着那不靠谱的二叔给他的小熊玩偶和一捧花，犹豫着走向公园的湖边小亭里。
远远地望过去，那个女孩儿似乎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下午好。”此时天海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不想让他所爱的人因为他而受伤，而思念得那么痛苦。于是，天上又下起了冷雨。
“下午好，来的挺及时的嘛。”淑琴脸上挂着动人的微笑。
“嗯，我已经决定好了，要跟着我二叔走，今天来是想和你道个别。”
“我知道。”
天海被她的平静震住了，但表面上仍保持着镇定。
“这些都是送给你的礼物，用来……”
“谢谢你，我都懂。”
“嗯……”
“你还会回来的，对吧？”淑琴脸上仍然挂着那抹微笑，像阳光。
“我，可能回不来了。所以今天来，真正的目的是希望你能忘掉我……对不起。”
“我不信，你一定还能回来的，我相信你。等你回来了，我们一起去国外留学，好吗？或者开一家小餐馆，你不是最喜欢做菜了吗？”淑琴的情绪微微有些激动。
“对不起，我不敢保证……”天海冷冷地说着。
“你这个混蛋！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你走吗？我们好不容易把你捞回来！你现在就说要走！早干什么去了！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文歆吗？对得起你身边的朋友吗？走就走吧，连一个保证都不能给我吗？你就打算让我今后的日子里都在恐惧中活着吗？”淑琴抽泣着，颤抖着，雨水点在地上，飞溅到她那洁白的裙摆上，水印留了下来，仿佛逐渐被冰冷笼罩住的心……
“所以，请你忘了我吧，忘掉我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日子，忘掉在这个平凡生活中的王天海，重新去和文歆开始新的生活吧……我也要开始自己的生活了。”天海把花送到淑琴桌前，把小熊玩偶放在淑琴手边，转身，低着头，迈开了步子。
“你这个混蛋！你走吧！”淑琴打开了放在她手边的玩偶，玩偶落在雨地里，雨水淋湿了玩偶，它也在哭泣。
淑琴起身，转身，开始向着天海的反方向跑去，天海低着头，迈着步子，向二叔的车前走去。这几秒，仿佛被无缘地加上了几个世纪的时间间隔。
天海照常上车，坐在后座上:“二叔，开车。”
二叔默不作声，眼神里涌上一股落寞和同情，他同情此刻天海成为和他一样的江湖人，需要舍弃很多，他落寞，因为天海身上有着常人无法达到的程度，连他自己也做不到——这孩子将来是个英雄。
他，像是个孤勇者。
车子开到一处四下无人的河岸边，天翔停下车，天海自觉的打开车门下车，天翔熟练地把车开出一段距离，消失在了天海的视野里，但却从远处默默地注视着他。
天海再也支撑不住了，跪了下来，开始声嘶力竭，开始嚎啕大哭。这一刻，天上的云雨似乎随着天海的眼泪一齐落下，流淌入了了面前的这条小河，忘川，忘川……
天海嚎啕着，整片郊外回荡着他撕心裂肺的痛苦，心里不停地默念着淑琴的名字，脑海里一直闪过过去那些美好的画面，如今，那些东西似乎随着雨水走了，似乎顺着雨水变成一把把利刃直插入天海的心里。
半小时过去了，哭声停止了，唯留下一片寂静，雨也停了，天海怔怔地坐在那里。他为自己掘好了墓，他将上一刻的自己埋葬，雨水洗涤了这凡尘的一切，望着这江河奔腾向前，他决定要开始走自己的江湖路……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