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含光君，你真的爱我吗？ 第59章
寒潭洞终年暗无天日，伴着水壁上滑落的叮咚水流声，一袭水蓝色衫衣端跪在地上，沉静的眼注视着前方巨大的岩壁上一串串金色的字纹，姑苏蓝氏历来的先祖先辈，内族子弟的名字都会刻在上面，向来只有外族子弟是不配被刻在族谱的，他直勾勾将族谱尽数扫视一遍，却终究没能看见自己的名字，心中不免悲戚，到头来他比那些外族子弟还不如。
尘埃落定，回忆起自己的前半生，兢兢业业，恪守清规戒律，作为云深的家主，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任性和私情，但却一次又一次对不服管束的忘机心软，明知是错，却还是选择一次又一次的放过和纵容，导致后半生，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寒潭洞，偿还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对于云深，他罪无可恕，作为兄长，没能将弟弟拉回正途，是他的罪孽，余生漫漫，不过赎罪罢了……
窗外天色暗沉，深色浓云挤压着的天空，开始起淅淅沥沥的雨滴，进而由缓转急，变成瓢泼大雨。
卧榻之上，他睡得极不安稳，一闭上眼，便是蓝忘机那张狰狞的脸，多年来积压的恐惧，使得哪怕在梦境里，也无法避免刻在骨子里的伤痕。
时日无多，他也不再奢求什么 ，只是乞求着，往后的生生世世能不让他再遇到这个人……
下了一夜的雨，打开窗，扑面而来的阵阵花草清香，令人心旷神怡。魏婴静静站在窗边，望着碧蓝的天空，想着这样好的景色，真是好久都没有遇到了。
红衣纹路的少年偷偷藏在不远处的大树后，怀里似乎抱着什么，眼底带着怯懦和好奇，魏婴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过这个少年了，虽然隔得很远，但依稀还能看见少年脸上白皙的肌肤，想来是个姿色姣好的公子，只是不知为何一直偷偷打量自己，起初他还以为是蓝忘机的人找到这里派来监视自己的，但他的眼神并未让他感觉到排斥和恶意，想必定是自己误会了，但那少年是谁呢？他仔细回想自己所认识的人，并未有关这少年的任何记忆。但他也着实好奇，好奇那孩子为什么要一直偷偷盯着自己呢？
许是魏婴的视线太过灼热，少年察觉到自己的行踪被发现，生生吓了一跳，后退一步不小心踩断地上的树枝，怯懦的心更是害怕，立即转身就想偷偷溜走。
“站住！”魏婴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高声拦住了他，“你是谁？为什么一直偷偷徘徊在我房外？”
少年身子微微发颤，在心里做了极多思想斗争后，才忐忑不安转回身，闪烁的眼不敢看他，吞吞吐吐道：“我……我叫温宁，夫人叫我阿宁就好……”
在魏婴打量他的同时，温宁也不禁细细观察他，心中暗想，这便是姐姐和姐夫口里所说的魏公子吗？他的眼神很温和，应该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他答应了温公子，不能来叨扰魏公子，但他也着实好奇，这位素未谋面的仙督夫人，在他的幻想里，能做仙督的夫人，定是位极有气势的大修士，却没想到竟是位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公子。
“夫人……夫人可能不认识我，但我时常听阿姐提起夫人……”
“阿姐？你的姐姐是……”魏婴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一种预感，少年姓温，那他的姐姐莫不是……
“阿姐叫温情，但……”温宁眼底闪过纠结和怀念，“温姑娘！温姑娘竟是你的姐姐？”提及旧人，魏婴平淡的内心难免起几丝波澜，“自上一次云深之别，想来也有七年了吧？”
她和阿澄成亲他这个做弟弟的也未能做些什么，甚至害她早年丧夫……想起阿澄死时的惨状，魏婴眼眸一暗，不免神伤。
这时少年的怀里传来哇的一声啼哭，魏婴方才如梦初醒，仔细一看，才发现温宁怀里抱着的，是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婴儿。
温宁急了，在那边不停哄着婴儿。“这个孩子是？”魏婴眼睛直勾勾盯着怀里的孩子，竟然觉得这孩子眉眼之处有一丝熟悉，却是越看越欢喜，冥冥之中有一丝奇怪的亲近之感。
“这是阿姐和姐夫的孩子，还没能取上名字，便……”温宁哽咽着，眼底含着水雾。
魏婴明白他的痛苦，上前几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对了，温姑娘还好吗？啊不，现在应该改口喊嫂子了吧？”
他还是没法从温情和阿澄成亲的事实中缓过神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错过生命中好多重要的事情，而往后余生，也没办法偿还。
“阿姐……”温宁犹豫了一会儿，吞吞吐吐说道：“阿姐难产，流了很多血，用尽全力生下这个孩子，但自己也因为失血过多，就……孩子还未来得及取名……”
魏婴一愣，顿时犹如晴天霹雳，心口猛地一疼，一把抓住他的肩，不可置信般：“你说温姑娘怎么了？她怎么了？”
温宁被抓得生疼，也一声不吭，软软细细的声音，发颤道：“阿姐……失血过多，难产……死了……”
放在肩头的手一松，魏婴踉踉跄跄往后退，身子轻轻颤抖，嘴里不停叨念着：“不……不可能……阿晁明明告诉我，温情带着孩子隐居避世，不……”
一瞬间天旋地转，仿佛失了方向，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身子一软，幸亏温晁及时赶到，接住他垂垂欲坠的身子，不让他摔倒在地。
“我不是不让你出现在这里刺激他吗？你究竟跟他说了什么？”温晁冷冷瞪了一眼温宁和他怀里的孩子，温宁生性胆小，被温晁恶狠狠瞪着，眼帘微颤，吓得低下头，揪着一张脸委屈极了。
他不是故意的，他也只是对魏公子心存好奇罢了……
“阿晁，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温情……温情还好好的，她没有死是不是？”魏婴迫切的想要得到这个答案，即使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却还是想要骗自己。
温晁凝视着他眼底的迫切和崩溃，低下眉眼不忍对视，轻轻抚摸他的发丝，颤抖着嗓音，“对不起……”
魏婴一愣，眼泪崩溃往下掉，“不……”温情死了，和阿姐一样，死于难产，回想起阿姐在他眼前香消玉殒的模样，滚烫的热泪在眼底滑落，刹那间，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温情，如果没有他，她就不会难产而死，甚至可以和兄长一起幸福安乐。
“阿羡，对不起……是我故意瞒着你的，你身体不好，不能大动干戈，我怕你知道真相情绪激动便……便骗了你……”温晁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懊悔，他原以为自己可以瞒一辈子，哪怕让阿羡的后半生安安稳稳走也好。
但没想到……偏偏算漏了阿宁……
魏婴久久平静下来，事已至此，他并不怪阿晁的刻意隐瞒，他也是为了自己好，但归根结底……还是他的软弱，害了所有人。
“我想去祭拜她，她藏在哪？带我去吧……”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只是湿润的眼眶终究难以欺骗内心。
温晁默默将他一把揽在怀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荒凉的山林寸草不生，魏婴轻轻将一株白色幽菊放在一座干净的孤坟前，良久注视着它，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草，看来平日里被人打理得很好。
可惜魏澄的尸骨早已被饿狼啃食殆尽，连一点灰都寻不到，这对生前的欢喜冤家，白首同心的恋人，竟连合葬一坟的奢望都没有。
魏婴心中不免酸涩，默默蹲下身，低声呜咽，泣不成声。
微风拂过，残枝落叶散了一地，如同他这一生悲凉的命运……
魏婴本就欢喜这个孩子，再加上这是哥哥的孩子，心中便更是一分疼爱。时常偷偷叫温宁把孩子带来，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就好像看见哥哥一般。拿着拨浪鼓去逗弄，看着怀里的孩子因为他而咯咯笑了起来，又开心又感伤。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孩子，一出生他的父母便双双离世……
幽静的小木屋，一个戴着半边面具的少年蹲在沙地上，摆弄着地上的石块，等到温宁抱着怀里的孩子归来，他才懒懒抬起头，随意哼道：“宁哥哥，你又是去找那位公子了吗？”
温宁一惊，温公子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魏公子的行踪暴露，顿时拔高声音斥责道：“哪有什么公子？阿瑶，叫你烧的水你烧好了吗？我待会儿可是要给孩子擦身的！”
被叫做阿瑶的少年被吼的凶了，委委屈屈低垂着脑袋，“早就烧好了……”
干嘛那么凶？哼！
等温宁的身影离去，孟瑶拾起地上的树枝，在浅浅的沙地上写着什么，这几日他都有偷偷跟着温宁，瞧着他总是私自去见一个少年，那少年长的极美，粉雕玉琢的，跟个女娃娃似的。他还曾听到温宁这大傻个私底下叫他羡公子，他不认识这位羡公子，但他想这位公子必然与温宁认识，而且关系非同一般。
想了想温家姐弟认识的人也不多，除了那个魏澄，他记得他有一个弟弟来着，对了……名字里有一个羡，还能跟温宁认识的……那便只有……那个人了！
脑海中划过一抹淡蓝色的清高身影，在他的记忆里，那人温润儒雅，是明月遥不可及，是他伸手也抓不住的月光。
舔了舔唇角，眼底乍现不易捉摸的暗流，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救出他，哪怕……
那便只能……对不起了……
抬头仰望天空，眼底满是孤注一掷的决然，他孟瑶可从来都不是个善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