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康茂德       

                        角斗士

                （公元192年）

                       PART 2‍‍

        现在所掌握的站在元老院立场的那些资料是不会对这种关注下层人民需求的计划感兴趣的。从《奥古斯都列传》中一闪而过的评论可以看出，康茂德确实修复了一些著名的公共建筑，但考古记录无法确定这些建筑的位置。

        卡西乌斯·迪奥记录道康茂德在罗马展现了许多财富的迹象，还有更多，甚至是对美丽事物的热爱。他还记录了其他“公共服务”行为，这些行为一定是在公共场合表达财富，而公共场合只能指建筑，《爱美》指的是使用美观的雕像和设计。资料中多次提到罗马皇帝在自己的雕像中将自己描绘成大力士。在马塞卢斯剧场附近低洼地带的两个米努西亚门廊里，竖立着一尊巨大的赫拉克勒斯形象的康茂德铜像。这两个门廊分别被命名为Vetrus和Frumentaria，有资格的公民可以在这两个门廊领取门票，从而有权免费获得annona谷物。每个人在排队时都会看到康茂德的雕像，这毫不隐晦地提醒他们应该感谢的是这位皇帝。皇帝的恩惠是免费的粮食，而他们的恩惠则是忠诚的回报。在前几年的粮食短缺之后，这一点尤为重要。赫罗提安还以批评的口吻提到：“他在全城设立了雕像： 他在全城树立了自己的雕像，更有甚者，他还在元老院前树立了自己的雕像，雕像上的他是一个弓箭手，正要拉弓射箭。”

        赫罗提安认为这样做是为了引起元老院的恐惧。不过，这座雕像显然是指康茂德皇帝与半神赫拉克勒斯的合体，并提醒所有人注意他的角斗技巧。卡西乌斯·迪奥几乎每天都会经过这座雕像，但他并没有提及雕像的所谓威胁性信息，只是补充道：“雕像的数量非常多： 大量的雕像被竖立起来，表现他身着大力士的服装。”有趣的是，历史学家在描述时使用了被动语态。不是康茂德，而是元老院投票赞成树立这些雕像。这一点在《奥古斯都列传》中得到了证实：“他允许人们用大力神的服饰为自己树立雕像，并把他当作神来祭祀。”

        元老们希望获得皇帝的批准，提出他们认为能赢得皇帝恩宠的提案。许多元老都曾被选入元老院，并被授予紫色条纹，他们的长袍上骄傲地佩戴着宽条纹，代表着元老的身份。这些人以前都是骑士和一些自由民。康茂德还将许多元老提升到了没有实际任职的执政官级别。所有被任命为执政官的人，其家族都会被永久授予贵族身份，这些任命完全由皇帝作出。康茂德最近才在一年内任命了二十五名执政官。野心勃勃的元老如果希望担任要职，只要被提名为皇帝的候选人，几乎就能保证获得职位。每年大概只一百个元老院议员和骑士的任命，竞争肯定非常激烈。元老院实际上是在皇帝的控制之下，但只有富有的贵族才会感到不满，因为他们享受皇帝恩惠的机会现在受到了帝国自由民影响力增加的限制。

        甚至他们在元老院中的地位也受到了影响，因为任命了如此多的副执政官，他们和自己一样，有权在辩论开始时被要求发言。一旦在皇帝的授意下提出这样的提案，或者该提案明确反映了帝国的政策，那么投反对票的人将是一个勇敢的人。这样的举动会公开表明不忠，而在“告密者”时代，这也是对“告密者”指控的公开邀请。

        任命如此多的人担任要职，康茂德可以利用他们在指挥大量军队的行省的任职经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可以信任的经验丰富的人才库变得越来越浅薄。这些新的任命扩大了他的选择范围，因为这些人通过担任地方长官和执政官对他效忠。康茂德并不是要规避传统的等级和社会结构，他只是想利用和调整这种结构来满足自己的需要。罗马解决政府问题的传统方法是进化而非革命。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尽管执政官职位的尊严被认为受到了侮辱，但正是康茂德作为大力士的雕像似乎将贵族们的愤怒提升到了近乎歇斯底里的地步，几个月后康茂德去世的消息一经传出，他们的愤怒便一浪高过一浪—— 

        “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的雕像，四面八方都是凶手的雕像，四面八方都是角斗士的雕像。让他们倒下……让角斗士的雕像被推倒。”

        最伟大的雕像——竞技场外的巨像也得到了改造。这座巨像最初是由尼禄为表现他自己而建造的，高达一百二十多罗马尺。维斯帕先随后对雕像进行了改造，使其代表太阳神索尔。康茂德在雕像上加了一根棍子，并在雕像脚下放置了一只青铜狮子，以代表大力神。根据卡西乌斯·迪奥、《奥古斯都列传》和赫罗提安的记载太阳神的头像被移走，取而代之的是康茂德的头像。海克斯特怀疑康茂德确实用自己的面孔代替了索尔的面孔，他的依据是早先关于雕像上面孔身份的资料来源混乱。然而，我们所有的资料都一致认为，康茂德将自己的肖像放在巨像上，是想将自己与赫拉克勒斯联系在一起。在底座上，卡西乌斯·迪奥回忆了皇帝所刻的内容 ：追击士冠军；唯一征服了一万两千人的左撇子战士。

        很明显，卡西乌斯·迪奥是在所描述的事件发生多年后撰写历史时试图记住真实的措辞。赫罗提安补充说，康茂德还包括他通常使用的姓氏，但省略了“千斗士之王”的称号“日耳曼尼库斯”。也许是因为底座上没有足够的空间来刻写他的名字，所以才省略了 "日耳曼尼库斯"。康茂德认为，与赫拉克勒斯相比，强调他的角斗技巧非常重要。卡西乌斯·迪奥后来的一位墓志铭作者——牧首彼得（Peter the Patriarch）记录了铭文的另一种形式，这在《奥古斯都列传》中有所反映。这可以合并成以下建议的铭文： L Commodus Hercules, palus primus, secutorum qui (primus et?) solus scaeva vicit sescenties vicies.

        primus palus，即首席百夫长，而palus是角斗士用作训练武器的木制长矛。另一份后来总结卡西乌斯·迪奥的资料记载，碑文 "由卢修斯·康茂德·赫拉克勒斯撰写，上面写着：“乔夫之子，胜利的赫拉克勒斯，我不是卢修斯，尽管我被迫使用这个名字。”

        这与其他有记载的碑文大相径庭，很容易被忽略。巨像的位置非常重要，它矗立在最著名的角斗场外，也紧邻角斗士训练学校。康茂德在修复帕拉丁宫殿期间在罗马修建的新宫殿——维克提利亚别墅就在附近。当皇帝去主持运动会或训练角斗士时，他就会以奥林匹亚人的形式展示自己的形象，证实自己超人的身材、技能和能力。罗马人在竞技场观看角斗时，或在竞技场外的商店和妓女摊位闲逛时，也会通过奥林匹亚神像，重申他们对皇帝的信心。他的角斗能力之间的联系在城市公告中得到了宣传，并在闪闪发光的镀金铜像下方的铭文中得到了证实。

        192年的硬币在帝国范围内宣传了这位新的大力士；硬币的一面是康茂德头戴狮皮，背面是站立的大力士右手握棒，左手拖着一头狮子的后爪，这或许是对巨像本身重新布局的复制。与此同时，皇帝要求别人称呼他为“宙斯之子赫拉克勒斯”，在游行时经常手持棍棒，头戴狮皮。

        他穿的服装“给人一种女性的奢华和英雄的力量”，这是罗马人对希腊东部赫拉克勒斯崇拜中祭司圣袍的诠释。192年夏，他正式将自己与赫拉克勒斯相提并论。Speidel之所以认为是这个日期，是因为埃及法尤姆的一张纸莎草纸上记载了192年10月11日康茂德称号中的大力神。同样在192年，他采用了 Invictus Romanus Hercules 的正式风格。在帝王别墅发现的一幅浮雕上，赫拉克勒斯身着“女性”长袍，描绘的是赫拉克勒斯·维纳特。赫拉克勒斯经常被冠以“Effeminatus ”的称号，康茂德也采用了这个称号，因此《奥古斯都列传》称他是双性恋者。皇室成员被任命为神职人员，在他的私人庄园中对罗马大力神进行私人祭祀，费用由国库支付，并以此身份向他献祭。这个自由人似乎是作为奴隶买来的，并根据其男性成员的数量在皇室中获得了工作。这是在皇室宴会上打破僵局的一种新颖方式，也是皇帝非同寻常的幽默感的又一体现。在另一个例子中，他把一只鸟放在一个人的头上，而这个人还剩下几根白头发，据说这只鸟把它们当成虫子啄食了。

        对罗马帝国大力神的崇拜并不仅限于罗马。

        帝国各地都发现了赫拉克勒斯形象的康茂德雕像。在德国孔根（Kongen）罗马要塞的总部大楼里发现的一尊雕像可能就是具有大力神属性的康茂德。在非洲，一位百夫长在今摩洛哥的沃卢比利斯为罗马大力神献上了一座祭坛。附近有一个马赛克的遗迹，大约是在同一时期发现的，描绘的是赫拉克勒斯的劳作。在北非的乌迪纳（Oudina）发现的另一块马赛克的年代为公元二世纪晚期，赫拉克勒斯和维多利亚正面相对，赫拉克勒斯赤身裸体，只披着一张狮子皮，他右边的 "维多利亚 "在半神的头上戴着一个花环。这与奥斯提亚剧院中的马赛克几乎完全相同，该马赛克是康莫比安时期的作品，反映了帝国宣传的影响。184年，康茂德授予当地元老阿西尼乌斯·鲁菲努斯执政官职位，他在现代突尼斯的 Acholla 别墅建造了一座马赛克铺面，展示了赫拉克勒斯和他的劳动。即使在遥远的省份，人们也把皇帝当作神圣的英雄来纪念。

        在哈德良长城上，有一尊赫拉克勒斯的青铜雕像，穿着角斗士的服装，上身穿着短外衣，腰系宽腰带，头戴头盔；在潘诺尼亚的阿吉卡，人们在一位罗马老兵的别墅里发现了一尊赫拉克勒斯雕像，其面部特征与康茂德相似。

        在罗马帝国面向帕提亚的边境上，一位十夫长献上了一座祭坛，供奉康茂德：

        皇帝、世界的安抚者、不可战胜的罗马大力神。康茂德大军乌尔皮亚第二骑兵打队的十夫长埃利乌斯·提提亚努斯在Pius月的朔日前的第16天，在弗拉库斯和克拉罗斯执政官的领导下，向杜拉的诸神们许下了这个誓言。

        碑文的日期是193年3月17日，即皇帝被谋杀三个月后，众神被要求保护皇帝的安全。从碑文中可以看出，元老院还授予康茂德其他头衔：Pacator Orbis（世界的安抚者）和 Dominus Noster（我们的主）。康茂德是第一个使用这一称号的人，后来的皇帝们都习惯使用这一称号。考古学家在附近发现了一座描绘罗马大力神的半身雕像。康茂德与半神大力神的联系引起了军队的共鸣。

        帝国宣传对外省影响的证据远没有这么广泛。外省城市发行的钱币对其皇帝的神圣愿望进行渲染是可以理解的，但他们这样做是希望通过真诚地表达自己的忠诚来获得帝国的恩惠。最早这样做的城市之一是以弗所，由于马可·奥勒留和康茂德的资助，以弗所在大地震后重建不久。191年8月前不久的一枚徽章将康茂德称为大力神，而其他城市则急忙追赶。就个人而言，除了军事领域，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罗马大力神对大多数人的日常生活产生了初步影响。

        不列颠的考古发现表明，康茂德被认定为赫拉克勒斯的崇拜非常普遍，这也反映了外省人，尤其是不列颠居民的热情，他们做出了政治选择，将康茂德作为半神特别供奉，而不是用他们自己的神或罗马希腊万神殿中的其他神代替。许多世代以来，人们都有机会通过帝国崇拜向皇帝献祭，这可能满足了外省人的需求。从191年年中到他于192年最后一天去世，时间跨度太短，不足以对帝国大多数人的思想产生重大影响。

        回到罗马本身，康茂德声称他几乎重建了整座城市，这反映了他重建计划的广泛性。在神话传说中，赫拉克勒斯通过艰苦卓绝的劳动帮助了人类，他因此成为了神。赫拉克勒斯曾以自己的名字建立城市（赫库兰尼姆就是一例），康茂德就是新的赫拉克勒斯，他将重建罗马。在政治层面上，康茂德需要重建民众对他的信心，让他们相信他是一个受到神灵认可的半神，正在开创一个新的“黄金时代”。在大火肆虐之后，他不能放弃已经开始的宣传活动，否则会招致嘲笑和政治自杀。相反，他以新的热情投入到宣传活动中。事实上，根据《奥古斯都列传》的记载，是玛西娅建议重建罗马的。

        钱币上有 COL(onia) AN(toniniana) COM(modiana) 的传说，他对罗马的重建使这座城市成为了“整个地球上不朽、幸运的殖民地”。史学家Hekster认为，康茂德是在向罗马帝国的民众讲话，邀请他们象征性地占有他们的首都，而不是像他所信奉的象征性的伪政治信息。

        192年，走在罗马的街道上，新来的人会听到拉丁语、阿拉米语、希腊语、希伯来语、埃及语、盖尔语以及生活在帝国边界之外的人们的语言。罗马的人口是不断变化的，它是整个帝国人民的实际代表。这正是康茂德从他对首都的称谓中认识到的。

        175年，康茂德在多瑙河畔罗马最初的缔造者罗穆卢斯升入天堂的周年纪念日，在聚集在一起的军团面前，与他的父亲共同被推举为皇帝。这可能对他产生了特别的共鸣，现在他也可以宣称自己是新的罗穆卢斯了。在他 30 岁生日的庆祝活动上，他获得了“罗马大力士”的称号，这表明在他的心目中，拉努维乌姆的重新建城是一个不断发展的想法，而不是革命性的。对于元老院的精英们来说，这正是他们的想法。

        大火过后，皇帝的声望得到了恢复。

        他确保了粮食供应，并启动了一项广泛的重建计划，该计划本身就为许多家园被毁的人创造了就业机会。192年，还举行了两次“慈善捐助”分配，有资格的人在罗马大力神的注视下领取他们的奖章。根据卡西乌斯·迪奥的说法，这些代币的价格高于正常价格，目的是减轻火灾造成的痛苦和困难。康茂德似乎还在短时间内在马克西姆斯马戏团组织了一系列比赛，这些比赛都是从昆提利安别墅赶来的。这让人民和派别领袖都很高兴。皇帝还在竞技场上进行了一系列表演，以展示他的角斗技巧。这些并不是真正的角斗，而是练习，角斗士们手持木制或钝器： 他本人会身着墨丘利的服装进入竞技场，并抛开所有其他服装，只穿着一件外衣，不穿鞋就开始表演。

        这可能发生在真正的战斗开始之前。在民众面前，康茂德再次强化了自己与赫拉克勒斯之间的联系。然而，模拟战斗并不等同于真正的战斗。罗马的重建需要举行庆祝活动，康茂德决定利用这个机会，通过在竞技场上的实际战斗，将自己塑造成罗马的大力神。角斗场不仅仅是一场血腥的生死之战，更能满足肾上腺素激增的暴民。它们充满了宗教象征意义。竞技场上的战斗象征着罗马在战争中的优势，以及罗马秩序对野蛮混乱的胜利。从更深层次上讲，它们代表了所有人每天都要面对的生与死的斗争，尤其是城里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死于瘟疫，还有许多人死于毁灭性大火的烈焰之中。

        角斗士的英勇赴死为人们树立了面对死亡的榜样：英勇面对。皇帝们还利用角斗来维持政治和社会控制，这是人民和皇帝见面的少数场合之一。这是皇帝与人民见面的机会，也是人民向皇帝提出要求的机会。由于人数众多，群众可以通过示威或表达对时事的不满，冒着激怒皇帝的风险，帕皮里乌斯·狄奥尼修斯和他的同伙在克里安德垮台时就成功地利用了这一点。游戏就像一个安全阀，可以在皇帝受到威胁之前表达不满。因此，没有一个皇帝会认真考虑终止这种游戏，即使他们不赞成，据说马可·奥勒留就曾这样做。

        康茂德面临的问题是角斗士的地位；他们既受人敬仰，同时又被人鄙视。11年的一项法律禁止罗马公民自愿成为角斗士或登台表演。19年的一项法律进一步加强了这一禁令，该法律禁止元老和骑士及其后代或亲属出现在竞技场上，违者将失去他们的等级、地位和特权。

        然而，许多罗马贵族仍然热衷于角斗和竞技场，康茂德的盔甲、头盔和武器在佩蒂纳克斯举行的拍卖会上被争相抢购。许多富有的罗马人都像康茂德一样私下进行训练和角斗，但从未像皇帝现在所考虑的那样公开进行训练和角斗。这带来了恶名、耻辱以及与社会最底层的联系，即奴隶、战俘和罪犯，这正是角斗士训练学校招募学员的肥沃土壤。 角斗士的名声和英雄地位确实吸引了一些志愿者，即所谓的 “志愿者”（auctorati），他们必须宣誓与罗马公民身份不符的誓言；从那时起，他们同意接受“火刑、监禁或剑下之死”，最重要的是，他们将失去自由。

        由于许多人在北方战争中被征召入伍，康茂德和马可·奥勒留将这些人的价格限制在十二万塞斯特尔提。实际上，这些人是自愿成为奴隶的。在决斗中获胜的角斗士不仅能赢得象征胜利的棕榈枝，还能从负责比赛的官员那里获得金钱和其他礼物。成功的角斗士在活着的时候可以赢得财富和名声，但很少能长久。不过，有身份的人参加战车比赛不会受到法律惩罚。尼禄曾是一名战车御手，卡里古拉曾主持过一场比赛，所有参赛者都是元老。这可能是因为这些涉及战车比赛的游戏或ludi是以宗教庆祝活动为基础的，而角斗则是由富人以自己的名义送给人民的“礼物”，在历史上是为了纪念已故的家庭成员。那么，为什么康茂德不利用大竞技场来宣传他作为新的罗马大力士的地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