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尸心制药推销员（第83记）

杨医生的“心病”二字，无疑触动了我最最敏感的神经。

我是施新制药的推销员，我所推销的正是解除“心病”之痛的“心药”。

“你怎么会有心病呢？”（望着杨医生，我试探着一问）

“我的病是因为我太太，她走的那天，我突然就高热不退，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神魂开始游走，来来回回地穿跳一道透明的墙，一边是进入朦胧的梦境，另一边是回到惊醒的现实。”

“你太太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走的第二天，我在急救室见到了你。”

听到这一句，我的心暗暗一沉。

“你太太才过世，你就到医院上班了？”

“那天，我安排了一场很重要的手术，不能改期，不得不做。就是这么巧，我才下手术台，你就被送到了抢救室。我正好进抢救室找一个医生，谁知，你妈妈一下就选中了我，抓住我的手、哭着跟我说，不管花多少钱、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救你，一定要让你好起来。”

原来，这就是我与杨医生的缘分，老天在给我降下一场灾祸后再次出手，为我选定一位救死扶伤的医生。

妈妈从未跟我详细地讲过这些，也许，她是不愿留存、更不愿重复那些伤痛的记忆吧。

“你太太……是因为什么病离开的？”

“脑病，一种成因极其复杂、治疗手段极其有限的脑病。”（杨医生给出回答）

“这个病，如果早一点儿发现，可不可以……”

“这正是我最对不住她的地方，起初，她跟我说过，自己有些不舒服，时而的头晕、头疼，当时，我正忙着搞科研、写论文、竞争晋升岗位，我没有足够地关心她，只让她用了一些缓解症状的药。”

“之后，她的病进展得越来越快了，是吗？”（我跟着一问）

“她的病远远超出我的预想，症状越来越明显、越来越严重。”

“她有什么症状？”

“遗忘，不断加速的遗忘。”

杨医生的声音沉沉的，说出的“遗忘”两个字像是被套上重重的枷锁。

“她把从前的事全都忘了？”（我看着杨医生）

“是，她全都忘了，包括我。”

“你是她的丈夫、是她最爱的人，她一丝一毫都记不得了吗？”

“她就是把我忘了，她心里不再有我了，她的眼睛里，我再也找不到我自己了。”

“你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完全不知道你是谁吗？”（我再一问）

“一开始，我反复讲、反复说，她还能勉强记起我是谁，可后来……”

杨医生忽而停住言语，神情愈加凝重。

我不敢轻易往下问，只好陪着他一阵沉默。

“后来，我给她测血压时，她问身边的护士我是谁，护士有意说了一句，这是杨医生，跟着，她就对我说：杨医生，谢谢。”

曾经恩爱的妻子全然记不起丈夫，并以患者的口吻，喊了丈夫一声“杨医生”。

可以想象，这是一幕怎样的场景，不见有形的折磨、没有血淋淋，却是对一颗心最最残忍的凌迟。

“再后来呢？”

“到最后，她连我是杨医生都记不住了，看到我，她只会说两个字——谢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杨医生流泪了，任泪水滑下来，滴在衣服上，浸在白色的被单上。

我递上一张纸巾，他没有用它去擦泪，而是把它攥在手里。

望着杨医生，忍不住，我的眼眶湿润了。

“我终于明白了，明白你说……她心里不再有你时……那种疼，钻心的疼。”

“有的人是因为遗忘而痛，有的人是因为不能遗忘而痛，不管哪一种，只要有一线可能，我愿意尽力一试，治好最痛苦的痛苦。”

杨医生话音刚落，一阵敲门声传进来。

“谁啊？”（杨医生问到）

“是我，施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