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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哈代《无名的裘德》片段

2022-05-07 23:22 作者:曼妥思椰子斯基  | 我要投稿

  裘德的身体自个又好转了一些,因此他在自己的本行里干了几个星期的活儿。然而圣诞节以后他又垮下来了。 

  他用挣来的钱搬到一个更靠近市中心的寓所。但是阿拉贝娜看出来,他在很长时间内都不可能干多少活;自从她和他复婚后,情况发生了巨大转变,她为此大发脾气。“你这最后一着真是聪明透顶呀!”她总是说。“你娶了我,一文不花就弄到一个护士!” 

  裘德对她说的话完全无动于衷,甚至经常带着幽默的眼光注视着她辱骂。有时他更严肃一些,躺在那儿时常常漫无边际地自言自语,说着他当年理想的破灭。

  “每个人在某方面都有一点本事。”他总这样说。“我的确从来不很强壮,不是干石工活儿的料,特别不适合搞安装。我总得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搬动那些大块石头,在没有安上窗子的房屋里,不得不忍受吹进来的寒风,因此老感冒——我想自己的身体就是这样开始受损的。但假如有机会,我觉得我能够做成一件事。我能够积累思想,然后再把它们传播给别人。不知道那些学院的创始人想到过我这样的人没有——我这个除了有那点本领就一无是处的家伙?……我听说,不久以后像我那样穷得没法的学生将有更好的机会念书了。现在人们正在制定一些计划,要让大学的门关得不那么严了,从而扩大它的影响。这事我也知道得不多,并且为时已晚,对我来说太晚了!啊——在我之前不知有多少更有出息的人,对他们而言可就更晚了呀!”



  “对任何一个青年人来说,这是一个难解的问题,朋友们——这个难题我曾不得不去解决,在眼下人人追求上进的时代,成千上万的人正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是不加鉴别、不予考虑是否恰当,碰到什么就做什么呢?还是考虑自己做什么恰当或什么是自己的志趣,从而对所走的路作出相应调整?我是极力采取后者的办法,结果我失败了。但是,我并不承认我的失败证明了自己的观点是错误的,或者假如我成功就会证明它是正确的,尽管现今人们都这样来评价这些尝试——我是说,他们评价人的尝试不根据其本质上的好坏,而根据它们偶然的结果。假如我现在的结果是像那些穿着红、黑衣服正走下车来的博士们中的一位,大家都会说:‘看那个青年多么聪明,按照自己天生的志趣去追求!’但如果他们看到我的结果并不比从前好,就都会说:‘看那个小子多么愚蠢,自己竟然异想天开想往上爬!’” 

  “可是我失败并非因为我意志不坚,而是因为我贫穷。本来要两三代人才能完成的事,我却极力想在一代人中去完成。我的冲动——我的感情——也许它们应该叫做我的恶习,太强烈了,一个没有优越条件的人必然要受其阻碍;我的血应该像鱼的一样冷,心应该像猪的一样贪,这样才会真正有好机会成为国家的一位知名人士。你们也许要嘲笑我——我倒很愿意你们那样做——因为我无疑是一个适合受人嘲笑的对象。但是我想,假如你们知道我近几年是怎样过来的,你们就会同情我。假如他们知道,”他朝学院那边点一下头,知名人士正一个个到达那儿,“也很可能要同情我的。”

  “他确实看起来像体弱多病的样子,真的!”一个女人说。 

  淑越来越显得激动不安。尽管她离裘德很近,别人却看不见她。

  “我在死前也许能做点什么有益的事——作为告诫人们什么事不该做的一个可怕的例子,也算是一种成功吧。这样我还可以成为一个有道德教育意义的实例。”裘德继续说道,尽管他开始时非常心平气和,此刻却变得痛苦不堪起来。“现在人心和社会都不得安宁,使许许多多的人十分苦恼;而毕竟说来,我也许就是这种精神实质下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罢了!” 

  “别跟他们说这些话啦!”淑觉察到裘德这时的心境,含着眼泪低声说。“你过去并不是那样的。为了获得知识你很高尚地奋斗过,世上只有那些最卑鄙的人才会责怪你!” 

  裘德把怀里的孩子移动了一下位置,以便抱着更舒适一些,然后作出这样的结论:“我表面看来是一个病弱的穷人,但这并非是我最糟糕的。我处在一片杂乱无章的信条之中,在黑暗里摸索着——依照本能而不是依照榜样行事。八九年前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脑子里装满了纯洁明确的观点,但是它们已经一个个消失了;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越来越缺乏自信。我现在只是随随便便地生活着,这于我不利,而对任何人都没有害处,实际上还让那些我最爱的人感到快乐呢——除此之外,我不相信自己目前还有更多的生活准则。瞧,先生们,因为你们想知道我是怎样生活过来的,所以我都对你们讲了。这也许会对你们大有好处!我现在不能再作更多的说明了。我觉得我们的社会制度存在着某些弊病:这些弊病只有比我更具有远见卓识的男女才能发现——假如他们在任何时候——至少在我们这个时代能够发现的话。‘因为谁知道什么于他有益呢?谁能告诉他身后在日光之下有什么事呢’?”

  “听啊,快听啊。”众人说道。 

  “他讲得多么好呀!”补锅匠泰勒说。接着他私下对身边的几个人说:“嘿,有个歪牧师挤到这儿来了。假如咱们的主牧师们休假时,要他主持礼拜,讲这一大篇话,少付了一个几尼的现钱他也不会干的。嗨!我对天发誓他们没有一个人会干的!即使付了钱,他布道也得事先让人把稿子写好。可是这人仅仅是个工人哪!”



  这是一个暖和、晴朗而迷人的日子。她关好前门,急忙绕着来到了大街,快到礼堂时听见风琴声,那是正在为一个即将举行的音乐会进行排练。她从古栅学院的拱廊下走进去,里面人们围着方庭四面搭起了遮篷,准备当晚在大厅里举行一个舞会。从乡下赶到城里来庆祝节日的人们在草地上野餐。阿拉贝娜沿着砾石小路从一些老酸橙树下走过。可是她发现这里太单调沉闷了,便又回到街上,观看一辆辆马车载着乘客赶来听音乐会,许多大学教师和他们的夫人,以及大学生和他们快活的女伴,也在那儿拥挤着。当大门关闭,音乐会开始以后,她便向前移去。 

  音乐会强大的声音隆隆作响,穿过那些挂着黄色窗帘的打开的窗户,越过房顶,并钻进沉静的小巷。这些声音甚至远远传到了裘德躺着的屋里,大约也就在此时他又开始咳嗽起来,被惊醒了。 

  他一能说话时就咕哝着,眼睛仍然紧闭:“一点水,请给一点水。” 

  只有这间被遗弃的屋子听着他的请求,他又拼命咳嗽起来——说话的声音更加微弱:“水——一点水——淑——阿拉贝娜!” 

  屋里仍然和先前一样寂静。接着他又气喘吁吁地说:“喉头——水——淑——亲爱的——一点水——请——哦,请!” 

  没人给他送水来,微弱的风琴声像蜜蜂的嗡嗡声一样,又传进屋里。 

  他仍靠在那儿,脸色也变了,这时从河那边什么地方传来叫喊声和欢呼声。 

  “啊——是呀!原来是校庆日赛艇会!”他低声说。“可我却躺在这儿。淑又被玷污!” 

  一次次的欢呼声把微弱的风琴声淹没了。裘德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他慢慢地低声细语,那双焦渴地嘴唇几乎一动不动: 


  “愿我生的那日和说怀了男胎的那夜都灭没。” 

  (“好哇!”) 

  “愿那日变为黑暗,愿上帝不从上面寻找它,愿亮光不照于其上。愿那夜被幽暗夺取,不在年中的日子同乐。” 

  (“好哇!”)

   “我为何不出母胎而死,为何不出母腹就绝气……不然我早已安静躺卧。我早已安睡,早已安息!” 

  (“好哇!”)

   “那儿被囚的人同得安逸,不听见督工的声音……大小都在那里,奴仆脱离主人的辖制。受患难的人,为何有光赐给他呢?心中愁苦的人,为何有生命赐给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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