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井巍然)60
MD国,华国邻邦。
晨曦笼罩了边陲小镇,集市渐渐热闹起来,各家小店都陆续拉起了门帘,开始为一天的生计而努力。比如往一瓶酒里掺着一半的水,把开好片的玉石浸到色料里,为了瘾君子们的快乐和健康,死命的在白面里掺进大半包的石灰粉、三两冰毒里也要兑上二两冰糖,收工的游凤与准备回家的掮客们有气无力的打着招呼……
劣质香水味和酒精、汗臭味混在一起,调笑声伴着打骂声,以独特地方式唤醒着这座小镇。
在这旭光初现的地方,连光都照不穿人心的黑暗。罪恶与欲望在这里伴着光同时盛开,和谐又诡异。
“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只要钱到位,你要的都不是问题。”一位躺在躺椅上的老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聊着电话。另一只手却握着躺椅下的一把枪。
“行,飞机、场地都会帮你找到,那你要不要自己来看一下?”
“拍视频给你是吗?没问题,关键是钱,钱要到位!懂不懂?”
“先给定金!我们这行都是这样的。”
“嗯、嗯,行没问题,帐号你记一下……”
“那就这样了,我还有电话,弄好了我再联系你。”
那个老板汲着拖鞋,从躺椅上坐起来,走进店里,接起座机电话:“喂~~”
“行,帮你整队雇佣兵,我手上就有一队,专干这种事。”
“没问题,你要亲自过来组队?也行,不过定金要先给,要不我叫不来人。”
“好,就这样么定吧,等你们过来再说。”
老板悠闲地摆弄着屋里老式的电脑和打印机,一会咯吱咯吱的声响后,老板手上拿着一张纸掀帘而出,慢悠悠的贴在店门口——
“三日后,东家有喜,同学聚会。不喝酒,关门一天,莫借车。”
一群刚下班的游凤们嘻嘻哈哈地推搡起来:“老板又有同学聚会呀?”
“是呀,这年头,人命不值钱,能见见就见见,不然不知道哪天就再也见不到罗!”
“那老板的同学聚会,要不要找我们一起来玩玩?”
“不要!”
“老板你这么帅,要是你来,不仅不收钱,我们还可以倒贴!”
“对呀~~~老板,来嘛来嘛!”
老板面带微笑,无奈的应和着:“我老婆不让呀~~~”
“老板,你长得这么壮实,怎么还那么怕老婆呀?!哈哈哈!”
早起的小贩们也跟闹了起来,起哄笑骂声不绝于耳,一时间大半条街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老板也不在意,贴完纸就又走进店里,用另一台老式手机,给一个匿名号码发去一条短信:“两窝狼,一窝进,一窝出,兔子未明。”
半响后收到回复:“猫狗在家,豹子巡山,冬天雪厚,兔子难寻。”
老板微微一皱眉,叹了口气,将老式手机关机拔卡,又出门去躺在他的躺椅上补眠。
四天后,国内周末的清晨,电话铃响。
井然于睡梦中被铃声吵醒,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在床头摸着电话,最后半闭着眼直接按了接通:“喂~~沈叔呀?怎么这么早?今晚回家吃饭?哥哥和嫂子中午就回来了?那……行吧,我可能要下午才能到,还有点事……嗯……你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过去就行。谢谢沈叔。”
沈巍往一旁挪了一下,轻轻问了句:“又回去?”
井然无奈的点点头,“说是井泰和陈念南度完蜜月回来了,所以大家聚聚。今天可能会有长辈来,让我下午就过去,今晚会结束得比较晚,你就别等我了。”
说罢,他一个翻身,将刚挪远了一点的沈巍重新抱在怀里。这几天沈巍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睡得不安稳,非得自己晚晚把他弄得累到极致,没法思考后才能在自己怀里沉沉睡去,偏又极容易醒。也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沈巍不想说,他只能假装不知道。
井然从后面抱住沈巍,把头埋在沈巍的颈窝,嗅着娇猫身上独特的味道,淡淡的,偏又让他无比安心。他喜欢这个姿势,抱着自己的猫在怀里,就可以暂时什么都不用想,全身放松。手脚也不用承载任何重量,就这样搭在娇猫身上,又香又暖。把小娇猫抱怀里,压扁扁,再搓搓圆,把那些不开心的想法,都从娇猫的身上挤出去,总之就是怎么高兴怎么来,怎么折腾怎么弄。
怎么最近井然回去得这么密?
沈巍微微的皱了皱眉,任井然把他又搓又压又撸。食指下意识的摩擦着被角,像是在想什么。
不对劲。
这阵子,井绅宁总是隔三差五的找各种借口叫井然回家。
按照以前的观察,井绅宁回家的时间并不多,能分到井然身上的就更少。井泰从国外回来,大家聚一下,也说得过去。但特意让人一大早就嘱咐井然空出时间来,这有点不正常。要是真的这么想儿子,为什么不自己亲自打电话来?
当然不能否认井绅宁忽然发现自家儿子很优秀,很有利用价值的可能性,所以特别相亲近。但……
就是不喜欢井然回井家回得那么密。
每一次井然回去,自己都不能跟着,谁让井家上下全认得他,只能在门外守着。虽然井然每次会叫他先回去,可是看不到井然,自己就不能放心。
而且上一次,自己冒险偷溜进后院时,却意外的发现密室被封了!
莫不是他们发现了什么?
要不然怎么会忽然之间就封了密室?
不过还好,之前井然拍的视频,和大庆他们换出来的真品青花料彩八仙碗,都能做为证据,只是哥哥的事,却不能进一步追查。
六年了,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再一次中断,沈巍难免有些心烦意乱。所以这几天,他又开始频频的梦见过往,时常睡不好。
算了,今天继续陪井然回去,到时开一下监控,录一下音,以防万一。
想罢沈巍看了一下时间,还不到六点,连着几晚没睡好,他也懒得起来,转头吻了吻井然的下巴,就继续维持着窝在井然怀里的姿势,久久不动,闭上眼惬意的休憩着。
井然低下头,开眼看了看沈巍,眼底蓦然浮现出几丝笑意:真是娇气!就是爱撒娇。
可自己偏就喜欢得紧,喜欢得恨不能一次又一次的疼爱他。重的,轻的,纠结不清的撞击中,沈巍有时会被折腾得放声喘息,呼叫自己的名字。每当这种时候,井然被他叫得魂不附体,明明看似主导的人是自己,他却感觉自己已经从身到心地被沈巍牢牢掌控住了。
怎么就能这样喜欢一个人?越是亲近越是不想离开。
喜欢得就算沈巍要他的命,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给他。
井然伸手往沈巍后脖子一捏,沈巍像只猫似的条件反射,一下仰起了脖颈,不满的嘟囔着:“干嘛呢?再陪我睡会……”
“陪着呢~~放心,我在。你睡吧。”
井然轻轻的拍着沈巍的背,在熟悉的气味里,沈巍又很快迷迷糊糊的陷入梦里。
叫骂声、哭喊声、拳脚重击,熊熊燃烧的火焰发出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雪亮刀锋在烟雾中反射出寒光,噗呲刺入肉体,鲜血与碎肉一并飞溅在墙壁上。
没有人注意到衣柜缝中透出孩子通红的眼睛,但所有情绪都被捂在嘴上的一只手用力堵了回去。
那是哥哥的手,有力而坚定。因为过于用力,掌心的皮肉都挤进了弟弟的齿缝里,带着颤抖,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衣柜外传来骂骂咧咧声:“这俩口子还他M的真硬,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不是,非逼老子给你俩点颜色看看?”
“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锁匙在哪里?还有秘籍、手札都在哪里?”
“问你话呢!谁让你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要是说出来,我保证给你个痛快,并放了你老婆!”
混乱中他只听见一阵扭打,紧接着万籁俱寂,重物咚地砸在墙上,顺着墙面缓缓摔倒在地。
“南山——”父亲一声怒吼,仿佛带着血,也带着恨。
“这个臭婆娘!真是上赶着来送死!老实点!”
“艹!条子找过来了!””
“怎么可能!快走!
外面一阵慌乱,怒骂与抱怨的声音夹着脚步纷杂,紧接着有人恶狠狠问:“这两个人怎么办,老规矩?”
哥哥那只捂着自己的手,瞬间冰凉,下一秒他听见——“MD!杀了,动作快点!”
两声闷响,之后哗啦哗啦的泼水声。
哗啦——异味从缝隙中传进这方小小的空间,是汽油!
轰一声浓烟四起,火苗呼啸冲上夜空。
咣当几声巨响,哥哥冲出去拎起箱子就带着自己往外冲……
自己被哥哥牵着,撞破了衣柜门。屋子已经被浓烟笼罩,他甚至来不及感觉自己有没有踩到父母的尸体,就被踉踉跄跄地扯出大门,穿过燃烧的门,疯了般冲向黑夜。
黑烟、火苗、风声、喘息,混合成破碎的记忆从耳边呼啸刮过,
可一回头,明明应该在自己前面的哥哥,却还在熊熊的火光中。
烈焰噼啪卷上木梁。
“哥哥?”
墙壁窗缝中卷入滚滚黑烟。
“哥哥!你快出来!”
一道熟悉侧影靠墙跟坐在被熏黑的空地边,右侧脸颊被火光映得通红,静静地望着他。火光勾勒出哥哥轮廓深刻的侧脸,从额头,到眉骨,到挺拔的鼻梁、狭窄的下颔,以及脖颈以下深深凹陷的颈窝,那光影清晰得惊心动魄。
“哥哥!你快出来!你不跟我走吗?你不陪着我了吗?”年幼的弟弟大喊道。
两兄弟隔着火彼此对视, 辽阔渺远的空间变得非常安静,只有烈火炙烤房屋发出噼啪声响。年轻帅气的哥哥,发梢随风扬起,他有一点留恋似地望着弟弟, 终于站起身, 露出了左侧半边已经被烈火烧得支离破碎的身体。
“再见,巍巍,会有人在等你,他会陪着你,你不再需要哥哥陪你了。”
许岚的目光伤感平静,向后退了半步。无边无际的火焰莲花随着这个动作同时怒放开来,千万朵映在他眼底,下一秒他举手轻轻挥了挥,那是个告别的手势——
紧接着火焰冲天而起,顷刻间将他另外半侧身体也吞没了!整个房间都被哥哥的血染红,就像新嫁娘的婚房。
“哥哥——”
沈巍失声喝道,他惊慌中一抬头,却看到哥哥的脸竟变成了井然的脸!
“巍巍,抱歉,我没办法再陪着你了……”
“井然——”
沈巍拔腿就追,旋即一脚踏空!
强烈的失重感让他瞬间从梦里醒来,猛然的睁大眼!
温暖的阳光映在四面墙壁上,墙上挂钟滴答作响,时针刚刚走过七点。
沈巍呼吸急促,昏沉晕眩,心脏兀自在扑通扑通地跳。足足过了好几秒,他终于意识到:他刚才只是做了个梦。
“巍巍?”明明没有什么声音,井然却偏偏像是感知到什么,也跟着从睡梦中醒来,第一时间就摸了把怀里的人,习惯性的拍着他的背:“你不再睡会?”
沈巍的大脑一片混乱,他一下抱紧井然。感觉井然的呼吸喷进耳道,滚烫地扑向颈窝,井然说话时胸腔的震荡都在提醒他,这只一个梦。
对,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和记忆、和现实完全的不同梦。
这也只会是一个梦,自己眼前的人,自己决不会让他出事。
“不睡了,一会我要回特调处一下,你等我回来送你去井家,你才能离开,知道么?一会我会让林静过来陪你。”沈巍想起那个梦,怎么都觉得不得劲,当时他和哥哥明明是跑了出来,怎么会做了这么一个怪梦?
算了,反正醒起醒了,索性起来给井然做个早餐。他想着便一个翻身,下了床。
“知道了。其实我自己一个人在家,一个人回井家都没问题的,我可是随时带着你送的手绳呢。”井然抬起身,用手撑着头,手腕上的红绳显得尤为显眼。
他侧着身,看向沈巍。只见沈巍穿着条短裤,光脚踩在地毯上,脚丫陷在羊毛里,看着很柔和。但脖颈、腰背、双腿乃至于脚踝,甚至于伸着懒腰的手臂,线条都是劲瘦、优美而流畅的。是那种真正被职业、被经历打磨出来的流畅,跟健身房锻炼出来的贲张肌肉完全不同。
沈巍打开衣柜随便拿了件灰色的卫衣就套了上去,倔强的坚持着:“不行。我要送你,反正你不能自己一个人过去。”
砰,随手关上门,沈巍走到床边,亲一下井然:“走的时候联系我,我会一直在外面陪着你。”
还好,井然是温的。梦里带来的心悸感,到现在还残留。
直觉让他觉得不能留井然一个人在井家,他不放心。
大白天的,才一转眼,就开始卷起乌云,好像有什么事就将要发生,压得人心更慌。